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一边跟他们聊天,挨个让他们聊自己的创业故事,想要提高节目逼格,搞点深度。
蒋国昌这种老企业家一旦开始回忆往昔,要说的内容就显得格外多。
徐韬充分扮演一个捧哏的角色,时不时冒出一句好厉害,我们需要多向前辈学习,一定很艰难,抹抹眼泪,烘托气氛。
周衡新媒体起家,长得又帅,风度翩翩,一直很有话题性,被网友戏称为国民老公,理所当然知道观众们爱看什么,聊起天时引经据典,时不时插科打诨,说些风流轶事,引人捧腹。
傅闻璟说的比较简单,言简而意赅,含金量不低。
他话音落下后,周衡却说,“我听说傅总是华尔街起家的吧?一战成名,我之前在学校上课的时候,就听我们老师提过您。”
傅闻璟看向他,“运气好。”
蒋国昌慢悠悠插话,“这事我也有了解,2011年欧债危机,整个市场大跌,华尔街死了多少人,跳楼跟下饺子似的。闻璟眼光独到,提前大笔做空,洒下大量空单,靠这场危机一天就赚了上千万美元,是能写入教科书的例子。”
傅闻璟胳膊支着膝盖,手中转着啤酒的易拉罐,眼眸下垂,手指捏紧,咔嚓咔嚓发出声音。
沈良庭听了就觉得这话不该在摄像机面前说,底下尸骨遍地,上层纸醉金迷,用刀枪杀一个人是犯罪,而用资本手段杀一群人就变成了成功人士。这不是可以拿来吹嘘的内容。
晚饭吃完,第一日的活动也差不多结束了。
节目组安排是住在当地人腾出的房子里,结果沈良庭发现蒋国昌已经叫人开了房车上来,准备住到山下酒店里去。
果然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蒋国昌跟他们告别,说自己人老了,对睡眠环境要求高,禁不起打扰熬夜。
其实傅闻璟要享受这种特殊待遇的话,节目组也不会说半个不字。毕竟他们也要靠这些金主吃饭。
但傅闻璟还是跟着所有人住到了破破烂烂的砖瓦房里头,两人一间房,分两张床睡。
山里天黑得早,工作人员纷纷告别。
沈良庭洗漱完,在床上躺下,因为太早还睡不着。他掏出手机刷了刷,信号太差,接收不到什么消息。
窗檐下淅淅沥沥有水声,飘进来潮湿的气味,是外头下了雨。
沈良庭听到另一张床有翻身的声音,知道傅闻璟也没睡着。他下床,走到傅闻璟那边,脱了拖鞋上床,从身后靠近他,捂住他的耳朵,“有没有很吵?”
傅闻璟身体一僵,过了会儿才转过身。
黑暗里两个人四眼互望着,对方瞳孔成了透明的玻璃珠子,能看到彼此的影子。
傅闻璟拉下沈良庭捂自己耳朵的手,亲了下他裸露在外的手指,“有摄像头。”
“我用衣服盖住了。”沈良庭悄悄说,“看其他综艺学来的。”
傅闻璟弯唇笑了,眼中温柔,“晚上我看你吃得很少,饿吗?”
沈良庭摇摇头,“我不用。导演组不让但我偷偷带了面包进来。你要不要吃点?”说着就跳下床要从行李里拿,被傅闻璟抓住手拦下来又拉回了床上。
“不吃,别乱跑,你乖乖躺着就行。”傅闻璟伸手过去抱住他,头蹭到他颈窝处吸了口气。
“哦。”沈良庭抿了抿唇,乖乖躺好了,也侧头靠着他。
然而在一片寂静祥和的气氛中,沈良庭却突然说,“我跟你说件事,你不要觉得我多管闲事。”
“什么?”
“我知道你要对付恒隆。”
傅闻璟一下松开了握着他的手,黑暗中,盯着他的眼瞳坚硬得像大理石,“什么,你从哪里听来的?”
“不要这样做,”沈良庭认真地看向他,“恒隆跟利星没有竞争关系,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收购它,但一家企业倒闭带来的影响太大了,更遑论像恒隆这样的大企业。你经历过,你应该知道,上层一只蝴蝶煽动翅膀掀起的气流,逐级传导到底下,就是一场毁灭性的风暴。”
傅闻璟翻过身扭过脸,“为什么会有这种猜测,因为蒋国昌的话让你这样认为的吗?我靠预测股灾谋利,是冷血无情的人?”
沈良庭僵了僵,他把额头靠向傅闻璟的肩,仍然试图安抚他,“没有,我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但是你不要这样做,你会后悔的。”
肩膀被依靠的那一点传来温暖的触感,傅闻璟眼皮不详地抽搐了下,必须要用很大力量克制自己才能不做出激烈的反应,“你也太自大了,沈良庭,你有什么立场来判断我是否会后悔。你明明比我更明白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社会,不是吃人就是被吃。你已经坐上了你想要的位置,你不能在既得利益以后,再去虚伪得谴责别人不择手段。”
沈良庭怔了一下,好像不敢相信这是从傅闻璟嘴里说出来的,“虚伪?”他重复了一遍,声音颤抖,又停顿了很久才压下本能的怒气的反驳,解释说,“我只是担心你。”
“我不需要你来担心,你已经不是利星的人了,有什么立场来衡量利星的利益?你可怜他们,但有没有想过他们是否值得你可怜?”
沈良庭后退一点,像被狠狠打了一巴掌,从心脏向外正快速冻结,“我不是利星的人,所以连说句话的立场都没有吗?”
“我不需要你来教我做事。”
“好,”沈良庭猛地坐起来,扭头就要走,气得声音都开始哆嗦,“随便你要做什么,我从来没资格管。”
傅闻璟闭了下眼睛又睁开,突然伸手拉过要离开的沈良庭。
沈良庭猝不及防地被他拉回去,摔倒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手肘重重一磕,很快乌青。“你干什么,傅闻璟,放开我!”
傅闻璟紧紧掐着他的手腕,脆弱的骨头在掌中哀鸣,“你突然问这个,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沈良庭睁大眼睛,想到赵全的事,他咬了咬牙,“没有。”
傅闻璟冷冷看着他,“沈良庭你不要骗我。”
沈良庭注视着黑暗里的人影轮廓,有一种全然陌生的感觉从心头涌上来,“那你呢,你一意孤行,又究竟是在害怕什么?”
傅闻璟一怔,整个人都凝滞不动。
沈良庭仰面看着傅闻璟,情绪激动下,他的太阳穴一鼓一鼓得胀疼,让他眼前发花,什么都看不清,他觉得傅闻璟暗沉沉的,仿佛在黑暗中塑成了凝固的雕像,沉重得压迫着他,让他产生窒息般的恐惧。
慢慢的,傅闻璟注视着沈良庭窒息泛红的眼睛,伸手摸了摸,瞳孔中一瞬闪过惊慌的光芒,放软了声音,“对不起,良庭,你当我什么都没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良庭一动不动。
傅闻璟靠近他用嘴唇仔细摩挲着他的眉眼,动作轻柔得像羽毛,“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误会了,我和黎重没有仇怨,恒隆财雄势大,我没必要去招惹他。”
但那人仍旧是一言不发地安静着,在停顿的间隙中,四遭一片寂静,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都变成了无法忍受的噪音。
“你没对我说实话。”沈良庭说,声音透着轻微的克制的难过,然后伸手推开了自己身上的人。
傅闻璟僵硬地跌坐在床上。
泥地上传来耷着拖鞋走路的声音,门开了又关,沈良庭走出去了。
傅闻璟木着脸,面孔褪去血色,像纸一样苍白。没说话挽留,垂在身侧的双手攥成拳,他坐在床上闭上眼睛,慢慢抬手抱住头。
耳边是轰隆隆的持续耳鸣,持久不休,心惊胆战,玻璃碎裂,脆弱的门板摇摇欲坠,墙板危险地震动,墙皮掉落破碎,一片断壁残垣下,母亲抱着他躲在床脚,一墙之隔外是无休止的污秽叫骂,他的脸颊沾了母亲的泪水。
第二日节目组安排他们去这里的马场骑马。
周衡晚上没睡好,一晚上总觉得有虫子在咬他,早晨哈欠连天地拿着生活用品去洗漱,正看到沈良庭从屋里走出来,刚想上前打招呼,就看到傅闻璟紧跟在他身后也走了出来。可两人却不像昨天那样亲近,都阴着脸,眼下乌青,精神不济。
周衡好奇心作祟,很想知道短短一个晚上两人发生了什么事,一下从朋友变成了仇人。
两人一路都没说过话。
等到了马场,周衡按捺不住,凑过去问沈良庭,他们是怎么了。
沈良庭正在看牧民为他们介绍牵来的马,听到周衡询问,侧过头看他,嗓音沙哑地说,“没发生什么,只是睡不习惯,精神不好。”
“你当我傻呀,”周衡自来熟地摇头,“你们一看就不对,昨天吵架了?你好大胆,居然敢跟傅闻璟吵架,跟你客气一下罢了,你真以为能跟这种人处成朋友了?”
沈良庭冷着脸,他不由自主地抬手握住昨天被傅闻璟掐青了的手腕,他没料到只是一句话,会惹来傅闻璟这么激烈的反应。他只要闭上眼,好像仍能听到傅闻璟在黑暗中冷酷而轻蔑的声音,说他虚伪,说他不配。
嘴唇颤动着,沈良庭冷笑了下,“你说的对,是我弄错了。”
节目组给每个人牵了匹马。
马身上有很重的体味,周衡嫌弃地捂住鼻子别过脸,“谁想出来的鬼主意,没事骑什么马啊。”
沈良庭分配到的是一匹通体雪白的成年马,鬃毛油亮,如银似玉,浑身结实的肌肉,四蹄矫健。
沈良庭抬手摸了摸马背,白马喷了下鼻息,甩了甩尾巴,并不排斥他的抚摸。
蒋国昌已经选好了马,看他和马互动,欣赏地说,“难得,看你们很投缘。”
沈良庭侧转身,对他笑了下,神情还有点疲倦。“蒋董早。”
蒋国昌看到他的样子一愣,“昨天没休息好?”
沈良庭揉了揉眼睛,含混地嗯了声。
“你这状态不适合骑马啊,”蒋国昌有些忧心,“以前骑过吗?”
沈良庭点点头,“小时候骑过。”
“那还好些,要是不行的话,可以找人带你骑,节目组的话不用太认真的。”
“没事。”沈良庭摇头拒绝,“我自己可以。”
等蒋国昌牵着马走开,到旁边去试骑,沈良庭试着跟马处好关系,“这匹马叫什么?”沈良庭问牵马的小孩。
牵着缰绳的还是个14,5岁的孩子,又黑又瘦,“我叫它白雪,它是母马里面跑的最快的,是我养大的。”小孩得意地说,仿佛这匹马是他的骄傲。
跑马区被栏杆围起来,但这片山区的草场很大,一眼看不到边界,不远处有一段斜坡,下了陡坡延伸出去就是一片茂密的树林。
节目组安排人给他们介绍这片山区养马场的情况,又请了专业骑师教他们上马下马和怎么控制缰绳,除了周衡从没骑过马外,其他几人或多或少都掌握一点骑马的基本技巧。所以很快就可以自己独立操纵马匹,尤其是蒋国昌已经开始沿着跑马场驰骋起来。
沈良庭沿着场地小跑了两圈,白雪跟他很合拍,性子也温顺,只是没跑一会儿,马的呼吸声就沉重起来,
一直跟着他的那个小孩骑马从后面追上来,对沈良庭说,“白雪累了,让它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喝点水吧。”
沈良庭点点头,跟着小孩到斜坡下的一处小溪,小孩从马上下来,示意沈良庭松开手,然后拽了拽马的缰绳,马就低下头开始喝水。
沈良庭坐在马身上,他向远处看,周衡还在怎么上马下马上跟骑师较劲,蒋国昌已经找了人在掐表测每圈速度,傅闻璟离他最远,身边没有人跟随,胯下的是一匹黑马,通体乌黑,唯有四个蹄子雪白。
之前给马做介绍的时候,养马场的人说,这种马有个好听的称呼叫乌云踏雪,传说项羽的乌骓马也是这种体态。
那时沈良庭看到傅闻璟虽然一只手摸着马,但脸色凝重难看,是一副神游天外的状态,完全没有认真听进去。
虽然傅闻璟没做任何准备,现在又一个人独处,但沈良庭并不担心傅闻璟会出什么意外。傅家以前有自己的马场,傅闻璟10岁的生日礼物就是一匹名贵的纯血阿拉伯马,每年放假他们一家都会去马场度假,13岁的时候傅闻璟已经用这匹马参加过北美地区的锦标赛,也许对他而言骑马比驾驶汽车更熟练。
沈良庭从马身上下来,母马四蹄动了动,小孩拉它吃草,母马却低着头怎么都不肯吃,小孩见状瘪着嘴,有些忧心地对着马低语,“你最近怎么都不吃东西了?不吃东西怎么有力气被人骑,你要吃不消的。”
沈良庭看母马精神不振的样子,没有再虐待动物的嗜好,“如果它累了就算了,我们回去吧。”
小孩立刻摇头,“不行,你们包了半天,这么早回去,它会被惩罚的。”
这下沈良庭也没有办法了,只好待在原地看小孩哄马吃东西。
“要不要试试这个?”
沈良庭循声看过去,看见徐韬牵着匹棕色的中等身高的马靠近过来。他再迟钝,也能发现徐韬一直努力往他身边凑,向他示好。
“这是什么?”沈良庭问徐韬伸出手心中深色的果子。
“我在那边找到的,地上掉了很多,我看马会去吃,就捡了点。”徐韬一边解释,一边把手伸过去,母马凑过去在他掌心嗅了嗅,竟然真的低头吃起来。
小孩被晒黑的脸一下高兴起来,摸着飘荡的马鬃,“白雪你喜欢吃这个吗?”
沈良庭从徐韬掌心拿了颗果子嗅了嗅,果子干瘪深红,味道却很好闻,“你刚刚说在哪里找到的?”
徐韬指了个方向,“是路上捡的。”
“这是酸枣仁,可能是鸟把果子掉在地上的,再过去应该有酸枣树。”沈良庭凭着味道判断,他朝徐韬指的方向看,却没看到想看到的东西,“你能带我过去吗?”
“可以啊,”徐韬受宠若惊表示,“就是距离有点远,还是得骑马过去。”
沈良庭看了看好不容易开胃愿意吃东西的母马,又看了看徐韬骑得那匹体型敦实,看着很健康的枣红马,“要不你借我一下这匹……”
沈良庭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沈总,我们可以一起骑我这匹,我帮你指路,这匹马可以承担两个人的分量。”徐韬满眼热切地建议。
其实这么点地方是不需要人指路的。
沈良庭看着徐韬年轻的脸,剑眉斜飞,鼻梁挺拔,是武侠小说里一见误终身的侠士面孔。
虽然不觉得这张脸有像网上说的那么英俊特别,但沈良庭就像是跟傅闻璟赌气似的,点头接受了徐韬的提议。
说他虚伪就虚伪给他看,说他不配,自然有认为他配的人。
众人在这片地方消磨了一个下午,都兴味十足,连周衡都从什么都不会到玩出了乐趣。
太阳渐渐西沉,由林木的树梢一点点下落,橙黄色的晚霞笼罩了山谷,山中的日落是美而壮丽的,节目组召集所有人集中起来回去,准备看日落品尝山中野味。
然而聚在一起盘点人数时,却发现少了两人。
“沈良庭和徐韬呢?”工作人员问。
傅闻璟皱眉,放眼过去,草场平坦,有什么东西一览无遗,的确不见人影。
节目组去问刚刚带他们骑马的人,牵马的小孩指着草场过去的密林说,“两个哥哥骑马过去了,说要找什么果子。”
众人都看向密密仄仄,看不到尽头的树林,马场的主人紧张起来,“怎么跑到这里面去了?在树林里马要是发起疯来,是很容易把人摔下来踩死人的。”
树木茂盛的地方,伸出的树干多,七弯八拐也多,马可以过去,人过不去,只有弃马的选择。突如其来的动物或飞虫,也让马更容易受惊,出意外概率极高。
“不用担心,我看良庭的骑术很好,不会出什么事的,先等一下,过一会儿说不定就回来了。”蒋国昌想要宽慰大家。
“不知道情况就别说话!”一直在旁很少说话,温文尔雅的男人突然爆了粗口。
蒋国昌惊讶地看向说话的男人。
只见傅闻璟眼眸血红,神色狠厉,“他小时候从马上摔下来过,后来都是我带他骑的,他哪里会骑什么马?”
没等大家弄清楚傅闻璟究竟说了什么,就看到他突然翻身跨上马,两腿一夹马腹,手上缰绳缠绕两圈,口中一喝,那匹乌云踏雪就在他的指令下,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四蹄溅起地上的黄泥。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只有那名请来的骑师眼一亮,还心大地赞赏了句,“好俊的动作啊!”
第61章 普鲁斯特问卷
沈良庭和徐韬到林子里去,徐韬指路,结果越走越深,最后树是找到了,人却迷了路。徐韬还在跳下马时崴了脚,沈良庭只好让他坐在马上,自己牵着他,凭着记忆往回。
马跑不了,速度自然也不快,眼看天就黑了。沈良庭担心节目组发现他们不见了着急,进林子来找,闹出的动静就太大了。他翻身上马,让徐韬侧坐在身后,扶着自己的腰,这样徐韬双腿就不用使力,能走快一些。
太阳一点点西沉,林子逐渐暗起来。这里开发的不完善,天黑的密林很危险,四野无人,风声浩荡。沈良庭有些紧张,耳边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响动,不知道是什么动物,时不时还有夜鹄的叫声。
沈良庭夹紧马腹,催促它小跑起来。但沈良庭骑术也不太好,后面还驮了个伤病患,不敢骑太快。
又摸索着走了一段,沈良庭神经高度警觉,突然在周围一片寂静中,他听到一串激烈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连马蹄踩碎枯叶和断掉的树枝都听得清楚。
有人?沈良庭一下惊喜,整个人都精神了。估计是节目组发现他们不在,派人来找了。
“这里!”他大喊了两声。
马蹄声一顿,果然朝他们这里跑过来。
一马一人穿过遮蔽的树叶枝杈。
首先引入眼帘的是雪白的马蹄,然后是墨黑的马身,鬃毛飞扬,等到离得足够近了,沈良庭才能看到马上人的样子,男人的身体随着马奔跑的节奏一起一伏,为了跑的更快,整个人是悬空伏在马背上的,宽大的衬衣被风吹鼓,额发都乱了。
当看到沈良庭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傅闻璟的目光锁定他,紧皱的眉头打开,人坐到马鞍上,奔跑的速度慢下来。
到他们面前,傅闻璟吁停马,目光越过沈良庭看向他身后的徐韬,再看到搂着沈良庭腰上的手,又皱起眉,“你们出了意外?他的马呢?”
沈良庭没想到会是傅闻璟来找他,“徐韬崴了脚,我们走深了,没找到回去的路。”
傅闻璟腿向后跨,从马上跳下来,他伸手撩起徐韬的裤脚,检查了徐韬脚踝的伤势,“骨头没事,只是筋拉伤。”随后伸出一只手,示意徐韬扶住自己,再用另一只手把他从马上抱下来,“徐韬跟我走,你自己一匹马跟在我后面行吗?”傅闻璟一边搀着徐韬,一边转头对沈良庭说。
沈良庭点头,傅闻璟就扭身先扶徐韬上马,再自己骑上去。
领着沈良庭,往森林外缘走。傅闻璟刻意放慢了速度,马背又托了两个成年男人,走得就很慢,而沈良庭那匹马,脚步轻捷,没两下就挨挨蹭蹭地跑上去,和傅闻璟那匹并排并了,两匹马一边慢悠悠地走,一边喁喁细语,偶尔碰彼此一下,看着很是亲热。
沈良庭手里松松绕着缰绳,也没去阻拦,他从并颈的马再往上看,见傅闻璟直视着前方,唇抿成一条线,脸上还有些激烈运动后充血的红,袖子上卷露出精壮的小臂,敞开的领口被汗水打湿,显然刚刚找他找的很急。
沈良庭认错态度良好,“麻烦你了,其实你不用特地来找。”
傅闻璟看他,“我不来你打算怎么办?在这里过夜?”
“我能找到回去的路。”
“花多久?两小时还是三小时?等第二天了过一晚上再回来?怎么不干脆住这里?”傅闻璟语气急促,沈良庭一下被骂懵了,感觉自己是刚进公司带错了会议文件被领导劈头盖脸训。
“其实不关沈哥的事,这次都怪我,我以为自己认得路的,没想到尽添乱了,还崴了脚。”徐韬歉疚地解释。
“不怪你,是我心血来潮,没考虑后果就让你带我过来。”沈良庭安慰他,心里后悔,知道自己不该擅作主张,脱离节目组在人生地不熟的林子里乱走。
傅闻璟看他们两个抢着认错,原本就差的脸色更差,冷哼一声,不再说话,气氛却更凝固。
等他们三人回来,等的焦急不已的工作人员都长松一口气。
导演跑过来,“你们没事就好,真是吓死我们了。”
“不好意思,我们去林子里采了点东西,路上又迷了路。”沈良庭从马上下来,一脸歉意地解释。
傅闻璟踩着脚踏下马,明显心情不好。把缰绳递给马场的人,扭头对其他人说,“既然人到齐了就走吧。”
沈良庭上前想要跟他说话,他却视而不见,
上了车,两两就坐。沈良庭看到傅闻璟坐在里头靠窗的座位,身边的位置是空的。
早晨二人赌气,是分开坐的。而现在沈良庭有心跟傅闻璟解释,就主动坐了过去。
傅闻璟没赶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沈良庭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车子已经发动。
在车上,沈良庭为自己的自作主张向节目组所有工作人员道了歉,表示没想到会耽误这么长时间。
周衡笑呵呵地问,“良庭,你们两个刚刚究竟进林子里去干什么啊,还共骑一匹马,那小孩说是摘果子,骗人的吧,什么果子这么好吃,给我们也尝尝?”
车上人一阵哄笑。
徐韬说,“我们就是去摘果子的,哥说这种果子可以泡水喝。”说着从兜里掏了点出来。
“昨天还是叫沈总的,今天就认哥了,这是一见如故了?”还是周衡拱火。
蒋国昌自持年长,没附和这种别有用心的玩笑。
主持人欧阳宇从徐韬掌心里拿了两颗,给大家分,“这种果子我知道,没毒,树上天然长出来的,可以尝尝,又酸又甜,味道不错。”
沈良庭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傅闻璟,人一直扭头看着窗外,面无表情,神情冷肃,听着车里人的起哄也一言不发。但放在膝盖上的手却揪着裤子握成拳,骨节青白,手背上青筋一茬一茬地跳动,几乎能听到掌下布料脆弱的哀鸣。
“我是去……”他低声想解释。
刚出口几个字,就听傅闻璟冷冷呵斥,“别跟我解释。”
车辆很快回了营地。
日落是看不到了,今晚的安排是围着篝火烤肉。
熊熊火焰中,众人团团围坐,火堆上架着半扇牛肋排,一阵阵烤肉的香味弥散,不时有油脂滴下去,滴上燃烧的木柴,发出刺啦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