崔冶眨眨眼,“什么是定海神针?”
孟昔昭:“……以后讲给你听。”
说完,他擦擦嘴,扔下还没吃完的崔冶,自己跑了。
一路上,宫人们都对他肃然起敬,即使还什么都没发生,他们也认定了,这位就是新朝的奸臣头子。
而另一边,顺利见到司徒相公的孟昔昭,正在乖乖巧巧的诉说新朝建立的不容易,以及崔冶的艰难,再加上自己的担心。
他表示,如果司徒相公愿意留下,等过几日,大行封赏的时候,司徒相公就会升为司徒太师,像以前的甘太师一样,并不做什么事,只是在需要他的时候,他能出面,镇镇场子就好。
而孟昔昭所说的需要他的时候,基本就是闫顺英准备作妖的时候。
要克制这个老人精,还是需要另一个老人精。
孟昔昭苦口婆心,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司徒相公,如今奸佞已除、百废待兴,南诏虽灭,但还有匈奴女真虎视眈眈啊,您难道不想留下,亲自见证大齐越来越好吗?”
司徒桓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奸佞已除?”
孟昔昭眨眨眼:“还有个耿文锦,但陛下不会让他蹦跶太久的。”
司徒桓声音浑厚,还有点老人特有的沙哑,他突然朗笑两声,把孟昔昭笑得满头雾水。
笑完了,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孟昔昭:“不对吧,这最大最深的奸佞,不就坐在我面前吗?以奸臣之名,行奸臣之事,斩奸臣之首,我说的对不对,孟大人?”
孟昔昭:“……”
他默默的看着司徒桓,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我要是说对,您就不走了?”
司徒桓点头。
孟昔昭立刻特没有原则、特铿锵有力的说了一声:“对!”
司徒桓:“……”
不管怎么说,能把人劝下来就好,又客套了几句,孟昔昭就准备离开了,只是离开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身,对司徒桓行了一礼:“往日里,多谢司徒相公的帮助,只是……此事我自有定夺,陛下也不愿我始终以这种名声面对世人,还望司徒相公将此事当做是你我之间的秘密,莫要声张。”
千万别出去到处宣讲,把他干的事都抖落出去啊……虽然他也不知道司徒相公到底知道哪些了,反正,别说,千万别说。
他可不想走自己爹的老路,成为朝堂上的新靶子。
司徒桓理解他的顾虑,缓缓点头。
孟昔昭这才笑了笑,而在他再次转身之前,司徒桓放下茶盏,一脸慈祥的对他微笑:“既然我知道了你的秘密,礼尚往来,我也让你知道一个我的秘密。”
孟昔昭一愣。
司徒桓望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先帝驾崩之后,老夫频频下跪,尽哀伤之事,一不留神,崴了脚。”
“夫人让老夫将能推的事,便全部推掉,不能推的,便慢慢前去,这看在孟大人的眼中,怕是另有一番意味吧。”
孟昔昭:“…………”
我错了。
你还是赶紧退休吧。
虽然被摆了一道,但新帝封赏全朝的时候,还是把太师之位给了司徒桓。
司徒桓不算崔冶的亲信,与各方势力也都平衡,让他做太师,所有人都心悦诚服。
额,几乎所有人都心悦诚服,得知死对头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闫相公回到家以后,病了三天,没有当场在崇政殿哭出来,已经是他心性强大的证明了。
原来的左相成为太师,右相不动,但为了让他心情好一点,也是为了安抚右相一派的人,崔冶封闫顺英为一品太傅,太傅是教养太子的,能把一国储君交给他,这说明了帝王对其的信赖和爱重。当然,也不能一概而论,最起码在天寿帝折腾过以后,太傅的职位就远远不如太师,目前朝中也没有皇子和太子,所以,这就只是一个纯粹的荣誉职称了。
除此之外,孟旧玉升为新的左相,姜放则变成了新的参知政事,尚西关死了,骁骑大将军的位子空了出来,但武将的官职并非一定要有人担着,等有功劳了再封赏,更能服众。
耿文锦依然做他的枢密院老大,不过为了给他分权,崔冶又拎了几个文官过去,给他当副手,耿文锦自然知道崔冶的意思,但他又不能拒绝,只好就这么受了。
几位大佬都有各自的归宿,封完了他们,这才轮到孟昔昭。
之前崔冶把孟昔昭提成左散骑常侍,用的理由是他以前立过功,但这回这个理由用不了了,而崔冶也不想再找别的理由,他就是要升孟昔昭的官。
天寿帝没死的时候,他俩同进同出,孟昔昭甚至都搬东宫去了,彼时情况确实紧急,且内务忙碌,孟昔昭身为太子詹事,住在东宫,也算情有可原。
可天寿帝死了以后,他居然还住在东宫里!
国丧之中,太子是不能登基的,等到守孝二十七日以后,两位宰相带着百官前来相请,而且太子不能立刻答应,要先拒绝两次,做足了悲痛的模样,才能在第三次的时候,答应下来,开始登基大典。
而这二十七日的孝期当中,孟昔昭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继续待在东宫当中,日日都能见到太子,要知道,连司徒桓和闫顺英都没这个待遇,孝期凡事从简,两位相公也是能不去见太子,就不去见太子,省得耽误了太子的孝心。
总之,他一个外臣,老待在东宫里不出来,让文武百官都感觉很微妙,身为古人,他们暂时还想不到那方面去,但有件事,他们已经确定了。
新帝……对于孟昔昭,真的是重视的不能再重视了。
所以今日的封赏,他们都知道,新帝肯定又要抬举孟昔昭,他们就是在心里琢磨,会把他升到哪去。
心里冒出一个又一个的猜测,等到秦非芒把圣旨上的内容念出来,他们才惊愕的抬头,然后齐刷刷的看向站在边缘的孟昔昭。
圣旨上说,要封孟昔昭为三司使。
三司使啊……
那可是正一品!!!
仅仅在宰相和枢密使之下,连参知政事都要站他后边的三司使!!!
恍恍惚惚,曾经他们还想着,按照孟昔昭的升迁速度,说不得能超过邱肃明去,二十多岁就官拜一品,很好,如今他连二十岁大关都没迈过去,才十九岁,就已经是正一品了。
傲视全朝堂。
很显然,孟昔昭早就知道这个旨意了,他安安稳稳的站着,旁人震惊的看过来,他还会对人家谦虚的笑笑,仿佛他是个很客气的人。
而实际上呢?他不仅不客气,这个官职,是他找崔冶要来的。
原本按崔冶的意思,他觉得孟昔昭不喜欢太急功近利,所以是准备把他提成新的参知政事,父亲和儿子都做过一样的官职,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啊。
然而孟昔昭认为,他爹已经是左相了,他再来个副相,高调也不是这么个高调法,他以后是住在宫里了,不怕有人刺杀,但他怕有人给他爹下毒……
再说了,他从来都不耐烦处理一些琐事,府里的外包给了金珠银柳,宫里的就外包给崔冶,不如换掉,给他一个他觉得有挑战难度的。
这个原本被邱肃明占了好多年的官职,他觉得就挺好,当上三司使,他以后就能光明正大的动用资源、改换税制,而且有了空闲,他还能往外跑,看看外面的风景。
至于三司使比参知政事官职还高,只会让他们家变得更加高调……这时候他倒是不在乎了。
双标的明明白白。
大家就是再有意见,也不能今日提出来,只能默默的憋回去,而除了他们几人变动最大,剩下的,就都是小变动了,稍微的升个一级半级,根本引不起众人的注意。
官职的封赏结束之后,就是加封,这也是历来的老规矩了,新帝登基,要给老臣和功臣一点甜头,封个爵位什么的,展示一下自己有多大度。
崔冶没在这里做什么出格的事,都是按规矩来,年纪大的,封个金紫光禄大夫,年纪中的,就封个某某侯、某某伯。
因为有前面那一出,大家全都提着一口气,生怕听见皇帝把孟昔昭封成了某某国公,幸好,他还不至于偏心到如此地步。
但这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崔冶的真实想法。
崔冶认为,皇后之位才配得上孟昔昭,除此以外,都是委屈他了。
奈何孟昔昭一听他这话,就把眼睛瞪的像铃铛,大有他要是敢这么做,他就在地上挖个坑,然后住进去再也不出来的意思,崔冶只好遗憾的作罢。
加封也完了,就是见者有份的分东西,每人送一点银两、再送一点粮食,算是沾沾新皇登基的喜气。
退朝之后,所有人都往外走,除了孟昔昭,孟昔昭他很自然的抬腿朝前走,慢悠悠的去找崔冶,而崔冶也等着他,直到他走过来以后,他们俩才相携离开了。
孟旧玉:“……”
以前他俩也这样,但因为崔冶不是皇帝,好像大家就注意不到他们的过分亲密,而现在,连孟旧玉都开始纳闷,为什么这一幕让他觉得如此合理、又如此不合理呢?
摇摇头,孟旧玉还是没多想,只转身出去了。
今年依然是天寿十七年,他死在季春当中,这一年已经开始了,若轻易的改动年号,就会给崔冶招来骂名,旁人可以无所顾忌的评判一个帝王的得失,但崔冶不行,孝道第一的封建社会,不允许他这么离经叛道。
所以他们还是老老实实的用天寿这个年号,等明年开年,再改成新的。
至于新年号是什么,等到商量的时候,崔冶想也不想的张口:“兴明。”
四月便入夏,但真正的热起来,还是要等五月,如今是四月的尾巴,宫殿之中无外人,孟昔昭揽起两只宽大的袖子,露出半截胳膊,他一手撑头,一手拿着狼毫笔。
撑着头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鬓角:“……兴明?是不是有些土了。”
崔冶跟他待的时间久了,早就适应了他那一套略显怪异的说法,他明白土是什么意思,但他不认为这个土,“残损重盛为兴,照临四方为明,兴明,既是百姓的期盼,也是我的心愿。”
私底下,崔冶从不对着孟昔昭称朕,不过他当太子的时候就这样,那时候他也不愿意称孤。
都当皇帝了,也用不着拘泥这些小节,孟昔昭噘着嘴,把狼毫笔搁在自己的人中上面,轻轻往上吹了一口气,他妥协了:“好吧,你的年号,你说了算。”
主要是,他的文化程度不高,在这方面,他就是想自己说了算,也没那个底气。
见孟昔昭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崔冶微微一笑,并未过多的言语。
照临四方为明,而日明,昭也。
崔冶笃定孟昔昭根本不知道他名字的意思,所以才用了这么一个招数,果然,孟昔昭完全没有察觉到。
他也学着孟昔昭的模样,让自己放松,然后坐的懒散一些,但小时候的习惯不是这么容易改过来的,没一会儿,他就觉得浑身难受,还是让自己坐直了。
而孟昔昭虽然没察觉到这个年号当中的问题,但他琢磨了一会儿,还是扭过头来,对崔冶正色道:“关于先帝的諡号……”
崔冶眨眨眼。
孟昔昭被他这无辜的模样噎了一下。
大齐的规矩,皇帝死了以后,要经过一系列的加工,是的,对尸体进行加工……好多道工序,直到皇帝不会轻易腐烂,也遮盖住了里面的臭味,散发出淡淡的香气以后,才会正式入殓。
而入殓以后也不能立刻下葬,要放在指定地方,停灵三个月,才能送去皇陵。定諡号这事,全看后人是什么态度,有的后人当天就把諡号定好了,有的要入殓以后才定,而崔冶,他活活把这事拖了一个多月,打算等下葬前几天,再把諡号定下来。
众所周知,皇帝的諡号无比长,但这么长的諡号当中,只有一个字是最重要的,也是往后人们对这个皇帝的称呼,按孟昔昭的想法,随便选个就完了,像什么灵、幽、缪、戾,都挺好的,尤其戾,不悔前过曰戾,知过不改曰戾,完全就是天寿帝的真实写照嘛。
但崔冶不想用这些,他想要自己单独创一个諡号,也就是——寿。
乍一看好像没什么问题,天寿帝还用这个字当年号呢,他应该挺喜欢这个字的。然而諡号跟年号不一样,定諡的原则是,要展示出这个人一生当中最大的成就。
孟昔昭就已经够缺德了,他挑的每个諡号都是骂人的,而崔冶没有骂人,但他的意思是,天寿帝这辈子最大的成就是,他活得长。
嗯,实岁三十九,也叫活得长。
说实话,孟昔昭觉得这比直接骂还难听。
目前只有孟昔昭知道崔冶的想法,但很快,大家就都会知道了。
孟昔昭斟酌再三,还是想让他换一个,他说了自己的忧虑,崔冶认真的听着,时不时的还点头。
等他说完了,轮到崔冶发表意见的时候,崔冶沉吟片刻,说道:“二郎说的都有道理,若要改,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件事我听了你的,那别的事,你能听我的吗?”
崔冶温温柔柔的看着孟昔昭,但孟昔昭硬是从他的语气里听到了一丝不怀好意。
“……”
沉默一秒,孟昔昭把头转了回去,一边做出一副忙碌的模样,他一边说道:“仔细想想,齐寿宗这个庙号,挺好的,朗朗上口啊,微臣认为很好,不必改了。”
崔冶:“……”
见他不再看自己,崔冶轻笑一声,也不再提这个事了。
第143章 番外:兴明
天寿十七年五月,天寿帝的諡号在一次常朝日上被定了下来,崔冶为天寿帝挑了十一个字作为他的諡号,然后亲自选定里面的寿字,既做諡号,也做庙号。
文武百官带着一脸诡异的表情听皇帝在上面幽幽感叹,他们崔家人都命苦,先帝一生戎马,最看重的,就是打破他们崔家人短寿的诅咒,如今他成功了,他确实是崔家皇帝当中,活的最长的一个。
为人子,当达成老父心愿,以寿为諡,想必先帝九泉之下,也能含笑而安了。
文武百官:“……”
你是真的把我们都当傻子吗……
别说我们了,就是普通的老百姓,都不一定能被糊弄过去啊!
的确,在这个社会当中,念过书和没念过书等于隔着一道天堑,可寿这个字,哪怕三岁小童都能张嘴来一句寿比南山,谁不懂寿是什么意思?
谁会看不出来,你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百官们揣着袖,低着头,心里都在想同一句话。
来了来了,他把他身上的羊皮扯下来了,他要露出他大尾巴狼的真面目了!
从汉惠帝开始,所有皇帝的諡号当中都要加一个孝字,无一例外,这是当时举孝廉的影响,也是中华文明对家天下、家族宗族深度重视的证明。普通人可以被不孝这顶大帽子压垮脊梁,而统治者,同样会受到影响,但还不至于到寸步难行的地步。
要不然,中国历史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弑父弑兄的枭雄存在了。
反对者占朝廷当中的十分之一,而且大多数都是老臣,和文臣,尤其是几个学士院,几乎人人都表示了一下自己的反对之情。
但也就是这样了。
如果崔冶从西周传下来的諡法当中挑一个字做諡号,那这些人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毕竟諡法里面说的明明白白,每个字都是什么意思,但崔冶他是自创的啊,就算大臣们说这个不好听,他也可以一口咬定,不,他没那个意思,你们这群老家夥,不要曲解朕的孝心。
百官:“……”
气煞我也。
孟昔昭:“……”
他居然还担心过崔冶会被这群大臣逼得下不来台,他真是想太多了。
历代的皇帝,都在不断的加强中央集权,想尽办法的和臣子智斗,必定要把所有好处都揽在自己身上,一言以蔽之,就是吃相特难看。
而臣子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所以,他们也有自己的办法,遇上弱势的君主,就狮子大张口,挟天子以令诸侯,遇上强势的君主,那就改换政策,打太极,以柔克刚,倚老卖老。
不止天寿帝一个人被群臣辖制过,很多皇帝都有这种经历,因为他们需要臣子,需要这个国家继续稳定的运行、这样才能保护自己至高无上的权力,所以,他们总是会妥协。
但很不幸,这一点对崔冶是完全不管用的。
他不需要臣子,他也不想保护自己的权力,要不是孟昔昭横冲直撞一般出现在他的身边,他才不会坐在这,跟这群道貌岸然的家夥,虚与委蛇。
当皇帝不再需要臣子的帮助,而臣子却依然需要皇帝的支持,那这天平,就彻底颠覆了。
孟昔昭就这么默默的看着,崔冶是怎么面对年老大臣的陈情,而坐的无动于衷,他不吃软,底下人见状,干脆来硬的,哢嚓跪下,慷慨激昂的指责崔冶,句句扎他心肺,以图让他感到愧疚,改变想法。
由于孟昔昭没参与,他冷眼旁观,倒是看出一点门道来了。
这些人并非那么在乎天寿帝会得一个什么样的諡号,只是登基大典已经过去,封赏也结束了,他们寻思着,崔冶的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这时候泼冷水,应该就不至于让他太生气,所以,他们想试探试探。
如果崔冶能在这件事上退步,那他们以后就知道该怎么再一次的逼迫他了。
然而他们还是失策了,不管那人指责的有多激烈,崔冶就是冷冷的看着他,既不叫停,也不发怒。
崔冶没急,倒是有人先急了。
有人以唾骂博关注,自然也有人以拍马屁博宠爱。
这两人先吵起来,紧跟着就有其他人下场,吵架么,总是会波及无辜,但被波及的人忍不了了,于是,就演变成了一场多人骂战。
孟昔昭:“……”
皇帝变了,臣子也变了,但这一言不合就打口水战,是丁点都没变啊。
最终諡号还是定下来了,就是崔冶钟情的这个寿字,回到后宫,崔冶和孟昔昭默默对视,然后坐在一起安静的喝茶。
他们两人,一个新手皇帝,一个新手重臣,虽然同样的场面见得不少,但当自己身在漩涡当中,他们才知道为什么天寿帝以前动不动就尥蹶子。
实在是烦得很啊……
崔冶:“路漫漫其修远兮——”
孟昔昭接了一句:“吾将上下而令别人求索。”
崔冶:“……”
看向身边的人,两双眼睛对望,俱是默契一笑,孟昔昭把自己的茶杯递过来,崔冶顿时心领神会,跟他轻轻的碰了一下杯沿,然后同时把茶杯拿回来,舒服的饮了一口。
漂亮话说得容易,但真要把满朝堂,三百个人都压制住,哪是这么轻松的事。
这个磨合的过程,就像孟昔昭他爹说的那样,最起码要一年。
既是皇帝磨合臣子,也是臣子磨合皇帝。
不过,这件事的主力军只是崔冶,跟孟昔昭没什么关系了。
就像现在,大臣们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既然你软硬不吃,那我们就用美人计。
崔冶后宫空空,早就有人提出让他选秀,本朝虽然不像唐朝那样,前朝后宫沟通深重,几乎所有人都为了权力打的头破血流,可只要是跟皇帝有关的事,那就没有小事。
崔冶已经一十一岁,就算寻常人家,这个岁数没成亲,也已经算晚了,更何况他还是皇帝,这后宫,还是早早充盈起来好啊。
有人上奏,希望像仁宗皇帝时期一样,从平民当中选妃,他还暗示了一下甘贵妃甘太师的前车之鉴,希望崔冶千万不要再这么干了;但家里有适龄女孩的、且有雄心壮志的大臣,就很反对这种想法,不是所有人都跟甘瑞一样缺德好不好?娶高官之女怎么了,高官之女跟皇帝更有话题啊!
新一轮的口水战即将袭来,不过,在这个阶段,他们还只是不停的上札子,各说各的。
孟昔昭翻过这些无论言辞如何,全都在说同一件事的札子,挑了挑眉,然后就坐一边去,扒拉自己的算盘了。
正等着他发表言论的崔冶:“……”
“一郎没什么想说的吗?”
孟昔昭痛快的摇头:“没有。”
崔冶:“……”
他一口气憋在胸口,站起身,他慢慢走到孟昔昭身边,弯着腰,把脸凑到他面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么多人想让我立后纳妃,一郎当真一点想法都没有?”
孟昔昭:“确实没有,难不成你有什么想法?”
崔冶:“……自然是没有的!”
孟昔昭耸肩:“这不就完了,我何必要对这些东西有想法,只要你够自觉,任他东西南北风,你自岿立不动,那我就什么都不用想。”
孟昔昭如此洒脱通透,这让崔冶对他更加的着迷,也更加的生气。
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但孟昔昭他没反应,崔冶就是感到生气,很生气!
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再自卑的人,也会找回一些自信来,如今崔冶已经不是过去那般委曲求全,他也开始尝试宣誓一些自己的主权。
微妙了半天,崔冶坐到孟昔昭身边,看着他灵活的扒拉算珠,过了一会儿,他冷不丁的开口:“若我有想法呢?”
清脆的算珠声突然一停。
室内寂静无比,崔冶突然感到自己的脊背一凉,脖颈上的汗毛,跟被雷劈了似的,唰一下,全僵直的站了起来。
孟昔昭的手还停在金灿灿的算盘上方,过了须臾,他优雅的转过头来,对崔冶轻轻一笑:“你可以试试。”
“人人都说事不过三,但你知道,我从来都不是什么遵循旧例的人。”
崔冶一动不敢动的看着他,心里十分茫然。
事不过三?什么意——
哦,他懂了。
想明白之后,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前面的三个例子,是他全程看着怎么稀里糊涂就没命的,鸡鸣寺那个和尚说一郎混混沌沌,他大概是推算错了,应该是每个被一郎取了性命的人,才是混混沌沌。
但害怕只是一瞬间,紧跟着而来的,就是有些甜丝丝的心情。
混合著令人括约肌一紧的感觉,居然更加的美妙了。
毕竟他家一郎是个是非分明、很有原则的人,如果一个人没有犯贻害一方的弥天大罪,他还想亲手杀了他,那,他一定很钟爱这个人。
浅浅的笑了一下,然后,勾起的唇角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崔冶沉浸在自己的脑补当中,完全没注意到孟昔昭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诡异了。
孟昔昭:“……”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孟昔昭觉得,还是不要打扰比较好。
默默把崔冶送自己的金算盘挪远一点,算好了最后一笔账,孟昔昭起身,准备出宫。
崔冶这才回过神来,见他净手,他愣了一下:“你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