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杀就不杀,这是普通百姓的想法,如今,连知府也这么想了。
有些心思敏感的百姓,甚至有种想哭的冲动。
隆兴府算是苦尽甘来了啊……孟大人英明又仁慈,一定会把隆兴府治理的越来越好的!
孟昔昭命人把这个头领押下去,然后又站起身,亲自走下来,对着外面的百姓拱手。
“此人不是独自过来的,他还有同伙,而且,是有许多同伙,如今官兵们帮着修补农田,开垦土地,衙役们又忙碌于街道之中,琐事繁多。在抓捕贼人一事上,还需城中百姓鼎力相助,若发现有不认识的外乡人,且形迹可疑,烦请各位报告到府衙之中,如若属实,对方确实有问题,府衙会奖赏给报案人五百文钱,权当鼓励。”
这钱确实不太多,但有钱拿就是好事啊,百姓们立刻拍着胸脯保证,回去以后,就多多观察那些陌生的面孔。
孟昔昭笑了一下,然后又严肃起来:“本官与谢同知商议过,既然抢官粮和殴打朝廷命官,都是被贼人挑唆,那便算是从犯,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
“不日,城中就会开始修缮事宜,这些犯人因轻信他人,险些连累隆兴府,本官便做主,让他们出来做苦力,这样一来,隆兴府也不必再征徭役了。至于这些囚犯,大家不必担忧,因是戴罪之身,他们没有工钱,但一日三餐还是有的,不会让他们饿着肚子做活。”
百姓们:“…………”
过于震惊,因此无法说话。
免掉死罪已经是天大的好事,竟然还能借此免除城中的徭役?
别说囚犯发不发工钱的问题,就是征徭役的时候,那些人,也从来没见过一文钱啊!
亲戚能不能活,大家是挺关心的,但大家最关心的,还是自己能不能活的问题。
粮食,孟知府给发放了,城中安全,孟知府也在逐步的修缮当中,连他们最怕的徭役,都被孟知府金口玉言,直接给免了。
之前那些想哭的人,这回是真哭了。
而且一边哭一边下跪,嘴里说不出话,就只是呜呜呜。
孟昔昭:“……”
对于这种场面,他有点招架不住,所以很快就跑了,等大家哭够了,再抬头,却发现知府大人已经没影了。
百姓们也不气馁,心里想着,等回去以后,在家里给孟知府立个长生牌,保佑孟知府平平安安,而且能在他们隆兴府多待几年,如果能待一辈子,那就更好了。
很快,百姓也心满意足的散去,而赵澄立被衙役拉起来,准备带他回牢里,继续关着。
赵澄立却不停的回头,看向身后的公堂。
孟大人,谢大人……
我不会再做这么糊涂的事了,我、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来到谢原那里,趁着谢原现在有点空闲,孟昔昭把今日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其实他没有跟谢原汇报的必要,但今天审的不是赵澄立吗,谢原是苦主,于情于理,他都应该通知一声。
谢原听完了,点点头:“如此也好,虽然我对挨打一事并不怎么生气,可他打的不仅是我,还是隆兴府同知这个身份,让他去做一些苦差事,也是应该的。”
孟昔昭点点头:“能来抢官粮的,肯定都是硬茬子,别人的品性一时半会儿难以看清,他这个人,倒是不错,可以利用他,盯着其他囚犯,也免得出什么岔子。”
谢原笑了一下:“大人英明。”
“借几个小人之手,名正言顺的免除了囚犯的死罪,下官佩服。”
孟昔昭挥挥手:“哎,这不算什么。不过,我总觉得,此事有蹊跷,几个外乡人何必要来隆兴府闹事呢?说不得他们背后,还有另外的人指使,等把他们全都抓住了,我再去好好的审问一番,府城里的诸多事宜,就还是麻烦谢同知,多多照看了。”
谢原:“…………”
罢了,就是孟昔昭不说这句话,本身,这些事也是要落在他身上的。
谢原心累的点点头,孟昔昭见他答应了,这才高兴的起身,回了自己房间。
进入卧房,孟昔昭先伸了个懒腰,然后才坐在书案旁边,思索起接下来的事情。
如今只落网一个,等他的同伙一起落网了,孟昔昭准备带着这些人,去一趟江州,直接从源头上,把那群乌合之众一网打尽。
然后,他还得想想给隆兴府创收的问题,总不能每一次缺钱了,都去找大户们要捐款吧,那也太不要脸了。
而隆兴府的地缘问题,他也要想想办法,离南诏真的是太近了,哪天南诏想不开了,隆兴府就要倒霉。如果能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南诏忌惮起隆兴府就好了。
越想,自己要干的事就越多,沉默了好一会儿,孟昔昭晃晃脑袋,决定给自己放半天的假,更多困难,还是留待明日再解决吧。
至于现在,他摊开宣纸,执起毛笔,准备给应天府的家人们,写几封家书。
给父母的,可以写在同一张纸上,主要写的都是隆兴府这边的风土人情,也说一说自己如今如鱼得水的情况,让他们不要担心。
给大哥的,就另起一封,说说自己遇到的一些困难,以及是怎么解决了这些困难,然后不忘敦促他,大哥,你很快也要做官了,你看看,外放是多么艰难的事情。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出来没关系,但你要是外放了,总不能让县主也跟着你吃苦受累吧,所以,你还是留在应天府,领个闲散职务算了。
闲散职务实权不多,想贪污,也很难。
再之后就是给孟娇娇的信了,前面跟写给大哥的差不多,就是说说自己这边条件有多艰苦,然后告诉孟娇娇,找老公,就找自己这样的,能吃苦,能担事,而且爱惜自己,洁身自好。
也不管孟娇娇看见这封信以后会有多无语,把这张纸也塞进信封里,然后,他又重新摊开一张。
这回就应该是写给太子的了。
可刚刚还侃侃而谈的他,对着这张空白的信纸迟疑了好久,也没想出自己应该写什么来。
手又下意识的摸向那个玉坠,想到太子是以何种心情为他送别的,孟昔昭突然放下毛笔,叹了口气。
自从来了隆兴府,除了忙就是忙,睁眼要处理公务,闭眼还要思考前路。
想出去吃个饭放松放松都不行了,一来,没时间,二来,没人陪他。
想到这些,孟昔昭看着信纸,神情有些低落。
但也有好的一面,他这一低落,倾诉欲就上来了,于是,他又重新拿起毛笔,洋洋洒洒的写了起来。
而另一边,应天府中。
太子没有待在东宫,而是出来了,在望江楼上,独自啜饮。
上一次他突然提出自己想去匈奴,把大家都吓了一跳,天寿帝盯着他看了好久好久,并没有当场答应或回绝,而是说容后再议。
这一容后,就容到了三天后,而三天后也没有再商议,天寿帝直接宣布,由礼部侍郎和鸿胪寺卿一起去匈奴,把契约和交易的物品都带回来。
鸿胪寺卿陆逢秋就是上一次送亲队伍里的一员,他有经验,而且上一次商议的时候,他也在那,匈奴人看见他这个熟脸,估计也挺高兴的。
不管怎么看,派这俩人过去,都是十分合适且官位相当,但大家听了天寿帝的话,眼神都往太子身上飘。
出师不利呀。
他们想知道太子如今是什么心情,可惜了,太子的脸色一点变化都没有,看着还是那么的精致柔和,像个假人。
文武百官们没有人替他说话,大家也像忘了那天他开过口一样,全都对天寿帝高呼陛下英明,发现没人因为太子的异常,而打算投诚,天寿帝也感觉很满意。
这就对了,投诚太子,那就是跟他这个皇帝过不去,百官们还是聪明的,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大概人上了年纪之后,都有这种自信心过剩的问题。
总觉得这个世界就跟自己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依然是围着自己转,丝毫变化都不会有。
很可惜,一般有这种想法的人,最后都会发现,丝毫变化没有的,只有他自己。
这不,虽然在崇政殿上,没有一个人支持崔冶,可崔冶只是出来喝了杯酒,就有人过来找他了。
来人是谁不重要, 他官职如何也不重要,他的出现,只是一个信号而已。
太子展现了自己想插手朝中事务的想法, 暴露了一点点的野心,而朝臣们, 也开始注意到他了。
不怕太子蠢, 就怕太子没野心。
哪怕三皇子那德行的,都有人支持他呢, 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占着太子之位的活靶子呢。
朝臣认为太子这是想发展自己的势力了,所以都持观望态度, 哪知道, 那人进去跟太子殿下说了两句话,然后就被太子殿下客客气气的请出去了。
后来他回了东宫, 再后来,就传出太子又病了的消息。
朝臣们:“…………”
这是真病还是假病啊?
是太子自己想病的,还是陛下让他病的?
太子闭门谢客, 整天待在东宫是既不上课也不见人, 都不知道在干些什么,搞得外面的人心里怪难受的。
太子过了年, 已经二十岁了, 正常太子就该这时候出来讲学,然后正式进入朝堂了。
而天寿帝明显最喜爱的六皇子, 也是即将议亲的年纪,天寿帝一直没提这事,搞不好就是想先弄个大的, 把太子扯下来,然后再把六皇子换上去, 用找太子妃的规格来给六皇子找媳妇。
反正不管天寿帝想法如何,最早今年,最晚明年,他都该有动作了。
而这时候,也是最适合朝臣们赌一把的时候。
是支持太子?玩一把猛的,来个玄武门之变,搏一搏这从龙之功;还是支持六皇子,安安稳稳过渡皇权,必要的时候,替六皇子把太子铲除了。
要说功劳,那肯定还是前者大,六皇子有他爹的支持,就是他最大的依仗,朝臣态度如何,他根本不关心,哪怕大家展示了自己的忠心,他也可能觉得这都是理所当然的。
而太子就不一样了,太子孤立无援,这时候不管谁过去,伸出一只手,那都是雪中送炭啊。
要论这俩人谁当皇帝更好一点,说实话,大家都不怎么抱希望。
看看前面那四个皇帝吧……有一个正常的吗?六皇子虽然自幼跋扈,但说真的,他跟那四个皇帝比起来,还真不算什么。
至于太子,他现在倒是看着挺和和气气的,可谁知道他有没有在这些年的压抑当中变态呢?无数历史证明,越是这种看不出性格的皇帝,等上位以后,本性暴露的越快。
所以啊,大家都没怎么想过是追随明君还是追随昏君的问题,他们想的,就是买大还是买小的问题。
买大,身家全都投进去,赢了,一本万利,输了,血本无归,连命都没了。
买小,适当投资,不论输赢,日子都还是如今这个模样,好不到哪去,也坏不到哪去。
有人认为富贵险中求,宁愿把命都投进去,也不想错过这个好机会;也有人觉得,求稳最重要,自己拖家带口的,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这段时间,凡是有点地位的,几乎都在想这件事,搞得大家精神都比之前萎靡了不少,而引起这一切的太子,正稳坐在东宫里,静静的看着孟昔昭给他写的信。
孟昔昭的字迹在进步到一个水准之后,就稳定了,要是让别人看,肯定会说,这字有形没有骨,一看就是学识平庸之辈所书,不堪入目。
而让太子看,他就一个想法,歪歪扭扭的,也很可爱。
…………
面带微笑的把这三页纸看完,太子仔细的把信纸收起来,这时候,郁浮岚走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听完,崔冶点点头:“知道了,备车吧,我现在就过去。”
郁浮岚应了一声,出去准备了。
半个时辰后,崔冶来到自己的别院中。
自从孟昔昭去隆兴府了,这边他就没再来过,哪怕出宫,也是往人多的地方去,这里都荒废了快一个月了。
张硕恭心焦的在院子里踱步,终于看见崔冶的身影,张硕恭立刻冲过来:“殿下,人就在里面,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他不知道您是谁。”
崔冶看看紧闭的房门,“你确定他是神医?”
张硕恭连连点头:“我亲眼看见他把一个开肠破肚之人从生死关头拉回来,当地人对他极为推崇,他和我之前见过的那个老神医是同门师兄弟,他也会解毒。”
崔冶听了,沉默一会儿,然后走过去,推开了房门。
一个老头坐在屋子里,看见崔冶,他站了起来。
张硕恭连威胁带哄骗的把这人带到应天府来,这老头也不傻,此人肯定非富即贵,不能得罪。
没说什么废话,坐下就开始诊脉,诊了快两分钟,老头才把手拿起来。
他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但郁浮岚和张硕恭的心脏都快紧张到爆炸了。
崔冶问:“神医,我这病如何?”
老头瞥他一眼。
虽说不能得罪这个人,但这位老神医也是有职业操守的,对着病人,他从不说谎话:“你脉中毒素冗积多年,已沉入五脏六腑,而且你这脉象有异,你是不是服用过克制发作的药物?”
崔冶看着他,过了好久,才微微一笑:“果然是神医,没错,我服用过。”
老头听了,却没有感谢他对自己的夸奖,反而无奈的摇了摇头:“就是这样,是药三分毒,那药看似缓解了你的症状,其实是和原来的毒纠缠在一起,二者相克,却又无法相解,在你年轻的时候,或许还没什么事,等你年纪再大一些,一次发作,就能要你的命了。”
张硕恭连忙问:“神医,那你能不能把这两种毒都解了?”
老头捋着胡子,点点头:“可以。”
听到这话,张硕恭和郁浮岚都露出了狂喜的神色,连崔冶都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然而下一秒,这老头又说道:“但即使是解了,这位郎君的寿数,也已然受到影响了。”
崔冶愣了愣。
张硕恭和郁浮岚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住,郁浮岚拧眉问:“什么意思?我家……你说我家郎君的寿数受了影响,究竟受了多少影响?”
老头沉吟着:“老夫也无法确定,不过,若是尽快解毒,应该还能再活个十几年。”
张硕恭:“…………”
这打击太大了。
他连发脾气的想法都没有了。
郁浮岚也是一脸的呆滞,虽说如今这年月,很多人都是得一场病就没命了,二三十就死的人有的是,可照样有人能活到七八十啊,他们殿下如此的芝兰玉树,怎么可以……
倒是崔冶,最快的接受了这个答案,他对老头笑了笑:“多谢神医告知。”
老头看着他,也觉得有点可惜,他行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郎君,身负剧毒,忍痛多年,竟然看着还这么平和,真是不容易。
他忍不住说道:“若要解毒,就尽快,多拖一天,你的危险就多加一分。”
而且,他家里还晒着草药呢,他也不想在这待太长时间。
说完,这老头就走了,张硕恭安排了另一个人送他去客栈,再回到这里,张硕恭看着气势汹汹的:“殿下,这个人不行,我再去找一个行的!”
郁浮岚扭头,看着崔冶,他不说话,但也是这个意思。
崔冶却没有看他们俩,只是静静的垂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春耕已经进行了一半,有金碗和藏尘道长的预言,大家干劲十足,本来嘛,百姓们就是很勤劳的。
石大壮这些日子天天都在外面指导大家沤肥,沤肥比翻耕用的力气小,女人也能干,因此石大壮经常被一群婆婆围在一起。
孟昔昭作为知府,也抽出空来,下去看了一下情况,孟知府的美名算是传播出去了,就算大家不喜欢他,也不会再想打他了,孟昔昭身体力行,跟大家伙一起劳作了半天,回到府衙以后,累的腰差点断了。
孟昔昭趴在床上哼哼唧唧,金珠无奈的拿着两个金瓜锤,给他慢慢的捶腰。
“让您做做样子,您又何必真的下死力气,这下好了,至少酸痛上五六日。”
孟昔昭却回答的理直气壮:“我就是只做了做样子啊!都没有用力,一锄头下去,连地皮都没锄开,但总是重复着直腰弯腰的过程,我就成这样了……”
金珠:“…………”
她无语的看着孟昔昭的后脑勺,捶腰的动作停下,她把金瓜锤放一边,严肃的说:“郎君,不是奴婢说您,可您的身子骨真是越来越弱了,以前您喜欢出门游玩,好歹还能走上一些地方,如今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一直都待在府衙里,这筋骨始终没有得到伸展,身子自然是越发的僵硬,依奴婢看,您应该像去匈奴前那样,重新锻炼一番了。”
孟昔昭:“…………”
这是他的丫鬟,还是他的干妈啊。
孟昔昭不服气,刚要和金珠理论一番,然后就听到门口传来尴尬的咳嗽声。
他俩一起转头,看见谢原拄着拐,就站在门外。
金珠连忙站起来,对谢原行礼:“奴婢见过谢大人。”
谢原笑了笑,然后迈过门槛:“我有事找孟知府,姑娘先出去吧。”
金珠哎了一声,拿着金瓜锤就走了。
孟昔昭则默默起身,拉了拉有些皱的衣服,要是谢原没听到金珠说的话,此时肯定会认为这一幕十分的旖旎,像极了白日宣淫,然而没办法,谢原已经听到那番话了,看着孟昔昭的眼神,甚至有点同情。
孟昔昭:“…………”
他觉得有点丢人,连声音都粗了起来:“不是说有事吗?有事说事,总看我干什么。”
谢原比他大好几岁,看他就跟看弟弟差不多,闻言也不恼,只是笑了一下:“城门楼明日开始施工,城门的木料,下官想派人去武陵郡买,那边的木料结实,隆兴府如今不比从前了,城门材料最好还是用好一些的。”
孟昔昭摸摸鼻子:“嗯,有道理,但也用不着派专人过去买吧,找几个城中的商人,让他们去买,他们比咱们有门路,也省得再出人力了。”
隆兴府现在多缺人啊,能不外派就不外派。
谢原点点头:“也可以,只是如今城中商人不多,或许还需要费些心思。”
孟昔昭走到自己的书案旁,随意的坐下,他觉得这都是小事,谢原自己处理就行,用不着全都告诉他。
而谢原也大概知道他的性子了,不拘小节。于是,他也跟着走过去,坐在孟昔昭身边,“还有一件事。”
孟昔昭没精神的撑着自己的头:“嗯,你说。”
谢原:“府衙里,又没钱了。”
孟昔昭:“…………”
他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十四万两,你全花干净了?!”
谢原平静的摇头:“不,是大人你花干净的。”
孟昔昭:“……胡说!我都没管过事!”
谢原看他一眼,对他暴跳如雷的行为并不在乎,反而伸着手,给他算账:“隆兴府粮仓只够接济百姓二十日的,大人你说要去外地买粮,买够可以再让百姓撑三个月的粮食,这就是四万两白银的支出;修筑城门楼,砖石不要钱,但需要人来开采,每日发工钱,管三顿饭,还有那些囚犯劳力,也要管他们的饭,杂七杂八加一起,再加上即将要买的城门木料,又是五千两;你还让我统计鳏寡孤独,开办养济院和慈幼局,前者收容老者和乞丐,后者收容孤儿,这些都需要聘工、贴补、购买衣食……”
孟昔昭被他念得心都颤了,他举起手:“停停停,我知道了,没错,是我花干净的,你就告诉我,如今府衙里还剩多少银两。”
谢原笑了一下:“还有两万两。”
孟昔昭一怔:“还这么多啊,那应该能再撑一段时日吧。”
谢原一边叹气,一边摇头:“大人,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孟昔昭:“…………”
但他还没法反驳谢原,毕竟这段时间以来,确实都是谢原在当家。
他只好虚心的问:“怎么说?”
谢原:“修缮用的银子,我已经规划好了,短期之内,应当不会再有疏漏;可是大人,放粮、饷银、贴补,这些都是月月必须花的,还有兵器、甲胄,也需要大量补充,隆兴府如今几乎没有税收来源,商人都跑了,农田又才开垦出来,就算三个月之后能迎来丰收,依大人的行事,恐怕不会要百姓交赋税吧?”
孟昔昭默默低头,可不是,下一封给天寿帝的札子,他就准备让天寿帝把隆兴府的赋税给免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至少那时候咱们就不需要再放粮了。”
谢原点点头:“是啊,就是府衙又会回到两袖清风,发不起饷银的局面了。”
孟昔昭:“…………”
他也叹口气:“所以还是要开源啊。”
谢原不禁疑惑:“如何开源?”
孟昔昭托腮:“不知道……我也没想好,本来还觉得不是太着急,听你这么一说,我又觉得已经迫在眉睫了。”
谢原不动声色,“下官可没有哄骗大人,这都是实打实的难处。”
孟昔昭点点头,满脸的愁苦:“我知道,这样吧,过些日子,先把纪念碑的事宜提上来,张贴告示,让全城的百姓都看见。”
谢原也知道孟昔昭打算弄个纪念碑,但他那时候只想透露给城中富户,现在让全城人都知道,谢原不禁有些惊愕:“可是,这样是否有些——”
让大家都看见算怎么回事,到时候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府衙已经穷到要朝普通老百姓要捐款了。
孟昔昭摆摆手:“换个理由不就是了,慈幼局和养济院需要人手,也需要钱,因此号召老百姓,发发善心,有钱的,就来捐款,没钱的,就来做个志愿者。”
谢原一愣:“何为志愿者?”
孟昔昭对他眨眨眼:“就是免费不要工钱的劳力,替咱们照顾孤寡老人和没爹娘的小孩。”
谢原:“…………”
他觉得自己多年的圣贤书,真的就是白读了。
看看孟昔昭,眼睛一眨就冒出一个好主意来,自己不掏一分钱,还能把好事做了,而且人人都高兴,他收获名声,付出的百姓收获感谢,老人和孩子收获依靠。
他怎么就没这个脑子呢?
如此一来,既能解决府衙捉襟见肘的问题,又能把原本很大的一笔开支去掉,不用再雇很多人了,只要雇几个管事的就行。
谢原立刻在脑子里思考起应该怎么办,突然,他一愣:“大人,要是没人愿意做志愿者怎么办?”
孟昔昭哂笑一声:“不会的,到时候就在养济院门口立个牌子,像张贴告示一样,把今日的志愿者名字都写上去,谁在做好事,一目了然。唔,对了,每个来做志愿者的百姓,做满十日,奖励他一个腰牌,把腰牌做的好看点,这样他们拿出去炫耀的时候,才会感觉格外有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