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休息好了,沈良庭从床上下来准备换衣服离开,傅闻璟帮他收拾东西。
原来的衬衣西裤已经脏了被扔掉,傅闻璟帮他带了套宽松的连帽卫衣牛仔裤,不知道人是怎么挑的,连沈良庭都不记得他衣柜里还有这套衣服。
灰色卫衣配蓝色牛仔裤,原先定型的头发也放下来,刘海稀碎地挡了点眼睛,沈良庭瘦高,皮肤白皙干净,眼睛是垂泪眼,眼型弯,眼尾长而宽,眼皮薄,双眼皮很深,是最看不出年龄的长相。这样一打扮,人就年轻得还像个学生,脸小的能藏进宽大的领子里。
和傅闻璟第一次见到他时差不多。
傅闻璟突然想起第一次进他办公室的沈良庭,穿着脏兮兮的球鞋,皱巴巴的长袖,手藏进袖子里,头发也乱糟糟的,瘦小单薄,脸是缺少血色的苍白,带了点睡眠不足的疲倦,是个标准的计算机nerd,青涩而狂妄,但看着自己听自己说话时甚至会脸红。
傅闻璟一时觉得时间过得真快,兜兜转转,他们的命运交汇了那么多次又分开,最终还是纠缠在一起,这是命中注定的。命中注定的,怎么逃,怎么抗拒?人怎么能跟天性的意愿抗拒,抗拒不了索性就接受,坦然地承认自己爱他。
在车上傅闻璟说,“刚刚你弟弟来看你,我说你睡着了,所以让他走了。你要打个电话给他吗?”
沈良庭想了想,“我晚点会给他回个消息,我们也没什么可聊的。”
“钱凑得怎么样了,如果不够我可以借你。”微博捡糖吃吃看
沈良庭想到未来,总算有些振奋,“还行,应该快了。”他把目光移向车窗外,仿佛已经成功用这种方式跟不堪回首的过去做一个斩断,开始新的生活。
此时是夜晚,车开过一条美食街,一家家通宵营业的餐馆,热气在寒夜里穿过昏黄的灯光向上升腾,看着很有食欲。“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先吃点东西再回去。”傅闻璟降下车速。
沈良庭点点头,“好。”
“吃点粤菜吧,清淡好消化,不会对胃有负担。”
“都行。”
两人从车里下来,在美食街上找吃的店,从街头走到街尾,没找到特别想吃的,反而把人冻得手冷脚冷。
最后沈良庭随便挑了家做广式点心的,拉着傅闻璟走了进去,里头零星坐了几桌客人。
傅闻璟西装革履,外套一件挺括修身的黑色长大衣,沈良庭则是牛仔裤外套的少年打扮,两人走在一起,像踏入社会的哥哥带着还在上学的弟弟,半夜瞒着父母出来打牙祭。
老板娘来给他们点菜,很热情,看他们拉着手进来,夸他们兄弟感情好。“弟弟该上大学了吧?”
沈良庭还在看菜单,听到问话,从塑封纸上抬起头一愣,“什么?没有,我已经……”
他话说到一半,被傅闻璟打断,“对,大三了呢,寒假刚回来。”
沈良庭听他说谎不打草稿,抬眼就看到傅闻璟正微微冲着他笑,一只手伸过来,按在他发间揉了揉,让他低下头继续点菜,“快选几样想吃的,老板娘等你呢,人家还要做生意的。”
“没事没事,你们慢慢看,这个时间点也没什么人。”老板娘笑呵呵的说,“你们两长得真俊,儿子长这样,这一家子得有多好看啊。”
沈良庭被夸得耳朵尖都要红起来。
沈良庭只点了盘肠粉,傅闻璟要了虾饺,马蹄糕,蟹黄烧麦,又点了两盅汤,想让人多吃点。
老板娘走了,傅闻璟拿过沈良庭桌上的碗碟,用热水给他冲洗了餐具。
沈良庭接过碗,“你干嘛骗人家?”
傅闻璟把热水壶放回去,故意问,“那你要怎么解释你刚刚为什么牵我手?”
沈良庭本来觉得没什么,被他一问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的确是大庭广众在街上牵着他走了一路。
这样招摇过市,太危险,要是被人拍到怎么办,傅闻璟竟然也不提醒他,任由他这么做了。
说话间老板娘来上菜,上了菜却不走,掏出手机对沈良庭说,“小伙子你帮我看看,喏这是我闺女,刚上大一,比你小两岁,性子很文静,可乖巧了。我担心她刚去外地上学不适应,我看你有眼缘,是好孩子,能不能加个微信,跟我女儿聊聊天,看看她有什么生活学习上的问题?我怕她有事不肯跟家长说,你们同龄人交流起来方便点。”
沈良庭不好拒绝,用手机扫了老板娘女儿的微信,头像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我也不太懂,只能尽量跟她聊聊。”
他刚想点添加,手机突然被傅闻璟越过桌子拿过去。
傅闻璟面无表情地单手操作手机,退出好友界面,操作完,把手机屏幕往桌面上一扣,抬头不容拒绝地说,“不好意思,他刚进公司实习,每天很忙,没什么时间聊天。”
老板娘眼看着煮熟的鸭子飞走,不甘心地问,“不是说放了寒假吗?空的时候聊聊也成。”
“就是趁着寒假才要实习,我帮他找的单位。您女儿要有什么问题问我也行,我有专业的青少年教育专家可以推荐给您。”说着,傅闻璟微笑着把自己手机递出去。
老板娘估摸了下傅闻璟和自己女儿的年龄差,只得悻悻作罢,“那算了,也没什么事,不麻烦你了。”
目送老板娘离开,沈良庭状似可惜,“她要是知道自己错过了一个身价百亿的金龟婿,怕是懊悔得半夜要睡不着了。”
傅闻璟把手机还给他,“你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这种微信你也要加?”
沈良庭耸耸肩,“多认识个朋友也没关系,不知道那个微信头像是不是本人,看上去很漂亮。”
傅闻璟看他一眼,“这么一眼,长相都记住了?”
沈良庭从傅闻璟那儿夹了个虾饺吃,故意说,“我记性好嘛。”
看沈良庭喜欢,傅闻璟把食物的位置调换了下,把虾饺推到人面前,“你不要试探我,否则我在这里亲你,老板娘以为我们是兄弟,会把她吓着的。”
沈良庭沾了点醋正咬了一半虾,听到这句话,吃惊地抬头看他。
傅闻璟神情严肃,不像在吓唬人,把人惹急了他是真能做的出来。不是吃醋,也不是真觉得沈良庭对女生有什么想法,只是宣告所有权,这是他的人,谁也不能碰,连在脑子里打主意都不行。
吃完饭两人从餐厅出来,外头更冷了,人也少,耳边是呼呼的风,一条长街只有少部分店家的灯星星点点亮着。沈良庭两手揣在兜里,缩着脖子,走在前头。
傅闻璟跟在他身后,走了一段,突然上前,把沈良庭揣在口袋里的手掏出来,紧握着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这样拉着他往前走。
沈良庭一愣,匆匆加快脚步和他并排走在一起,“怎么了?”
两人走到停车的位置,傅闻璟抽出手,也许是忍了一路了,再也不能忍耐到家。他把人推到车门上,用大衣把人整个裹起来,随后自己也探入到大衣里头。
沈良庭只感觉眼前一黑,就落入了一个黑暗狭小而热烘烘的地方。脸颊贴上黑色大衣的内衬,丝滑光洁,像水一样,鼻尖则抵上了傅闻璟胸前的纽扣。由身体和大衣构成的空间充满了人体的热气,只待了这么一会儿功夫,就让他脸颊发烫。
傅闻璟低下头用手捧着他的脸,两人在黑暗中对视,傅闻璟陷在眉骨下的眼睛黝黑深邃,在黑暗中特别的亮,眼尾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弧度,严肃时很凶,锋锐凌厉,不怒自威。温柔时又是真的温柔,好像一个用玫瑰装点的美丽陷阱,明知道是陷阱也有猎物愿意往里头跳。
沈良庭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第一次看到这双眼睛时就被迷住了,他也是跳入陷阱的猎物。
他抬起手穿过西装外套搂住了男人的腰,踮起脚,低声说,“我爱你。”
这样赤诚的告白,灼热的心跳像一团火燃烧在两人之间,热度穿透皮肤,如一股热流,瞬间通达全身,驱散了秋天凄寒肃杀之气。
闭上眼,他们在大衣里接吻。
外面寒风呼啸,大地寂然,而这里构成的小天地,如此温暖宁静,不受侵扰。
第71章 穷途
为了融得购买沈文鸿股份的那笔钱,这段时间,沈良庭见过了不少投资人,也和很多投资机构建立了初步的理解和信任。遭遇过一位国外顶级投资人的尖锐拷问,沈良庭在一块白板上直接画出了搏浪未来的产品矩阵和基础架构图。
他知道,就像傅闻璟曾经教他的一样,顶级的投资者并不是来听你讲废话和漂亮故事的,你也许只有三分钟,需要展示自己的专业素质和最值得信任的一面,问题的解答与投资人是否下单有直接的关系。
与此同时,沈文鸿的病情却急转直下,不得已又送进了医院。
沈少虞联系了国外的医生,催促沈良庭快点做交割。
沈良庭紧锣密鼓地四处筹款,搏浪近来的声誉和业绩还算不错,一路来他受到的都是礼待。
走在公司的大厅,他有时候能感觉到那些眼神,它是热的,带着巨大的能量,足以维持整个系统的运转。他听到一些话:“沈总好!”“您今天气色真好。”“沈总,你戴的这块表好特别,跟你好搭哦。”连一向高冷的某投行外籍高管碰到他都会主动跟他打招呼,“Mr.Shen,long time no see……”
即使知道这些话虚假无意义,但由此织就的锦绣繁荣很容易让人迷失其中。
赵全打来电话时,沈良庭正在组织一场规模不小的投资者会议。会议中场休息,沈良庭检查手机消息,上头已经有了三个陌生的未接电话,他回拨回去。
那头声音很轻,“沈总,是我。”
沈良庭反应了会儿,才想起来,“赵全?”
“是我。”
“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你想清楚了?”
“是,沈总,我要钱,我现在就要走!我看到了新闻,怎么办,他出手了。”赵全声音颤抖,
“谁?”沈良庭人站起走到会议室外,“你不要慌,慢慢说,发生了什么?”
“沈总,你来我这,电话里说话我不放心,我有东西要交给你。”
“好,但我现在不在市里,要明天下午才回来。”
“那,那就明天下午,我会等你。”说完赵全就把电话挂了。
剩下的一天沈良庭都坐立难安,会议一结束他就马不停蹄地上了车,直奔回去。
路上,车载广播在播新闻,女主持人用标准的播音腔介绍世界石油价格在经历一段时间低迷后,大幅上涨,节节攀升,创下80/美元每桶的新高。
同时中途插播了一条快讯,恒隆地产作为一家上市公司,刚刚发布了一则对外公告,公布其因公司无法为参与操作的衍生品盘口注入庞大保证金,不得不亏损终结,亏损额高达5900万美元,另外,正在结束的交易盘口损失约960万美元,已然资不抵债,向法院申请了破产保护令。
沈良庭听到这里时,侧向车窗外的身躯猛地绷直了。
一代地产帝国就此陨落。
车开进地下车库,一晃而过间,沈良庭看到一个熟悉的车牌和他们的车错身。
“你在楼下等我。”沈良庭对司机说。
独自站在电梯车厢中,沈良庭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心跳得杂乱无章,有一种直觉告诉他一切已经晚了。他闭上眼睛又睁开,想起那个车牌属于谁。
他冲出电梯拉住门把手,门竟然没有锁,轻轻松松就拉开了。
空旷的室内,窗户大开,外头吹进来的风吹鼓起窗帘。
桌椅翻倒,里头已经空无一人。
黑车驶出地下车库,离开小区。
“是沈总的车。”顾源看着后视镜内渐行渐远的车牌。
“没关系,不用管他,”傅闻璟不意外沈良庭会在这时候回来,他低头看着摆在膝上的平板电脑,资料正从加密的硬盘中拷贝出来。
如果不是他觉得沈良庭选择的住所很奇怪而去调查了,他也不会发现沈良庭已经找到赵全并把他藏了起来。为什么沈良庭要这么做?这些事情赵全告诉了他多少?为什么沈良庭要瞒着自己?
这些小事不能细想,细想了他会对沈良庭起疑。他提防的人已经很多了,他不想让沈良庭也成为其中之一。即使是爱人,他们也各自有不能退让的底线和要守护的东西,有些事不能提,提了就会生嫌隙。
手机有新的来电显示,傅闻璟看了一眼就反扣下,既没挂断也没接听。
车继续行驶,在驶入市区前,一个岔路口,被前后左右包围来的四辆黑车团团围住。
车虽然停了,但没有熄火。
正前方堵路的车上走下来一个人,身材高大魁伟,戴着黑色墨镜,走到傅闻璟的车前,敲了敲后车窗,“傅总,黎总想见您。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
傅闻璟一直垂着眼,直到电脑屏幕上的进度条走完,他看到了想看的东西,才把笔记本合上,在顾源担忧的阻止中降下车窗,面不改色地回复窗外壮汉的威胁,眼中不掩轻蔑与沉着,“到了这个地步,黎重不想着逃命,还有钱雇佣你们来找我?找到我有什么用,我也没有钱替他补上这么大的窟窿。胜者王败者寇,输就是输了,他还想赖账不成?”
壮汉没提过多,只是又重复了一遍,“请傅总跟我们走一趟。”
“闻璟,”顾源焦急地提建议,“你别下车,大不了我们冲过去,这车经过特殊改装,不见得就撞不过那几辆。”
“不用。”傅闻璟整了整衣服,竟然真的开了车门,“本来他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他的。”
傅闻璟推开车门走出去,顾源急急要跟着他,却被傅闻璟按着车门不让他跟下来,“你直接回去。”说着傅闻璟转头对跟在身后的壮汉说,“黎重只要你找我,没必要牵扯无关的人。他现在是强弩之末,你忠心归忠心,还是不要做的太绝,否则惹上其他麻烦,他自顾不暇,更保不了你们。”
那人略一犹豫,真被傅闻璟劝服了,没有再管顾源,眼见着傅闻璟上了自己的车后,那人便坐上驾驶位,四辆黑车又齐刷刷掉头离开,消失在雾气弥漫的远处。
眼见傅闻璟被带走,顾源心急力寡,思索后就掉头,只好去找那位求援。
车开上了一条陌生的道路。
黎家被债主堵门,已经不能再待,黎重早藏身到了其他地方。
相比于黎宅的富丽奢华,这里就显得低调朴素许多。一幢幢小白楼隐匿在层层叠叠的绿荫后,黎重的个人资产都被查封,这处房子写的是黎梦圆的名字。
破产后一夜白头的老人站在屋后的池塘边,手里拿着一袋鱼食,看着池中的锦鲤竞相争食,他撒了一片鱼饵下去,水波翻涌,无数饿疯了的鱼儿跃出水面,个个饥肠辘辘,鱼多粮少,争抢的情形相当惨烈,甚至攻击同类,有死掉的鲤鱼尸体向池底沉没。
此时已是晚秋,草木萧瑟,枯叶飘零,黎重看着水中争食的鱼儿,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喂饵的人,却没想到自己成了池底的鱼,抢不到粮不说,还惨被同类吞食。
从前遇到困难时,黎重都会一个人待着静一静,在庭院里走一走,时常能想到破局的方法。可这一次不同,傅闻璟步步紧逼,将他的退路全部堵死了。
他不仅是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手创立的公司走到穷途末路,更是负债累累,官司缠身,公司救不活,连他自己都难逃法网。刚刚交了保释金从拘留所出来,他被限制人身自由,等待法院传票。
黎重和人勾心斗角了一辈子,自诩精明,最后老马失蹄,落个晚景凄惨。
跟了黎重二十几年的老管家来汇报说,人找到带过来了。
暴露在冷空气中的手哆嗦一下,黎重将手中的鱼食全部洒向水池,转身匆匆向屋内走去。
池中的鱼儿一拥而上,疯狂咀嚼,不知道这些食物够不够它们等到下一个愿意喂养的主人。它们是被养起来喂食的宠物,性命不由自己做主,要看主人的脸色。
--------------------
晚上还有二更
第72章 末路
走进会客厅,黎重看到傅闻璟背手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头景色,姿态沉着,不像被三五壮汉绑架过来的,倒想是来朋友家做客。
“我还以为请不来你了,”黎重被老管家搀扶着,坐到椅子上,不改往日居高临下的态度,“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斗垮了恒隆,你又能得到什么?”
傅闻璟闻声转过来,还和往常那样向他点了下头,“黎总,”他微微一笑,“我以为你应该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才对。您也不过五十出头,十几年前的事,不该这么健忘。”
黎重面无表情,“是因为你父亲。”
傅闻璟点头,就算承认了,“不错,黎总做了亏心事,还能这样信任地跟受害者的儿子做生意,果然有大将之风。不像文鸿总,当时处处提防,给他送钱也不肯要,最后签了控制权协议,他才肯点头,缓过最危险的那段时间,他就千方百计要找到新的投资者,将我挤出董事会。没办法,只能让他在病床上躺一躺了。”
黎重眉目一凛,“沈文鸿突然病发,是你干的?”
傅闻璟没有承认,避免被他抓到把柄,自顾自地走到他对面坐下,密实的眼帘微抬,“黎总想象力太丰富了,医生已经说了文鸿总是积劳过度导致的脑淤血。”
黎重看穿了傅闻璟心狠手辣,原先温润的儒商样子都是伪装。他冷笑了下,“原来搏浪才是你第一个目标,所以你是故意派沈良庭过去给搏浪善后,掌控搏浪的,这样你可以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隐身幕后。”
“我派良庭去,自然是他有这个能力。”
“事到如今又何必惺惺作态。外界说你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给沈良庭铺路,其实他不过是你为了不弄脏手,避人耳目戴上的白手套。沈家人自相残杀,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你大可以把所有责任推到他身上,那些人还说你色令智昏,哪知道是所有人都被你耍得团团转。那然后呢,把恒隆搞垮了,接下来你还要做什么?沈文鸿已经成了废人了,你要将他的儿子也赶尽杀绝吗?不过现在利益既遂,白手套脏了旧了,下场大概就是丢进火炉或者随狂流而去。”
傅闻璟说,“罪不及妻儿,我怎么会这么做?”
黎重嘴角掀起一抹嗤笑,好像在笑傅闻璟这句话中浓浓的伪善,“沈良庭那个傻小子,我看他不像是装出来的。他知道你的这些计划吗?榨干的棋子,废了不足惜,他的命真是不太好,小时候就被抛弃,长大了还要被人利用戏耍,我看他本性不坏,怎么偏偏就没遇上过什么好人?也许当初我真不该劝文鸿留下这个孩子,把他扔到孤儿院或者直接溺死,也好过这样活着受罪!”
傅闻璟的手压着桌子,一双深长眼睛在灯光下晦暗不清,他脸上不动声色,黎重也看不出自己有没有说穿他的心事。
良久傅闻璟才开口,“与其担心别人,黎总不如操心一下自己。”
“我?”黎重哈哈大笑,“我还能怎么样呢?现在不已经是最坏的结局了吗?”
“从柳村的地产,到甘肃的钼矿拍卖,一步步都是你设计好的。”黎重撑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你早知道上面人员要变动,柳村的商业区开发不能成型,也知道那个矿区整个矿产的评估价格远远高于实际价格,没有房屋和土地的权属证明,探矿权已过期,环保设备也无法正常运行,废水排放远远达不到国家规定要求,整个矿区陷入瘫痪,你故意诱导我花几个亿买了堆废铜烂铁!”
“至于什么寰亚的收购计划完全是子虚乌有,那位杨老板现在已经带着他生病的妻子移民到国外去了!”
“项目资金套牢后,恒隆无法正常运转。你就假装好意给我支招,让我违规操作套取现金。虚报子公司项目评估价格进行内部交易、挪用资金,诱导我行贿银行批下违规贷款。你介绍的那位刘行长前脚刚被关进去,后脚就把我供出来了。有人写了匿名举报信,里头的款项进出、虚报账目、阴阳合同、资产评估出的问题,比我这个当事人还要清楚。”
黎重越说越愤怒,目眦欲裂,毛发贲张,捏紧了拳头,像一头怒发冲冠的狮子,似乎随时要扑上去和傅闻璟同归于尽,“这一切都是你的计划,可你层层设套后仍不罢休,还要赶尽杀绝,连梦圆都要利用!你知道她涉世未深,给她牵线搭桥了一家投资公司,让她骗我说是自己同学开的,跟境外公司合作有内幕消息,可以和我们联合投钱进去炒期指,梦圆这个傻姑娘靠石油期权赚了两百万,就被你们忽悠着什么都信了。也是怪我,没有分辨,被那个外国人一通叽里呱啦的鸟语糊弄了,不仅投了公司账上的备用金,又把所有资产做了抵押,结果油价逆势暴涨,投入的所有资金都被套牢,你就让他们向我追讨交易保证金,我交不出来,只能强行平仓,血本无归。”
“我也是病急乱投医,才会着了你们的道……”黎重说的尾音颤抖,想到之前的种种圈套就感觉头昏脑胀,仔细一想是破绽百出的,只是傅闻璟太会伪装,而自己从第一个项目搁浅后就急了,恒隆的备用资金不足,流动性太差,他焦头烂额得抓到块石头都心存侥幸,要掰开来看看是不是金子。
明明对那起投资感觉到了不对,可是他陷得太深了,除了这条路外无路可走,彼时账面亏损金额过大,要么卖掉恒隆,挽回损失,要么放手一搏,赌一赌有没有奇迹。他输红了眼,才会对那么明显的疑点不看不问。
傅闻璟听着黎重声嘶力竭的控诉,垂着眼,用手指轻点着黄花梨的桌面,对黎重的愤怒无动于衷,“不错,但你现在还能安然无恙地被保释出来,就表明检察院那里的证据并不充分,起码不是什么大问题,也许你积极配合调查,主动上交所有资产,连牢都不用坐,也可以用保外就医的借口在监外服刑。”
黎重嘴唇蠕动,半天憋了一句,“可笑,我哪还有资产?”
傅闻璟知道他们这种人刀口行走太久,每个人都留有后手,真正的财富都不在他个人名下。公司破产倒闭,只要逃脱司法制裁,他们照样可以逍遥法外,过人上人的生活。
“其实你今天不叫人来找我,我也是要找你的。我还有许多事没有问你。”傅闻璟说。
黎重看着傅闻璟,越发恨得牙痒痒,他端起桌上的茶喝了口,平息心中怒火。傅闻璟既然到了这里,就是瓮中的鳖,自己也不算完全被动。
“你想问什么?”
“我父亲的事故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以为你无所不知呢。”黎重冷笑。
“不错,我是知道一些,”傅闻璟说,“你那名司机已经告诉了我许多,但我想听你自己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