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手套—— by重山外

作者:重山外  录入:03-19

傅闻璟不至于这样就飘飘然了,知道黎重是笑面虎的风格,前一秒还笑意盈盈后一秒就能翻脸无情。
傅闻璟谦虚地被他拉着坐下,“黎叔,您这么急叫我来不知道是有什么事?”
黎重面色凝重地把打印出来的一份扫描件递给他,“消息已经传出来了,虽然还没正式发文,但不可能再有变更,你看看现在该怎么办吧。”
傅闻璟浏览了扫描件,内容是锦城某机关内大量的人员变动通知,他知道是上头出事了。
黎重说,“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一点风声都没放出来。一届班子有一届的思路,他们要做出成绩就要出新,不可能沿着上一任的构想走。”
傅闻璟把纸放到桌上,“凡事无定论,先探探口风再说,黎总不必这么紧张,柳村开发已经箭在弦上,不能不动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傅闻璟和黎重之前合作开发了柳村项目,而这项目之所以吃香是因为它跟锦城未来的城市规划有关,这里是市局指定的新城建设地,不远处还要建高铁连通某沿海城市,一旦市里砸钱进去建设起来,柳村的地就成了香饽饽,价值水涨船高,就因为有这么条内幕消息,才惹得所有人为柳村项目抢破头。
否则柳村拿地价就这么高,人员多意味着巨额拆迁费,公配比例政府又狮子大开口,还要搭一个幼儿园,成本直线上升,房地产企业最吃紧的就是现金流,没人敢投这么多下去赌运气。
黎重撑着膝盖的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恒隆最近在建项目多,我投的这笔钱大部分是借来的,自有资金比例低,要是拖下去,光利息就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他们有时间可以慢慢商量,我可陪他们耗不起。”说着他拿眼一瞪傅闻璟,“老弟,你这次可害苦了我啊!”
傅闻璟原先没什么表情,听到黎重这么说,兀的皱起眉,脸一板,严肃地说,“黎总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是有意拉你下水的不成?你投入的多,我投入的也不小,这个项目你占40%,我可占了60%,要是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我也赔不起!”
傅闻璟突然站起来,“如果黎总觉得是我的错,连这点胆识都没有,那我们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恒隆投入的40%由我私人掏腰包重新购入,以后恒隆也不必再跟利星有什么瓜葛。”
黎重愕然,没想到傅闻璟会这么大方又会这么大动火气,虽然起初叫傅闻璟来的确有反悔的意思,但现在反而不好发作了,他匆忙站起来,“傅老弟何必生气?我不是这个意思,合同都签了,我怎么会出尔反尔?你这不是置我于无信无义的境地吗?”
傅闻璟说,“我只是怕黎总怪罪我,我是真心实意想和恒隆长期合作,不想为这点小事伤了两家和气。”
黎重拉他坐下,“小意思小意思,我们现在同坐一条船上,只是一点小风浪,我难道会想弃船而逃?你以为我是这种胆小怕事,没见过场面的人吗?”
黎重把那张纸推到一边,从案几下方的抽屉里拿了一盒雪茄出来,“尝尝?刚从古巴运过来的好货色,我特地让人留出来的。

第44章 我不想你误会
傅闻璟接过一支,垂下眼睛,用手指捻着转圈,“我知道黎叔您担心什么,无非是资金周转不灵,会影响到其他项目。”
“但其实恒隆集团手下有这么多家上市公司还怕没钱吗?”傅闻璟抬起眼,“恒隆家大业大,集团旗下也有不少子公司有项目需求,给谁做不是做,彼此资源切合、互补,肥水不流外人田,岂不是两全其美。”
黎重摆了摆手,“闻璟,你怎么能这么说,每一家上市公司都是独立自主的,账上的那是股东的钱也不是我的钱,我怎么能随意挪来挪去,自作主张?”
“不是挪用,是借。暂时周转一下,等充裕了再还回去,不会有任何影响。集团和上市公司做买卖,先把一个项目卖出去再买回来,只要账做的漂亮,”傅闻璟手肘撑着膝盖,身躯前倾,十指交叉平放,“其中只是有些时间差罢了,至于项目估资不是我们说了算吗?”
黎总眼神闪烁了下,他拿着火柴点燃雪茄,“兹事体大,有内幕交易的嫌疑,评估资产必须过硬,我还要回去再看看。”
傅闻璟说,“如果黎总担心资金问题又不愿冒风险的话。柳村的项目是我不好,本来以为一本万利,没想到半途出了岔子,我手上有一个矿产项目,转手就能翻倍,您要是有意愿,就当我向您赔罪了。”
“有这么好的事?”黎重面露怀疑,“周期要多长?资金多少?买家什么身份?”
“寰亚集团,超大国企,今天买过来明天就能被他们收购,我们拿下是13亿,可以先小部分低价收购,然后高价卖出去。”
“更何况矿区储藏量大,已知的可采储价值至少300亿元,价格随着国家对矿产出口的控制越来越严格,上升比较快,就算耽搁了留着自己开发也很可观。”
黎重犹疑不决。
傅闻璟低头看表,指针一格格移动,他等了会,见黎重今天不可能有什么决定便说,“部分资料我回去后让人发您,如果黎总不放心,我改天带人来跟您碰个面,您再决定。不用着急,这是我赔罪的方式,做不做都在您。”
这话合了黎重心意,“好,我们约个时间仔细聊一下。”
傅闻璟很快的站起来,“今天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话音刚落,书房门就被敲响,“爸,你在里面吗?我进来了!”下一秒门被推开。
两人一齐看向走进书房穿着裙子妆容精致的女孩。
黎梦圆跑进来,看到傅闻璟,故作惊讶地说,“璟哥哥你也在啊。”
傅闻璟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已经谈完了,你们父女聊。”
黎梦圆抢白,“等一下,璟哥哥,我有事想找你。”
“怎么了?”
“我有份礼物想送你。”
“无缘无故为什么要送我东西?”
黎梦圆咬了下唇,“就当是谢谢你上次送我回来吧。”
傅闻璟眉头一皱,正想拒绝,黎重却一脸慈爱地看着他们,插口道,“闻璟,既然梦圆都准备好了你就去看看吧。你等会还有事吗,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对吧?”
傅闻璟犹豫了下,视线扫过墙上的挂钟,10点已过,晚会到了后半场。他有些厌烦急躁,可不愿让黎重看出什么异样,在这样关键的时刻违背黎重的意思,还是跟着黎梦圆离开了。
10点40分晚会结束,让顾源开快一些,也许还来得及。
傅闻璟跟着黎梦圆去了她房间。房间是粉和白的主色调,布置的温馨甜美,傅闻璟在门口站着,没有进去,“你去拿给我吧,女孩子家的房间,不要让别人随便进去。”
黎梦圆其实不介意,但她怕傅闻璟觉得自己轻浮不矜持,所以并没有再邀他。更何况傅闻璟的举动绅士礼貌,反让她更认可,觉得自己眼光不错,她被人追逐惯了,越是对她不为所动的,越让她感兴趣。
礼物放在一个铺满拉菲草的盒子里,一瓶香水,祖玛珑的乌木与佛手柑,一条手工织的围巾,天蓝色的。
黎梦圆看傅闻璟冷淡地扫过两份礼物,只简单对自己说了声谢谢,不禁有点失望,“你不喜欢这个味道吗?还有这条围巾,是我亲手织的,我手都受伤了。”她故意伸出手给傅闻璟看,少女纤柔的手指裹着创口贴,毫不吝啬的展示,好像这伤口是她的勋章,当初她展示给沈良庭时,可是收获了很大的意外和怜惜。
傅闻璟看向她的手,眼中并没流露出黎梦圆预想的情感,仍旧幽深的让人猜不透。隔了半晌,傅闻璟才微微一笑,“谢谢你,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什么的?”
黎梦圆愣愣看着男人微笑的样子,脸颊不由自主泛上了红晕,“我,我请沈良庭吃了几次饭,他就告诉我了。他跟在你身边久,我想他会比较了解你,就多跟他接触了点。”
“哦,”傅闻璟移回视线,修长手指漫不经心摆弄着两个盒子,“你请他吃了两次饭,他就什么都告诉你了。他好像很自信,觉得自己很了解我,连我喜欢什么都知道,就这么爱多管闲事?”
黎梦圆听傅闻璟话风似乎不对,却听不明白,只好问,“礼物你喜欢吗?我没有弄错吧?”
傅闻璟拿起礼物,表情还是温和的,“你用心准备的,我当然喜欢。”
黎梦圆松一口气,雀跃起来,“那我下次再送你条别的款式的,我进步很多了。”
傅闻璟却摇摇头,“梦圆,香水我收下了,但像手工围巾这种费时费力的事,你还是不要再给我做了,不如送给更值得的人,不要浪费在我身上。我是你长辈,哪有长辈不送东西,反收小辈的礼的道理?”
黎梦圆连忙辩解,“没关系,我不介意,何况这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些小玩意儿罢了,”说着,她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嗫喏,“只要你喜欢就好。”
傅闻璟看着她,表情渐渐严肃,收了笑意,“梦圆你不懂我的意思吗?”
黎梦圆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杏仁眼露出惊恐,勉强维持笑容,“璟哥哥你在说什么呀,我不知道。我们别管这个了,今天阿姨做了酒酿圆子,你要不要尝一尝?我帮你去拿一碗。”说着就往楼梯那儿去。
“梦圆,”傅闻璟拉住她的手,“我不想你误会……”
黎梦圆一把抽回手,飞快捂住了耳朵任性地摇头,“璟哥哥你不要说,我不要你说我不喜欢听的话。”
傅闻璟脸色凝重地站着,“我之前就说过,我只拿你当妹妹……”
“够了够了,你听不懂我说什么吗,我让你不要再说了!我不要只做你妹妹,”黎梦圆却生气地大喊起来,眼眶中积蓄的眼泪委屈地流下来,“我帮你织围巾,手都弄伤了,你也不关心我一句。费心思帮你准备礼物,你就一句谢谢!傅闻璟我不管,我跟爸爸说过,我非你不嫁,他答应我了!你不愿意也不行!”说完就气呼呼地掉头冲进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傅闻璟站在紧闭的房门外,眉头紧蹙,站了会儿,他把手上的礼物放在卧室门外的地上。

放下礼物,傅闻璟转身,看到黎重就站在他身后。
黎重有些歉意地对他笑笑,“让你看笑话了,我女儿从小就这副骄纵的脾气,喜欢什么就要什么,也不管别人的意思,任性的要命,一点小事就大吵大闹。”
“被宠爱的人才有骄纵的资格,能做黎总的孩子,是她的福气。”
黎重叹了口气,“现在我还在,什么都可以由着她,保护她,等以后我不在了,也不知道她该怎么办。要是有一个她喜欢的,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人能帮我收收她的性子,让她平安过完后半生就好了。”
傅闻璟只当做没有听懂,淡淡说,“会有这么个人的,可能现在缘分还没到。”
黎重轻咳嗽了下,“她刚刚说的你不要往心里去,她的确跟我说过这事,我只是安抚她随口答应下来的。但我还是第一次看她这么喜欢谁,你知道她,眼光很高,一般人她连看都不愿看。”
傅闻璟仍旧装傻,微微笑了下,“那希望黎叔早日觅得合心意的良婿了。东西我放在这,麻烦您帮她收起来,我先告辞了。”
说完傅闻璟便匆匆离开。
黎重看着傅闻璟的背影,蹲下身把放在门口的礼物捡起来,摸着柔软的围巾,他摇了摇头,“养闺女养大了胳膊肘就是往外拐,给别人织也不知道给爸爸织一条围巾。”
随后黎重独自回了书房,接着拿起傅闻璟留下的资料仔细翻看,不知不觉就过了很久。
他看的专注,没留意到书房门被推开,女人捧着一杯热茶走进来。
“先喝杯参茶休息一下再看。”黎重的妻子—王静,放下茶。
黎重摘下眼镜,按了按太阳穴,看向墙上的时钟,“怎么这么晚了,梦圆睡下了吗?”
王静说:“房间门还反锁着呢,不让我进去,我听现在是没动静了,估计是睡了吧,之前哭的可大声了。”
“哎,”黎重叹了口气,有些埋怨地说,“你看看你把她惯得,简直不可理喻,随随便便就发脾气,以为什么事哭两声就能解决吗?傅闻璟不喜欢她,我总不可能硬逼着人娶她啊。”
王静也面露忧愁,“怎么就是我惯得了,女儿现在这样不是你每次她说什么都答应吗?闻璟也是,有什么事委婉点说嘛,梦圆小女孩脾气,哄哄就好了,何必闹得这样不可开交。”
“你以为外面跟家里一样,谁都得惯着她了?就该让她经历点风波,不然一点挫折都没受过,以后怎么办。”黎重低斥了声。
“这话你自己跟你女儿说去,”王静不满黎重对自己发脾气,“其实闻璟各方面条件都不错,除了之前他爸爸那事不太好看,但也都过去了。要是梦圆真喜欢他,你多做做他工作,给他们牵个线,现在利星不是还在和我们合作吗?要不让她们在一起算了。这样你也可以放手退居幕后,有人接你的班。”
黎重语气更重了,“做工作做工作,你以为这是动动嘴皮子这么简单的吗!妇人之见!”
王静翻了个白眼,“姓黎的,你别跟我装腔作势,你还没试试呢,怎么就知道不行了?”
黎重气的咬牙,“你不知道,傅闻璟喜欢那个!”
“哪个?”
黎重啧了一声,“他喜欢男的!”
“啊?”王静讶然地睁大眼。“你从哪听来的?靠不靠谱?”
黎重冷哼一声,“当然是真的,否则我早就撮合他和梦圆了。他一直跟文鸿的那个私生子关系不清,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药。你想想,那个私生子没钱没势怎么能这么顺利地接手文鸿的公司。要不是傅闻璟插手,张兰来找我的时候,就凭我跟文鸿这么多年的交情我也不能见死不救。”
王静张了张嘴,脸色很难看,好像咽了半个鸡蛋在喉咙,上不来下不去,一脸的膈应与难受,“闻璟怎么会跟……你真觉得他不知道当年的事?”
“他要是真知道的话,现在就不会跟文鸿的儿子搞在一起了。就算他不介意,罗青的脾气我知道,是眼里容不了沙子的,肯定要闹个天翻地覆,哪会像现在这样不声不响?”
王静怔怔对着虚空看了会儿,突然说,“重哥,我前两天做梦,好像还梦见远山了,他穿了第一次跟我见面时的那件蓝色毛衣,高个子,浓眉大眼的,笑容腼腆得像个孩子,看着就很讨人喜欢。他最喜欢吃我做的红烧鸡块,吃的满嘴都是汤汁,一整盘一个人就能炫光,他还管我叫嫂子。”说着,王静眼中泪光闪烁,好像快要落下泪来。
黎重眼角抽动了下,也是沉重地闭了眼,一只手压在宽大的案几上,苍老的手,已经斑斑驳驳显露出老年斑。
“当年的事,谁能想得到呢?算了,都过去了,”他沉重地一挥,“过去了就不要再提。”
王静抬手捂住脸,指缝间依稀有水渍渗出。
黎重看着她哭泣,心中烦闷之情更甚,他何尝不会想到从前,但既然一切已成定局,就不要回头不要后悔。
“重哥你说,远山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自杀呢?”
黎重猛地一拍桌子,“我不是让你不要再提了吗,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但凡有一个外人知道,我们全家都完了!”
王静被他吓了一跳,抬起头,只是呆愣的看了看他,稀薄的泪迹干涸,终于慢慢扭开脸,转身走了出去。
王静离开后,黎重独自坐在书房内。
他抽开书桌最下方的抽屉,里面摆了一杆尘封多年的猎枪。
黎重把枪拿出来,摸了摸表面掉漆灰扑扑的外壳,熟练地举起枪,一手托着枪身,一手扣着扳机,他眯起眼,透过准星看向白墙。
仿佛又回到许多年前,他们三个人开着丰田越野车,游猎在西北各地,越是凶猛的猎物当前,他们越是莫名兴奋。傅远山曾经说过,“但凡拿我们生命去赌的,总是最为精彩。”他说这句话时正举起枪,眯起一只眼睛盯着向他们冲来的一头大野猪。“小心!”戴着眼镜的沈文鸿从车窗探出身子在后头大喊。
枪响过后,等黎重他们从车上跳下来赶上时,傅远山正拿着一把短刀在剥那头野猪的皮,白衬衣血迹斑斑,脸上也都是血,听到动静,他转过头来,朝着他们一笑,血迹模糊又黑又脏的脸上,雪白的牙齿显得尤为闪亮。
无数个夜晚,他们蹲坐在工地,看着一幢幢在建的高楼大厦,废墟瓦砾,起吊机、挖掘机,彻夜不停的工作,轰隆隆响成一片。城市在建设,从无到有的成型,他们是最早那批被赋予厚望的年轻人。
街边刚租下的一家小店,店门前还是凹凸不平的黄泥路,他们一手拿着军钢壶,一手拿着馍,大谈商业梦想,身上的薄外套抵挡不住雪夜的寒冷,呼气成冰,可没人想要进屋取一取暖,他们年轻而朝气蓬勃,对着广阔的星空,只有憧憬,没有怯意。
如今书房窗户外,一片高楼林立,更远处的高架上车水马龙,柏油路崭新开阔。
手臂支撑着沉重的枪杆。
黎重举了一会儿就受不了,气喘吁吁地放下枪。他不堪重负地向后一坐,昏花老眼朝前看去,雪白的墙壁变成了纷飞的雪夜,一切恍如隔世。
有人老了,有人不在了。

身边有人推了推他。
沈良庭才回过神,转头过来,韩颜笑语盈盈看着他,“您在等什么呀?恭喜您,等您上台拿奖呢。”
沈良庭向舞台上看去,硕大的的LED大屏幕上赫然亮着搏浪的LOGO和他的名字。
镜头已经聚焦到他身上。
沈良庭在掌声中走上台,站在舞台上,聚光灯笼罩,手里捧着得到的奖杯。
为他颁奖的是传媒业的泰斗——陈志斌先生。
向下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因为辨不清面容,仿佛满场都是掌声和友好的笑容。所有人都仰视着他,他遥遥地站在高处,意气风发,不可一世。
衣冠楚楚的名流富商,高高在上的权贵豪门,曾经陌生的世界撕开了一道缝隙,向他递出了金光闪闪的入场券。
舞台的镁光灯扫下来,一切光影闪烁,面容模糊,在扫到五排中央整场无人光顾的空位时,沈良庭的眼神一滞,黑压压的睫毛盖下来,掩去了隐晦的情绪。失落的神态一闪而过,转瞬沈良庭又在主持人的调侃中,笑容满面大方得体地应答回复。
傅闻璟没有来,但没关系,他的缺席并不会影响得奖的事实和心情。
沈良庭按计划发表了获奖感言,获得了成片掌声。
走下台后,瞿嘉等人在台下等他,拥抱他,神情激动地表示祝贺。
走回座位,沈良庭在无人看见的角落亲吻了奖杯,长长的睫毛垂落下阴影,低声说,“妈妈,我做到了,你会后悔吗?”
延绵公路上。
傅闻璟在车内看颁奖典礼的转播,看男人举着奖杯发表获奖感言,穿着挺括修身用银丝线刺绣的深色礼服,手上戴着质地柔软的薄手套,那张漂亮精致的菱唇,张合间翻花似的编出些高谈阔论,齿牙都是春色。
顾源听见直播传出来的声音,“你果然没看错过,他的确是有本事的人。”
“但他不该有这么大的本事,他只是一枚被当做马前卒的棋子,”傅闻璟从屏幕上移开视线,眼望窗外语气低沉,“可我现在还是因为他高兴而感到高兴。”
“您不进去吗?”
车子在礼堂外停下,长街寂静,已近尾声,门口只有寥寥两个保安值守。
傅闻璟看着车内电视镜头一扫而过男人亲吻奖杯的画面,转播和现场差了几分钟,再过一个奖项晚会就结束了。
傅闻璟没说走,顾源也不敢动。
车辆在门外停了半小时,直到主持人笑容满面的在台上说,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
所有人一起朝镜头挥手,灯光渐暗,镜头拉远,慢慢变成黑屏,出现logo,傅闻璟才说,走吧。
黑车从长街开出,拐过一个弯就消失不见。
没人知道他曾经来过,在街上夜晚的寂静冷清中,隔着墙壁分享另一边的成功喜悦。
颁奖礼后是晚宴自助餐,宾客们寒暄交际。
沈良庭跟很多人见了面,握了手,聊天谈笑,亲密无间,也喝了很多酒,开了很多玩笑,人们恭喜他,揶揄他,劝酒他,他照单全收,因为今天是一个高兴的日子。任何人,任何事,在他看来都色彩丰沛,值得高兴,值得庆祝。
一直玩到很晚,他才被瞿嘉和李相寒一人一条胳膊拽出了人群中心,塞进了车里。
“你们做什么?放开我。”沈良庭有些不满地说。
瞿嘉一个头两个大,“沈总,晚宴结束了,该回去了,您喝太多了。”
沈良庭不算太醉,也许是路都走不稳了,但脑子很清醒,“这里关门了,我们换下一个地方再喝。”
瞿嘉哭笑不得,“别玩啦,您又不是会喝酒的人,再高兴也得有个度。”
李相寒把人安放在车后座,“嘉哥,您送沈总回去吗?我还得照顾一下颜姐,她帮沈总挡了不少酒呢。”
瞿嘉点头,“好。”
“你记得把人安全送到家后,跟我说一声啊。”
“行。”
“喝醉酒的人容易吐,您别让沈总仰天睡啊。”
“知道了,你怎么啰啰嗦嗦的,这种小事我比你有经验。”
瞿嘉费了半天劲才从沈良庭嘴里问出一个地址,随后钻进副驾驶,让司机开车。
车开到一处别墅区,瞿嘉一路看着外头风景,感觉这里还挺豪华的,就是不太新了,属于老城区,当年再奢侈的布置放久了都有种时过境迁的苍桑感。
瞿嘉扶着沈良庭下车,到门口先按了门铃,其实对里头有人开门不抱有希望,他直觉认为沈良庭就是一个人住的。
出乎意料的是,竟然真有人把门开了。
“沈总喝醉了,我带……”一句话还没说完,瞿嘉震惊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那张脸他在财经杂志和新闻媒体上看到过无数次,十分熟悉。
站在玄关处的男人穿着灰色的居家服,头发略湿,像刚刚洗过澡,声音清冷如同夜色,“麻烦你了。”说着就伸手要把倒在瞿嘉臂弯的醉鬼接过去,可瞿嘉愣没有松开。
瞿嘉盯着男人的脸,结结巴巴地说,“等一下,你,你是傅闻璟?”
傅闻璟和瞿嘉对视,“怎么了?”
“对不起,是我敲错门了。”瞿嘉忙不迭道歉,后退两步看了看门牌号,又自言自语说,“不对啊,沈总说就住在这里,怎么会这样?我找错地方了吗?”瞿嘉糊涂起来,有些晕头转向,
“你没有找错,他是住在这。”傅闻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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