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替自己可笑,也替傅闻璟可怜。
还能怎么办,权当是做了一场梦。梦里面自作多情,醒了就不要再做自取其辱的小丑。
沈良庭还有他脆弱的自尊和骄傲,已经一败涂地了,不要连最后的体面也不给他留。让他去声嘶力竭、泼妇骂街般的质问控诉,他做不到。让他去处心积虑、一报还一报地让傅闻璟同样痛苦,他不愿意。
傅闻璟是他的大哥,是他黯淡无光童年里仅有的那么点亮光和色彩,连这点回忆也留不住,也要被抹上阴影,那他这一生是多么凉薄、残酷与乏味。
毁掉一切来出一口气,不值得。
更何况傅闻璟针对的不是他,他只是被利用的无足轻重的牺牲品,在所有事件中只是很小很小的一个部分,他连撼动全局的资格都没有。
想到这,舌根好像都要溢出苦味。沈良庭打开窗通风,让冷风吹进来涤荡浑浊的一切,把整理出来的垃圾打包扔掉,他看着屋内环境,无从下手,索性打电话叫保洁上来收拾,随便从网上下单了些家居用品。
黎梦圆在沙发上坐下,“这里不是你住的地方吧?感觉你不会搞得这么脏乱。”
沈良庭点点头,“之前借给别人住了。”
黎梦圆在沙发上挪了挪,有什么咯着自己的腰,就这么一动,碰到了塞在夹缝间的电视遥控器。一下把电视给摁开了。
声音和色彩一起出来,在寂静的屋内显得尤为响亮。
电视上在播新闻。
黎梦圆看到那些画面和字就愣住了,像被重锤击打到失神,上面说,恒隆地产董事长黎重于今日下午三点于家中开枪自杀,警方接到邻居报警后赶到现场,伤者现已送往医院急救。截止报道前,尚未有医院方面的准确消息。
黎梦圆嚯地站起来,不愿相信,负伤哀嚎般喊出一声,“爸爸!”
声音凄厉,锥心泣血,透着浓浓的凄然与绝望。
砰一声,膝盖跌倒在木地板上,沈良庭慌神,连忙去扶,黎梦圆已经瘫倒在地,在巨大的悲伤惊惧下昏迷过去。
沈良庭拦腰抱起黎梦圆,冲下楼,一路驱车把人送往医院。
人住院做检查,沈良庭跑前跑后交钱登记向医生说明情况。
等把所有事情忙完,黎梦圆生命体征平稳昏睡在病房中。
沈良庭缓一口气,坐在医院过道中,手肘支着膝盖,双手紧紧交握,他盯着苍白的地砖,没想到黎重竟然会自杀。
愣神间,手机响起来,“喂?”
“哥!你快来,爸不行了。”沈少虞的声音传过来。
沈良庭有些意外,犹豫片刻后说,“这跟我无关。他死了你再通知我。”
刚想挂断,沈少虞却说,“沈良庭,你不想知道遗嘱内容吗?我们的交易还没完成。”
沈良庭这才站起来。
从这家医院到另一家医院,还好都在市区内,离得不远。
沈良庭停好车,却没想到在医院的楼下碰上了傅闻璟。
步伐停顿。
医院的墙面攀附着葛藤和爬山虎,头顶垂下一串紫藤花。
傅闻璟就站在花下,眉目如旧,黑色大衣挺括利落,一尘不染。
沈良庭想起他们小时候第一次见面,在玻璃花房内,傅闻璟也不过14岁,是个漂亮的小少年,衣着整洁笔挺,他低头垂眼嗅一朵百合花,容颜秾丽,模样和花一样好看。
原来人心也像一朵百合,重重叠叠,它有多少瓣,心就有多少分岔,你一瓣一瓣地将它掰开,原来里面还藏着一个芯,人心难测,说的就是此刻。
沈良庭一时挪不开步,他静静站着,风在两人间悄悄而过,拂过紫藤花的香味。
两人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了高山拦阻,那山看不见摸不着,也没人可以翻越过去。
傅闻璟先向他靠近一步。
沈良庭感觉喉头一梗,胆怯地退缩了,他匆匆一扭头,一句话没说,就急忙转身向医院楼中走过去。
他按了电梯,可电梯迟迟不来,他攥紧手,仿佛能听到后头逼近的沉稳的脚步声,心脏也跟着一起抬起和落下。在脚步声停下前,他无法忍受,离开等候的电梯,到旁边拐角推开了安全出口的门,爬楼梯上了楼。
几乎是在他上楼的一刹那,抢救室的灯光熄灭,走廊等候的人群整齐划一地兀然爆发哀嚎。
门打开,医生走出来,解下口罩,疲惫遗憾地向上前的张兰摇头,紧随其后的是被推出抢救室的病床,上面的人被白布盖住了脸。
“文鸿,不会的,你怎么会这样丢下我?”张兰哭泣着晕厥过去,被沈少虞扶到一旁的椅子上。
而沈良庭冷漠地看着他们,紧接着却被人群推挤到了病床前。沈文鸿大限终至,等候的亲戚友人比沈良庭认识的多。
沈良庭懵然地被挤到最前面,腹部咯着病床上冰凉的不锈钢架。沈文鸿就躺在他视线下,隔着一层薄薄的白布,他甚至能闻到血液的腥味和死人身上独有的气息。
内心没有酝酿出什么生离死别悲伤的情绪,沈良庭却骇然地发现有一只手越过他要去掀起遮盖死人脸的那块白布,记忆里男人生前冷酷的面孔瞬间变得清晰异常。他这时才感觉到害怕。
这张脸死了会是什么样子?想到曾见过的病床上骷髅般的凹陷五官,沈良庭胃里翻涌,几乎要呕吐出来。身后身侧的人强硬得挤压得他动弹不得,沈良庭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他不想去看,可身体迟钝得无法扭转,被紧紧挤上前,几乎和病床上的尸体面对着面。
在白布被彻底掀开的前一秒,他像木偶僵尸一样动弹不得,眼睛死死看着白布下的人,太阳穴鼓鼓跳动。
而刹那间,一双手从后方遮住了沈良庭的眼睛。
视线被黑暗遮蔽。
沈良庭被人揽入怀里,后背紧紧贴上胸膛,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味道。
傅闻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淡淡的烟味,有些嘶哑的声音,轻轻地说,“良庭,不要看。”
沈良庭在那怀里颤抖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傅闻璟的手是冷的,在外头吹了太久的风,然而遮着他眼睛的手,却这么烫,烫的要把他灼伤。
沈良庭吐出紧憋的一口气,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了。
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流下来,顺着手掌与脸颊的缝隙歪歪扭扭地淌落。
病床继续被推着向前走,车轮辘辘地发出响动。
被傅闻璟这么一拦,医护人员已经推着病床离开了,他们也被落在最后。
沈良庭贪恋了一会儿那手掌传来的温暖,然而压下感情,他用尽全身力气撇开头去,将傅闻璟的手推开。
“你为什么会来这?”沈良庭问。
傅闻璟收回手,他侧了点头,敏锐地察觉到沈良庭的冷淡疏远,他略微意外,慢慢整理措辞,“我如果想第一时间得到通知,总有消息来源的。”双手插兜,傅闻璟细细观察沈良庭的表情,面无血色,眼眶红肿,很憔悴的样子,“怎么了,刚刚在楼下看到我为什么不理我?”
沈良庭没有回应他的话,视线转向一旁塑胶椅子上坐着的张兰和沈少虞,张兰醒过来了,正虚弱地伏在沈少虞肩上抽泣。
回想起这一日的变故,沈良庭目光复杂,自言自语似的说,“今天真是多事。”他双手落于两侧,手指紧紧攥在一起,纠缠得指骨扭曲,“一天里死了这么多人,是不详的。”
傅闻璟以为他是因为沈文鸿的死而伤心,“别难过,沈文鸿在床上耗了这么久,多活了很多日子,已经算难得。更何况他的病好不了,这也算解脱,人迟早有这么一天。”
沈良庭面无表情地舔了舔干裂的下唇,他并不难过,只是先前沈文鸿情况才刚好起来,突然急转直下,又死的猝不及防,才有意料之外的冲击。
很奇特,沈文鸿生时沈良庭害怕他又怨恨他,总是怕人好起来,拿走他现在有的一切,觉得人早死了才是了结。然而沈文鸿死后沈良庭反倒有种失落感,突然想起了寥寥几次沈文鸿对他的关照,想起他对自己也不算全然的漠视,起码打人的不是他,反倒是他让佣人给自己送药。偶尔放学回来碰到会寒暄两句,也会问问他的近况、学习成绩,像父子般交谈。18岁成人时他还让秘书带自己去挑了份礼物。
这些曾经掩藏在极端情绪下的吉光片羽,此时争先恐后地浮现出来,挤满了沈良庭的脑子。在沈文鸿生前,他的怨恨还有发泄的对象,而沈文鸿死后,这一切就没了着落,所有那些经历,都变成了他一个人的记忆残渣,只能独自咀嚼。
当然这不是说他有多难过,只是一种空虚和些许的无措。
见沈良庭这样失魂落魄,傅闻璟走上前,想像从前那样去抱他安慰,然后刚一碰到他,沈良庭就受惊般推开了他。
傅闻璟猝不及防,一点抵御的准备都没有,踉踉跄跄地后退,险些跌倒。
傅闻璟吃惊地抬头,才发现沈良庭也是受了惊的样子,眼中的惊惧痛苦并不比自己少多少,傅闻璟呼吸急促起来,有种不好的预感,“为什么?”他勉强笑了笑,“良庭,发生了什么?你不舒服吗?”
沈良庭推开傅闻璟的手还在发抖,握成拳后才止住,“我……我知道了。”
傅闻璟一下收起笑,“你知道什么?”
沈良庭深呼吸一下,抬头看他,“你把赵全从我那里带走了,你为什么不问我既然找到了赵全,为什么不告诉你?”
傅闻璟脸色难看起来,沈良庭总是能戳到关键的点,“我猜是赵全给你提了什么条件?你帮他,他给你东西作为交换。你心动了,所以选择隐瞒我。没关系,我不怪你,这无伤大雅。”
傅闻璟一直知道沈良庭是什么样的人,不是什么胸无城府的白痴,否则沈良庭早在一开始就被名利场分食了。不意外沈良庭会有自己的顾虑考量、利益取舍,傅闻璟理解他,他从小生活得不易,自然要学会争抢。
然而沈良庭说:“的确,我有自己的私心。我也很自私,明知道你在找他,我还是把他藏起来了。”他深吸一口气,“傅闻璟,黎梦圆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傅闻璟立即说,“不要相信她说的话,她只是在搬弄是非,他父亲现在弄成这样,她巴不得多拖几个人下水。”
沈良庭摇头,“梦圆不是这样的人,她没这么坏。我找到她时,她差点跳河自杀,要不是我救下她,她现在就不在了。”
傅闻璟脸色微变,察觉到沈良庭一定已经知道了什么,心中有些慌乱,却还是故意问,“那你说说她是怎么告诉你的?”
沈良庭一字一句说,“她说恒隆是你设计搞垮的,你一点点博取黎重的信任,利用我和她当烟雾弹。她说恒隆和搏浪都是你的目标,因为你觉得你父亲的死是他们害的。她说你骗她做期投,成了压垮恒隆的最后一根稻草。她说你收购搏浪是早有计划,派我过去也是因为觉得我更好掌控。她说我们都是傻瓜,跟一个冷血自私的人讲感情。而他对人,却从来只有报复和利用。”
说到最后,沈良庭的声音已经开始发抖,每一个吐出的字都在啃噬他的心血,将从前的记忆扯出来撕碎,他从未比这一刻更能意识到过去的错误。
“所以你就这样相信她了?”傅闻璟上前一步,用力地紧攥住沈良庭的胳膊,使了很大的劲,小臂青筋毕露,咬牙切齿说,“她只是装装可怜,流几滴眼泪你就都相信了?你觉得我对你只有报复和利用?”
“那你告诉我,她有什么地方说错了吗?”沈良庭抬起头直视傅闻璟的眼睛,又在一刹那顿住。出乎他的意料,现在的傅闻璟不是计划被戳穿的狼狈或恼羞成怒,他以为傅闻璟攥得他那么用力,是一切败露而气急败坏了。但不是,那双眼睛里竟然显露出悲伤和恐惧,沈良庭看不懂。
恐惧,傅闻璟已经大获全胜了,他又有什么好恐惧的?
“恒隆破产不是你策划的吗,你收购搏浪股份,是因为我的请求还是觉得有利可图?”
傅闻璟抿紧唇,他知道沈良庭什么都知道了,此时再解释那些细节也没有意义。从前做噩梦时,他也曾预想过无数次真相败露时的情况,梦里他挽留过,放手过,解释过,无一例外最后都失败了。而沈良庭此时表露的悲伤更比梦里深刻,几乎让他心碎。
他心有愧疚,可是不愿就这么放手,只好顽固地直勾勾的用一种执拗的眼神看着沈良庭,紧紧攥着他,好像这样就能不让他走。
沉默震耳欲聋,沈良庭有些心凉,胸腔变成了一个无底的空洞,一颗心笔直的沉重地坠落下去。
“傅闻璟,你不需要这样,其实我能理解你的所作所为,我知道你父亲的死对你造成的影响有多大,你当然应该报仇,但我也无法忍受你跟我在一起只是想要利用我,我无法想象这一段时间你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跟我相处。跟自己的儿子谈情说爱?”沈良庭抽噎了一下,虽然努力在忍耐却还是有些崩溃,“我不能接受从头到尾你都在骗我,我只是被你利用的工具,过去的一切事情都变成了笑话,都是我自作多情。只要一想到从前的事,我就觉得自己十分可笑!”
“良庭,不是这样的,你相信我。”傅闻璟红了眼睛,“我并没有有意要伤害你,我的确是爱你的。如果没有黎梦圆,本来你完全不用知道这些,我会瞒你一辈子,你不用知道这些事。”
将手用力从傅闻璟掌控中扯出来,沈良庭摇头,“不,怎么可能,做过的事怎么能当不知道,更何况我也不相信你说的话。你要说你在一点点毒杀仇人时,还爱着他的儿子吗?这太荒谬了。”
说完沈良庭推开傅闻璟就要离开。
然而傅闻璟却上前一步,伸手拦住他,把人困在墙壁和自己身体之间,傅闻璟急促地辩解,“良庭,不是演戏,没有骗你,你能不能睁眼认真看看我。”
沈良庭完全不想听他说这些,“求你了,放我走,我不想留在这,在你面前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可笑。”
傅闻璟感觉自己现在是有口难辩,可一切又是他自作自受,他把声音压低了,像一种低声地述说和乞求,“即使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但后来的一切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想,明明知道等你发现这些不会原谅我,可我无法不这么做。刚开始只是想试试,可渐渐就像上了瘾。我是爱你的,如果只是演戏,我怎么会做到这种程度?”
傅闻璟伸手去抚摸沈良庭的脸,连指尖都在颤抖,“你看啊,你感觉不出来吗?你不是说你了解我,为什么在这件事上你就不愿相信自己的直觉?”
脸颊传来熟悉的触感。沈良庭盯着傅闻璟,一瞬间有些恍然。这番话太真诚了,碰自己的手滚烫。
沈良庭恍惚一瞬,然而很快苦笑,“如果是从前,我听你这样子说一定很开心,可刚刚没有,我脑子里全都是忧虑你是不是还有别的计划,你是不是又在骗我,”沈良庭感觉自己要呼吸不上来了,指甲死死扣进了掌心。他几乎没法再听傅闻璟说话,傅闻璟好残忍,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还用爱的字眼。
他看了眼医院走廊的值班护士,还有不远处的沈少虞,他们离得有些远,但谈话声已经引起了那边的注意。
“放开我,我真的要走了,我不想被别人看到。”
沈良庭坚定地推开傅闻璟的手,他觉得自己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傅闻璟不会再做什么了,不是死缠烂打的人,他们间短暂的爱情也不过是一时错觉。
果然傅闻璟退后一步,给他留出了离开的空间。
可擦肩而过时,他的手臂却再次被拉住,傅闻璟的手像铁钳一样紧抓不放。
“放开。”沈良庭想抽出来。
“良庭,我尝试了,但做不到。”傅闻璟知道自己现在一定像讨人厌的狗皮膏药一样,惹人嫌又难缠,可没办法,他不能放任沈良庭独自痛苦地回去舔舐伤口。
从身后靠近贴着沈良庭,垂首靠在人耳边,傅闻璟说,“我不能任由你就这样走,一定会后悔。”
“那你还想怎么样,松开我,”沈良庭瞬时恼怒,用力挣扎,一下面红耳赤,“我不想被人看戏,你让我怎么解释。”
“好,你不愿意被人看,那我们就找一个没人的地方。”
说完,傅闻璟抓着他往楼梯间去。
“什么?”沈良庭吃了一惊,万想不到傅闻璟的脑回路是这样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被他拉走,踉踉跄跄地跟在人身后,沈良庭用力甩了甩手,“你干什么!”
惹得一路上医护人员都向他们看过来。
沈良庭一下尴尬,两个大男人在公共场合拉拉扯扯,他没这么厚的脸皮,一时发不出声,只能在暗地里使劲,一束手束脚起来,更是没法逃脱傅闻璟的力气。
就这么被硬拽着下楼。
傅闻璟一路把他拉到楼下,车开锁,拉开副驾驶门,让沈良庭坐进去。
沈良庭不愿进车,倔强不肯动。“你究竟要干什么?”
两人僵持着,此时太阳已落山,马路边稀稀拉拉亮起路灯。
灯光从傅闻璟的背后照来,他变得一团混沌,只剩下身形的轮廓。
“想带你去个地方,”傅闻璟看着他,“你害怕什么呢?我总不可能绑架你,把你关起来。等去了那里,你仍然没有回心转意,尽管离开就是。”
沈良庭怒看他,“凭什么你说要去,我就要跟你走?”
“良庭你不要这样决绝,不如这样,我们打一个赌,你不是想独自冷静一下吗?只要你今天晚上跟我走了,那之后如果你不先来找我,我就不来打搅你。”
这听起来很富有诱惑力,因为沈良庭的确被他缠的头疼欲裂。
沈良庭犹豫了,然后说,“一言为定?”
傅闻璟点头,“请吧。”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请他坐进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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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87章已经修文完毕,修改内容较多,建议更新缓存后再看一下。人心是一朵百合这句,源自格非《人面桃花》
傅闻璟没有回答。
沈良庭看着外面飞驰而过的风景,都市夜景霓虹璀璨,开到一半,傅闻璟把车在路边停下,对他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随后下车进了商场。
沈良庭在他走后试着推了推车门,发现傅闻璟把他锁起来了,他翻了个白眼,只能耐心等人回来。
只过了五分钟,傅闻璟就回来了,递给了他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三明治和牛奶,“你没吃东西吧。”
沈良庭接过食物。
在车再次启动前,沈良庭说,“你刚刚把车锁了。”
傅闻璟低头扣上安全带,“嗯。”
沈良庭低头从袋子里拿出三明治,撕开包装袋,小小咬了一口,“我不走是因为我答应了你,不是因为你锁了车。”
傅闻璟动作一顿,随即弯了下唇,“我知道。”
沈良庭一整天除了早上的一顿几乎一整天都没吃过东西,因为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也不觉得饿,现在傅闻璟给他拿吃的过来,他也没有胃口。但他知道自己胃有毛病,怕身体情况恶化,一切事情在身体健康面前都不算什么,就算不饿也必须吃,如果不吃,那他什么都做不了。
傅闻璟没再说话,于是车厢里只有沈良庭机械的咀嚼的声音和行驶时极轻微的振动。
再次上路,车驶离了市区。
眼看着外头由城市换成郊区,路灯逐渐稀疏,一路夜色浓重,公路上除了他们只偶尔能见到大货车,渐渐连货车都没有了,简直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车前灯刺破混沌的黑夜,虽然沈良庭知道傅闻璟不可能真的把自己绑去卖了,但还是有种被劫到荒郊野外的感觉。
“害怕?”似乎是察觉到沈良庭的紧张,傅闻璟贴心地拍了拍他放在膝上的手背,“放心,我只是觉得那里美丽才想带你过去。”
沈良庭下意识收紧手,随口解释,“这里太远,我叫不到车。”
“别担心,既然是我带你去的,也会带你回来。”
车最后过了一座大桥,环上了盘山公路,停在一处小山坡上,荒草蔓生,这里的平地延伸出去,居高临下,是天然的一处观景平台。
沈良庭下车,看到下面是大海,一望无际,海风肆虐,吹过岩石时发出呜呜的哀鸣,而顶上星月争辉,繁星密布,像巨大展开的深蓝色天鹅绒,缀满了明亮璀璨的宝石。
不远处有建在山上的海景别墅,占地千亩,屋顶的白色从林木缝隙间漏出来,亮着暖黄色的灯光。
沈良庭这才认出来那幢别墅就是他和傅闻璟第一次参加黎重宴会的地方。
那时傅闻璟向他提出情人的说法,他们第一次公开结伴出席。自己扭了脚,傅闻璟送自己回去,结果在家里被他发现了藏着的秘密。也许那时傅闻璟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意,只是他装傻充愣,自己还以为逃过一劫。
故地重游,就唤起许多尘封的记忆。他以为傅闻璟是要打感情牌。其实毫无必要,他不是失忆。
沈良庭就这么立着,看着脚下的海水,他第一次坐他的车经过时,觉得美丽,但现在再看,这里的海水是黑的、密的,像铅,和城市稠密的霓虹灯管相比,也没什么区别。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傅闻璟也下车,因为太暗,车没有熄火,两束灯光照亮了这片地方。
沈良庭转过身,却看到在两束灯光间,傅闻璟单膝下跪,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沈良庭,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海风烈烈,傅闻璟的发丝被吹乱,光束间的脸轮廓清晰。沈良庭震惊地盯着他,视线下滑到丝绒盒子中露出来的钻戒,简直以为自己在做噩梦,“你发什么疯?”
“我刚刚去买了这个,仓促间选的,如果你答应了,我们可以去挑个更好的。”傅闻璟自顾自解释。
“我不是问你戒指,我是问你你现在在干什么?”
“你看到了,我在向你求婚。”
沈良庭上前,拖着傅闻璟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求婚这样的事,是可以随便闹着玩的吗?你以为这是小学生在过家家吗?”
“我没开玩笑,”傅闻璟拽过他的手,强硬地把戒指套上他的手指,戒围略大,隔着手套倒刚好戴进去,“你不是不爱我,你只是不相信。那这样呢,你相信了吗?我向你求婚,我们去丹麦结婚,从此以后你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合法伴侣,我的一切都有你的一半,如果我背叛你,你可以拿走我的一切。”
“你不是忧虑我另有目的吗,那让法律来给你保证,让利益来给你保证,用这纸契约给你做后盾,只要你想你能查询我的所有隐私,拿走我的所有资产,有代理我做一切决定的权力,你是不是就能相信了?”
沈良庭想把戒指拿下来,但傅闻璟抓着他不让他取,“你疯了。”沈良庭一边摇头,一边挣扎,嘴皮哆嗦着,戒指像一圈灼热的铁环,滚烫地贴着皮肉,“你现在不清醒,如果你清醒了就不会这样做。你不会把控制权交到别人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