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鸿半夜醒来,也许是喉咙不适,想要喝水,操纵唯一能动的那只手去床头柜拿水,可身体不听指挥,不仅打翻了水杯,整个人也从床上翻倒下去,还扯掉了床下的用于排泄的尿袋,淋了自己一身,弄得房间满是排泄物的臭味。
听到外人的声音,沈文鸿抬眼看向门口,沈良庭看到那双浑浊的眼睛中兀的流露出痛苦耻辱的神色。
沈良庭神经一紧,这就是衰老,避无可避非人力能控制的衰老,壳子里的灵魂还是从前那个灵魂,可是身体已经无可挽回地走了下坡路,时间报复了一切,除了认命和接受没有别的办法。
最凄惨的莫过于一个清醒的灵魂困在衰老无用的壳子里。沈文鸿从植物人的状态苏醒,灵魂醒了,身体却没有醒,命运用自己的方式,给这个曾经意气风发、骄傲自矜的男人,一记沉重的打击,他也许宁可自己早早死去,也不要面对这样的现实。
果然,沈文鸿逃避般闭上了眼睛。
护工更换了床具,然后一头一脚把沈文鸿重新搬上床,张兰给沈文鸿掩好被角,“文鸿,你好好休息会儿,身体康复急不得的。要是有什么需要你就按铃找我们,不要再逞强自己做。”
沈文鸿闭着眼,干瘦的面皮紧绷,没有给出任何反馈。
其余人准备离开,沈良庭说,“我有些话想跟爸说,要留一下。”
张兰拧眉,“有什么话是我们不能听的吗?”
沈少虞拉了拉她的胳膊,附耳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两句,张兰才松口,“给你十分钟。”
封闭室内,沈良庭站在沈文鸿床边,有段时间,沈良庭没说话,房间中只有心率监视器规律的电子音。
过了会儿,他把视线转向沈文鸿,沈文鸿闭着眼睛,看上去老迈虚弱,没有睁开的意思,似乎并不想看见自己。
沈良庭愣了愣,然后冷笑了下,心里知道张兰一定没少在沈文鸿身边告自己的黑状,只是两人目前没有能力来整治自己罢了。沈良庭想了想,还是叫了他一声,“爸爸。”
“很久没这样叫你了,还以为再没有这样的机会,没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时刻。”沈良庭拉来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下,他所有的痛苦与不幸都源于这个男人的不闻不问,但因为刚刚见证了男人凄惨的晚景,内心曾经浓烈的情绪这一刻竟然变得很平淡,他呼吸一下,空气里是老年人才有的特殊的味道,和死亡一类的词密不可分。
“少虞刚刚说他愿意把搏浪的股份全都转给我,我知道这肯定不是你的意思。我小时候十分嫉妒羡慕他,因为他有人爱而我没有。父母的爱是这世上最坚固的堡垒,所以他能成长得自由,不像我被困在从前的仇恨里,脱不开身。”
说到这,沈良庭顿了顿,原本说出对沈少虞的羡慕嫉恨应该是很艰难的,但现实是他已经可以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冷漠地回首过去的一切。那不意味着痛苦消散,而是这痛苦已不再鲜血淋漓,就像他手上的伤一样,虽然无法去除却已经结痂。
“其实我知道你除了自己外,是谁都不爱的,你对他的好都只在外人能看到的范围内,在私底下你对他和对我一样冷漠。但他有一个母亲,也足够他无忧无虑了。我以前很恨你,恨你为什么要生下我,也恨母亲,恨她为什么要抛弃我。既然这个世上没人想要我存在,为什么我还要留在这。为什么你能眼看着你的孩子受苦,却不出手阻止,为什么父子间会这样行同路人,为什么我们家和别人家不一样。”
“小时候我想不通这些,所以总是觉得命运不公平,厚此薄彼,只有不甘心不服气才能让我不至于寻死继续坚持下去。但现在我不再这样想了。小时候弱小所以需要,长大了就有能力维护珍惜的东西,也知道得不到才是人生常态。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不付出就拥有的,偶尔的少数情况太珍贵、太稀有、可遇不可求,更何况没有这个资格的人,拥有后再失去也会十分痛苦。我不需要这种眷顾或者幸运,我只要我能力范围以内的东西。”
“我今天留下来,是希望你知道我现在执意要搏浪不是因为跟你赌气,或者想在你面前证明什么,也不是要报复你们。我要搏浪是因为这是我应得的,沈家没有谁再能继承这个权力。你老了,少虞的心性和能力你了解,既然搏浪是你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它毁掉,我得到它,是因为我抢赢了,我配得上它。”
沈良庭压低声音,“你生下我却没有教养我,我给你一条活路却不赡养你,我们就算两清了吧。否则让你一直这样活不好死不了地在我眼皮底下,对我们都是折磨。”
沈良庭站起来,理了理衣服,“我先走了,爸爸。希望你早日作出决定。”
然而他刚刚转身准备离开,床上的人却突然有了动静,睁开眼睛,张了张嘴发出嘶哑的声音。
沈良庭停下脚步,迟疑着转回床前,直视了沈文鸿的脸,“你有话想对我说吗?”
沈文鸿浑浊的眼珠瞥向他,眉头紧皱着,露出焦虑痛苦的表情,喉咙中又嘶嘶的响了几声,然后就控制不住似的抽搐起来。
沈良庭吓了一跳,按住他抽搐的身体,“爸,你怎么了?”
身体在他手下抽搐,沈文鸿四肢的力气好像一下子暴长,大得沈良庭几乎控制不住他。
“傅……”沈文鸿僵硬的舌头终于吐出了一个字,那声音是颤抖而虚弱的。
“什么?”
“离开…别信…他……害我……”发出的几个音节都是如此破碎而难以辨别,沈文鸿肌肉抽搐,所有声音梗在喉咙里,说不出具体的话,他面目扭曲地看着沈良庭,神情是狰狞而绝望的,拼尽全力又从牙关挤出两个字,“快走……!”
这两个字却是清晰而响亮。
沈良庭身体一僵,低头怔了一下,片刻自嘲地一掀嘴角,松开了抱着他的手臂,“知道了,不用您赶我,我自己会走。”
沈良庭退后一步,病床上的沈文鸿还在看着他,月光洒落,曾经英俊端正的面孔此刻扭曲成了诡异恐怖的样子,神情是这样的痛苦,嘴仍在艰难地张合,但舌头已经不听他的使唤,只能咿呀咿呀发出些怪腔怪调。
到此时此刻,他还是不想见自己。
沈良庭内心怅然,但也彻底死心了。
他转身离开房间。
沈良庭走后,沈文鸿痛苦地紧闭了眼睛,干涸的眼角并没有眼泪。危机四伏,他对不起自己的长子,但他的长子却是最像他的一个。
从沈文鸿房间离开后,沈良庭去了自己从前那个房间,虽然经过整理,床单被套也换了新的,但这间房没有窗户,不通气,日积月累有一股潮湿的霉味。靠墙放着一张床,一把椅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家里的佣人准备了没拆封的洗漱用具和内衣裤放在椅子上。
沈良庭在这张一米五的小床上坐下来,手肘支着膝盖,低头看着脚下地板发呆,夜色已深,但他毫无睡意,脑海中乱糟糟的。现实和往昔交错着在眼前展开。
手机震了震,他掏出来看到一条短信——为什么住回去,你不是买了新房吗?
傅闻璟发来的。
沈良庭回复说,你怎么知道?
——我自然有办法,你现在在哪?
——车载GPS?你们利星的网络是用来侵犯公民隐私的?
——没证据不要乱说,这是很严重的诽谤。什么时候回来?
沈良庭叹了口气,从床上站起来。——20分钟。
沈良庭走出别墅,遇上王妈询问,“大少爷,你是要走?”
“嗯。”
沈良庭开车回了小区,老小区车位停的乱七八糟,他的车位被人占了,兜了两圈才在偏僻角落里找到停的位置。走回去都走了十分钟。
用钥匙开门,里头亮着灯,沈良庭看到傅闻璟像在自己家一样熟门熟路地斜靠在沙发上,抽了本书在看。听到动静才抬起头,对他举了举封皮,“武侠小说?看不出你喜欢这种。”
沈良庭发现他在看的是古龙的白玉老虎,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找出来的。沈良庭上学的时候喜欢看武侠,金古温黄梁都看全了,买的少,借的多,最省钱的喜好。大学以后就不太看了,因为忙,没这么多闲暇。傅闻璟翻出来的这本,封皮都泛黄了,一看就是旧版。
房子太久没人住,日光灯接触不稳定,光线刺啦刺啦忽明忽暗,跳动的光线勾勒出傅闻璟棱角分明的侧脸。
沈良庭皱了下眉,关上门,走到他身边,“哪来的钥匙?你知不知道我现在要是报警的话,你就算是闯空门。”
傅闻璟把书放下,抬起头看他,被天花板青黄的灯光一照,将傅闻璟的面孔照成一种柔润的暖色,虹膜有一点轻微的棕,边缘闪过流光溢彩,“怎么了,为什么一看到我就这么不高兴?”
沈良庭盯着他的样子,看傻了,一下愣住,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
“知道你没退租,我就偷偷去配了一把钥匙,不是想监视你。”说着傅闻璟伸手把沈良庭拉过来,拇指在颈侧肌肤上摩挲,“别发脾气,身上怎么那么冷,不在公司,去哪里了?”
沈良庭被他环抱着,闭上眼睛,身体不受控制的抖了抖,他终于吐出一口气,软下筋骨,昏沉沉侧头贴上傅闻璟的脸,“回家了。”
傅闻璟一顿,“什么家?”
“以前那个。”
“没事去那里做什么?”
沈良庭闭着眼依靠,低声说,“你来这里,阿姨不会奇怪你这么晚去做什么吗?”
“你还是介意。”傅闻璟沉下声。
沈良庭眼神黯了黯,有些后悔这样说。
他觉得傅闻璟的做法是合理的,如果换成他,也不可能这么仓促地去介绍。
沈良庭默默从他怀里挣扎出来。
傅闻璟想伸手去阻拦,沈良庭却侧身躲开了。
傅闻璟收回落空的手,他盯着沈良庭说,“你要是想说开,我现在就带你过去,只是我妈说话不太好听。你要保证不管听到什么都不往心里去。”
沈良庭不吭声,他知道罗青的脾气,很守礼讲规矩的人,也许不会当面给他难堪,但也绝对接受不了这种事。
“算了,”沈良庭退一步,低头说,“现在不是好时候,阿姨从前就不太喜欢我。”说话声音闷闷的压抑。
傅闻璟有些心疼,拉过他,在他头发上亲了一下,“那是你们接触不多。”
其实罗青从前对沈良庭也不错,沈良庭在傅家的时候,罗青会多准备一份糕点和水果给他吃,过年的时候送过他一套新衣服,可沈良庭还是有些怕罗青,见到她总是怯生生的,也不太敢在她眼前出现,可能是小孩对喜恶的直觉,不是看表现而是看感觉。
“你早点回去吧,已经很晚了。”沈良庭抬手解开领带外套挂到衣架上。
傅闻璟却没有走的意思,“这么晚了要赶我走,你这里不能留客?”
沈良庭转身,“这里的床是单人床,两个人挤不下。也没有席梦思,很硬,你睡不舒服。”
傅闻璟无所谓地勾唇,“躺椅都挤得下了,单人床算什么?你可以睡我身上。”
沈良庭被他气笑,“换洗的衣服呢?带了吗?我的你可穿不下。”
傅闻璟掏出手机,“有通宵营业的便利店,可以叫外送。”
“浪费。跑腿费可以买两倍了。”
沈良庭见劝不动他也没办法了,他想留宿就让他住,到时候睡得腰酸背痛,第二天精神差遭殃的反正也不是他。
“我先去洗澡。”沈良庭去卧室拿衣服,“这里有干净的毛巾,沐浴露什么的你可以用我的,牙刷什么没有多的,睡衣你应该也穿不上。”
“没事,我也可以裸睡。”傅闻璟满不在乎,又坐回沙发捡起了没看完的小说。
等沈良庭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看到傅闻璟还坐在沙发上,坐的姿势很慵懒,和一贯规矩的样子不同,身子歪歪斜斜,一只手撑着头,两条长腿挤在茶几和沙发间的小过道里,怎么看怎么憋屈。
这么小的房间,住两个人属实是太小了。
以前一个人的时候沈良庭从没觉得这个房子小,但傅闻璟一来,这个屋子就被充斥的满满当当。
不管是大的吓人的别墅,还是他这间简陋的小房子,只要傅闻璟在,他的注意力就不受控制地被引导过去,不会觉得哪里空荡。
沈良庭走过去,伸一只手按在书页上,遮住傅闻璟视线,“我好了,你去洗吧。”
傅闻璟似乎看到兴头上,不高兴被打断,拉开沈良庭的手,“再等一下,我想看看男主的父亲是怎么死的。”
沈良庭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难得出现一点孩子气,突然起了使坏的心思,弯下腰说,“别看了,不好看的,这本烂尾了。”
傅闻璟抬起头,一下识破他,皱眉阻止道,“别,你不会是想……”
然而沈良庭已经抽出他的书,无情地剧透了结局,“这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计划,男主的父亲是甘愿被上官刃所杀,男主的复仇没有意义,结局就停在男主知道了白玉老虎的秘密,不仅不能杀死上官刃还得去保护他,男主疯狂了,愤怒了,绝望了,因为他之前的一切牺牲变得毫无意义。一个复仇故事,最悲剧的地方,并不在于复仇失败了,而是在于复仇成功了,但是所有的破坏却早已存在,并且无法消除。在真相大白的一刹那,一切执着都变得无比可笑。”
傅闻璟听沈良庭说完,就这么盯着他,一动不动,半天没说话。
沈良庭看他没反应,开始还有些恶作剧成功的得意,但等了一会儿就心虚了,靠过去,有些不安的把书还给他说,“你不生气吧。那要不你把我说的话忘掉接着看?”
傅闻璟这才转了下眼珠,对着沈良庭牵出一个无奈的笑,低声说,“良庭,你好过分。”
见傅闻璟这么宽容,沈良庭抿住嘴唇,更自责了,“要不然下次挑一部你看过我没看过的悬疑片,你提前把凶手告诉我,这样算公平吗?”
“告诉了你,你还要陪我把影片看完?”
“是。”沈良庭点头,“我最讨厌有人对我这么干,那两小时我会非常煎熬。”
“那行。”傅闻璟嘴角的笑漾开,他把书放下,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去洗澡了,书先帮我放着吧,我下次再看。就算知道结局了也想看到结束,毕竟过程的体验才是独一无二的。”
傅闻璟走进浴室,沈良庭拿起书,找了书签把傅闻璟看到的地方夹起来,翻开书时无意间看到其中的一句话: 如果你已不能多情,也不敢多情,纵然情深入骨,也只有将那一份情埋在骨里,让这一份情烂在骨里,死在骨里。那又是种什么样的滋味!
沈良庭不自觉被吸引住了,他发现自己对里面的故事已经记不清了。
等到傅闻璟洗完出来,沈良庭正穿着整整齐齐的纽扣睡衣,靠着床头,借着床头灯,顺着傅闻璟看到的地方又接着往下看了几页,等到傅闻璟出来了,他才把书放到一边。
傅闻璟掀开被子躺进来。
床太小,两个人得贴着睡,沈良庭几乎要贴上墙了。
傅闻璟小半个身体都悬空,而他一调整姿势,小床就不堪重负地发出吱嘎吱嘎,濒临散架的哀鸣。
“我就说你会不习惯的。”沈良庭说。
傅闻璟拧紧了眉,很讨厌床发出的声音,“今天凑合一下,明天我去重新订一张双人床。”
“不行,”沈良庭严肃地回答,“你量一下尺寸,这已经是能放进来的最大尺寸了。”
傅闻璟环顾了放完床和书桌就没空间的小卧室,连衣柜都只是一个简陋的架子。一下子哑口无言,不得不承认空间有限完全没有改造的余地。
他生气地转了个身抓过沈良庭的手咬了一口,“那你就不能换套大点的房子吗?我又不是没给你发钱。”
“我一个人够用,这里住习惯了。”沈良庭毫无改变之意的回答,他抽回手,看着手指上的齿印,觉得傅闻璟简直是属狗的,怎么这么爱咬人。
因为躺着实在不舒服,傅闻璟伸手把沈良庭搂进怀里,两个人侧对着身体搂在一起,空间位置就宽裕了。
沈良庭也不介意,因为没有暖气,在寒夜里这样搂着反而十分温暖,他在傅闻璟胸前找了个舒服的位子靠着,热烘烘的,舒服得他有些昏昏欲睡。
然而在他真的要睡着前,傅闻璟突然问,“你还没跟我说今天回家里是做什么?”
沈良庭没有多想,“少虞说,他可以劝沈文鸿把他手上的股份都卖给我,只要我放他们出国定居,不会拿之前他们转移公司资产的事威胁。”
傅闻璟搂着他肩膀的手一紧,“你怎么想的?”
“我答应了,我很厌烦这种事情,不想斗下去,也没有要把他们逼进死路的意思。他们既然放手,就是认输了,我拿到我想要的就好。”
“他们要走?”
“嗯,”沈良庭点头,“这样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沈良庭半天没有听到傅闻璟说话,抬起头一看,发现他正盯着虚空处出神,“怎么了?”
傅闻璟才回过神,“没什么,我是想问,你哪来的钱?”
“找人借吧,以搏浪目前的市值来看,会有不少机构愿意的,而且他开的价格也不高,没什么风险。”沈良庭打了个哈欠,把头埋进傅闻璟怀里,“有点累,明天有个早会,我先睡了。”
“好。”傅闻璟说,“累的话,你闭上眼,我给你按按。”
沈良庭笑了下,“按头就行了,不用按别的地方。”
“知道了。”傅闻璟也笑,“看样子你真的累了。”
傅闻璟抬手替沈良庭按摩太阳穴,让他快点入睡。
正此时,傅闻璟手机突然响起来,他伸出一只手拿过来看了眼来电,没接起来,只是按了静音。
沈良庭眼睛都没有睁开,在他怀里说,“你知道我们现在这像什么吗?”
“像什么?”
“遮遮掩掩,像偷情。”
傅闻璟把他从胸膛处捞上来,对他说,“你上次不是说想要和利星合作开发OTO+LBS的新商业模式吗?”
沈良庭睁开眼,“你答应了?”
“嗯,讨论下来可行。我明天派人过去你们谈细节,没问题的话,我会排技术团队入驻搏浪进行深度合作。”
沈良庭眼里放光,凑过去亲了傅闻璟一口,过一会儿琢磨过味来,“打一巴掌给一甜枣,有点像训狗。”
傅闻璟把手贴在他赤裸的背脊上,带着薄茧的手划过腰线,抚摸他光滑的大腿内侧,“那我可以讨颗枣吃吗?”
沈良庭笑了下,额头抵在傅闻璟的颈窝轻轻蹭了蹭。
这段时间十分恍惚而快乐,沈良庭恨不能永远停留在这一时刻,就无需去考虑他们的感情并不稳当,有许多阻碍,像航行在深海里的一艘船,底下暗礁遍布,涡流潜伏。他是爱他的,也许他也爱他,可惜爱并不能阻挡相拥时胸口刺出的荆棘。
第68章 烟雾弹
第二日,沈良庭接见了利星派来的技术总监,都是沈良庭的旧相识,公事谈完后,大家一起出去吃了个饭。
吃饭的餐厅墙上挂了电视在放新闻,讲的是河南一处楼盘出了事,消费者拉着横幅维权,说他们花了上百万买来的房子是劣质房,建造商恒隆地产单方面改变规划,墙体出现大量裂缝、偷换装修材料、地下车库漏水,卖房时宣称的专业装修团队结果是马路上拉人东拼西凑起来的!
“恒隆地产的牌子要坏了,”饭桌上有人评价,“听说他们资金链出了问题,为了尽快从在建工程上释放资金人力,快马加鞭地赶项目,免不了在质量上存在瑕疵。”
“我有恒隆内部的消息,他们公司的钱都在两个项目上被套牢了,有几十个亿,黎总现在在四处找资金。你们要是有亲戚手上有恒隆的房子,趁现在消息还没传开,尽早脱手吧。”
“媒体上都报道了,哪还有冤大头会买啊。”
包厢内人言嘈杂,沈良庭听着他们谈论,电视报道换了下一个主题,他怔了怔,总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细节。
周五时,沈良庭受邀参加一个国际性的经济论坛,根据会议议程他需要上台做一个15分钟的演讲,他打算介绍正在筹划的新商业模式,提前准备了稿子,大致是搏浪利用利星的技术和大数据,为用户提供一种基于定位的广告投放,实现线上线下的转化。
利星是特邀嘉宾,傅闻璟坐在台下第一排,沈良庭在台上讲话的时候不得不控制自己不去看他。
沈良庭演讲结束后,台下一阵雷鸣般的掌声,主持人拉着沈良庭没让他下台,又请傅闻璟也谈一谈。两人一个台上一个台下,遥遥一相望,傅闻璟漆黑的眉目周正深邃,沈良庭看着他,感觉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他们第一次在新员工大会上相遇的时刻,在他面前,总觉得自己还不够好。
沈良庭用攥到麻木的手指按压裤缝,缓解紧张,脸上的肌肉仿佛笑僵了。
论坛持续两天,第一天晚饭其他人安排的是星级酒店自助餐,少数几个大佬单独攒了个局。除了他们,还碰上了蒋国昌,虽然坐在一个桌上,但傅闻璟和沈良庭隔得很远,只在互相敬酒的时候有一点交集。
一整天了,除了演讲后交流了两句,两人都没时间说上话。
等回酒店都半夜了,沈良庭刚进房间就收到语音通话,房间里灯还没开,他接通了,放到耳边,一道被酒宴应酬熏染的沙哑的男声传出来,穿透耳膜直击神经。
傅闻璟让他上去。
傅闻璟住的是顶层的总统套房,沈良庭的房间就没这样好的待遇。
半小时后,沈良庭洗过澡敲响了套房的房门。
一只手把他拉进去。
第二日还有半天的会议时间,两个人上午都睡过了头,索性没去参加。按傅闻璟评价,这种经济论坛更像一场秀,美轮美奂而缺少价值,气氛很狂热,反而不利于冷静的做出决策。相比而言,晚宴含金量比论坛主体高的多。
酒店送了早餐上来,沈良庭吃早餐时电视就开着,里头的女主持人说,有消息传闻,恒隆正在进行大规模的人员调整,裁员比例高达30%,多个城市的子公司也陆续关停,拖欠的土地费用和银行贷款高达40个亿。从上一交易日数据来看,恒隆地产股价暴跌超15%。
沈良庭吃不下去了,他看着电视,不自觉握紧手上的金属叉子。
“怎么不吃了?这家酒店的蓝莓松饼很有名。”傅闻璟在他对面坐下,拿过他手边的遥控器把电视关了,“吃饭的时候看电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沈良庭回过神,把最后一口松饼咽下,甜腻的蓝莓酱吃在嘴里,像干嚼一口泥土,品不出滋味,“恒隆的状况怎么突然这么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