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隐隐绰绰的人声传进来,逐渐变得清晰。
廖松琴又敲了敲大门,“是我,给我开个门。”
门后终于露出慕稚的脸,他穿着长袖睡袍,光脚踩在瓷砖上,面色微微发白。
“廖……松琴。”他小声叫。
廖松琴下颌猛地绷紧,他还撑着伞,雨水不断从伞沿滴落,连成透明的线,洇湿廖松琴肩膀。
慕稚压抑着想哭的冲动,快速让出位置,让他进了门。
他在微弱的光线中近乎贪婪地看着廖松琴的背影,高大修长,身上有很淡的香味,贴近了就会变得馥郁,在慕稚睡梦中萦绕。
“停电了。”
廖松琴进屋就下了诊断,虽然是个人就能看清情况,慕稚还是生出点盲目的依赖,在漆黑的房内紧贴着他,期间又一次踢到了小脚趾。
廖松琴停下来,问他,“疼不疼?”
慕稚摇头。
廖松琴突然折返,弯腰摸索了会儿,随即递给慕稚一样毛茸茸的东西,“穿上。”
慕稚有些茫然,廖松琴就蹲下去,捉着他的脚踝塞进棉拖里,又让他上楼整理东西,等会儿跟他回家。
他听话地打着手电往上走,经过拐角,却想到什么,脚步一顿。
“你怎么知道这里停电了?”
“慕宁在大门装了监控,我也有权限。”
廖松琴云淡风轻地说,“晚上刮风把我吵醒了,再一看摄像头,已经离线,我就猜到是停了电。”
慕宁……装了监控?
慕稚心头有种奇异的感觉,他立刻晃了晃手电,果然在玄关的天花板上找到了一根线,连接着一个黑色的监控。
可是慕宁为什么没有跟他说?
而且……他凭什么没有监控权限。
探头正对着大门,可以看见人员进出,至于屋内的人做了什么却是看不见的。
确认了这一点后,慕稚微微放下心,如果自己的一举一动被监视了三个月——纵使是出于好意,他也有点接受无能。
大概是忘说了。
慕稚想,况且他就算有了权限也不会查看,家里进贼了都不知道,还是交给慕宁……以及廖松琴更为放心一点。
他很快拿了几件衣服冲下楼,廖松琴给他照着阶梯,慕稚每一步都踩在光里,稳稳当当走出大门,钻进廖松琴的车。
车外风雨大作,雨刮器来不及发挥作用新一波雨水就泼了上来。
这种情况显然无法开车,两人坐在车内等待,各自沉默。
慕稚抱着衣服发呆,他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不用带,廖松琴家里有,可能还比慕宁别墅里的更完备些。
前提是廖松琴没有扔掉。
他自嘲地笑了笑,廖松琴这样性格的人,在慕稚强吻他后依旧能在台风天开车来找自己,又怎么会乱丢他的东西。
廖松琴太好了,好到有些不自知的残忍。
驾驶位有窸窣的响动,廖松琴从后座拿过毯子,放到慕稚怀里,“盖上。”
话落,他趁着雨势变小,驶出了别墅区。
慕稚裹着毯子睡着了。
到家后两人简单洗漱了一下,各自回房。
雨声本就助眠,再加上当晚受了惊吓,来回折腾一通,慕稚睡得很熟,连房门被人推开都没发觉。
廖松琴站在床头,像过往每一个端来牛奶的夜晚那样,注视着慕稚。
这一次,他手中空无一物。
大半年前,慕稚借着酒劲吻了廖松琴那晚,越界的家伙蒙头就睡,被亲的人却没能睡好。
慕稚关起门来偷偷哭了很久。
廖松琴端着牛奶沉默地站在门外,等到牛奶变冷了,房里的动静才彻底消失。
睡着了?廖松琴有点想笑,哭完就睡,明天眼睛得肿成核桃。
要把他叫起来敷一敷眼睛。
进房前,他明明是这样想的。
只是小孩子不懂事罢了。廖松琴半跪在床边,轻轻扒开点被子,以防慕稚把自己闷死。
只是一时的……情感变质,慕稚身边太久没有过男性长辈了,或许是某种需求的投射。总之,不会是爱情。
他怎么会和他谈爱情呢?
廖松琴跪在床边看了会儿,小孩哭完就躲进被子里睡了,发丝乱糟糟地黏在脸上,遮住点红彤彤的鼻头,唇半张着,哭得呼吸很困难的样子。
他想把头发拨开,谁知刚伸出手,慕稚突然睁开眼。
廖松琴僵住。
慕稚迷迷糊糊看了他一会儿,又把眼睛闭上,睡着了。
廖松琴心跳仍有些快,被吓的。
床上的人好像梦里都在委屈,在蚕蛹里拱了几下,一脚把被子踹开,还有往地上拱去的趋势。
廖松琴连忙要捉他,慕稚在梦里灵活地翻滚,眼看着要滚到床边,脚踝一紧,终于被廖松琴捉进掌心。
他把人往回拖了拖。
“呼唔……”慕稚在这样的粗暴对待下依旧没有醒来,吸着鼻子喘了口气,有些呼吸不畅。
廖松琴觉得非常有必要把人叫起来进行一些处理再睡觉,不然明天迎接慕稚的,会是变成肿胀小哑巴的下场。
他又一次试图张口说话,依旧未果。
慕稚先前的动作幅度太大,睡衣落下去,露出点莹润的肩头,上面还有衣料压出的痕迹,让这身皮肉仿佛被凌虐了似的,看上一眼就肌肤发烫,有种想要别开头的冲动。
廖松琴表情微微变化,替他拉好睡衣。指尖碰到温热滑腻的肌肤,像要陷下去了。
等廖松琴反应过来的时候,慕稚的肌肤上已经留下红痕。
他几乎有些狼狈地松开手后退几步,撞到慕稚的衣架还发出了不小的动静,又迅速回身扶稳。
被褥里的少年依旧酣睡着,半个肩露在空气里,是在廖松琴仓惶后退时不小心扯下来的。
他却再也不敢有帮慕稚拉好衣服的念头,牛奶也忘了拿,匆匆走了出去。
那是廖松琴第一次知道,原来他可以在慕稚身上留下痕迹。
廖松琴对此感到不适。
那是慕宁托付到他手中的慕稚,是他在高考考场外等待的小孩。
慕稚甚至跟他说了这么多,说自己离世的父母,说学业,说那些让他痛苦迷惘的东西,自己作为兄长,怎么能,又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
第二天慕宁打来电话,说自己定了慕稚爱吃的海鲜,今天空运过来,让廖松琴准备操刀。
“这可是学生会!”慕宁激昂陈词,“咱们读大学时都没进去,阿稚进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
对面的门突然打开,廖松琴立刻挂断,悄悄探头。
他坐在书房沙发上,那个过去总是被慕稚偷看的位子,此时想偷看慕稚也尤其容易。
只是那扇门刚开了一点,就敏感的蚌壳似的,停住不动了。
廖松琴猜测,慕稚是听到了说话声,想等自己走开。
他心里叹气,起身下楼。
果然,不多时楼上就重新有了动静,慕稚抬手遮住自己的脸,游魂一样进了厨房。
廖松琴没跟进去,听厨房里窸窸窣窣响了一阵,随后是盒盖被打开的声音。
没了动静。
他还是没忍住,提醒,“上层的冰格空了……倒数第二层还有一盒。”
他昨晚连夜冻的。
厨房里传来瓮声瓮气的“嗯”。
慕稚又在里面待了会儿,一手拿着盒冰块,另一手捂脸,慢吞吞地走出来。
廖松琴默不作声把毛巾递过去。
慕稚说“谢谢”,然后快速上了楼。
晚间气氛尚可,因为慕宁打来了视频,并且坚持让慕稚把他放在餐桌中间,好同时和兄弟以及亲弟弟交流。
慕稚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了,只是低头吃东西时,还能看出眼皮上浅淡的红,但笑容算得上发自真心,看来慕宁的出现让他好受不少。
屏幕那头的人骤然发问:“松琴,你吃饭就吃饭,老盯着阿稚看什么?”
慕稚夹菜的手抖了抖,排骨掉回盘中。
廖松琴面不改色,收回打量的视线,只说,“屋里有蚊子。”
“现在?”慕宁咋咋唬唬,“冬天欸,你开什么玩笑?”
他被呛得说不出话,又不禁开始懊恼自己找的借口太拙劣,慕宁这个傻子根本配合不了。
手机里还在传出慕宁的声音,慕稚把筷子放下,平静地说,“是有蚊子。我早上起来发现脖子这里红了一块,但不肿,可能是什么蛰人的飞虫。”
他不自知地维护了廖松琴的体面,对着慕宁说了晚安,上楼去了。
挂断电话的廖松琴长出一口气。
这口气没能松多久,大二下学期开学,廖松琴发现慕稚开始躲他。
他说学业忙,说周末不回家,让廖松琴别每周五开车去他学校,以免跑空。
上学时不回来,暑假总得回来吧?
廖松琴不慌不忙,从五月末就开始做准备。他在家里添置了新的抱枕,买了个极为畅销的母婴产品——他特地问了有没有做给大孩子的款式。
那是慕稚喜欢的一家国外品牌所出品的安抚玩偶,不知用的什么材质,比别的玩偶柔软许多,表层的茸毛手感极佳,小朋友们看见了就走不动道。
他找国外厂商定制了一款适合成人抱着睡觉的尺寸的大玩偶,恰好在慕稚放假前一天送到。
廖松琴把它放在浴缸里,手洗了一遍,拎着两只耳朵晾到二楼阳台,只等干透了就塞进慕稚被窝里。
可是慕稚没有回来。
校园里,慕稚从教学楼里退出来,揉着自己酸疼的后颈,打算去趟食堂。
室友打了电话过来,慕稚接起,“喂,你要不要吃水果捞?”
“好啊!”室友先是开心地应了,随即说,“你哥来找你了,我就猜你会去食堂,你们应该会碰上。”
他说得太晚了。
慕稚脑子里还在反应“哥哥”这个角色对应的人物时,那个他躲了大半个学期的人已迎面走了过来。
廖松琴把他带回家,拎着箱子走在前面,一言不发上了二楼。
慕稚惴惴不安地看着他的背影,廖松琴去校内捉人,这简直是从未有过的。
他本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但看厨房里处理好的食材,要说廖松琴是担心他的胃被亏待好像更合理些。
吃饭时慕稚努力活跃着气氛,他说了很多校园内的趣事,说那个冥顽不化的书记,廖松琴上学时她就在任,说学弟做的糗事,说学习……
慕稚恨不得把自己一天吃了几顿饭都交代出来。
桌对面的人神色正常,聊到某些话题时还会笑一笑,看起来心情不错。
“多吃点。”廖松琴给他夹菜。
慕稚那根紧绷的弦才终于松下去。
晚上,慕稚掀开被子看到那个玩偶,愣在床边。
他想出门找廖松琴,问他是什么时候买的。
高三那年,廖松琴带他去买衣服,慕稚指着商场里的玩偶实体店说过喜欢,那次他就给慕稚买过一只小熊,现在还躺在二楼地毯上。
慕稚奔出房间,赤足踩在绵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听到阳台有响动。
慕稚抱着能填满自己整个怀抱的玩偶,走过去。
阳台移门打开着,夜风轻柔地灌进室内,卷过慕稚的小腿,留下一层凉意。
“是,”廖松琴背对着他,垂首,很轻地笑,“这样的弟弟谁不喜欢。”
“嗯,暑假带他回来见您。”电话那头大概是老宅的人,廖松琴声音很柔和,“过年您还说他年纪小,现在又不小了?”
对面不知又说到了什么,廖松琴顿了顿,似乎斟酌了会儿才回复道:“对,毕竟是弟弟。”
“会照顾好他的。”
慕稚重新往房里走去。
即便心情不佳,赤足踩在地毯上依旧毫无声息。这种材质实在太吸音了,廖松琴一无所知地打着电话,商量着下次带慕稚去老宅的时间。
另一个当事人却不太想去。
他喜欢老宅的氛围,喜欢廖奶奶,也喜欢厨房里的和蔼阿姨。
可所有令人眷恋的东西都因他的情愫蒙上了阴影,他没有自信能维持过去的气氛。
慕稚想,他或许得尽快走出来了。
在情愫还可控的时候迅速将其掐灭,总比惹得所有人都不自在要好。
深夜,别墅二楼客厅灯火通明,廖松琴结束工作,随手按下开关,整个二楼就也陷入昏昧。
他又去了阳台。
两周前,慕稚发消息说假期要留校的时候,廖松琴刚把安抚玩偶晾到阳台。
他站在湿淋淋的玩偶旁盯着那条消息看了会儿,很难得犯了烟瘾,从书房抽屉里翻出包烟,裹着夜风点燃,很慢地抽着。
抽一口,烟雾随风飘向右侧,廖松琴两指夹着烟,眉头紧皱起来,很快把烟掐灭。
他走到位于下风口的玩偶边,俯身嗅了嗅。
没有烟味。但廖松琴的烟瘾已经散了,来的莫名,去的也莫名。
他重新回到室内,一抬眼,看到某样东西。
二楼换了新的投影仪和音响。原先的设备不太清晰,慕稚会在电影里出现大段台词时眯起眼,专注地盯着屏幕下方的字幕,让廖松琴觉得他会不舒服。
但慕稚从没抱怨过,好像只要和廖松琴呆在一起,不论做什么都已经很满足。
于是廖松琴把晾干的玩偶收进来,放在餐桌凳子上,凝视良久。
安抚玩偶坐在慕稚的位置上冲他笑。
廖松琴眯起眼,把它扔进了库房。
然而,两个星期后,他洗干净玩偶,塞进慕稚被窝里,驱车去慕稚学校,把他带回家。
慕稚躲他又如何。
他总是要回家的。
一墙之隔,被他拐骗回家的慕稚正睡着。他站在阳台上吹着深夜的风,夜空疏朗,能看到不甚明晰的星子。万物都归于宁静,偶尔有虫类的鸣叫响起,似乎能抚平所有躁动。
但廖松琴很确定,有一种躁动越烧越旺,几乎无法阻挡,快要将他燃尽。
廖松琴深吸一口气,转身推开慕稚的门。
窗外风声大作,台风卷着树枝不时刮擦过窗户,哗哗响动。廖松琴担心慕稚会被吵醒,床上的人却睡得很熟,就算他在行动上试图脱离这个家,然而一沾到这张睡惯的床,还是让他沉沉安睡,很难轻易惊扰。
慕稚翻了个身,眉头皱得很紧。
他的唇重重抿在一起,似乎在花费很大的力气憋住要迸出梦境的话。
廖松琴弯着腰,屏气凝神,像产房外焦急等待的父亲。
终于,慕稚艰难地动了动唇,吐出两个字:
“陈令!”
说得又快又急,仿佛压着无数复杂的情绪,让这个名字几乎有些烫人。
廖松琴愣住。
几秒后,他回过神,面色有些难看地低头盯着睡梦里的人,那张紧抿的唇终于放松,唇珠微微嘟起,被慕稚自己压得红艳,带着热融融的温度张合着。
“嗯……陈令!”
他皱眉又叫了一次,吐字清晰有力,无法错认。
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廖松琴做了三年慕稚的家长,从来不认识什么陈令王令,高中毕业旅行时也没有这个名字。
那只能是大学里冒出来的。
他胸膛起伏,喉结滚了滚,在慕稚床边半跪下来,手握成拳。
是因为这个人,慕稚才不回家?
什么时候的事,什么时候认识的,又是怎么得了机会相处?慕稚是个很好看的小孩,廖松琴知道学校里喜欢他的人不会少,却没想过真的能有人入慕稚的眼,甚至还让他说梦话时提起。
这是……完全不合理的事,根本不应该发生。
“慕稚,”他轻声叫,“起来喝牛奶。”
话落,廖松琴反应过来,他今晚根本就没有带牛奶上楼。
他一时有些窘迫,正要起身下楼,慕稚大概换了个梦境,微撅的唇朝两边一弯,露出个笑。
廖松琴立刻又蹲了回去,在梦里和陈令干了什么?在开心什么?
他越想越有股无名火烧灼起来,在初夏的夜里出了层薄汗,胸腹也热了起来。
廖松琴一把握住慕稚的手,要摇晃他,“慕稚……”
“嗯。”慕稚短促地哼了声。
他侧过头,睡得发软的手动了动,脸颊贴上来,很轻地蹭了蹭。
“再睡会儿……”
“噌”,某根弦出乎意料地断裂开。
廖松琴脸上没了表情,只一双眼亮得惊人,直直看着慕稚近在手边的脸。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某种难以描摹的情绪在胸腔里盘旋不下,让他跟着呼吸不畅,甚至有些缺氧。
而氧气就在手边。
慕稚一无所觉,半边脸枕在廖松琴掌中,软软的,脸颊肉嘟起来,把嘴唇挤压得变了型,近似某种邀请。
在廖松琴心中盘桓了半年之久的情绪骤然爆发出来,来势汹汹,要在这个台风天将他们吞没。
廖松琴慌乱地后撤一步,膝盖撞上床沿,发出一声闷响。
他顾不上看床上的人有没有被吵醒,快速逃离了现场。
第13章 需要我帮忙吗?
如今时间倒转,几个月后,一月中旬的新洲,马场边的度假屋内,廖松琴摊开画轴似的,将慕稚身上那层薄被拉下,露出单薄睡衣包裹着的身体。
他在月光下凝视,用目光度量,一寸寸舔舐过白日不敢投诸视线的地方。
现在的廖松琴做这些已经很熟练了。
过去自我唾弃的那部分灵魂,在日复一日的烈火焚烧下,终于被他良好接纳。
这身皮肉——他养了三年,又在夜里描摹过半年的皮肉透着暖香,在异国的夏夜里成了可口的蜜桃,戳一下都会淌下汁水。
慕稚……
廖松琴动作顿了顿,慕稚知道自己能被人这样对待吗?他喜欢廖松琴的时候,会在梦里向廖松琴展露躯体,用柔软的手臂勾住他,邀请他俯下身品尝吗?
慕稚似乎是有些痒了,呓语着偏开头,腿并了起来。
答案显然是肯定的。
廖松琴缓缓移动着手指,这些画面他已经在梦里勾勒了无数遍,现在终于能在现实里勾画。
他可能会醒。廖松琴想。
他拿来当幌子的醒酒饮品还摆在床头,慕稚似乎很热,一条腿动了动,探出来夹住被子,嘴里嘀咕着什么,翻过身。
慕稚的脸离得更近了。
房里弥漫着酒香,椰子的清甜,以及很淡的牛奶味。
廖松琴向前微微俯身,又闻到新的气味,慕稚浴液的味道。
“嗯……”床上的人呼吸急促起来,他不知梦到了什么,夹着被子,腿不自觉在织物上蹭动,一双唇渴水似的张开,能听到喉头细微的呜咽。
他的一截腰露了出来。
廖松琴半跪着,看了很久,终于伸出手。
他单膝跪地,上身挺得笔直,手指以外的身体部分一丝一毫都没有触碰到慕稚裸露在外的肌肤。
像一个黑夜里的标兵,无声履行着职责,牢牢按住手下想要弓起来的腰身。
廖松琴探出去的手动得越来越快,伴随着越来越混乱的喘息,夹着几分哭腔,慕稚大汗淋漓着在昏昧中睁开眼,对上廖松琴黑沉的眼瞳。
夏夜的蝉鸣越来越吵,吱吱哇哇,闹得人头痛欲裂。
梦醒了。廖松琴捕捉着慕稚脸上变化的情绪,想,那又如何。
慕稚做了个梦。
梦里场景变换,一会儿是廖松琴家的厨房里,他与自己额头相抵,一双含笑的眼里情意似有若无,再细看时,廖松琴却又不见了,慕稚走出去,看见他站在楼梯转角处,居高临下地睨着自己。
慕稚在梦里愣愣地盯着对方,针扎似的痛感很迟缓地漫上来,没等他开口说话,场景一变,慕稚站在了不久前刚刚跳过舞的大厅。
廖松琴当着陌生人的面,说慕稚“会嫉妒”,说自己是他的舞伴,漫不经心又游刃有余,轻易剥开那层慕稚拼命想缝合起来的破损遮羞布。如果说过去廖松琴只是旁观着慕稚的痛苦,今夜,却与拿慕稚的情愫取乐无异。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慕稚开始觉得热,大概是一种烈火烧灼般的悔恨与悲伤席卷了他,他微微张开唇想要呼吸,身子一阵阵颤抖,终于从那层层梦境里挣脱出来。
一睁眼,他看到了廖松琴。
慕稚坐起来,发了会儿呆,随后很缓慢地往后挪了挪,抱住自己的膝盖。
终于,蝉鸣里出现了别的声音。
慕稚很小声地开口:“松琴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他到如今还在叫自己哥哥。廖松琴答非所问,“热吗?”
慕稚摇了摇头,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的表情困惑又纯真,像在单纯疑问廖松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在自己的房间。
但他脸上的红潮尚未退散,刚刚挪动位置的时候,腿间还湿漉漉的。
这一切都指向了唯一的答案。
一阵夜风顺着微敞的窗吹进来,吹得慕稚打了个哆嗦。
他视线下移,看向廖松琴宽松的运动裤,发现这个人早就无法衣冠楚楚地走出去了。
廖松琴面不改色和慕稚对视,带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几分丧气与恼火——针对于他自己的无耻行径。
他问慕稚,“头痛吗?”
慕稚摇头。
廖松琴又接着说,“牛奶和椰汁在床头,喝一点再睡。”
仅听对话,慕稚大概真的要相信廖松琴是来帮自己醒酒的了。
他没有回复这句,视线在空中飘忽着,从地毯看到飘窗,终于孤注一掷似的问:“需要我……帮忙吗?”
慕稚的目光定住,看着运动裤突起的部分。
廖松琴:“什么?”
慕稚视线又开始飘,他嘴里含糊不清地重复,心里有种尘埃落定似的悲哀。
显然,现在的他根本还没有做好认识新的人的准备。
廖松琴对自己是有欲望的。
不止一次,不是意外。
慕稚觉得自己挣扎的这半年就像个笑话。廖松琴对着他流露出一点超越兄长的情愫,理智的堤坝就轰然倒塌,倾泻出来的,是早就在他的压抑下变得更为蓬勃汹涌的情绪。
这是否说明,自己仍有机会?
第二天,慕稚下午才从房里出来。
他探头看了眼,隔壁门半敞着,看不见人影,不知是不是下楼了。
倒是对门有了动静。
陆隅招呼他,“醒啦?厨房里有面包。”
慕稚点头,“大家都出去了?”
“没有啊,”陆隅笑他,“你昨天真喝多了?晚上去海边燃篝火,他们都在楼下准备食材。”
慕稚想,没有喝多。
但和喝多了也没有区别,都让他眩晕且想要呕吐。
他下楼时紧抓着扶手,让陆隅更确定慕稚还没醒酒,跑去厨房给他端了椰汁。
慕稚勉强露出个笑,“谢谢。”
陆隅突然想到什么,面露疑惑,“昨晚松琴哥没有给你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