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煜看着冬歉这样千方百计地想要跟他撇清关系的模样,眸光短暂地凝滞了一瞬,眼底缓缓浮起一抹郁色。
“你是这么说过。”,凤煜扬起唇角,语气藏着危险,“但我没同意,不是么?”
“你应该知道只要我愿意,会有一万种方式让你生不如死。”,凤煜看着他,似乎想要从少年的脸上看见一些动摇的神色。
“既然如此,你就尽情用手段把我弄死吧。”,冬歉的目光泠然无畏地望向他,无所谓道,“我倒是很想看看,你会怎么让我生不如死。”
凤煜愣了愣,久久地定在原地。
冬歉就这么□□地站在他的面前,闭上眼睛,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凤煜会给他选择怎样的死法。
凤煜看着少年这副安然赴死的模样,冰冷的指节缓缓攥紧。
他连少年的一根头发丝都舍不得伤害,又怎么可能会让他死。
见凤煜始终没有动作,冬歉睁开眼睛,嘲讽地瞥了他一眼,从水池中出来,捡起自己的衣服,快速地披在身上,系好腰带,头也不回道:“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杀的。”
凤煜盯着少年的背影,手心还攥着少年离开前的温度。
温暖的,又裹着一层潮湿,像是一场滂沱的雨,雨停了,便只剩下初晴时的茫然。
眼前的冬歉和以往大不相同,仿佛经历了涅槃重生一般。
现在的他,勇敢、仁善、自重,在曾经腐烂疮痍的地方长出新枝,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生命。
如同褪了一层皮的蛇,经历一番痛苦而危险的折磨后,终究蜕变,重生。
他不再是那个过去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而出卖身体的少年。
也不再是因为一个男人不喜欢自己而郁郁寡欢的少年。
这才是最原本,最惊艳,也最美丽的他。
凤煜看向自己的掌心。
现在的冬歉,已经成为了人世间最炙热的一团火,会自保,会爱惜自己,也会为别人筑一处遮风挡雨的屋檐。
他已经不能再用曾经那种轻佻玩弄的态度来对待他了。
而且.....自己好像被他讨厌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很清楚...
他不喜欢被少年疏远的滋味。
.....
飘渺门。
今日是一年之内最寒冷的一天,同时,也是最为重要的一天。
因为在这一天,被谢清枫养在弱水之中精心培养的雪山睡莲,开花了。
为了培育这朵雪山睡莲,谢清枫足足两个月没有阖眼。
无数的心血都是等待花开的那一刻。
在由充沛灵力包裹着的水池中,一朵莲花悄然开放,在它的绿色根茎之上,拥有世间最纯净的花瓣。
为了这一天,他已经等待太久太久。
他朝池中伸出手,霎时间,雪山睡莲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召唤,悠悠地朝他的手心飞去。
谢清枫轻抚着花瓣,目光落在床榻上的少年。
少年已经很久没有睁开眼。
看着曾经生机勃勃的少年如今却沉睡着,无法睁开他那一双眸子,喊他一声师尊,谢清枫的心中煎熬备至。
他想他想到快要疯了。
当初将冬歉从青楼里带回来时,他怎么会想到,如今的他已经在自己的心里占据了全部位置。
这些天,他时常想起和少年曾经的往事。
他坐在冬歉身旁,温柔的抚摸着少年的脑袋,就像曾经那样。
冬歉以前将这个动作当成对他的褒奖,每当被摸头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地往谢清枫的怀里靠,要撒着娇说上好几遍的师尊。
他从来没有得到过什么爱,所以对他只要稍微好上一点点,他都会像吃了饴糖一般放进心里。
因为吃了太多太多的苦,所以每一分关怀都是甜的。
他明明知道,冬歉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孩子。
他明明知道,如果刻意疏远他,他会有多难过。
他明明知道,冬歉因为曾经的遭遇,敏感不安,时时刻刻害怕被人丢掉。
他明明都知道的,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
为什么在看见冬歉的第一眼,会生出让他替别人而死的心思呢。
谢清枫垂下眼帘,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已经被指甲抠出了血痕。
他轻笑一声。
没关系。
雪山睡莲开花了。
一切都还有重来的机会。
这一次,他一定会将过去做错的一切全部补偿给他。
他缓缓抬起手。
雪山睡莲从谢清枫的手中浮起,缓缓落在了冬歉的身上。
睡莲的根茎如同血管一般依附在冬歉的身上,肆无忌惮地绽开着它的花瓣,星星点点的光芒笼罩在冬歉全身,像是万千萤火虫踏着星火扑朔而来。
可就在下一秒,星光如油尽灯枯般消散,冬歉身上的雪山睡莲跟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睡莲的花瓣就像是被烈火燃烧后剩下的灰烬,由雪色变成黄褐色,再慢慢变成灰烬。
当最后一瓣花瓣褪色凋谢时,如同压垮谢清枫心弦上的最后一缕希望。
床榻之上的少年没有醒来。
雪山睡莲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
谢清枫愣住了。
他伸手接住了散落下来的灰烬。
少年的眼睛没有睁开。
从未有过的慌乱袭上他的心头,仿佛有一座高高立起的城池轰然倒塌。
那是希望的崩塌。
冬歉苍白的脸颊上沾上了灰尘。
谢清枫试图用轻柔的动作拭去那抹弄脏他的污渍,但他却发现自己的指尖在止不住的颤抖。
他安静了很久,喃喃道:“阿歉,别吓我.....”
无人回应。
谢清枫的脸色格外难看,在碰到冬歉的那一瞬间,指节又缓慢收紧,整个人僵在那里,仿佛一尊静默的雕塑。
像是怕错过冬歉每一秒心脏的跳动,每一丝呼吸的起伏。
可是,太安静了。
什么都没有....
冬歉没有醒来。
没有醒来。
江守月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副画面。
洞门被打开,外界的阳光争先恐后地涌入这个阴暗逼仄的地方,江守月半张脸陷入阴影,半张脸被惨白的光笼罩。
他同谢清枫一样,一直在等待雪山睡莲开花的这一刻。
他一直在等。
甚至在此之前,他已经做好了一桌的好菜,菜凉了,就全部倒掉重做,都是师兄爱吃的饭菜。
他担心师兄醒来的时候,不能第一时间吃到。
他睡了那么久,醒来肯定会饥肠辘辘的。
可是当等待的时间越来越久后,他就变得前所未有的焦躁。
没有任何关于师兄的消息传来。
终于再也按捺不住,他决定亲自前来。
可他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
他等来的就是这个结果。
空荡荡的弱水池中,无一株莲花盛开。
而师兄的身边,却多了一捧灰烬,仔细看来,隐约能看出花瓣的轮廓。
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冷了。
他走过去,近乎情绪失控,用力扯过谢清枫的衣领,质问着:“不是说你能救好师兄的吗?”
“你骗了他,现在,还要骗他。”,江守月寒声道,“谢清枫,你可真是他的好师尊。”
昔日的毕恭毕敬被撕破,现在的他,反倒像是谢清枫的仇人。
可他发现,谢清枫的视线根本就没有落在自己身上。
他空落落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冬歉身上,喃喃的,像是再安慰他一般。
“阿歉,别怕。”
“师父继续给你种花。”
“我....一定会让你醒过来。”
.....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冬歉在整顿自己的青楼。
不,或许现在已经不能再叫青楼了。
它现在已经正式更名为歌舞坊。
从此以后,这里的人再也不用接客了。
但是冬歉渐渐发现一件格外奇怪的事。
那就是,歌舞坊的人明明不用再接客了,但是不知为何,他们总是想办法来跟自己睡。
有的人怕打雷,有的人怕黑,还有的人怕孤单.....
合理是合理,但....
这些不都是当初自己想找谢清枫一块睡觉时找的借口吗?!!
总而言之,自从他接手了这家青楼之后,不用接客的美人们晚上闲的没事,一个个琢磨着往他的房间里跑。
冬歉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有人在的时候,脸上依旧戴着那张狐狸面具。
为了给每个美人一个家,他让那些怕黑的,怕打雷的,怕孤单的睡在一起,让他们抱团取暖,从此以后,再也不用依靠自己。
解决倒是解决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美人看他的目光不知为何变得更加楚楚可怜了。
真奇怪,自己明明没有欺负他们。
总而言之,世外桃源的生活很是安逸。
这些天,他也时不时地听到飘渺门的消息。
听说月冥仙尊一直将自己关起来,不吃不喝不知在炼制什么东西。
冬歉知道,他是在种花。
可是不管他种出多少雪山睡莲都是没用的。
他的人就好端端在这,那具空壳又怎么可能复活呢?
根据时间计算,想必谢清枫现在应当已经足足失败了三次。
这三次,应该足够让他认识到自己已经再也醒不过来了吧。
或许自己那天替他挡了一击,他对自己是怀有愧疚,可他既然耗费修为替自己种了三朵雪山睡莲,那已经是仁至义尽。
接下来,他就应该早些将自己的“尸身”入土为安,然后好好跟江守月发展感情线,他们俩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冬歉悠哉悠哉抿了口茶,看着民间流行的话本消遣时光。
就在这时,冬歉听到堂下传来一阵骚乱。
只听自己歌舞坊的美人们正对外面的客人拉客。
“客人,赏个脸看看吧,我会下棋,会弹琴,京城里火的名曲我都会弹,坊主可喜欢我了。”
“琴有什么好听的,不如进来听我给您唱小曲把,这里的坊主特别爱听我唱小曲,每晚都拉着我唱给他听呢。”
“我.....我会胸口碎大石,腰好力气大,坊主....坊主就算现在不喜欢,也早晚会喜欢的!”
不知为何,明明是在拉客,为什么话里话外竟还有争风吃醋之意。
他们口中的坊主,正是冬歉。
冬歉散漫地抿了口茶,闲得无聊,垂眸望了下去。
这一望可不要紧。
冬歉差点一个激灵,摔在地上。
因为他家小美人们招呼来的客人不是别人....
正是谢清枫这尊大佛。
情急之下,冬歉的思绪反而冷静了下来。
自己在这里的事情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凤煜更加不可能把自己的行踪透露给他。
可他为什么会不偏不倚地出现在这里?
冬歉握住杯盏的手轻轻攥紧,指尖用力到发白。
像是察觉到了楼上人的目光,谢清枫抬起了眼眸与冬歉对视。
两个人视线交错的那一瞬间,像是划过一朵火花割裂了时空,冬歉忽然有些紧张,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一般。
呼吸凌乱了半分。
紧接着,谢清枫的瞳孔缓缓放大,像是精准捕捉到了猎物的天敌,落在他身上的视线紧紧锁住了他。
空气如同被抽干了一般,无声的交锋。
但事已至此,倘若自己这个时候心虚跑掉,反而会让他看穿自己。
必须要镇定应对。
这么想着,冬歉扬起唇角,故意对着谢清枫遥遥举杯,一派主人的模样。
有这么一瞬间,谢清枫的心狠狠颤了颤。
冬歉一步一步从楼上走了下来,缓缓来到谢清枫的身边,闪动的眸光带了几分商人的精明。
“贵客气质不凡,想必是修仙之人,如今莅临来此,倒真是在下的荣幸。”
谢清枫的喉咙发紧,紧盯着他的身影,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
眼前的人跟记忆中的少年其实并不相似,冬歉骨子里其实很乖,不像眼前这个人,整个人像是一朵糜烂的花,又像是惑人堕落的罂.粟,一颦一笑同那个人皆是不同。
自己是不是太想他了,所以看谁都觉得像他。
自那天之后,他又种了好多好多的睡莲。
可是每一朵都没有用。
它们一次次的枯萎。
每一次,他都满怀希望,又再度绝望。
这种无望的轮回几乎让他快要疯了。
这些天,他一直浑浑噩噩,想他了,就到冬歉以前生活过的地方来看看。
明明他知道,就算这么做也什么都弥补不了。
他也知道,就算这么做,冬歉也不会原谅他。
但是蚀骨的思念实在是太过磨人,他好像快要熬不住了。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来到了这里。
只是他才知道,原来这座青楼的老板早已易主,现在的他已经是云中城有名的歌舞坊了。
果然物是人非,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
可就在与这个坊主见面的那一刻,有那么一瞬间,他恍惚间竟觉得冬歉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倘若不是冬歉的尸身现在还在弱水洞中躺着,他或许真的会认为,眼前这个人就是冬歉。
明明一切都在告诉他,他不是那个人。
但谢清枫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情不自禁地为这个人吸引,又为这个人动摇。
“阁下为何始终戴着面具。”,谢清枫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冬歉顿了顿,手指轻轻触上自己的面具,淡笑一声:“因为相貌丑陋。”
他这么一说,他身旁的那些美人可就不愿意了。
“坊主千万不要说,在我们心里,您就是最好看的!”
“对啊,不管坊主是什么模样,在我们这里,都是天仙一般的存在。”
冬歉:“.......”
他们的滤镜是不是有点太重了?
冬歉轻笑一声,吩咐道:“我先上去了,你们好生招待着。”
当他转身的那一瞬间,谢清枫忽然道:“冬歉。”
猝不及防地一下,冬歉愣了愣,停止了脚步。
这细微的停顿在谢清枫的眼中无限放大。
心中的那份猜疑愈发浓重,谢清枫站在冬歉的身后道:“可否摘下你的面具让我看看。”
冬歉转过脸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这个,请恕在下不能从命。”
冬歉身旁的小美人们有些看不下去了,七嘴八舌地对谢清枫道:“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看不出来咱们坊主不想要摘面具吗?”
“你们修仙之人都这么冒昧吗?算了算了,我们也不想给你弹琴唱小曲了,你赶紧走吧。”
刚刚还围着谢清枫叽叽喳喳的美人现在都跟看瘟神一样远离他,就因为他让他们的坊主做了他不喜欢的事情。
一生受人尊敬的谢清枫何曾受过这样的对待。
冬歉也没有想到,自己只是说了一个“不”字,他歌舞坊的人竟然会这么护着自己。
真是一帮性子纯善的人。
可即便受到如此对待,谢清枫仍旧固执地站在那里。
他的意思好像已经很明确,如果没有看到冬歉摘下面具,他是不会让他离开的。
冬歉知道谢清枫这个人有多么固执,决定好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何况现在,他又跟自己较上了真。
冬歉淡笑一声:“既然你执意不走,也好,也罢。”
他的目光黯了黯,意味不明道:“不过作为交换,你得做我们的客人,接下来,无论我的人如何招待你,你都要全部照做才行。”
谢清枫注视着冬歉的眼睛,良久,点了点头。
片刻,谢清枫就被冬歉请道了最大的客房中。
他故意自己坐在主座,委屈谢清枫坐在客座。
冬歉盘算着,若是自己在这里好好为难他,他自己就会知难而退了。
房中点着桂花木做的熏香,淡雅的气息漂浮过每一寸角落,气氛却是那样潮湿,像是浓烈的雨季。
叶琚推开门,安静地走了进来,半蹲下来,敛下眼帘,往冬歉的杯子上倒上了刚温好的酒水。
天冷,叶琚不许他喝凉酒。
自从冬歉上次救了他之后,不知为何,叶琚就成为了最爱亲近他的人。
叶琚这个人实在温柔,也实在能干,他能做出很好吃的菜,跳出歌舞坊最漂亮的舞,为人处世也是温温柔柔的,谁见了都喜欢。
尽管如此,他周身仿佛萦绕着一股散不尽的忧郁。
我见犹怜,冬歉每次看见他,心里都会想起这四个字
与其他人不同,只要他说怕黑,冬歉就同意让他到自己的房里来了。
或许是因为他受过比旁人更多的苦,又或者是因为他曾经对原主的施糖之恩,冬歉对于他,总是会更心疼些。
如果叶琚生活在普通人家的话,想必也是一个温温柔柔的贤善良人,喜欢他的人会数不胜数。
叶琚将酒杯放在冬歉手边的时候,指腹不小心触在了冬歉的手背,他小心翼翼地收了回去,可是在往冬歉的桌子上摆糕点的时候,却有意无意地触到了相同的位置。
冬歉只当是巧合,没有在意。
此刻他的心思全放在别处。
他知道,此刻谢清枫正在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己。
或许哪怕是现在,他也在时刻观察着自己的身份。
既然如此,自己可万万不能让他得逞了。
往日的冬歉是个一心陷在爱情里的少年,满心满眼只能容得下谢清枫,再也看不见旁人。
他从来只愿意触碰谢清枫,对旁人避而远之,任何人亲密的触碰都会让他厌弃至极。
谢清枫是被供在神龛之上存在,冬歉愿意俯下身来,做他最干净的贡品。
可是现在,那些拘束再也不重要了。
毕竟,谢清枫永远不会是被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他随时可以将对他的爱分给任何人。
叶琚放完酒和点心,正要起身离开,冬歉却忽然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冬歉的手指凉凉的,捉着他的动作也很轻,仿佛怕弄疼了他似乎的。
戴着面具的少年缓缓看向他,泛着绯色的眼尾轻轻挑起,声线多情而暧昧:“等等再走。”
叶琚的喉咙不自觉地滚了滚,须臾,领悟他的意思,陪坐在他的身边。
手指触碰着冬歉指腹的温度,叶琚缓缓垂下眼眸。
心跳比起以往急促了些。
冬歉拿起酒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泛着凉意的手指触着叶琚的下巴,温柔又松散道:“想不想尝一尝,嗯?”
叶琚顿了顿,然后,很轻很慢地点了点头。
好像冬歉无论对他说什么,他都会点头。
冬歉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指腹轻轻蹭过叶琚的嘴唇,替他喂酒。
任何人看着这一幕,恐怕都会觉得冬歉是一个沉迷美色的恶徒。
谢清枫看着这一幕,太阳穴像是被挑到了神经一般,猛地一痛。
不过,他的精力很快就不能放在这上面了。
不多时,谢清枫的面前被摆上了满满一桌的酒。
冬歉看向他,轻描淡写道:“如果仙尊今日能将桌上的这些酒全部喝完,我就考虑摘下我的面具。”
谢清枫看着自己面前的酒,稍稍变了脸色。
这些酒都是冬歉精心给他选的,尝进嘴里,极苦,极辣,给人一种喉咙要被烧着的错觉。
冬歉知道谢清枫平日里滴酒不沾,偶尔需要喝酒的时候也只会尝几口甜酒,让他将这些酒全部喝完,简直就是强人所难。
但冬歉就是要做这种强人所难的事情。
他希望谢清枫能够知难而退,从此再也不要来找他。
他用眼睛余光关注着谢清枫的动作,等着他恼羞成怒地起身离开。
可是,没有。
谢清枫顿了顿,认真道:“好,我喝。”
冬歉愣住了。
他万万没想到谢清枫居然会同意。
可这对于他来说,简直与酷刑无异。
谢清枫端起一杯酒来,二话不说,抬手咽了下去,
冬歉看着他的喉咙滚动着,指尖轻轻颤抖,一杯酒下肚,咳得不成样子。
在这个关口,冬歉是不可能放过他的。
他只是轻笑一声,继续望叶琚的嘴里味着好喝的果酒,没有分给谢清枫一个眼神,只是淡淡道:“继续。”
谢清枫甚至没有犹豫,他拿起第二杯酒,继续灌了下去。
堂堂仙尊何曾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刻。
可是,谢清枫越是痛苦,冬歉这边就越是温馨。
他爱怜地揽过叶琚的腰,将一枚剥得晶莹剔透的葡萄喂进了叶琚的嘴里。
谢清枫桌上的酒越来越少,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大概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人能将谢清枫逼到这个地步了。
他始终是清冷的,矜贵的,自持的,旁人多看他一眼都仿佛是冒犯,此刻他却在冬歉这里,卑贱的仿佛地上的一滩烂泥。
到了最后几杯酒的时候,谢清枫几乎是要拿不稳。
冬歉从始至终也没有要停手的意思,桃花眼中浮现一丝淡淡的凉薄。
酒是他自己要喝的,条件也是他自己要提的,从始至终冬歉什么也没有做,这全部都是谢清枫的心甘情愿。
他没有任何理由感到愧疚的。
窗户外传来鸟雀的一声鸣叫,冬歉抬眸望去,原本艳阳高照的天色渐渐变得有些阴翳,看起来,今晚又会是个雨夜。
现在是是初春时节,雨总是淅淅沥沥的下个没完。
叶琚见冬歉走神,情不自禁地缓缓靠近,从谢清枫这个角度看,两个人格外暧昧,身体几乎快要贴在一起。
瞧着窗外的天色,叶琚看起来好像想说些什么,但是几次都没有张开这个口。
知晓他的心思,冬歉便主动道:“今夜雨大,可能会有春雷,晚上要我陪你吗?”
似乎是没想到冬歉会主动这么说,叶琚的眸光闪烁着诉说他的欣喜,温顺地点了点头。
谢清枫的手蓦地攥紧。
没想到,仅仅是跟冬歉有几分相似的人,他也见不得他跟别人如此亲近。
不知何时,他对冬歉的占有欲已经深至刻骨。
他再按捺不住,将手中的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最后,脚步虚浮地来到冬歉的面前,对他道:“酒已经喝完了。”
他的目光沉了沉:“阁下现在可以兑现自己的承诺了吧。”
迎着谢清枫的目光,冬歉缓缓放下了酒杯。
片刻,他像是看见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笑出声来:“仙尊,我倒真没想到你会这么听话。”
谢清枫微微变了脸色。
他一双眸子望着他,看起来有些摇摇欲坠,一字一句道:“你答应我的。”
冬歉笑够了,从果盘里拿出一颗圆润的葡萄放在掌心把玩着,如同恶作剧的孩子,姝色的桃花眼里满是轻佻的玩味:“你怎么忘了,我给你的说辞是,你把酒喝完,我就考虑摘下我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