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却不同于“金线天魔”在全盛时期切割出的裂缝,也不同于“时域之火”燃烧出的五彩斑斓的空间,这些裂缝里是一片血红气息的海洋!
从中忽然伸出了无数条黑色的人影,一下子就抓住了苏折!
他们看着有些熟悉,但面部和身上都被黑色影子所覆盖,好像整个人像是完全浓雾化了,没有半点实体!
可当他们抓住苏折的时候,苏折却翅膀一震颤,身躯一摇晃,只觉得体内的各种火焰仿佛受到了压制一般,他直直地从半空中掉落下来,只被几个黑影扭住翅膀、捉住手臂、按住肩膀、揉住大腿、捏住小足,卡住脑袋,几乎一瞬间无法动弹。
就连手掌中的醒灯光芒,也被无数只黑色的手覆盖了上去。
光芒微微一颤,随即熄灭了!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这些压制住他的黑色人影……每一个身上都充斥着浓厚的天魔气息!
他们的身体和面上都有浓厚如汁液一般的黑雾覆盖,每个人的身躯都呈现出一定的扭曲,像是做坏了的纸片人被泡进墨水里。
更重要的是,他们每一个,都拥有着魔尊的轮廓身形!
且手脚上对他不规不矩,都露出或淫放或窥探的气息。
苏折强行压下恐惧,逼迫自己冷静地看向一步步走来的魔尊,道:“这些……到底是什么?”
魔尊淡淡地抬起了一只半透明的画笔,道:“昔日十二仙祖中的‘画祖,曾拥有一只‘万界一身笔’,可以破开此仙界的裂缝,直接召唤出平行仙界的自己。”
平行仙界?这里居然还有平行世界吗!?
魔尊又凉凉一笑道:“这些黑影,全都是平行仙界的本尊在这世上的投影,他们在这个世界没有办法发挥出本尊的实力,但却可以接近醒灯。”
“因为本尊还有理智,还需要压制体内的天魔,而他们……早已被天魔完全侵蚀得面目全非,心智全无,就如行尸走肉一般被我控制,自然无所谓醒灯的作用了。”
苏折几乎陷入彻底的震惊。
“这,这些投影全都是……”
魔尊残忍而自嘲地一笑:“他们都可以看作是未来的本尊,本尊未来,大概也是要变成他们这种丑陋的模样,又或许,比他们还不如……”
他看向苏折,沉声道:“我曾经以这只画笔,窥探过无数种未来与平行仙界的可能。”
“可是,几乎所有的未来,都指向一个结局。”
“那就是覆灭、崩溃、侵蚀,完全失去理智。”
他苦笑一声,绝望的面孔像是带了些刺目的扭曲,光影被一切两半再两半。
“我原来以为,遇见你,喜欢上你后,我的结局会变得和他们不一样的……”
“可是如今看来,其实也不会有什么区别。”
魔尊忽然收起笑容,目光冰冷地看向苏折。
既然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惨败与崩溃收场,又何必顾忌感情与所谓的人性?
只要他喜欢的,去掠夺、去强占、去得到,就可以了。
哪怕现在的他去上苏折,等同于体内所有天魔一起上。
等同于苏折要同时被许许多多的天魔玩弄亵渎。
他还是要这么做。
他已经不在乎。
他已没有柔情。
他一步步走向苏折,体内的天魔似乎在欢呼雀跃着,而苏折的神情几乎陷入前所未有的灰暗绝望,不住地发声否认道:“不可能,一定会有不一样的结局……会有不同的……”
魔尊淡淡道:“不会有的……根本就不会有什么不同。”
就在他即将要走到苏折身边,撕扯下对方所有的衣衫与羽毛时。
忽然,一个原本在苏折身边的黑影,动作原是有些麻木而僵硬的,像一个底片似的行动,此刻却忽然挣脱了一些黑雾束缚,显现出了原本的样貌。
他一旦站起,魔尊忽的眼神一跳,连苏折也震惊到失语!
这位未来的魔尊投影,上半身是汉服长袍的样式,下半直接套了个破洞的牛仔裤,腰带上牛皮腰带,印了各种中西方小恶魔的图案,整个人看上去简直就是不中不洋,既不现代也不古代。
简直,简直就像是地球风和修仙界风的混搭一样!
这,这么时髦古怪的衣服,到底是谁教他这么穿搭的啊!?
在无数破败可怕的未来里,怎么就出现了这么一个奇怪的未来?
苏折目瞪口呆,连魔尊也惊讶道:“你……你是无数未来中的一个本尊?”
他说完,充满嫌弃和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对方的上下,道:“怎么穿成这鬼样子?你,你还挣脱了本尊的意识控制?”
未来的魔尊只是平和地一笑。
他笑起来竟然是很温柔与坚定。
像极了苏折笑起来的模样。
然后他神情微微一坚定,挡在了苏折的面前,拦在了魔尊的前面。
“不要伤他,否则你会后悔。”
魔尊一脸缪然道:“后悔?本尊这辈子从不悔!”
未来的魔尊无奈一笑,好像一个已经成熟稳重的人,看着孩子似的自己。
“你这一生确实从未后悔,但凡事总有例外。”
“我经历过,所以也想告诉你。”
“今日你若折辱了他,将来必定要付出无比惨重的代价去挽回、去弥补。”
“所以,你会后悔的!”
第48章 决斗吧
魔尊听完这一番话,沉默地瞅了这未来魔尊的怪衣衫一眼,再瞧了瞧一旁被按住、被拿捏的苏折,他微微抿唇,内心深处像是在暗中与什么较劲,眉眼间的褶皱与讥诮几乎能上出一出戏。
片刻,他忽的昂首一笑,那眼那嘴那脸颊,像是隐约浮着一股子阴冷与暗怒。
“你是我的其中一种未来,对吧?”
未来的魔尊点了点头。
“你既然说得头头是道,那想必当初也召唤过这群平行仙界的投影,也曾经被另外一个自己的投影阻止过,对不对?”
未来的魔尊似乎也曾经历过另一个自己阻止的事儿。
可当时他听了么?
苏折眉间一折,那未来的魔尊在思忖片刻后,沉默地点了点头。
“既然你当初都无法被阻止。”魔尊冷眼看向对方,“又何必拿这等借口来拦我?”
未来的魔尊与他目光相碰,口角似凝了铜的汁液般,声音极沉道:“你当真会后悔的。”
“后悔不后悔,那都是以后的事儿了,本尊只活在当下,也只着眼现在,你……滚吧!”
魔尊的怒音冷声一下,重重一拂袖,那按住苏折的所有黑色投影,一瞬间就消失了。
就连与他对话的未来魔尊,此刻身形也透明了几分,看上去似乎随时都要消失似的。
那未来魔尊这下便转过身,赶在消失之前,以一种极为深沉复杂的神情看向苏折。
似有些歉疚,又似有些释然,千种万般的情绪汇在他眸间眼底,一时都难以说尽。
下一瞬,他叹了口极长极缓的气儿,像凝缩了一生的情绪在这薄薄的叹息里。
“看来还是未能阻止。那么他的安危,就得拜托给你了。”
苏折爬起身,皱了大眉,扭了双肩:“拜托给我?这位……未来的魔尊,你没看见他如今就要置我于死地么?你这话算是什么意思?”
那未来魔尊的身形已接近透明,嘴唇却像蓄积着一种莫名的苦笑。
“置你于死地是没错,可是置之死地才能后生?不是么?”
这一句莫名的话说出之后,未来魔尊忽的拂袖拂出一道灵性的风,像透明的宝衣似的吹盖在苏折身上,几乎一瞬间让他觉得,消失的灵力又灌满了,被方才的黑影按过的地方不疼也不痒了!
“多谢搭救!”他大惊大喜,赶紧看向未来魔尊,问出最后一个心中的问题:“但是你……你这穿搭到底是谁教你的……”
可惜问题还未问完,这位衣衫古怪荒唐、但神态说话更为成熟的未来魔尊,已完全消失不见了,就如他方才吹出的一道风,又似空气中漂浮的阵阵尘埃,他没有留下哪怕任何一点踪迹。
如今此地,就只剩下了苏折与现在的魔尊。
魔尊只盯凝他,瞧他这副模样,一想到了梦中的种种旖旎美色,二念及了梦中的种种背叛欺骗,只觉心中各种肆虐成灾的念头,正把最后几分理智烧得混沌不分。
忽的,他笑了笑,只觉得身躯好像有些热了,喉咙也干得很。
“看来如今你灵力恢复,战力也赶上来了,对吧?”
苏折看向他:“魔尊还是不改其心,不变其志?”
魔尊瞪他:“打你还是要打的,但本尊又觉得走上和他们一样的老路,很是无趣。”
“所以呢?”
“你这十年来养成的本领,除了你自己机巧乖觉,天赋异禀,也有本尊一手调|教的功劳,你说对不对?”
“魔尊说的是。”苏折不得不承认,“我受魔尊提点多时,一身本领自然有你的功劳。”
魔尊沉默片刻,忽的吐出一句:“那么,与本尊一战吧!”
苏折眉间一凛,像一张晶莹剔透的雪面被小刀子凭空剃了一角。
他不动声色地立定、攥拳,似乎随时随地能够暴起,但神情上却渐渐松却了紧张。
“如今我灵力恢复,但魔尊使用那只画笔,大概耗费了些许灵力,你要我放弃逃跑,与你全力一战?也可以。但我必须要点儿奖赏。”
“事到如今你还向本尊要奖赏?”
苏折忽的叹了口气道:“行幽,这是我最后一次向你讨赏了,不可以么?”
而魔尊听了这熟悉的称谓,半是凉半是嗤地一声笑:“好,我给你。”
“这一战,你不许用法宝,本尊也不会用身上的任何天魔,单纯靠盗天宗的道术,若十个回合内你能伤我,哪怕只是破了一丝袖角,本尊也会听你建议,只杀你一个,放过其他人。”
他语声儿一顿,如刺如刀的目光像是渴望征服似的甩了过去。
“可若是,十个回合内你都不能伤到本尊一分毫毛,那么无论是救人还是脱逃,你的任何心思都只会是泡影,只因这世上,原本就是强弱胜负为第一准则!其他的都得让步!”
胜了,苏折死,其他人活。
败了,苏折生不如死,沦为禁脔,其他人也得一死。
这听起来无论如何都不是什么好结局,可苏折还是想尽力一试。
至少尝试后,白源师徒或许可以活下去,星月道可以保存,不至于一朝被灭门!
片刻后,苏折忽的展开了金乌的原始形态。
一只遮天盖地的黑色巨鸟,在天火、地火、冥府阴火、三昧琉璃真火,以及各种灵性火焰的掩覆之下,一双巨翅向下一折,他直接俯冲向了魔尊!
几乎在一瞬间,各种火焰就要冲向魔尊!
可魔尊微一踏步,忽然瞬移到了巨鸟的身后。
他不知盗取的是时间、是距离、还是敌人的意识。
总之当苏折意识到的时候,魔尊已然是在他的身后了。
而魔尊此刻拂袖一起,苏折身上那些巨大的火焰竟像是被他生生偷走似的,竟只化作了一只只小小的焰火星子,乖巧而柔顺地漂浮在魔尊的掌心!
盗天宗的宗旨是盗,盗天宗的创派祖师是十二创世仙祖中的“盗天老祖”,也就是世人常说的“盗祖”,自然,他身为“盗天宗”的宗主,也会这一系列盗取凝缩、流转乾坤的绝技!
苏折收了翅膀,转瞬间落地成了人形,魔尊便将掌心漂浮的各种焰星转化为了一种浸满天魔气息的黑色火焰,下一瞬,他绣口一吹,登时把各种黑凝的火焰星子吹了回去!
吹出去的时候是星子,吹过去的时候便成了飘飞的火龙!
苏折随意地一看。
可就在火龙俯冲来的瞬间,他忽的消失在了原地!
原来刚才放出那许多火焰,其真实的目的不是为了伤到魔尊,而是为了掩盖痕迹。
层层灵性火焰在空中四处掠烧过后,烧出了些许“虚实之火”,足够在并不稳固的空间上撕开了许多黑色的空间缝隙。
这使得苏折可以瞬间进入裂缝,完全消失在这片土地上!
魔尊拧眉敛声,观察四周。
可没有半点动静。
不对,他是逃了?
就在他故意放松了身形,露出些许破绽的一刹那。
背后的空间忽然裂开了一条缝隙,一只筋肉如钢而闪烁金光的鸟爪子从其中伸了出来,一把子就抓向了魔尊的脊背!
魔尊顿时被抓得皮开肉绽、血溅四野……了吗?
当然没有。
被爪子抓住的只是一层虚幻的影子。
真正的魔尊此刻再度瞬移,出现在了十尺外的一处。
爪子收回了缝隙。
在二十尺外的树下,苏折突兀地出现在了地上。
通过刚刚两个回合的试探,他似乎已看穿了魔尊瞬移的把戏。
顿时双手一拍,掌心一合拢。
各种巨大的金乌羽毛突然地出现了半空,以不规则的形式贴满了整个空间!
原来方才魔尊之所以能够瞬移。
是因为他利用“万界一身笔”划开了缝隙,使此处空间像一张纸似的,出现了各种常人看不见的褶皱与高端维度才存在的泡沫。
虽然看是看不见,可却能够用黑色的羽毛填充褶皱、弥补泡沫。
这下,魔尊便不能再瞬移了!
魔尊眉间一冷,手掌猛然一拍,天上忽的一暗,他的掌心却忽的光芒璀璨起来。
像是千万道太阳的光芒,突然就被“偷”到了他的掌心。
而他十指一旦磋磨动弹,那些光束便像是一千个一万个小太阳似的,刺向了苏折。
苏折顿时翻身一滚,却不是躲避,而是直接冲向了光!
冲进光内,沐浴全身后,他忽然感觉到体内的火焰似乎有一些被偷去了!
原来魔尊的气息渗透在了光照内。
被这道光所照拂之处,便是他任意偷取之处!
倒不愧是“盗天宗”的现任宗主,妖仙与盗仙的领袖!
苏折冷哼一声,伸开手掌,便收拢了这光束,仿佛这些光芒被他汇聚在了掌心,他接着一个翻身,又飞进了一道空间裂缝里。
半晌后,所有的裂缝忽然都射出强烈的刺光来。
而且比方才还强盛百倍、千倍,堪称亿兆强光!
全都照拂在了魔尊一人身上!
刹那间,魔尊面上微露痛苦。
他身上的黑气也不断地凝缩!
原来他的手掌可以聚光,因为那一处本就没有封印什么怕光的天魔。
可他的身躯之上别的部位,却有几只天魔是惧怕阳光、恐火怕焰,越靠近越痛苦!
因此光线被苏折在空间裂缝里无限放大后独自照过来,就像是照出了体内天魔的难受似的,魔尊冷哼一声,登时又掌心一抓,五指一拢。
远处山间笼罩的云与雾,忽然就消失了!
被偷转到了魔尊的掌心!
他偷云转雾,顿时掩了光芒的强度,原本的亿兆聚光灯一下子成了被云层重重遮掩的弱光,他自己也纵身一蹿,像回到老家似的回到了云雾的怀抱,正如老虎奔山、小鹿奔林,谁又能从这云雾中找得出他?
旁人是不行。
苏折就可以。
就在方才云雾遮光的瞬间,他已祭出大量三昧琉璃真火,从中烧出了一道罕见而透明的“时域之火”!
他忽的,从身上拔出了最坚硬的一群金乌羽!
几根“六耳猫仙碗”的碎片所绘制的羽毛。
几根“妖鳞魔剑”的鳞片渣滓所画的羽毛。
几根“紫琉璃葫芦”的残渣所绘制的羽毛。
他拿出这一群羽毛,然后居然统统扔进了这不稳定的火焰烧出的缝隙里!
忽然,那不稳定的缝隙像是吃撑了似的越涨越大,竟吐出了一只带残缺图案的瓷碗碎片,一道坚硬无比却带着强大妖气的逆鳞断剑,还有一些紫琉璃葫芦的破碎残渣。
“时域之火”可以把一切带有法宝性质的物体还原成未来态,或过去态。
他直把羽毛扔进去,虽未成功拿到葫芦碎片,却拿到了成功的瓷碗碎片与逆鳞断剑。
苏折手掌轻轻一扣瓷碗碎片,碗中登时幻化出一只缺了腿脚的残猫幻影。
可这道幻影却足够坚强地扑向了魔尊,用残肢断爪也要挠上对方!
魔尊冷笑一声:“区区幻影,也敢来扑杀本尊?”
他登时拂袖,收走幻影!
却忽的一愣。
原来就在他分神的一瞬间,苏折已经逃进一道黑色缝隙,又成功闪现在了他身后,竟直接拿了那把带有逆鳞的断剑残片,在魔尊身上用力一割!
竟然成功地割下了一片袖角、外加几滴猩红带黑的残血!
苏折割完,也是一愣。
带有妖龙逆鳞的残片,竟然真能伤到魔尊!
而且轻易一划,就直接割破了他那吞云吐雾的掌心。
且这么一划似乎是破坏了什么原有的灵力防御,魔尊的掌心内部似有一些诡异无比的肉芽跟着黑雾重重蠕动,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了!
苏折登时不管其他,只是惊惧无比地上前,想要以火焰逼退这逃逸的天魔。
魔尊却随意一翻袖,遮盖住破损的左掌掌心,右掌却瞬间翻出,直接攥住了苏折的咽喉,把他整个人直接一只手举上了高空,而苏折只觉被这一只手掌攥住,就像是三魂七魄都被一群天魔给狠狠攥住,全身都不住战栗起来!
他被攥得重重咳嗽几声,声音嘶哑地一字一说,却是含笑的。
“就算……我在你手里,我也伤到了你……终究,是我赢了……!”
他在逆境中依然笑得开心、猖狂,而魔尊即便攥着他,手上骨节涨得咔咔作响,却始终不肯用上死力,只是脸上面肌颤动,像无穷尽的愤怒与悲哀忽然涌上,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
“本尊一笔一划,亲手给你画的羽毛,你竟然就在刚才……统统给拔了!你还用我亲自教你的‘时域之火’来还原它们,你倒没用完整法宝,可是你用了我给你的法宝碎片来对付我……”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抹掉我给予你的痕迹……你就这么厌恶我给你的一切吗!?”
苏折即便被攥着,也是努力地从破损的咽喉中说着一句句断续的话。
“你这十年来教我的法术,我还不了……便还你一身新画的羽毛,不行么……”
魔尊瞪着苏折,攥住他咽喉的手掌居然在不住地颤抖。
像是一生的快意与轻盈,此刻都要葬送在这五指之间。
“羽毛可以还,法宝可以给……那么你欠我的恩,欠我的情,你要如何还?要如何给!”
苏折沉默片刻,闭上眼。
他给不了。
他根本也还不了。
十年的恩情宠爱。
十年的信任倚重。
纵使他有一千张能说会道的嘴,他此刻也一句都说不出。
恩情是真的,想逃是真的。
关心是不假,背叛也不假。
千言万语到最后,大概也只剩下了这么萧索荒凉的一句话。
“请你信守承诺吧……”
杀了我,便不再去追究别人了吧。
没了我,便不要再去怨恨他们了。
魔尊目光复杂地看了看他,忽然,像是有什么未知的风云在心底翻涌似的,他竟直接放了苏折下来,一双手从他细秀的脖颈处流连片刻,挪移到了他的头顶。
苏折刚刚揉了揉咽喉,此刻却被他的动作所惊住。
“到了这一刻,你为何还不杀我?”
魔尊却看向他:“方才那生死一刻,你为何还顾忌着本尊体内的天魔,还要上前来?”
苏折忽然说不出话。
魔尊凝神看他:“明明当你不记得梦里情形的时候,你是忠于我的,你是愿意和我在一起一辈子的,不是么?”
苏折陡然沉默。
这并非是假话。
他叹了口气,只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魔尊忽的以一种极为古怪的眼神看他。
“当然有用,非常有用。”
说完,他抚了苏折头顶,就好像是从前抚摸自己心爱的小乌鸦一样,指尖渐渐从头顶挪到了苏折的眉心,轻轻揉了揉他蹙着的眉与隆起的眉骨,动作明明柔和,又深含着占有欲。
仿佛是,不容任何人染指自己的心爱之物。
这种抚摸,忽然让苏折感觉出了不对劲。
“行幽?”
魔尊笑道:“既然你不记得自己是细作的时候,可以一心一意地与我在一起,那只要我把你关于白源的一切记忆全部抹去,你我不就能回到从前了么?”
苏折一惊。
猛地懵住。
像是被巨大的恐惧攥住了,整个人僵硬得像是一种冰作的雕与泥作的塑。
而魔尊就像是在痛苦绝境中找到了一个万全的法子,语气竟透出些诡异的轻松与快乐。
“白源抹去了你的记忆至少二十多次,你都答应他那么多次了,为何不能让我做一次?”
“只要你不记得他们,你就可以继续做我的副宗主,统领万妖、号令全门,即便那时我再杀了白源,灭了整个星月道,对你来说也不过是死了几个陌生人,不是么?苏副宗主?”
这下就连向来能言善辩的苏折,也是呆脸楞神了好一会儿,才晓得要说话。
“到了这一时一刻,你已经知道我是叛徒了,还希望我做你的副宗主?”
魔尊笑道:“就凭你方才不顾生死想帮我逼退掌中天魔,这个位置你不做,谁来啊?”
苏折心中酸楚难当,难得多了几分暖。
却也不得不,在此刻泼上一大盆冷水。
“可就算你能抹去这部分记忆,你能抹去我想回家的心么?”
“你……会容许我回家么?”
魔尊的手指忽的顿住。
苏折说的话并没有错。
只要他还是想回家,他就一定还会搜集各种破开天壁、开启“天穹星洞”的门路。
只是不会去依靠星仙,也不会再让魔尊有所察觉了。
单独抹去白源师徒的记忆,并不能带来本质上的改变。
他沉默片刻,点头道:“你说得对,这确实不够。”
“本尊不仅得抹去你关于白源师徒的记忆,还得抹去你上辈子的记忆,这样你的离心才会收敛,你才能斩断前尘安心此世。”
苏折几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对方说的。
他的面庞冷得像是失去了知觉,脊背更像是浸入了冬夜里的冰水似的发着寒。
魔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道:“我会一边抹去记忆,一边寻找白源在你身上留下的联系,这是唯一能保住你性命和地位的法子,不要反抗我,苏折。”
“——行幽不要!”
未等说完,手指猛地扣向了苏折的眉心!
一种巨大的精神力蹿入了他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