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了很大力气才忍下来,没有立刻推开人。因为觉得自己今天约关彦琛出来,是在利用人,有些理亏。
所以他只是扭头抓起桌上的酒,喝了下去。
关彦琛见他一语不发,讨好地凑近,“良庭,你没有生气吧?我以为这只是个游戏,你不会介意。”
沈良庭因为喝得太猛,酒精烧的脸颊发烫,耳朵轰鸣,他揉了揉太阳穴,“我没生气,我只是觉得太突然,下次不要这样。”
关彦琛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轻轻在他耳边问,“那你觉得怎么样,你喜欢吗?其实我也觉得第一次接吻有特殊意义,不应该发生在这种场合,我们下一次换个地方试试好不好?”
沈良庭飞快地撩起睫毛看了眼他,关彦琛脸颊红红的,是一种微醺状态,正冲着自己笑,能闻到他身上微微酒气。沈良庭有些局促地移开眼睛,手又自然地搭上了酒杯,“还行。”他只能敷衍说。
关彦琛没察觉他的冷淡,蹭了蹭他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机会让你真的接受我?”
沈良庭一怔,他刚刚其实已经在思考找什么借口脱身。
傅闻璟本来只是在侍者的引路下穿过走廊,走到一半却停下来,从这个视角刚好能看到吧台旁相拥而吻的两人,大屏上放大了两人的脸。
傅闻璟愣住了,像是一脚踩进沥青,鞋子被死死黏住,一步都动不了。
眼睛定住,无论怎样都移不开。明明每多看一眼,嫉妒愤怒的火焰就烧得更旺。紧握的手骨节嘎啦啦作响,牙咬得用力到能尝到铁锈般的血腥味, 可就是无法移动,明明是折磨,却不肯从这场自虐中脱身。
原本在前方的侍者发现跟着自己的人不动了。
转回头就看到男人正盯着楼下,天花板的射灯只照亮了他一半面孔,眉头紧拧,目光凌厉,身体僵硬如大理石,好像体内有一股力量随时会从内而外的撕碎他。
侍者吓了一跳,都不敢上前去催促他跟随自己往前走。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的漫长时间,吧台上的两人才分开。
分开须臾,另一人又凑到那人身边微笑着喁喁细语,那人只是安静被动地听。
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傅闻璟却仿佛能看见沈良庭因亲吻而红肿的嘴唇,微垂的后颈,脸颊也染上了淡淡绯红。沈良庭拿起吧台上的冰威士忌一口气喝了下去,放到桌面时,只剩下冰块撞击空掉的杯壁。
如果换做以前,傅闻璟一定会阻止他这样不顾身体的喝酒,可他那个愚蠢的年轻男友却只知道抬手再给他换上一杯新的。
沈良庭会喝醉,他酒量不算差但也没这么好,起码不允许他这样毫无节制的喝下去。更何况他还有胃病,最后的结果除了不省人事,就是后面几天都吃不下食物。
但也许这就是那个年轻人的目的呢?把人灌醉,醉醺醺的沈良庭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他可以为所欲为。
傅闻璟几乎想立刻冲下去把这两人分开,拆穿这种龌龊,当面宣告所有权,把人带走,让他们永远都不能见面。
可在付诸行动的前一秒他犹豫了。
沈良庭又不是什么都不懂,他们才是情侣,沈良庭允许他在大庭广众下吻自己,也可以预料到这样喝酒的结果是什么。
自己冲下去,不过是在再次干涉他的选择。结果也许是沈良庭恼羞成怒,为了赌气,真的跟那个人离开。
傅闻璟忍了又忍,指甲把掌心扣出血痕才没有过去。他知道沈良庭是爱自己的,所以打定主意不会再刻意伤害他,强迫他。爱是成全,是无保留的奉献,是送他自由,圆他心愿。
在没有全心全意前,他丧失爱他的资格。
因为久等不至,吴振华叼着雪茄从包厢出来找人。
“傅总在看什么?”
他见傅闻璟一动不动盯着楼下,刚想探头出去,就被傅闻璟抓住胳膊往包厢里带。
“没什么,以为看到个认识的人,是我看错了。”傅闻璟强迫自己不做停留。
吴振华莫名其妙,一扭头却看到傅闻璟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上渗出血渍,“哎?你手受伤了。”
“没事。”傅闻璟接过一旁人递上的手帕随手擦了擦。然后看向吴振华,“先谈正事吧,就是这次市里找我过去协助调查的事。”
在包厢坐定,屏退左右,吴振华收起漫不经心的表情,十分严肃,且随着傅闻璟的声音,脸色越来越难看。
沈良庭没有在俱乐部待太久就提出要离开了。
他和关彦琛走出门时,在街边看到一个认识的人。
深夜冷风中,红色跑车醒目。秦林在外等他,看到沈良庭却不上前,只是静静看着,好像在等他自己做决定,要不要过来。
沈良庭扭头跟关彦琛说了两句,就朝秦林走过去。
第一句就问他,“谁让你来的?”
秦林冲他笑笑,“没有谁。”
沈良庭摆明了不信。
秦林耸耸肩,“沈总明明一直知道,不辞退我就是想要装聋作哑下去,是不是巧合还重要吗?”
沈良庭被他噎了下,“让你来做什么?”
秦林说,“送您回家。”想了想又补了句,“您清醒的话就让您选择,不清醒的话可能就选不了了。”
沈良庭无话可说,低头上了秦林的车。
然而车在行驶时,沈良庭却又说,“你刚刚说错了,我不是装聋作哑。”
“嗯?”秦林挑眉。
沈良庭看着窗外,眼睛醉意朦胧,似醒非醒,“我留下你,只是想看看你什么时候会走。”
和吴振华聊的太久,傅闻璟回到家里时已经很晚了。
屋里却亮灯,来了不速之客。
傅闻璟这段时间先被警方带走,之后又被利星董事会弹劾,要求重选董事长,罗青收到消息后很担心,来看看他有没有事。
罗青之前只道罗绥晋收了不少回扣才会被辞退,可今天才知道真实情况远远不止如此,比如国恩制药就是当初实名投诉被罗绥晋敲诈的企业之一,甚至这次傅闻璟被协助调查的税务问题,也是罗绥晋被辞退后气不过跑去举报,结果拔出萝卜带出泥,牵出了很多其他事。
所以傅闻璟最近遭受的许多波折,都跟罗青当初为了亲戚中的面子非要安排罗绥晋进公司脱不了干系。
这次见面,她看到傅闻璟短短几日清减不少,瘦的颧骨突出,觉得他是忙碌公司的事,心力交瘁,心中不禁又愧又悔。
傅闻璟听话孝顺,聪明能干,认识的人没有谁说傅闻璟半句不是,都羡慕她有一个好儿子,
可罗青现在突然有些不安。爱情和事业,两样东西,因为自己的插手,傅闻璟接二连三失去,再孝顺讲道理的孩子,都免不了生出反叛的心,她害怕因此毁了母子情分。
傅闻璟见到她,却没有露出怨恨的样子,还像平常那样叫了她声妈,傅闻璟说,“利星两天后开特别股东大会投票这次弹劾的事情,也不知道结果会是如何。如果不理想,对不起,我让你和爸爸失望了。”
罗青见他憔悴至此,心里难过,“随便什么结果都没关系,你都瘦得没人样了。”她抬手摸了摸傅闻璟的脸,甚至觉得骨头硌人,“是妈妈不好,也不知道有什么是能为你做的。”
傅闻璟摇头,“没事,今天夜里降温风大,您就别回去了,我让人收拾间卧室出来。”
罗青收回手,抖擞精神,“也好,你小时候爱吃蟹黄汤包,妈明天早晨给你做。”
傅闻璟叫来雇的佣人打扫卧室,又对罗青说,“我还有点资料要准备,我先去书房了,妈,你自己随意。”
罗青是顾源送来的,罗青留下了,顾源自然也留下了。
罗青睡下后,顾源敲开了书房门。
傅闻璟头也没抬,“有事吗?”
“你是这样计划的?”顾源开口,却是没头没脑的一句,“我觉得这样不太好,太太这两天心里担心烦闷,睡都睡不好。”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傅闻璟抬起头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你也喜欢打哑谜了?”
顾源在他对面坐下,“你让太太觉得愧疚,觉得对不起你了,她也就不好再多管其他事。所以你才会纵容太太的决定,你明明知道她不懂公司的事,还故意把罗绥晋安排在那样一个容易犯错的重要岗位上。你是在逼她顺从你的意思。”
傅闻璟听他说完,“你先别急着怪我,看看这个。”傅闻璟把桌面上摊着的文件移过去给他看。上头就是傅闻璟之前托江成远查到的连卓和恒亚资本的关系,顺藤摸瓜查下去,傅闻璟找到了当初告傅远山的软件公司的老板,已经移民去了美国,他亲自去了趟,把当年的事情问出来,还拿到了连卓从傅远山公司窃取的原始文件。
连卓的嫌疑很大,可傅闻璟找不出连卓杀人的证据,傅远山是从他们小区内一幢高层的顶楼跳下来的。按时间估算,连卓有不在场证据,他那时去了医院,就诊记录都在。
除此之外,就是沈良庭之前给他的关于吴振华的资料。吴振华帮人洗过钱,利星起家不干净。
顾源粗略看过以后露出惊讶的表情,“既然查到这些,你为什么不告诉太太?”
傅闻璟从书桌后站起来走出来,“我又没法笃定人是连卓杀的,何况沈文鸿毕竟和黎重联手骗过爸爸,就算不是凶手,也是间接害过,我怕妈走不出心里这个坎,只能用点苦肉计。”
顾源被他心思的缜密吓到,“你想的倒周到。可如果调查出来结果跟你想的不一样该怎么办?”
“那只能顺水推舟,索性就从利星离开。”傅闻璟耸耸肩,“当然我在利星待了这么久,不是毫无感情的,最好还是找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顾源把文件推开,还是不赞同他铤而走险,“要是真害你从利星离职了,太太恐怕就更无颜见你,要回美国了。”
傅闻璟说,“非万不得已自然不想这样,否则也只有等事情过去了,我再去向她道歉请她原谅。”
顾源说不上什么,因为罗青之前的做法也很极端,亲母子间弄成这样,算计来算计去,总是很悲哀。
“你来了正好,我也有事要你帮忙。”傅闻璟从公文包里拿出今天带回来的一份文件,走到书桌后,取出印鉴盖好了,再将其放回文件袋装好了递过去,“这个帮我保管一下。”
“是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顾源掂了掂,轻飘飘几张纸。
“后天的这个时间,你去把这个交给沈良庭,带他去这个地方。”傅闻璟低头写了张便签纸,递过去,“要是他不肯,你就让他先拆开来看过。”
顾源接过,一脸狐疑。
傅闻璟走到他面前,背着手冲他笑了笑,“阿源,你不要对他有成见。”
顾源想起那天雨里的沈良庭,被雨淋得浑身湿透也没有走,也就没法像以前说什么糊涂了、值不值得的话。
“有件事我没跟你说。”顾源站起来,“那天你遇袭在香港的医院,生死攸关,沈良庭来看过你。你妈妈不肯让他上来,他就在大雨里站了很久。”
“我知道。”傅闻璟却仿佛早有预料般说,“我听到他叫我醒来,那时候我在做梦,走在一片空白的迷雾里,辨不清方向,是他带我走出去的。我就知道他来过。”
顾源莫名其妙,不知道傅闻璟在说什么,怀疑是这人出什么幻觉,只是看他说的认真,也不好驳斥他,“还有那枚硬币也是他放在你手里的。”
傅闻璟笑了笑,“哦,怪不得我总觉得熟悉。”
傅闻璟这才想起那枚硬币的来由,每年他都会送沈良庭一个红包,里面放着压岁钱,寓意是压住邪祟,百害不侵。沈良庭把这个还给他了,是不想他有事。两个人再怎么争斗,再怎么利益分歧,可心是一样的。
他知道他们两个间也许本来就是个错误,他明知道一切,明知道不可能。可还是觉得,试一试是值得做的事,做的再糟糕也值得。
顾源离开书房,时钟已指向了一点。
傅闻璟最近的失眠越来越严重,他本来就有很严重的睡眠问题。
随着事情一点点积压起来,他几乎是整宿整宿的不睡觉,闭上眼也只有偶尔能打一会儿盹。
先前会吃药,但后来怕药物成瘾,医生建议他断掉,就只能硬熬过去。
香港的枪击嫌犯前两天自首落网,不是之前猜测的职业杀手,而是恒隆破产前,买了烂尾楼的一位投资客,利星收购后虽然解决了恒隆的部分债务问题,但只是勉强复工,质量必定大打折扣。
这人其他生意周转不上,烂尾楼钱拿不回来,生活无以为继,一时想不开,不知从哪里听来小道消息,说利星是伏击恒隆的幕后黑手,做出了这样冲动的事。
网上有人说这是个疯子,应该把这种极端分子抓起来。也有人共情,为他叫好,说他可怜,只是被割的韭菜,资本争斗的牺牲品,上面斗得不见硝烟,底层只有任人鱼肉的命。这是他表达反抗的方式。
随着傅闻璟对傅远山死亡调查的逐步深入,连卓越来越可疑。
如果一切是真的,那傅闻璟先前让恒隆破产,逼死黎重,间接导致沈文鸿病死,手上就有两条人命,再加上一个半死不活的搏浪。
其实傅闻璟从前因为小时候父亲破产后,经历过种种事态,他亲眼见到人闹事跳楼,被几万块钱逼到以身犯险,烧炭自杀,做出疯狂的事。他很讨厌资本市场的血腥和弱肉强食。在他看来,这里把人性的丑恶和欲望无限激化放大,把人害的家财散尽和用刀把人捅死又有什么区别,看着似乎没到死路,实际不过是一点点凌迟。
可一步步的,他却在重复他最讨厌的那些事。
毁掉恒隆后,因为愧疚而花大价钱再去收购,这样的弥补只是杯水车薪。
为什么一定是机关算尽,一定是你死我活?
就算非得要竞争,也不应该是像他那样以毁掉对手为目的。
如果对此毫无顾忌,那他和黎重、沈文鸿当初把傅远山当做牺牲品的做法又有什么区别?
他睡不着的时候,扪心自问这些事,就更加陷入了死胡同。
三日后,利星股东大会如期举行。
游轮在大洋上行驶,为了避开媒体围堵,怕有寻衅滋事,此次会议选择在海上召开。
五层豪华游轮,上百名股东或其委托人到场,只请了少数媒体。
这次董事会主要是表决利星大股东吴振华提出的关于撤销傅闻璟董事职务,以及委任另外两人为执行董事的提案。
连卓作为大股东坐着轮椅被推入场,会场提前交代在第一排留出了轮椅摆放的位置。
台上主席台,傅闻璟居中,其余董事分列坐两旁。
先是议案宣读,随后是股东提问和发言环节。
大多是傅闻璟作答,也有向吴振华提问的。
之后是投票表决。
票数统计期间,所有参会的人员各自离开会场,一层备了自助餐和酒水。
这两日天气阴雨绵绵,雾气大湿气重。
连卓旧伤发作,身体状况十分虚弱。因为腿疼,投票结束后他直接回了船舱,关上门,连卓身边的青年把他从轮椅里抱到床上,从包里拿了药油给他按摩。卷起裤脚,苍白小腿上有一道蜈蚣般蜿蜒的伤疤。虽然定期做理疗锻炼,双腿还是不可避免的逐步萎缩,比正常人要细瘦,肉松垮下垂。
连卓目光阴沉地看着自己残缺的身体,他不喜欢正视这道伤疤,这总提醒着他一些过去本该遗忘的事。
青年按摩的手结实有力,却并不能带来太多知觉,在成年人手的对比下,无血色小腿的病态更鲜明的可怕,仿佛营养不良的幼童。
连卓痛苦地把眼睛挪开,他拍了拍青年的后脑,“小古,帮我泡壶热茶回来。”
青年闷声闷气地嗯了声,站起来,用毛巾擦了擦手,走到套房的里间去烧热水泡茶了。
就在这时,舱房的门被敲响。
“谁?”
连卓警觉抬眼,将卷起的裤腿放下。
“我。”外头人回答,“老吴。”
连卓哦了声,青年从里间走出来到连卓身边,“去开门。”连卓低声对他说。
青年弯下腰把连卓重新抱坐回轮椅上,又给他整理好衣服,才走去开门。
吴振华推开房门走进来后落锁,到连卓面前拖了把椅子坐下,“连总,我去确认过了,投票结果没问题,傅闻璟留不下来。”
连卓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微薄笑意,“不错。”
青年把冲泡好的茶水放到桌子上,连卓转动轮椅到桌子后,端起茶杯,“先恭喜吴董了,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可不要忘了答应我的事。”
明明是大获全胜的喜事,吴振华脸上的笑容却十分勉强,“你要下手就快点,消息公开后,股价肯定又会有很大波动。”
虽然吴振华不想承认,但外界对傅闻璟的口碑一直很好,傅闻璟离开利星,市场反应大概率不是正向的。交易市场瞬息万变,如果连卓现在不下手,就少赚了很大一笔。
连卓指尖转着杯子,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让青年过来附耳对他嘱咐了几句,青年便离开了船舱。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吴振华有些紧张焦虑,拿了个空杯子,也给自己倒水,太急喝下去,没想到是滚水,把自个儿烫的够呛,一个劲儿咳嗽,站起来屋里转了圈,从电视机旁找了瓶矿泉水灌下去。
连卓看他这副慌乱的样子,有些不满意,“慌什么?你应该高兴才对,好不容易重掌利星,后面你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吴振华稍稍平复下咳嗽,把空掉的矿泉水瓶扔进垃圾桶,“利星好歹是我一手创建起来的公司,现在又要亲手毁了它,我能不难受吗?”
“舍不得了?”连卓冷眼睨他,“你放心,事成后不会亏待你。你也不用舍不得,利星从创立起你也没付出多少心思,要不是有罗书记替你保驾护航,你能几年时间就做的这么大?现在罗书记下台了,没人再护着你,利星在你手上迟早也得玩完,该给你的我一分都不会少,要想多要,我这边也没有。”
被连卓这样夹枪带棒地贬低一番,吴振华有些气怒,却也不好发火,因为连卓说的都是实话,连卓对他的发家史是完全的知根知底,他本来就是上层的白手套起家,无论做什么生意都能赚钱,钱大部分都进了上面的口袋。连卓一直是中间人,而今他的后台落马,他孤身一人自然是不敢也没有能力去得罪连卓,“我知道。对了,你上次不是要我帮你找个买家吗?我帮你联系过了,这个价格你要是同意的话,随时可以过户。”说着递过去一纸蓝白相间的信函,上头是那边发来的买家信息。
连卓接过拆开看了,他是想趁着利星股价还在高位时,把自己手上的股票卖出,虽然金额不大,也比亏钱好。越是有钱的人,在这种事情上仿佛越吝啬,看不得一点亏损。
看完后,连卓收起来,“好,你不用管了,之后我自己去联系。”
该说的说完了,正好那位青年回来,依旧站在连卓身后。在青年冷幽幽双目的笔直注视下,吴振华觉得毛骨悚然,也不便久留,告辞离去。
吴振华走后,青年把吴振华使用过的茶具收拾好,然后对连卓说,“刚刚那边又来电话了。”骂的有些脏,所以他没让连卓听。
连卓的脸色变了变,重重一拍桌子,只听哗啦啦一串乱响,桌上的茶壶茶盏有的倒了有的摔倒了地上,“不讲道理,他们这是要逼死人!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做他们的生意。”他气得不轻,又十分后悔,之前也有人劝过他,恒亚既然已经洗白上岸,便不要再去搅合浑水。
连卓表面上是做境内外投融资的,但恒亚的前身就是黑道开的洗钱公司,后期慢慢洗白过来,却仍然没有完全切断,上一任老板厉枭身故,连卓接手,这么多年他也想过不做非法的生意,却逃不过巨额回报的诱惑。
连卓在投资上的眼光不是特别好,多年来亏多赢少,好在身家雄厚,没出什么大乱子。可前些年,他对电子商务抱有热忱,投入了大量精力在在线支付平台上,但由于市场竞争激烈、公司管理混乱以及技术难题等原因,加上官方下场,最后投资的公司破产倒闭,他也血本无归,损失惨重,生意险些维持不下去,只能又做回老本行。
这一次连卓接了笔10亿大单,他先是靠恒隆破产小试了一场,大获成功,通过大量散户的亏损,把这些钱洗成了正当的股市盈利,然而当同样的套路运用到搏浪上时,却出现了问题,他没想到傅闻璟会这样心慈手软,任由沈良庭力挽狂澜而不作为。如今限期到了,他还有大量资金滞留在期货和股票市场上收不回来,只好一而再再而三的后延交款期限。
赚这种钱的人岂是好惹的?违约的代价是高额利息,拖久了就怀疑他是想黑吃黑,已经从开始的商量,变成了威胁。有一天连卓半夜受惊醒来,枕头旁是半扇血淋淋的猪耳朵,血浸透了枕头,他几乎是睡在血泊里,就是给他的警告。
连卓被逼到没办法,只好把主意打到利星头上。搏浪市值不算大,沈良庭又仿佛壮士断腕般选择了退市的做法,再纠缠下去也是两败俱伤,但利星这样的庞然巨物,稍一点波动就能引起轩然大波,如果里应外合,能在最短时间内收回亏欠的资金。
于是他找到了吴振华,双方一拍即合,达成了合作。
这样一来,傅闻璟就成了最大的绊脚石。
也就有了后续的针对。
投票结果公开本来说是下午四点,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延迟,拖拖拉拉到晚上六点,吃过晚饭才重新召集起来。
乘着这段时间,连卓将自己手上的部分股票陆续抛出,大额交易则与那位买家签订了线上的转让协议。
外头夜色降临,游轮内灯火通明,会场人头攒动,议论纷纷。
连卓胜券在握,
然而结果公布时,连卓脸上沉着镇定的笑却消失了。
罢免傅闻璟的议案被驳回,傅闻璟成功留任。
提议增补和更换董事的议案竟然通过,吴振华的人成功进入管理层。
看似双方打平,五五开,一派和气收场。
只有连卓知道这个结果有多诡异。
在众多媒体的关注下,傅闻璟和吴振华握手言和,摄影师招呼他们合了个影。
现场采访时,双方都没了先前的敌对气势,态度客气,吴振华甚至在采访时表示今天的结果是正常的,今后双方将以公司和股东利益为重,更好的进行合作。
几乎可以想象,明日开盘利星必有涨幅,是市场对未来公司治理趋于明朗的反应。
连卓扶着轮椅的手青筋绷出,脸色苍白,望着台上的双眼晦暗阴沉,黑眼珠瞪得几乎要跳出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