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尚书、锦麟卫指挥使冯年、大太监李唯,除了这三人,被绑着的官员还有一大群,一个个面如土色跪在殿中。
户部尚书等人也在,眼神不由瞄向假皇帝。
放在一起对比,就很容易分辨出哪个才是真的皇上。可就算如此,二人单从长相上足有九分像,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听说不是易容,也没戴人皮面具。”户部尚书挡着嘴,小声与一旁的谢掌院道。
兴元帝耳朵尖,狠狠瞪了户部尚书一眼。
要是人皮面具,那从哪儿来的人皮?老于这老东西会不会说话?
挨了瞪,户部尚书忙眼观鼻,鼻观心。
“说说吧,他是谁?”兴元帝看向礼部尚书。
别看以礼部尚书为首的一些文官士族是这场阴谋的主导,拨乱反正时要制住的却是掌握着卫兵的冯年。
兴元帝先与昭阳长公主联系上,昭阳长公主带府兵包围冯府,就是为了把冯年从宫中引出,从而使兴元帝回宫更顺利,也降低这些人对宫中人的伤害。
而现在,该抓的都抓到了,到了弄清真相的时候,主角就换成了礼部尚书等人。
到这时,礼部尚书还是懵的。
太快了,前一刻他们还尽在掌握,冷眼看户部尚书那些人受挫,一转眼就成了阶下囚。
他不觉抬了头,看向宝座上威严的帝王。在这一瞬绝望汹涌而至,悔恨充满胸膛。
他不该见到肖似皇上的人就心存侥幸的。
“怎么,不想说?”
礼部尚书趴在地上,泪流满面:“罪臣说,罪臣说他是七年前调任宛阳知府的寇天明”
这话一出,顿时一阵嗡嗡议论声。
“寇天明——”兴元帝没有多想就反应过来,“寇青青之父,数年前赴任途中坠江而亡的寇天明?”
他印象深刻,一方面是寇天明于赴任途中横死,更主要是寇天明是寇青青的父亲。
对户部尚书这些人来说也是如此。宦海沉浮,二十年积累下来死于意外的大小官员多了去了,提到寇天明能一下子想起来,还是因为寇青青。
准确说,是因为辛柚。
众臣目光一时落在辛柚面上,一时落在假皇帝面上。
谢掌院不觉上前两步:“寇天明好像不长这样——”
寇天明一直外放做官,除了一些同科,与之熟识的大臣不多,但大概印象还是有的。
不过七八年过去,那点印象又模糊许多。
兴元帝闭闭眼,盯着假皇帝的脸:“朕印象中寇天明胡须满脸,身形壮硕——”
“罪臣知道后也不敢信,但此人确实是寇天明。”
“谁和你说的?”
到这时礼部尚书也没什么可隐瞒了,泣道:“收留章玉忱之子章晨的人。此人是南地一位富绅,名叫钱林,背后靠山就是章玉忱。章玉忱与寇天明是同科进士,当年走得颇近,一次偶然他察觉寇天明与陛下眉眼相似,就记在了心里”
“这么说,寇天明赴任途中出事不是意外?”兴元帝脸色铁青问。
这说明七年前章玉忱那些人就存了不轨之心。
“寇天明坠江是假,实际上到了钱林家中。这些年来被关在暗室渐渐虚弱,再剃了胡须,越来越像陛下”
盯着一股脑招认的礼部尚书,兴元帝厉声问:“那你们呢?什么时候知道寇天明存在的?”
礼部尚书深深埋头,颤声回答:“随陛下南下之时。”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了与皇上这么相似的人,就是给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生出李代桃僵的心思啊!
“朕真没想到,章玉忱是这等未雨绸缪的人才。”兴元帝讽刺一笑,从宝座起身走向寇天明。
第422章 解惑
兴元帝在寇天明面前站定,仔仔细细打量对方,怎么都与印象中的人联系不到一起去。
实际上,作为臣子的寇天明,在兴元帝的记忆中本就是模糊的。不说距传来寇天明死讯已隔了七八年,就是之前,这对君臣见面的次数也不多。
“传太仆寺少卿段文松。”
兴元帝当然不会仅听礼部尚书说眼前的人是寇天明就信了。
很快段少卿就到了。
这一日的动乱百官勋贵都知道,段少卿自不例外,而以他的身份本没有资格出现在这里。
段少卿琢磨了一路这种惊天动地的大场面怎么会召他一个小小太仆寺少卿进宫觐见,待收到文武重臣复杂的目光,腿肚子就抖了。
怎么了?造反的人中有他家亲戚?
不能啊,他家又不是什么大族,就是普通耕读人家,靠他科举出头才来京城安家的。
“臣太仆寺少卿段文松见过陛下。”段少卿对着宝座上的人扑通跪下。
兴元帝命其平身,一指寇天明:“段少卿,你可认识此人?”
段少卿顺着兴元帝视线看过去,瞳孔巨震:“陛下——”
脱口而出后反应过来不对劲,猛然抬头看向龙椅上的人。
那另一个——他刷地扭头,又看向被绑住的人,忍不住揉揉眼。
兴元帝一脸严肃坐在龙椅上,看着段少卿拨浪鼓一样来回转头,额角青筋跳了跳。
这二十年来众臣盯着他看的时间都没这一日时间久,真是受够了!
“段少卿。”
听到兴元帝喊,段少卿冷静了:“臣在。”
“你且仔细看看,此人是否你的妹婿,寇天明。”
“这不可能,臣的妹婿早就过世了——”段少卿意识到不是玩笑,定定看了寇天明一眼。
再看一眼。
他一步步走近被绑住的人,上上下下打量了足有一盏茶的工夫,突然灵光一闪,伸手挡住了对方口鼻。
只对比眉眼,段少卿大惊:“你真的是平曦?”
平曦是寇天明的字。
寇天明被制住后就一副死寂沉沉的样子,此时看着段少卿,眼神终于有了变化:“舅兄。”
段少卿吓得连连后退,撞上了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一手抵住他后背:“年轻人沉住气。”
段少卿停下,捂着心口一脸不可置信:“妹夫,你不是已经——”
兴元帝召段少卿来可不是让他叙旧的,淡淡问道:“能确认了吗?”
段少卿忙跪下:“回禀陛下,此人确实是臣的妹婿寇天明。”
“你从未觉得他与朕相像?”
段少卿忙摇头:“臣从不敢往这方面想。”
兴元帝拧眉:“朕现在不想听这些虚的。”
段少卿顿了顿,老老实实道:“臣一直埋头读书,妹妹成亲时正在六部观政,没能回乡寇家与臣的家族不在一城,后来臣的家人搬来京城,直到妹夫杏榜提名也来了京城,见面的机会才多了。那时候妹夫一脸络腮胡,而臣几乎没有近距离瞻望圣颜的机会,委实想不到一起去”
兴元帝再看向寇天明:“寇天明,你也是天子门生,食君俸禄,却与害你之人同流合污,就为了当一个傀儡?”
面对兴元帝的质问,寇天明眼神定定,看向一人。
兴元帝随之望去,发现寇天明盯着的是辛柚。
他眼中的憎恨令兴元帝不解:“寇天明,朕问你话你不答,却这般看着辛柚做什么?”
“我要为青青报仇”寇天明喃喃。
他说得太轻,兴元帝没有听清楚:“什么?”
“我要为青青报仇!她为了顶替青青身份,害死了青青!”寇天明死死盯着辛柚,目光欲择人而噬。
兴元帝看着寇天明的眼神有了异样:“寇天明,这话是谁对你说的?”
他这么问,实际上所有人都想到了,除了囚禁寇天明的人,还能有谁呢?
户部尚书摇头叹息:“寇天明,你糊涂啊,那些人都设计你落水囚禁你了,你居然还信他们的话?”
寇天明怔怔望着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再叹口气:“令爱是在登山游玩时坠崖而亡,不论是意外还是什么,都和辛姑娘扯不上关系啊,不信你问段少卿。”
寇天明看向段少卿。
段少卿有些心虚,眼神闪了闪:“于尚书说得没错。当时青青坠崖,家里到处去找,文柏在一个小山村发现了养伤的辛姑娘,把她错认成青青带回了家这怪不得文柏,你看辛姑娘与青青多像啊!”
寇天明愣了许久,不停重复:“他们不是这么说的,他们不是这么说的”
兴元帝面无表情看着心态崩溃的寇天明发泄情绪,对其生不出半点同情。
“寇天明,你早就发现你与朕长得像了吧?”等寇天明渐渐沉默下去,兴元帝问。
寇天明微微抬头,与兴元帝对视。
这样直接的视线,对兴元帝来说是少见的,冒犯的,但他现在不在意,更多是好奇。
殿中气氛凝滞,不知过了多久寇天明终于开口:“是那年罪臣还没考中功名,一次出门遇见了陛下。”
“遇见朕?”兴元帝一愣。
寇天明陷入了回忆:“当时陛下轻车简从,似在寻人。罪臣惊讶发现与陛下长相相似,听到侍卫喊您‘陛下’,回家就吓病了”
任何一个神智正常的人,发现自己与当今天子长得像,绝不是高兴。
“那之后,罪臣就有意留起了络腮胡,放纵饮食,晒黑皮肤”
在大夏,男子一般到三十而立的年纪才开始蓄须,主要是上唇与下颏的位置,还会修得漂漂亮亮,而不是两腮一把大胡子。
兴元帝听着寇天明讲述,神色有了变化。
不用问,他已知道寇天明遇见他时是哪一年。
那年欣欣离宫出走,他不甘心,不接受,亲自带了亲卫离京寻人。只可惜最终无功而返,再相见已是隔着棺椁,天人永隔。
兴元帝情绪一下子低落下去,下旨彻查以礼部尚书为首的这方势力,该关进诏狱的关进诏狱,该回家的回家。
这时天色已沉。
“长乐侯,替朕送阿柚回去。”
天已暗了,街上除了官兵几乎不见行人,明明是夏日,却有着隆冬的肃杀。
辛柚步行回辛宅,走在贺清宵身边,脚下如踩着棉花,有种不真切的眩晕感。
这一日的大起大落,死里逃生,失而复得,对人的心理冲击无疑是巨大的。
她的手在抖,直到属于男人的大手伸来,握住她的。
她侧头抬眸,静静看他。
“阿柚,我回来了。”
辛柚紧紧抿唇,点点头。
“抱歉,没有及时回来”借着月色凝视着消瘦许多的少女,贺清宵心痛如绞,忍不住抬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
辛柚感觉到他手指接触她的地方起了战栗,瞬间席卷全身。
她砸进他怀中,用力抱住他。
他伸手揽住她,下颏轻轻抵住她额头。
他感觉到了她的恐惧,她也感觉到了他的害怕。而再多的言语都不及这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让人觉得踏实。
在彼此纠缠的气息里,在肌肤传递的温度中,才让他们慌乱的心得到安抚,确认深爱的人还好好的。
这个拥抱很短暂,却令两个饱受折磨的人平静下来。
他们一路牵着走,来到辛宅才松开。
绛霜提灯立在门外,见到辛柚飞奔过来。
“姑娘,您回来了!”小丫鬟看着安然无恙的少女,泪流满面。
她一开始是不知道姑娘出事的,等得到消息已经晚了,跑去长公主府求救,却被告知长公主不在府中。
那一刻,她就在想,要是小莲姐姐在,是不是就能想到办法了?
而她只能如无头苍蝇般着急,苦等。
“别哭了,去给我和——”辛柚看了看身边人,“给我和侯爷弄些吃的,大半天没吃东西了。”
“婢子这就去后厨。”绛霜抹抹泪,破涕为笑。
辛柚带贺清宵进了花厅,净手擦脸,喝茶润喉。
厅中烛光明亮,安安静静。
“阿柚,你瘦了许多。”
辛柚握着茶盏,微微沉默后,轻声道:“因为我每时每刻都在担心你。”
“我也是。”贺清宵回应,比起辛柚的坦然,多了自责。
他担心她,却不能不顾一切去救她。他把她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可现实中,最重要的不一定能最先得到回应。
他们活在皇权下,俗世中,就有许多的迫不得已。
这常常会令他心生自责,心生自卑,觉得配不上阿柚的情意。
辛柚问起落水后的事,果然兴元帝是被贺清宵救下,一路隐瞒身份回到京城。
贺清宵也问了辛柚今日在宫中的经历,听得阵阵后怕。
门外,绛霜的声音传来:“姑娘,饭菜好了。”
“端进来吧。”
门开了,绛霜端着托盘进来,放下饭菜。
二人不再言语,静静用起晚饭,倒像是回到南边农庄的时候了。
兴元帝这边散了后没心情用膳,抬脚去了慈宁宫。
太后也没心思吃饭,正苦等着儿子。
“皇帝,都处理好了?”
兴元帝点点头:“算是弄清了假冒儿子那人的身份,该关的差不多都关了,之后仔细审问,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那假皇帝是谁啊?”太后最好奇这个。
“是寇青青的父亲寇天明。”
因着辛柚的缘故,太后对“寇青青”这个名字可谓印象深刻,当即吃了一惊:“她父亲不是死了吗?”
兴元帝把寇天明的遭遇说了。
“真是奇了,竟有与你长得这么像的人。”太后听完,只觉心惊。
要是儿子回不来,让那个假的鸠占鹊巢,恐怕杀了辛柚后不用多久,就要除掉她这个太后了。
想到辛柚,太后心态悄悄有了些变化。
说起来,今日顺利脱险多亏了那丫头
“儿子也觉不可思议,回头命人去寇天明家乡查一查。”
“查什么?”
“查探一下他的出身是否有蹊跷。”兴元帝看向太后,“母后,咱们家有没有失散的近亲?”
“没有——”太后说着,愣了一下。
失散的近亲没有,死去的儿子却有一个。
那孩子命不好,生下来没多久就咽了气。孩子爹怕她伤心,很快就把孩子的尸体处理了。
后来她问,说是放进木盆里丢江里了。
在当地,夭折的婴幼儿或是这样水葬,或是丢去山沟,总之是不能埋进祖坟的。
因是生的双胎,不愿听外人议论,长辈刻薄,给稳婆塞了些钱,只说生了一个。
难不成那孩子没死——想到这种可能,太后苍老的心脏急促跳了跳。
“母后,您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太后回神,看着目露关切的儿子,缓缓摇了摇头:“时间太久了,哀家这不是好好回想一下吗。咱们家确实没有什么失散的近亲。”
“那您早些休息吧,朕让太医开一副安神的汤药,别让今天的事影响您。”
“皇帝也好好歇一歇,作乱的人都被抓了,后面就慢慢来,别着急。”
一番母慈子孝,兴元帝离去。
“太后,用膳吧。”
太后摆摆手:“今日懒得吃,哀家想早点睡。”
洗漱更衣,太后躺在了柔软舒服的床榻上。
一闭眼,老太太脑海中想着的不是在芳宁宫时的惊心动魄,而是那出生即夭折的孩子。
那孩子啊,和二宝一个样,是个特别漂亮的孩子。
太后睡不着,睁开眼直勾勾盯着床帐。
这世上,除了她已经无人知道那孩子曾存在过。时间实在太久太久了,久得她已经无法想象再拥有一个儿子是什么感觉。
她已经有这世上最孝顺,最有本事的儿子了,再来一个儿子干嘛呢?
尤其是长得一个样,将来再发生假冒二宝的事怎么办?
二宝可是皇帝,不需要有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兄弟。
太后心里有一点不好受,但只是一点,把这个秘密永远掩埋的决心没有一丝动摇。
这世道,谁家没夭折过几个孩子呢,对她来说,那个孩子早就死在五十年前了。
翌日,多日不曾早朝的兴元帝端坐于龙椅上,居高临下扫一眼空出许多位置的大殿,开始了这一日的安排。
一众官员,该抓的抓,而在这一次动乱中出了力的,也到了论功行赏之时。
论功行赏的人中,功劳最大的无疑是贺清宵。
金银珠宝,良田地铺,兴元帝赏赐起来十分大方,并加封太子太保,担任锦麟卫指挥使。这太子太保当然是虚衔,是帝王赐予大臣的极大荣誉。
而还有一个兴元帝认为最大的奖励,放在他心里没说出来。原本贺清宵与阿柚在他这里绝不可能,现在么,若是他们好好求一求他这个当爹的,不是不能考虑。
京营统领赵飞帆等将士按功劳大小皆有奖赏,至于户部尚书等为辛柚求情的文官,真金白银的赏赐用不着,兴元帝口头表扬一番也就够了。
再就是后宫。
贤妃升为贵妃,丽嫔升为丽妃,其他嫔妃位阶虽无提升,也皆有首饰、绫罗之类赏赐。
璇公主终于有了封号,封为嘉柔公主。
在考虑璇公主封号时,兴元帝自然想到了辛柚。
“阿柚,朕欲封你为夏国公主,你觉得如何?”
旧事重提,兴元帝不认为辛柚还会拒绝。
辛柚却没有犹豫拒绝了。
“为何不愿?阿柚你不想在宫中,可以提前在宫外建公主府,与现在没有什么不同。”
“既没有不同,臣还是想保持现状。”
经历了在后宫的惊心动魄,辛柚越发看得明白:离皇权越近,生死荣辱只在帝王一念间。
他在乎她这个女儿,她是什么身份都无所谓。他若不在意,要她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这种由人主宰生死的感觉太糟糕了。
而以她对这人不太深的了解,他自信,强势,越是与他过不去越逆反。礼部尚书那些人这么一闹,新政应该不会中途夭折了。
没了对新政的担心,辛柚打算等大夏再派使臣出海便请旨前往。到时海阔天空,比在京城强上百倍。
只是不知,能不能带贺清宵一起走。
辛柚坚定拒绝,兴元帝也没勉强:“夏国公主的封号朕给你留着,什么时候你想了,就什么时候册封。”
为此,兴元帝特意下了一道旨,除皇室尊长,辛柚遇官大一级。
旨意传开,百官既感慨皇上对辛柚的看重,又不解辛柚的执拗。
好好的夏国公主不当,这不是犯傻吗?
接下来着重处理的还是礼部尚书等人作乱一案。这一场大案轰轰烈烈持续数月才算结束,南方许多大族几乎被连根拔起,牵扯进的大小官员竟有近千人。
都料理完,正好到了秋后。也不用再等时间了,直接开杀。
这其中,对寇天明的处理让兴元帝多琢磨了一下。
他专门派人去寇天明的家乡查过,五十年前的事哪里查得清,总之得来的结果就是寇天明身世并无问题。
对这个结果,兴元帝暗暗松了口气。无论是寇天明曾鸠占鹊巢,还是与他相貌相似,这两点都令他难以容忍这么个人活在世上。
与他陈家毫无关系,就最好不过了。
但寇天明毕竟是被章玉忱算计的,暗无天日过了数年后又被礼部尚书等人利用。兴元帝也明白这是个可怜人,便没有牵连亲族,只罢了段少卿与其子段云辰的官职。
接到被罢官的谕旨,段少卿不但不难受,还有种大石终于落地的轻松。
老夫人一时受不了刺激晕倒,醒来后就听段少卿在一旁劝:“母亲别难受了,妹夫他假冒皇上啊,咱们段家没被连累满门抄斩已经是万幸了!”
老太太还是想不开,抹泪道:“钱也没了,官也没了,都没了当年怎么就给你妹妹挑了这么个人呢”
守着老夫人的不只段少卿,还有段文柏夫妇和小辈们。
二太太朱氏听了老夫人的话,面上没有反应,却在心里叹气:少卿府这些年靠着寇家家财生活奢靡,却没照顾好人家女儿。如今因为寇家丢官罢职,许就是上天的惩罚了。
段云朗本就不是读书的材料,这下终于能从国子监退学,丝毫不觉得这是惩罚。三姑娘段云灵亲事已定,目前男方尚没有退亲的意思。四姑娘段云雁年纪还小,暂时不必发愁。
要说受寇天明连累,最难受的就是段云辰。
他才刚刚踏入仕途,一腔抱负尚未施展,十年寒窗苦读就付诸东流。
段少卿劝完老娘又劝儿子:“你看礼部尚书如何?官至二品,朝中重臣,挨了一千刀活活剐死的。为父是想开了,儿啊,你也想开点吧。”
自从那日在大殿中认出妹夫寇天明,段少卿就有了心理阴影,一想到兴元帝就腿发软,站不稳。如今再不用上朝,他甚至有种偷偷松口气的感觉。
一批犯了事的官员杀的杀,罢官的罢官,更多新鲜的、听话的、年轻的官员补充上来,很快大殿中又站满了。
各地推行新政越发顺当,甘薯的推广也成效喜人。
而气候不同的地方甘薯都大丰收,令兴元帝真正认可了海外的价值。他打定主意不仅要把辛柚提到的土豆带回来,还要挖掘海外更多宝藏。
至于售卖大夏物产,也在他计划中。把南方那些大族抄家后,所得财物之巨令他这个皇帝都惊掉了下巴。而这些财富大半来自走私海外攫取的惊人利润。
不用辛柚来劝,兴元帝就拍了桌子。与其让那些贪得无厌的士族悄悄走私赚大钱,不如朝廷来赚,谁敢阻拦就砍了谁的脑袋,正好西市地面上的血迹还热乎着。
这时距礼部尚书等人伏法已过了两个来月,天开始转冷,一年眼看又要过去了。
就在兴元帝小范围透露要解除海禁时,众臣一同上奏,请立太子。
兴元帝的这次落水,坚定了百官勋贵请求立储君的决心。
“国无储君,社稷不稳。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早日立下太子,安定臣民之心。”
***声排山倒海:“请陛下早立太子,以安臣民之心。”
兴元帝端坐于龙椅上,面色平静听完文武百官的请求,淡淡问:“哦,那诸卿认为,哪位皇子合适呢?”
众臣还在礼部尚书等官员被处死的阴影下,哪敢提人选,当即把皮球踢回去:“但凭陛下决断,陛下圣明。”
兴元帝居高临下望着跪了一地的群臣,心生烦躁。
偏偏他知道众臣所求并不过分。经历了他落水失踪的乱子,便是他没有这么迫切,文武百官也需要一位储君来稳定人心。
良久,兴元帝开口:“朕会仔细考虑。”
“陛下圣明。”这一次的呼声更大。
退朝回到乾清宫,兴元帝无心处理政事,默坐着思考百官的请求。
他今年五十岁了,身体还很强壮,心理上总觉得自己还是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但在臣子眼中,到了知天命年纪的天子是该选定继承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