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青蓉想着他也算是为了保护南泉镇的百姓才受的伤,对他好点就当作是替镇上百姓感谢他的庇护之恩。伙房里都是大锅饭,做不了什么好吃的,她决定回家给郑士潼煲些滋补的汤水,慰劳一番。
她去药铺抓了些当归、党参之类的药材,正好遇到来拿安胎药的陈穆。
两人相遇,对视了一眼,颇有些尴尬的意味。杨青蓉拿来药材就走,没有与他说一句话。
曾经的夫妻,而今形同陌路。她出嫁那日从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
她离开药铺时,被等在药铺外的苏秋叫住了。
“我看着眼熟,没想到真的是你。”苏秋挺着微隆起的肚子过来说道,“杨姐姐,原来你来了南泉镇。”
“嗯,那日我看到你了,不过……”
“我明白。我和陈穆的事情,我爹爹知道了,他很生气,但还是没有拗过我。只是陈穆戴孝在身,还不能娶我。所以我爹才让我来这里躲一躲。待孩子出生,陈穆守孝后,再成婚。”
和杨青蓉想的一样,她很佩服苏秋敢爱敢做的性子,若是换成她定是不行的。
陈穆已经抓完药出来了,杨青蓉对苏秋说:“我还有事,先走了,有时间我再去看你。”
杨青蓉在家熬了一个多时辰的鸡汤,带去军营,正好赶上要吃晚饭的时候。这次她没有要主动送饭,让小赵将饭菜和鸡汤一起给郑士潼送去,还叮嘱他,绝对不能告诉他这是她熬的。? 小赵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胡四哥也不明白,这两人是在做啥子哟。
一个受了伤不让说,一个煲了鸡汤也不让说。
这伙房营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郑士潼一清二楚,这瞒来瞒去有什么意思。
杨青蓉大约也清楚伙房的情况,就对小赵说:“他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是南泉镇上的百姓知道他受伤了特意熬的鸡汤,总之不要说是我 。”
小赵:“……”他看向胡四哥。
“那……你就去吧。”胡四哥对他使了使眼色。
但看小赵那似懂非懂的样子,也不知道他看懂眼色没有。
一转眼,南泉镇快入冬了,天气越来越冷,有时还下起了寒丝丝的雨。驻扎在太湖边上的军营,有些顶不住从湖面上吹来的西北风,平日里经常操练的士兵都被冻得瑟瑟发抖,更何况是杨青蓉。
在她连续染上几次风寒后,郑士潼就不肯让她再来军营,好在过去大半年她存下的银子也足够过冬。
马上就要过年了,杨青蓉心里记挂着杨夫子,不知道他的气消了没,她决定回梁溪一趟。若是杨夫子的气消了,她便留在梁溪与他一起过个年。
到了致知学堂,常叔告诉她,自她走后没多久杨夫子就病了,他对外宣称自己连女儿都教不好,再收学生只怕会误人子弟,便把学堂也关了。
杨青蓉知道是因为自己的事才让爹有了心病,心里很内疚,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去看他,怕自己的出现会再次刺激到他。
常叔给她出了主意,他先去探探杨夫子的口风,若是他只是嘴硬心软,就让杨青蓉回来磕头认个错,父女俩重归于好。若是杨夫子还是不肯原谅她,“那就只能请小姐再耐心等等。”
“谢谢常叔。”
“不用客气,我是看着小姐你长大的,知道小姐的脾性,我相信小姐绝不会做那些事。”
杨青蓉很感动,又很难过。连常叔都相信自己,可爹却……
但无论如何,作为女儿既然不能时时侍奉在父亲身边,怎么样也要尽点孝。她去点心铺给杨夫子买了他平日里最喜欢吃的点心,恰好遇上了也回梁溪过年的郑士潼。
“原来你回来了,怎么不跟我说声?”郑士潼埋怨道。
杨青蓉心中腹诽:我回梁溪为什么要跟你说。
“你与杨夫子和好了?”
提到这个,她脸色垮下来,摇了摇头,将常叔的话都跟他说了。
“哈哈哈哈!”郑士潼大笑起来,“你真不愧是杨夫子的女儿,论古板又不通人情整个梁溪都找不到第二对像你们这样的父女了。”
“闭嘴!谁古板不通人情了?”
“父女俩哪有什么隔夜仇,杨夫子的病就是思女病。只要见到你,保管病立马就好。”
“你不了解我爹,他向来把名声名节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要不要跟我打个赌?”
“怎么赌?赌什么”
“你现在跟我去学堂,我保证杨夫子一定不会发火。要是我赢了,你就答应我一件事。”
“那要是你输了呢?”
“我就答应你三件事,怎么样?你不吃亏吧。”
“行,我就跟你赌。”
“一言为定,”郑士潼脸上挂着“你输定了”的笑意。
杨青蓉也希望这回是自己输。
第15章 红盖头(14)
因为数次击退水寇,郑士潼如今在梁溪可是极有出息的人物。除夕前几日,他借着拜访老师的名义去见杨夫子,“顺便”把杨青蓉给捎上。
杨夫子原本怀着接见得意门生的好心情出来,看到杨青蓉站在他身后,脸上的笑意立刻凝固了。他笑也不是,怒也不是。
“见过老师。”
杨夫子“嗯”了一声。
郑士潼将杨青蓉拽到身前,她低声喊了句:“爹……”
杨夫子没有回答,也没有看她,而是看向郑士潼:“听说你前阵子又在南泉镇赢了一仗?”
“是。”
“不错,你当初入我学堂,我看你秉性顽劣,不思进取。还以为你今后会是个一事无成的纨绔子弟,没想到能有今日,倒是我看走眼了。”
杨夫子是个老老实实的教书先生,再借他一双眼睛,只怕也难看出自己的学生中有能成武状元。
“老师,您看走眼的可不止是我一个。打水寇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千百个军营弟兄一起,也包括一直在军营里给我们做饭的青蓉。”
杨夫子愣了愣,“你说什么?”
“老师,您还不知道吧,这大半年来青蓉一直在军营里干活,所以这打水寇的功劳当然也要算上她一份。”
杨夫子脸色瞬间白了,眼里的怒火渐渐燃烧:“男女无别,则民无廉耻。一个妇道人家出入军营,这成什么体统!军营里是什么人?都是男子,你与那些男子整日混在一起,简直是不知廉耻为何物,你还有脸来见我?”
这话一出口,郑士潼和杨青蓉都愣住了。
他本是好意,想告诉杨夫子杨青蓉不但自力更生,而且跟着军队吃苦耐劳,一起护卫南泉镇的百姓。可是这些落在杨夫子眼中,却是不守男女之大防的无耻行为。
郑士潼说:“老师,青蓉在军营干活一为谋生,二为守护南泉镇出力,怎么是不知廉耻?”
“谋什么生?女子当以相夫教子为重,要不是她不守妇道,也不会被扫出家门,又怎么会沦落到去军营干活谋生?”
“爹,我不知道陈老夫人跟你说过什么,但我从未做过对不起陈家的事,也没有不守妇道。”
杨夫子目光扫过他们二人:“你做过什么自己清楚,总之,从你被赶出陈家那天开始,我就没有你这个女儿。”
郑士潼还想说什么,但是杨青蓉不让他说了。
她跪下来,仰首说道:“爹,你虽然不认我,但十六年的养育之恩青蓉不敢忘,今后我不能侍奉你身旁,就让我在此三叩首,谢过你的生养之恩。”
杨青蓉叩首完毕,转身离开了杨家。
郑士潼原本想跟她一起走,可想了想,有些话还是要跟杨夫子说:“老师,你总说男女有别,可是我觉得这有别只是关乎男女身体发肤天生有区别,但是在求学问道,在为人处事,在能干什么和不能干什么上,是不应该有什么差别。”
杨夫子背对着他没有说话。
“老师,打扰了,我告辞了。”
郑士潼连忙去找杨青蓉,街上人来人往,眼前闪过的都是热热闹闹的身影。
回不了杨家,她在梁溪还能去哪儿呢?
郑士潼翻遍了梁溪,也没有找到杨青蓉,莫非是回南泉镇了。
除夕一过,他就以回南泉镇练兵的理由也回去了。
杨青蓉正在家门口清扫爆竹碎片和残雪,她手持扫帚微微弯身,额前一缕青丝垂下,晃晃悠悠地遮着她的清丽容颜。
这一刻,郑士潼觉得她美极了,一身出尘脱俗,与人间烟火相融。
他呆呆看了许久,直到杨青蓉抬头看见他,与他目光相撞,撞到了他心坎深处。
“你怎么来了?”
“我来,为你做三件事。唉……没想到杨夫子竟然古板到这种地步,宁愿捧着冷冰冰的圣人之言,也不肯看眼前活生生的女儿,害我输了打赌。”
想起他们二人打赌一事,杨青蓉目光暗下去,“不用了,”她转身回家。
郑士潼立马跟了进去,“不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了答应你三件事,就是三件事,什么都可以,你尽管提。”
“我没什么让你做的。”
“一件都没有?”
“没有。”
“那我就坐在这里,等你什么时候想到了,什么时候跟我说,”郑士潼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杨青蓉看他坐得稳稳的,只怕短时间不会起身离开。
那天离开杨家她就回南泉镇,昨夜除夕,外头家家户户团团圆圆,伴着喧闹的鞭炮声,而她的屋子冷冷清清,安安静静。郑士潼是新年第一个进门的客人,他一来,好像整间屋子都亮堂热闹了不少。
若是换从前她必定要赶他离开,但今天,她说:“那你就坐吧。”
她在厨房练习准备年后出摊的早点,南泉镇人吃早点图个方便和快,她只有一个人忙活,如果出摊的速度太慢,客人等不及就换别处了。
郑士潼闻着厨房的香味跟了过来,“这么早就做午饭了?大中午的吃包子?”他拿起蒸笼里的巴掌大的包子。
“你尝一个,看看好不好吃。”
郑士潼咬了一口,鲜美的肉汁流进嘴里,虽然是简单的猪肉和白菜馅肉包,但肉质细嫩,白菜清甜,滋味十足。
“怎么样?好吃吗?”杨青蓉又问了一遍。
“这也太好吃了吧!”郑士潼又拿了一个往嘴里塞,她包的包子小小一只,他一口一个。
杨青蓉放心了,“过几日我准备出摊卖早点。”
“是个好营生,军营里的活对女人家来说还是太累了。你出摊那天记得跟我说,我一定带兄弟去光顾。”说话间他又拿了两个。
杨青蓉赶紧盖上蒸笼,阻止他,“不准吃了!让你尝个味,怎么吃上了?”
“好好好,不吃了。”郑士潼瞥见厨房里的几道剩菜,估摸着是她昨晚吃剩的,“看在你这几个包子份上,中午我带你去吃点好的。”
“不必……”
杨青蓉刚开口说两个字,就被他打断,“你怎么对着我一开口就是不不不,既然这样,那三个条件你就让给我,你答应我三件事怎么样?反正你也不用。”
“你……真是厚脸皮!哪有你这样的。”
“你让不让?”
“不让!”
郑士潼笑起来,等的就是她这两个字,“走吧,趁我还能请你吃饭,就抓住机会,以后还能不能吃上可不一定。”
杨青蓉迟疑道:“为什么?你……要离开南泉镇吗?”
“怎么了?舍不得我走?”
“谁舍不得?你走不走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嘴上说没关系,心里一定会反复地想我说的话。跟我去吃饭吧,去了我就告诉你。”
杨青蓉到底还是跟着他去了。
点了一桌子菜,郑士潼没吃多少,反而喝了点酒,他看着坐在对面的人,醉意又深了。
这些年他对她的心意,他们彼此心里都很清楚。从前因为她是陈家娘子,他不敢越界造次,但现在她离开了陈家,他对她的感情好像越来越控制不住。
“青蓉,如果我不在了,你会怎么样?”
杨青蓉抬头看向他,“你要离开吗?”
“贺将军说年后要对水寇进行大围剿,希望这次能将他们全数剿灭。等这次剿灭战过后,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命回来见你。”他脸上带着几分认真和几分玩笑。
“郑士潼!你一定要平安回来,这是你要为我第一件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郑士潼笑起来,“好,我答应你!”
上元节后,苏秋生下了一个女儿。
杨青蓉是在这孩子满月时才知道的,因为苏秋尚未婚配,苏家将此事瞒的很紧,连孩子的满月酒也没有,但苏秋不愿委屈这孩子,还是命奶妈准备了些红鸡蛋,给杨青蓉和郑士潼都送了几颗。
郑士潼剥着红彤彤的鸡蛋壳说:“等陈木头的守孝期过了,这孩子都会叫爹了吧。”
杨青蓉心疼苏秋,没名没份,“虽然苏家瞒的紧,但哪有不透风的墙,镇上还有梁溪有不少人都在背地里说她闲话。”
“被说闲话的也不止她一个,你不也是吗?梁溪人说你的闲话不比苏家的好听,你又不是没听过,怎么没见你心疼自己?反倒心疼她了?”
她当然听过,只是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她又能怎么样。
看了眼对面吃红鸡蛋吃得正香的人,她忽然气不打一出来,她的闲话有一大半都是他惹起的,“郑士潼,你要是心疼我,就少来寻我,也少让人说我几句。”
“你现在才说,会不会太晚?”
“我以前没说过吗?是你从来不听。”
郑士潼笑起来:“为什么要听你的?我就要来寻你,一天寻你三四次。等我打完水寇,我天天烦你,你赶也赶不走。”
“你……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不知道。”
他搓了搓染红的手指,凑近她说:“我要娶你,等我打完水寇,就要娶你。”
杨青蓉的心“砰砰”急跳了几下,这几下挤满了欣喜和紧张,但很快被冲散,只剩下说不出口的难受和失落。
等这一仗胜了,郑士潼的前途不可限量,不仅是梁溪,京城也会有不少大家闺秀期盼着能嫁他。而她只是一个被丈夫休弃,被爹爹断绝关系的女子,又怎么配得上他。
就算他执意要娶,只怕郑家老爷夫人也不会同意。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别人的话你不要听,好好听我说,”郑士潼语气难得认真,“原本你与陈木头和离那日,我就想娶你。只是南泉镇匪患未除,我担心有一天万一我回不来……那不是耽误你了,所以一直不敢跟你说。但现在,我知道你会等我,所以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他握住她的手,“青蓉,这一次你要等我,不准再嫁给别人,等我回来娶你。”
杨青蓉鼻子一酸,眼泪涌上来,她说:“那你也给我听好,你不仅要好好活着回来,身上一根汗毛也不许少。你要是受伤,敢少胳膊少腿回来,我才不要你。”
“好,我答应你,”他鼓足勇气,飞快地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没等她回过神来,他又飞快地离开。
郑士潼带兵出征是在五月,那一日阳光正盛,落在湖面上金光粼粼,杨青蓉和镇上其他百姓在岸边目送着一艘艘船只离开,目送她心目中的英雄出征。
没有郑士潼隔三差五地来找杨青蓉,她在南泉镇的日子过得很平静,但偶尔也会有些孤独。她在家门口摆了早点摊,每天辰时出摊,不到两个时辰,包子、馒头还有清粥就都卖光了。卖完早点后,她会在家里做些绣工活,有时候也会去湖边转转,望向空荡荡的湖面发呆。
一个多月过去了,郑士潼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杨青蓉不知他们这一仗要打多久,但是时间越久,她越有些着急,常忍不住想他杀了几个水寇,有没有受伤,然后又嘲笑自己,出兵剿匪,兵刃相交,怎么会不受伤,接着又担心他伤在哪里?手臂?大腿?还是胸膛?
她祈祷,他不要受伤太重,等他回来,一定要好好照料他。
她又来到太湖边,见到了陈穆和苏秋,以及被苏秋抱在怀中的婴儿。
陈穆要赶赴京城参加秋贡,苏秋拉着他的衣袖,很是不舍。她将孩子往他怀中送了送,想让他再多看几眼。
陈穆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脸,他的神情混合着爱怜、不舍、内疚,还有一丝丝的难堪。
船夫开始催促客人上船,陈穆对苏秋说:“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孩子。”
“预祝夫君早日高中。”
这一声“夫君”加重了陈穆脸上的难堪,他快步登上了船离去。
苏秋目送着小船远行,如同那日杨青蓉看着郑士潼远去一样。
下人把轿子抬过来,苏秋刚要上轿,就看到杨青蓉。
既然撞见,总要打个招呼。
杨青蓉看向她怀中的孩子,那是孩子睁着眼睛不哭不闹,对陈穆的离开没有什么感觉。
她脑子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若是她和陈穆好好的,没有和离,应该早就有孩子。可是一想到他那张脸,又庆幸,幸好没有孩子。
“这孩子叫什么?”
“瑶瑾,我爹取的。”
“能亲自给孩子取名,你爹应该很疼惜这个孩子。”
“嗯,”苏秋点头。
苏老爷疼惜不是这个孩子,而是苏秋。未婚有子传出去对苏家来说是多大的污点,发生这种有辱门楣的事,将苏秋赶出家门也不为过。可苏老爷还是妥协了,让苏秋避开梁溪人的闲言闲语,躲到南泉镇,生下这个孩子。
杨青蓉想到自己,有些难过,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得到爹的谅解。
“你与郑公子怎么样了?”苏秋问。
“……”
“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不知,一直没有消息。”
“所以你常来这里等他?”
“……”
她常来吗?
杨青蓉想了想,她这阵子几乎日日都过来,就算下雨天也会过来走走,她自己都没发觉。
苏秋笑起来,“当年在书院时,我就看出他对你不一样,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对你一直没变,真是难得,你千万不要辜负了他的心意。”
杨青蓉浅笑了笑。
“你若是有空,就来苏宅找我。”苏秋离开前说,“两个人一起等,总好过一个人熬。”
但是杨青蓉只去过一次,就再也没去过。她不是苏家二小姐,可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她还要靠自己一双手养活自己。
郑士潼终于有消息传来,在贺昌云的带领下,官兵一举剿灭水寇,除了几个头目逃走了,其余的尽数投降,贺家军大获全胜。
太湖边挤满了百姓,当船只出现在众人视野中时,人群响起了欢呼声。杨青蓉挤在人群中看向渐渐驶过来的船只,想着郑士通会在哪艘上面。
当船只靠岸,人们纷纷跑去迎接。流动纷杂的人群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根本辨不清谁是谁,更别提找到郑士潼,于是她干脆回家等。
可是她在家睁眼等到天亮,也无人来敲她的门。
杨青蓉去军营找胡四哥,遇上被拦在军营外的百姓,他们想给军营送去粮食和菜,但是被士兵拦下,说贺将军有令,大家的心意领了,但军有军法,不能随意收下百姓的东西。
守营的士兵认得杨青蓉,就放她进去。她去到伙房营却得知胡四哥没能回来,出发时十几个人的伙房营只剩下不到十个人。
她的心一下跌到了谷底,问:“那……郑士潼呢?”
小赵脸色灰败,侧过身子,不敢直视她。
“告诉我……他是不是……”她的声音在发抖。
另一个小兵开口道:“最后一战中,有几个水贼头领逃走了,郑统领带兵去追,就……再也没有回来。贺将军派人去找,但最后只找到了船和一船的尸体。万幸的是,尸体中没有发现郑统领。”
“就是说你们还没发现他,他可能没死,还活着对吗?”
“是……但是……”小赵不愿打击她,但也不得不泼她冷水,“郑统领抓了他们的四当家,水贼恨透了他,若是落在他们手上,只怕……”
只怕还不如一死。
但杨青蓉不管,只要他没死,只要他还活着就行。
自这一天后,杨青蓉就开始去茫茫太湖上找寻郑士潼的下落,还拜托太湖边的渔夫,有什么发现立刻通知她。
她找了三四个月,一点发现都没有。她打算离开南泉镇,去太湖周遭的城郡,她不信找不到半点线索。
就在她要离开的前一日,一伙盗匪洗劫了南泉镇,而且他们像是有人带路一样,直奔镇上的大户人家下手。此时贺将军已经带兵回京城复命,镇上的百姓无力抵抗盗匪,死伤惨重。
那天,躲在家中的杨青蓉听到外头惨叫声不断。她的家离苏宅很近,她双手握紧菜刀盯着大门,全身都在发抖。
“砰!砰!砰!”,大门被重重砸开。
几个蒙面盗匪持刀站在外面,其中一个狞笑道:“没想到这里还藏了一个漂亮小妞,带走!”
杨青蓉心凉了,她举着菜刀朝他们劈过去,想和他们拼命,但她一个弱女子怎么敌得过几个武艺高强道匪贼,很快她就被打晕带走。
这群盗匪不但洗劫财物,而且劫走了镇上许多和杨青蓉年纪一般大的女子,将她们都抓去了老窝,关在水牢里,
杨青蓉在这群被抓来的姑娘里面看到了被吓坏的苏秋。
第17章 红盖头(16)
水牢里充斥着低低哭泣声,被抓来的姑娘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有的互相抱着低声安慰,杨青蓉起身穿过人群去到缩在角落的苏秋身边。
“你也被抓来了?”苏秋见到她,眼里冒出同病相怜的惊忧。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杨青蓉被敲晕的头这会儿还疼着。
“我没事,我只是担心我女儿,不知道奶妈有没有带她藏好。”
“放心,她会没事的。”
“他们抓我们做什么?贺将军打跑了水贼,没想到又来一群盗匪。”
“是啊,贺将军才走没多久……”
这群盗匪来得很蹊跷,仿佛对整个镇子都很熟悉。杨青蓉想着若是郑士潼在,一定不会让他们这么轻易进镇子。
可是郑士潼,你到底在哪儿?
关在水牢里不知外边是什么时辰,杨青蓉只能凭借自己肚子饿得厉害,估摸着大约应该是过了三个时辰左右。
外头传来门开的声音,还有脚步声。
姑娘们纷纷往后退,惊恐地看向门口方向。
水牢打开,几个彪形大汉提着刀站成两队,紧接着一个身型略瘦削的男子走过来,他左脸有一道长疤从眼尾一直蔓延到嘴角,目光凶狠,像头野狼一样扫了一圈水牢中的姑娘。
“你们当中谁是杨青蓉?”
杨青蓉心里一咯噔,她根本不认识眼前的人?他为什么要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