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寅同他对视。
倘若是心理素质低的人一直承受着这样压迫感极强的目光,恐怕会控制不住地露出马脚。
但冬歉并不是心理素质低的人。
更何况现在,系统还贴心的给厉寅犀利的眼神打了马赛克,这就让冬歉更加没有心理压力了。
厉寅自然是不会知道冬歉动用了场外辅助。
他冰冷的手触在了冬歉的脖子上,骨节分明的手指一点一点地陷进了冬歉的皮肉。
他嗓音阴冷地质问道:“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冬歉掀起眼帘,困惑地看着他:“陛下,您怎么了?”
厉寅注视着冬歉的眼睛。
他的目中没有一丝心虚的情绪,只有面对不明处境的茫然。
他看起来是真的不知道。
厉寅想将东厂那些审讯人的手段全部用在他的身上,但是他又害怕冬歉真的出现什么闪失。
毕竟,就目前来说,除了冬歉以外,天底下好像没有东西能够缓解他的疼痛了。
但冬歉为什么会是这唯一的意外?
如此一来,冬歉岂不是就掌控了他的死穴。
他贵为一国之君,却从来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会有一个人的存在对自己而言不可或缺。
他红着眼睛,手上的力道慢慢收紧。
冬歉因为窒息,脸色变得苍白,可他仍旧秉持着“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封建思想,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举动,只是缓缓阖上眼帘,手指蜷了蜷。
可就在这时,窗外忽然雷声大作,狂风席卷着骤雨重重地拍打在窗子上,不远处的树枝被连根折断,倒在地上发出了一道闷响。
寒风透过窗子吹了进来,供奉着佛像的蜡烛顷刻间全部熄灭。
那一刻,厉寅脸色突变,瞳孔收缩,仿佛提防着什么一般,蓦地松开了手。
.....
“厉寅迷信鬼神之说?”
三年前,冬歉还在师兰渡身旁当徒弟的时候,曾问过这样的问题。
师兰渡那时平静地同他下棋,明明没有任何进攻之势,却让冬歉的棋路走得无比吃力。
冬歉一边执棋一边问:“可这同我们要做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师兰渡没有明说,只是用那双苍老的手点了点太阳穴:“冬歉,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信息是没有用的,至于它们在什么时候会发挥什么作用,什么时候会成为至胜的关键,你要多想。”
那个时候,冬歉对这句话并没有很深的理解。
但是自从他入宫之后,见惯了各种各样的人和事,他发现任何一个人过往的人生经历和性格都会左右他的所思所想。
他终于认识到,当他能站在敌人的角度上思考问题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占领的先棋。
就像师兰渡,他了解自己的所思所想,所以在棋盘之上,每当自己进攻的时候,他都像是能提前预知一般,在最关键的地方做好下一步的防守。
留下的,只有死路。
太后常年吃斋念佛,厉寅年幼时跟在她身旁耳濡目染,念了不少经,也明白了什么是因果报应,什么是孽,什么是缘。
再加上太后当年死的蹊跷,没有人能查出原因,仵作解剖尸体也没有查出任何的异样。
值得一提的是,太后进贡上香时用的念珠在她的尸体旁七零八落,她终日对着诵读念经的佛像也无端消失。
最后宫中人人传言为鬼神作祟,草草结案。
也正因为如此,厉寅对于鬼神之说的迷信也越来越深刻。
他成为一国之君,一路上手中沾染了太多无辜的血,也正因为如此,他最重视的就是祭祀大典,在祭祀的前十日焚香沐浴,大赦天下,仿佛这样就能洗干净他手上的脏。
但那怎么可能呢?
借助这个信息,冬歉早早就在太医中安插了自己的人。
他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厉寅身上中的毒不会有任何人发现,就算被发现也无药可解。
太医给厉寅施针失败时,厉寅迷迷糊糊地听到他们讨论:“没有中毒征兆,没有蛊,脉象平稳查不出任何病症,莫非真是上天的旨意?”
就这样,不断地给他心理暗示。
周十六曾经问过冬歉,他会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可能性吗?
冬歉当时从容应答道:“会。”
没有毒,没有蛊,没有病症,自己的身份又做的很干净,对厉寅没有任何的杀人动机,甚至因为被厉北沉强迫,反倒要寻求他的庇护才更有可能性。
更何况,对厉寅来说,目前看来能救他的,只有自己。
他没有别的药。
他也别无选择。
事实也正如冬歉所料。
不过事情的发展竟远远比冬歉想象的还要顺利
当厉寅试图伤害自己时,那供奉佛像的蜡烛骤然熄灭简直是点睛之笔。
原本冬歉的目的只是想让厉寅认为如今他所遭遇的一切全部都是上天的惩罚,可他没有想到,迷信鬼神的厉寅在这一刻将为天所庇护的冬歉当成了祥瑞。
因为倘若真是这样,一切都有了解释。
上天对他降下了天灾,但同时又赐给了他一道祥瑞。
所以他待在冬歉身边的时候,那蚀骨般的疼痛才会得到缓解。
这些天来,他四处求证,实在是没有找到第二个可能性。
这看似最不可能的答案竟成了唯一解。
就像当初他的母亲死得不明不白一样。
厉寅松开手后,冬歉的脖子被厉寅掐出了红痕,虚脱一般俯下身来,剧烈地咳嗽起来。
见状,厉寅眼中的阴郁快速褪去,赶忙将冬歉搀扶起来,轻轻拍着他的背帮他止咳。
他果然还是那样阴晴不定的性子,上一秒还一副恨不得杀了自己的样子,现在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若无其事地将他扶起来,关怀备至的模样。
冬歉.欲.言.又.止.顺着演了下去:“陛下....是臣,做错了什么吗?”
他颤抖着掀起眼帘:“倘若真是这样,臣....宁愿自裁,但还请陛下告知臣究竟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才让陛下这般恼怒....”
厉寅似是被他取悦到了,缓缓笑道:“无事,是朕的错,是朕让你受惊了....”
他话音未落,垂眸发现自己攥住的手腕在轻轻发抖。
是冬歉在发抖。
厉寅蹙了蹙眉。
他自责地想,自己刚才那副凶残的样子实在是是吓到他了吧。
厉寅第一次开始反思自己的过错,反思自己刚才的做法有多么不妥。
但另一面,他又是惊喜的。
因为看见冬歉,他的头疾似乎真的有所好转,有了渐渐消退的趋势。
果然,冬歉的存在是祥瑞,是上天给他留下的一丝情面。
他应该珍惜的。
那钻心刺骨的疼痛不见了,厉寅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就连态度都随之变得柔软起来。
厉寅本身是很凌厉的长相,但是当他笑起来时,眉目却会格外温和,给人一种强烈的割裂感。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那些妃子才会被他这短暂的假象蛊惑,误认为自己是特别的。
但厉寅宠起人来时,也是会将人宠到天上去的。
他按住冬歉的手腕,眯眼笑了笑:“既是朕的不是,朕该对你表达歉意的,明天你去一趟朕的私库,里面的东西随你挑,好不好,嗯?”
冬歉的脸色仍旧苍白,他推辞道:“陛下...臣岂敢....”
“莫要推辞。”,厉寅语气又稍稍有些严肃,但仍旧笑着,“朕给你的东西,你就得收着,不然,就是抗旨。”
这带着威胁的宠溺让冬歉稍稍有些不适应,但他一时之间也不好拒绝,只能恭恭敬敬地道了声:“既是如此....臣领命。”
厉寅的脸色显然愉悦了不少,狭长的凤眸眯了眯,伸手按住冬歉的肩膀,温声道:“朕对你一见如故,甚是欢喜。”
“今夜留下来,陪朕一晚,好不好?”
冬歉像上次一样,来到厉寅的身边,帮他揉着太阳穴。
他的手法很专业,精准地按压着每一个穴位,帮助厉寅舒缓疼痛。
厉寅很快就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毕竟已经疼了这么久,又在自己寝宫里大闹天宫了一整晚,厉寅的神经已经疲惫到了极致,在冬歉很有技巧的揉按下,很快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冬歉缓缓收回了手,垂下眼帘,目光泛着一丝阴郁。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狗皇帝对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防备,符合刺杀的全部条件。
他抿了抿唇,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下移,不轻不重地掐在了厉寅的脖子上,眼神像是泛着冷光的刀刃。
但是慢慢地,冬歉咬了咬牙,还是缓缓松开了手。
如果就这么让他死了,那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不划算。
冬歉嫌脏一般,用干净的布一根根擦拭着自己的手指,转过身,若无其事地离开了厉寅的床边。
他背负着太多的仇恨,同厉寅是至死方休的关系,就这么放过他,自然是不甘心的。
但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他找了一处还算完好的地方,撩起衣摆坐在椅子上,左手支颐,闭目养神。
师兰渡曾经对他说过,一剑捅死敌人或许爽快,但在那之后,他也不会落得个好下场。
只会声名狼藉,为下一个掌权者做刀。
虽然他现在成功接近了厉寅,只要他想,就随时可以杀死他,但是在这之后,厉北沉会顺利继承大统,而作为刺杀者的他倘若被抓起来,不会有好下场。
如此一来,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为厉北沉铺路。
更何况,他现在还没让魏玄尝到应有的代价,就这么贸然暴露自己,他的复仇大计会满盘皆输。
耐心...要耐心。
想到师兰渡曾经交代过自己一定要全身而退,冬歉知道,现在的自己千万不可以贸然行事。
复仇只是最基础的事情。
他知道,师兰渡真正想让他做的事情是掌权。
师兰渡当初收留他,就是因为看见了他眼中的野心。
让他们亲眼看见自己失去一切,亲眼看见仇人之子得到权力,将他们推下高位。
这才是最酣畅淋漓的复仇。
这一晚上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就算是冬歉也稍稍有些累了,他阖上眼帘,没一会,意识就渐渐沉沦。
不知过了多久,床头的一根蜡烛被风熄灭,霎那间,厉寅从睡梦中惊醒。
他一直都是这样,周遭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瞬间清醒。
往日,他也会在深夜中忽然清醒,然后因为能让人痛不欲生的头疾而折腾得一夜无法入眠。
只是今夜...却意外的舒服,再也没有挥之不去的痛苦困扰着他。
他转眸,目光缓缓聚焦,直到看见了冬歉的身影。
温柔的烛火落在他的身上,在他的四周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光华,他的眼帘轻轻阖着,像是入睡,又像是沉思。
饶是见惯美人的厉寅在看到这副画面时,也不由得愣了愣神。
他缓缓起身,轻手轻脚地来到了冬歉,生怕惊醒他似的。
他很少这样小心翼翼地对待一个人。
冬歉这个人,像是有什么特别是魔力一般,让任何接近他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厉寅久久端详着他。
倘若冬歉真的就着这样的姿势睡上一晚,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肯定会肌肉酸痛,难受得不行。
厉寅轻叹一声,缓缓将冬歉抱起来,一步一步走近自己的床榻,将冬歉轻拿轻放地抱了上去,还贴心地替他拉好了被子。
期间,冬歉似乎被惊动了,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嘟囔着,似乎是有些排斥:“臣不能睡在这....这是给陛下的妃子睡的地方。”
想不到就算是铁面无私的冬掌刑,偶尔也会说一些这样孩子气的话。
厉寅笑了,温声道:“只要朕点头,这世上就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再说都是男人,你在害怕什么?”
厉寅这番话完全就是明知故问,冬歉眼神挣扎了一下,最终也没有反驳。
反正...今晚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对厉寅露出最不设防的一面,让他放下心防,让他渐渐离不开自己。
利用头疾控制他只是第一步。
他会一点一点地让厉寅对他卸下防备,在他最信任自己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刀,并且夺走他的一切。
......
翌日一早,厉寅起身上朝的时候,冬歉也跟着醒了。
东厂里的人虽然权力很大,但说到底只是皇帝身边的奴仆,并没有什么地位,故而冬歉并没有上朝资格。
冬歉挺喜欢这个身份,他也不喜欢每日天不亮就起床上朝述职的生活,他感觉那样的话他会精神崩溃。
不过既然这狗皇帝醒了,冬歉操持着工作狂人设,自然也跟着矜矜业业地睁开眼睛。
“看来陛下的身体好了不少。”,冬歉掀起眼帘,缓缓笑道,“需要臣替陛下更衣吗?”
根据线人的消息,厉寅平日里素来不喜欢别人替他更衣,他对每个人都很提防,不太喜欢别人触碰他的身体。
冬歉此举,也是为了试探厉寅对自己的信任度。
厉寅很久没有说话,冬歉心道他果然不允,顿了顿,刚要委婉地将这个话题给岔过去,就听厉寅抬手道:“过来。”
冬歉的眼睫颤了颤。
看这架势,厉寅是真的让他伺候更衣了?
他其实只是说说而已。
不过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冬歉淡淡笑了笑,走了上去。
替厉寅缠上腰封时,在这个角度,厉寅可以轻易地将冬歉的眉眼看清楚。
因为距离很近,厉寅能闻见冬歉身上散发的,清冷的幽兰香。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厉北沉会在乎这个人。
他确实同旁人很不一样,只消看见他一眼,就会很容易被他吸引,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美丽而危险。
这样的人放在厉北沉的身边,不知道已经被那混小子享用了多少次。
真是....越来越想将他抢走了。
....
厉寅从寝宫出来时,冬歉跟在他身边,厉寅想让他一同上轿,冬歉却摇头拒绝了。
冬歉跟厉寅一同出入的样子落在了厉振山的眼中。
厉寅嘴角的那抹笑容在厉振山的眼中无限放大。
他从来没有见过厉寅对谁那么温柔过!
厉振山万万没有想到,冬歉什么时候跟父皇的关系好到了这个地步。
他知道厉北沉对冬歉抱有着不一样的心思,简直是爱而不自知,他也知道冬歉是有傲骨的,不愿意雌伏在任何人身下,但是他没有想到,冬歉的野心居然这样大,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跟父皇混一块去了。
果然,这个人的心思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那些宦官个个会趋炎附势,他见厉北沉那么喜欢他,还以为冬歉不是这种人。
果然,只要是人,每个人都有无限的贪念。
而且他们一同出来,就代表昨天一整晚他们都是在一起的。
而这段时间里,谁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呢?
厉振山越想越细思极恐,越想越觉得有必要将这件事情告诉厉北沉。
而就在这个时候,厉振山跟冬歉的眼神有一瞬的交汇。
对视的那一秒,冬歉的眼眸极浅地弯了弯。
哪怕只有一瞬间,他的后背也激起了冷汗。
就好像.....冬歉是故意让他看见的一样。
不过很快,冬歉仿佛根本就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一般,移开了目光。
厉振山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那天下朝后,厉振山就果断找到了厉北沉,偷偷给他打小报告。
他先试探地问他:“话说,昨天晚上,你见过冬掌刑吗?”
“没有,最近在准备春狩的事情,不常见面。”,听到冬歉的名字,厉北臣的表情变了变,盯紧了他,蹙眉道,“冬歉怎么了?”
“嗯.....也不是什么大事。”,厉振山犹豫了一下,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这才对厉北沉小声道:“今儿早上我看见你家小情人从父皇的寝殿中出来。”
他话音未落,厉北沉就攥住了他的衣领,眸色晦暗,“你说什么?”
“喂,你消消气啊。”,厉振山将折扇敲在厉北沉的手背上,“是从父皇的寝宫中出来,又不是从我的寝宫中出来.....你拿我撒什么气啊?”
厉北沉下颌紧绷,撂下厉振山,大步离开了。
看他走的方向,明显是往东厂去的。
厉振山理了理自己的衣领,轻叹一声,心想这下厉北沉的小情儿恐怕要遭罪了。
......
今日没有什么审讯的任务,冬歉就一个人在档案库里翻看卷宗。
其实东厂的档案库也是个巨大的信息网,里面充满各种机密文件,冬歉一目十行地往后翻。
在他手下的情报中,这次春狩中,恐怕有人意欲刺杀厉寅。
他死事小,但倘若他现在死,就会极大可能性地破坏师兰渡提前制定好的计划,扰乱他们的棋局。
更何况,厉寅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自己的手中。
冬歉翻看过往卷宗,想找到究竟是谁有刺杀厉寅的动机,又会动用什么样的手段。
就在这时,有侍卫走过来禀告他:“掌刑大人,太子来了。”
冬歉的目光黯了黯,合上了卷宗。
早上看到厉振山的时候,他就知道厉北沉一定会来找他。
根据他知道的信息,这两个人的关系一直以来十分亲近,厉振山是没有野心的,他把将来会继承大统的厉北沉当靠山,也当兄弟,自己这边出了什么事情,他一定会一字不落的告诉厉北沉。
呵,来得正好。
倘若他们父子之间生出嫌隙,想必就可以互相牵绊住手脚吧。
如此一来,自己就有了可乘之机。
冬歉走出门去,厉北沉果然正在外面等着。
看到冬歉,厉北沉走上前去,冷着脸:“你昨晚去哪了?”
冬歉笑了笑,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自己的袖口:“还能去哪,自然是在府里。”
“別骗我。”,厉北沉的眸色晦暗,“你知道你瞒不住我的。”
冬歉掀起眼帘看向他,缓缓笑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为何还要专程来问我?”
厉北沉按住了冬歉的肩膀,黑漆漆的眼眸注视着他:“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冬歉一字一句道:“是啊,我很清楚。”
厉北沉咬牙:“我明明告诉过你待在厉寅身边有多么危险,你为何还要这样做?!”
“因为那全部都是你逼我的!”,冬歉推开他,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看他的眼神满是寒意,仿佛已经对他厌恶至极。
厉北沉的心脏剧痛。
他第一次发现冬歉是如此迫切的想要推开他。
所以他才会将厉寅当作救命稻草。
他那样努力地接近厉寅,是不是就是为了借助他的权势躲开自己。
明明他最初只是对冬歉感兴趣,明明无论冬歉对自己抱有着怎样的厌恶和仇恨他都不会在意,可是现在,当他知道他疯狂地想要逃避自己的时候,为什么心底会这么痛...
厉北沉的眼中满是痛色,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难过。
冬歉却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他冷冷清清道:“刚才是下官冒犯了,太子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下官就先走了。”
说完,他就转身欲走。
就在这个时候,厉北沉红着眼尾攥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按在了树上,下一秒,俯身吻了上去。
“厉北沉,你疯了!”,冬歉惊呼一声,手腕被厉北辰抓住,高高压在树上,无力反抗,只能被迫承受着这个吻,但与此同时,冬歉也发狠地咬住了他,一用力,口腔中全是血的味道。
可即便如此,厉北沉也没有丝毫要放过他的意思。
只要一想到冬歉从厉寅的寝殿里出来,他就嫉妒地发疯。
他甚至不敢问冬歉昨晚到底跟厉寅做了些什么,他只能拼命地彰显着自己的所有权,好像这样就能证明冬歉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
冬歉的眸光颤了颤。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厉北沉这样疯狂的一面。
他故意让厉北沉知道这一切,他需要用厉北沉的误会来掩饰自己接近厉寅的动机。
就目前来看,他掩饰的非常好。
厉北沉已经全然相信自己接近厉寅只是为了甩开他,不会有人联想到他接近那个人只是为了要他的命和他的一切。
所以人都会这样想,包括厉寅。
当初厉北沉想将他作为男宠留在身边时,冬歉的脑子里就瞬间勾勒出了这个绝妙的计划。
比原计划更完美,更安全,更巧妙的手段。
这样很好。
所有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按照他的计划进行。
可是看到厉北沉这副样子时,冬歉还是愣了神。
或许,连厉北沉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已经喜欢上自己了吧。
他也不会知道,自己会好好利用他对自己的感情,直到复仇成功。
冬歉的手指轻轻蜷起,觉得时机差不多了,闭上眼睛,准备装模作样地流下了一滴眼泪。
他知道,厉北沉会心软。
无论何时何地,他看似被掌控,实则却掌控一切。
.....
魏玄从审讯室出来,听闻冬歉在档案室这里,便顺路赶了过来。
自从那一天过后,他就很喜欢和冬歉待在一起。
不知为何,待在冬歉身边,他就莫名有一种魏真还活着的错觉。
冬歉和他的弟弟一样喜欢吃桂花糕,喜欢树叶的味道,讨厌雨天身上的潮湿,讨厌喝没有味道的白水....
他们有太多太多相似的地方。
每天来找他,已经成为了他固定的习惯。
至亲之人离世之后,仍旧可以在这人间中找到独独属于他的影子,他已经比这世间的大多数人都幸福了。
想着冬歉,魏玄的脚步越来越快,他发现自己想见到他的心情几乎是急迫的,一刻也不能忍耐的。
可就在快到档案室时,他忽然听到了院子里无意识漏出来的一道呻.吟。
魏玄的身体僵了僵,定在原地,抬眸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在树丛掩映处,他看到冬歉被一个男人抵在树上强吻,无力挣扎着。
似乎被欺负狠了,冬歉无助地阖上眼帘,一滴眼泪顺着泛红的眼尾流下。
那滴泪如同一块锋利的碎片,割伤了他的心。
紧紧那一瞬间,魏玄就明白了那天冬歉身上的痕迹究竟是谁留下来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冬歉私下里就开始忍受这种煎熬。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当朝太子,厉北沉。
从理智上来说,自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同太子交恶,因为他是将来会继承大统的人,同他作对,几乎百害而无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