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折什么时候能回来,劝劝这只发起脾气来横天耍地的魔尊?
苏折那边,已经和一行人过了草原平地,爬上了另一边的山坡,总算是过了这道关卡,这一路下去再无任何险阻断口,直接平平走过去,终于到了一处视野宽阔的建筑群落。
这就是,画轴山的山门。
其中朱栏玉栅,曲泉碎堆,软柳如群玉环山,绿竹似碎翠绕亭,一派飞檐画栋精巧复杂至极,层层斗拱的结构恍如迷宫一般,像是画上去的,又似是搭建的。
而在地上,千金才能见到的牡丹芍药在这儿就如地毯似的任人踩踏,万两才能购得一两株的奇梅茶靡随手就能摘得,又有丹桂梧桐开路、粉桃红梅齐绽,春草冬松几乎一处,夏花秋叶都在一亭,一处地方能有四处的花果,走一步就换了一个季节,东边一个角落还刮着雪下着雨呢,西边就是风和日丽的锦绣花圃,南边一个角落可以看见黑沉的星空夜晚,走出几步立刻就是天晴和虹光。
冯灵犀是富贵人家出身,可也是第一次看这种一次性包含四季,拐个角就换了天的奇幻美景,一时之间傻乎乎地观察了许久。连那素来冷傲的叶清敏,此刻看了也是驻足不前,旁观许久,更别说其他人,那更是眼都直了、心都呆了,脸都乌青红白各色呈现,一个个都忍不住要上前观察了。
苏折为了不显得过于冷静,也是故作惊楞地欣赏了许久。
而就在他想不动声色地把发呆的冯灵犀给拉回来的时候。
忽然,这些景色之中渐渐浮出了一道道白雾。
雾气隐约之间,几位仙风道骨的道长走了出来。
为首的一位,赫然就是当日与他血战不休、失了四方麒麟图,还断了一臂的“应麟居士”徐云麒!
苏折抬头看去,与他正巧对准了眼神。
他是心内震惊,却又不得不装作茫然,再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向往、崇敬、甚至是惊艳与喜欢。
对方却是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内心细细打量,越看越觉得是个气度不凡的弟子,有了更多的欣赏、喜欢,甚至是想现在就把对方收拢过来当宝贝徒弟的心思。
可惜,还得接着考试。
他只咳嗽一声,袖子一拂,周遭就浮出了几个由云雾所搭建而成的桌案与椅子。
“你们既然已经走过了重重山路,就能参与接下来的考试了。”
“你们一共百人,考试分为五组,由我们五位共同考效,你们进入五道画轴之中,能在一个时辰内出来,就算通过考试。”
徐云麒一说完,白雾之中忽的浮现出了五道景致不一的画轴,其中或有奇山异水,或有神兽飞禽,或有仙人仙子,甚至有什么都没有的画轴,似乎是对应着五个不同的考场。众人看得啧啧称奇的时候,苏折忽然意识到,考官是五位。
可是出来的画仙只有四个啊。
第五个会是谁?
他正这么疑惑的时候,忽然看见云雾微微翻动了几分,其中走出了一个穿着华贵紫袍,戴着紫玉腰带,顶着紫金冠子、插着紫琉璃簪子的俊逸道士。
竟然是紫晏!
苏折心头一惊,表面努力装着不动声色,可那紫晏看向自己的时候,也是眼神微微一变,似乎心内有惊涛骇浪在翻滚不休。
他眨眼挤脸,好像是看出了什么。
可目露疑惑,又好像是没看出来。
苏折正松了口气,想和冯灵犀一道选个画轴进去的时候,忽然看得紫晏疑惑地看向自己,心内又传出了一个奇异的声响。
“听得到我么?苏折?”
对方并没有真的发现什么。
只是试图联络苏折的时候。
声音传递到了林宿的心里。
只要不出声不回应,就不会被认出来。
所以苏折只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只是依旧往前笑着、走着,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可就在他移动了几分,要迈入其中一个画轴的时候,紫晏忽的皱了皱眉,直接双手一浮,一颗小星星居然拦在了苏折等人的面前。
“等一等,我有些话想问问这个考生。”
第75章 马甲掉不掉
苏折心中一愣,表面上却依旧摆出了适时的云淡风轻,直到紫晏越过所有人,一步步走过来,看向他的时候,他依旧把沉着与从容揣在脸上,并无二样。
只是紫晏一动不动地打量着他,目光犹如寒星般落在他身上,倒像是看出了什么,又似是没看出什么。
这个时候再从容就不太对了,连冯灵犀和叶清敏都看出了不对劲,苏折便只能适当地摆出一些疑惑、茫然,问道:“敢问紫晏仙君,我的脸上可是有什么不对么?”
紫晏只凝眉道:“你的脸……与我的一位朋友很像。”
苏折这张脸确实是和上辈子的那个他有着几分相像。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紫晏看到了也就看到了,居然还要特地大庭广众地说出来?
这小呆仙君是不是也过于不会看气氛了?
经他这么一说,会不会引起徐云麒的怀疑?会不会叫别人留了心?这些他却是不知道的。
只是如今对方的盯凝如落火似重雪,或寒或烫一时不定,但再叫他看得久些,又不知会看出什么来。
冯灵犀有些担心地拉了拉苏折的小袖子,好像是想提醒他回个话,叶清敏却是暗暗皱了几分眉,如同看见了什么令人极度气闷、沉郁之事,心中眼底竟生出了几分难得的酸意。
画轴山的人便罢了,怎么连星月道的星仙都能对这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子如何另眼相待?这林宿究竟是何方神圣?
在屏幕之外也有另外一个人冒着常人难以想见的酸,可却不是同一个理由。
行幽冷眼看着这屏幕上的俊秀星仙,冷声道:“这就是‘星月道’中白源真人的徒弟——紫晏。”
这就是苏折豁出性命保住的那对师徒中的其中一个?
倒是眼蕴星河、眉拢山川,一副龙章凤姿的好相貌,说的几句话犹如天边来的一般冷清飘忽,难道苏折喜欢的是这种类型的?
慕容偶点了点头,孟光摇却再度惊呼道:“这小仙君好生气度,好俊的相貌啊,他比这儿的所有考生加起来都要俊上几分!比画轴山的那几个仙人也不差!”
他以为自己夸的不是考生与画轴山的人,那必定就安全了,谁料到这真情实感的话语一落,却是惹得行幽冲他投去了极厉极冷的一瞥,连周身的温度都随之一降,仿佛是一种无形无相的杀气如海水般肆意汪洋了整个宫殿。
“皮相能当饭吃么?你倒只会注意这等俗物,也不瞧瞧这小子如今想做什么?”
屏幕里头确实上演着一出难得紧张的戏份。
紫晏看上去盯死了苏折,在众人面前大庭广众之下,他似乎就认定了对方身上有着金乌的灵魂气息。
【你以人身出现在此处,是魔尊的吩咐?】
苏折面上不动声色。
心底却是陡然一惊!
但他旋即又看出,这分明是传给苏折的妖身的。
结果因为某些灵魂上的联系,它却直接传到了苏折的人身上。
如果紫晏只凭几分相貌的相似就能确定些什么,根本无需传递什么心声。
所以这时拼的就是冷静、从容,以及铁证如山也死不承认的本事儿!
苏折只茫然地着看着传话的紫晏,坚持揣着一副“我没听到我不知道我不晓得”的三不懂模样,其五官如一片茫茫的白纸,又酷似忽然中了一棒的街头路人,倒叫一向固执冷硬的紫晏也看出了几分疑。
他疑的是,自己是否真的猜错了?
又疑的是,对方怎么能和上辈子的人类苏折长得这般相像?而且似乎还有一些让他非常熟悉的气息?
如果真是苏折,魔尊派他过来又安了怎样的心思?
就在他要言语几句,再试探一二的时候,徐云麒忽的咳嗽几声,咳得有板有眼,还带着些许节奏感,见众人都把目光放在了他这边,他再以利眼扫过去,沉声道:“紫晏仙君再如何看重这位考生,也不能在此刻抢人吧?”
这话里的轻调为重,重声变更重,突出了他的不满。
紫晏只深看了苏折一眼,微微颔首:“你与本君一位故人的形容极为相似,应与星月道有缘,不过你此番要上考场、入画轴,本君就不耽误你了。”
他这说辞若换做旁人来说,那简直是牵强附会的下一集——胡说八道。
可换做是紫晏这等星眸冷眉的俊俏仙人说来,却偏偏说得理直气壮、天经地义,连徐云麒听了都直皱眉头无可奈何,紫晏却是紫袖一甩,大步流星地走到了一旁,那处无桌也无椅,正是星光夜寒的一个角落。他便手上一动,那颗漂浮闪烁的小星星则忽然变大了几分,他竟直接坐在了星星之上,分明是与几位依云揽雾的画仙迥然不同的做派。
众人一瞧此等神通,也不由得明惊暗讶了几分,冯灵犀更是面露向往,喃喃道:“这是真星星么?怎么说坐就能坐的?”
叶清敏轻声讽道:“不是真星星,难道还能是泥土搓成的泥球么?”
说完,他也不顾冯灵犀的面色变了一变,直接就上前一步,用手接触那画轴的边缘。
只是微微一碰,他就像是遇到了什么极大的吸力似的,直接就被拉扯了过去,整个人消失在了画轴上。
他之后,冯灵犀气鼓鼓地上前冲过去,可一回头又看了苏折一眼,眼见他站着不动,又急得回去拉扯了他一番,二人才一起碰了画轴,进入了内部。
至此,这一百个人分为五队,每队二十人流水般地入了五个画轴,徐云麒看得心内稍定,便冲着一旁冷言不语的紫晏微微一笑,道:“紫晏仙君在这群考生里,可有看中其他人?”
紫晏端坐于漂浮的星星之上,只是淡淡道:“并无。”
言下之意,他还是只相中了林宿这一个,也只想要带走这一人。
徐云麒面上倒是不改其笑,只道:“我看那个叶清敏、梅洛洛,以及宣家姐弟倒是不错,希望他们进入画轴后能有不同表现,叫紫晏仙君对其另眼相看几分。”
紫晏神情淡漠道:“这五幅画的形制异常古旧,不似今日之作,我还从中闻到了几只已近乎绝迹的灵兽气息,这不是徐仙师画的吧?”
徐云麒笑道:“紫晏仙君好眼力,这几幅是一位上古画仙之作,只是被掌教真人改造过,又每逢百年就补合一次颜料,还在里面收容了不少珍奇仙灵、神兽飞禽,既是一副‘活画’,又富含各种洞天秘境,正适合用作考场。”
紫晏道:“他们进了这考场,得在半个时辰内找到法子出来,对吧?”
徐云麒点头笑道:“正是。”
紫晏冷漠道:“把人送进画中秘境,确实是个看临机应变的高招。可我瞧这些画中暗含乾坤符数,画纸颜色也需定期维护修补,倘若画中仙灵出了什么差错,抑或是画上的颜色消退几分,这些进去的人会不会有危险?”
这话一说,简直是当着徐云麒的面质疑画轴山的举动了。
其余几位画轴山的仙人微一变色,蹙眉的蹙眉,冷脸的冷脸,想叱责讽刺的整在酝酿与蓄势,而徐云麒却似是没听到似的,依旧云淡风轻地一笑。
“紫晏仙君多虑了,几百年下来画轴山都用这几幅‘活画’作为考场,从未出过任何纰漏,你只安心看着便是。”
进入画轴之后,苏折觉到自己踩在了一团棉絮似的白色平原上,周边眼前俱是一亮。
这画里的天空一片碧蓝如洗,竟呈现出日月不同的两边!
东边一轮巨大无比的红日,如下了丹朱重色,在层层彩云的掩护下,只露了半脸,却已有金光万道齐发,厚重如涂的金边道道发散,粉末状地镶染在云边,正如极乐世界一般美绚神华、令人心醉不已。一旁又隐约有形色飘忽的凤鸟,与浅浅几笔勾勒出的白鹤在盘旋,近得好像可以触摸,可一伸手却摸不着。
与红日相对的西边,则是一轮玉盘似的圆满月亮悬在天上,在一层层星光月晕的团拢之下越发地润泽冷澈,云层之间似有一道银鳞的巨龙在隐约蛰伏,又似有几辆冰晶雪透的白玉宝车,由几匹雪白的天马拉着,在云中不断地跑动。
如此奇景如此天,众人一瞬间都看得痴呆了、惊怔了。
就连苏折也是注目了好一会儿,才收回了这赞叹钦佩之心。
不管是谁画出来的这些奇景幻色,这确实是美不胜收。
哪怕考生们没有通过考试,单单是看了这仙家景色,也是不虚此行了。
他正这么想,就趁所有人还沉醉于美景之间的时候,先拉着冯灵犀走了一阵,所有人见他们走动,也不约而同地开始摆正心态,三三两两地开始了行动,可每走一阵,都会被画里的奇幻景色所震撼、所惊动!
画中的距离不能以常理来看,许多看着近的东西其实远在天边,许多看着远的东西倏忽一下就走到了,而且走得丝毫不累,因为踩的都是棉花似的软地儿。
苏折他们顺着白色的平原一路向前,看到了远处一条河,以为要走半个时辰才到,没想到没过一会儿就走到了,那条河晶莹透明,似玉带碎珠所成。河边还摆着一只纸船,纸船附近睡着一只憨态可掬的灵猫,灵猫旁边摆着一只白玉的腰带。
这一看就是过河用的道具了。
有的人拿起纸船,往河里一放,那纸船瞬间就变得无比巨大,可供好大概七八个人坐在上面。
有的人则拿起腰带,往河里一泡,那腰带也瞬间巨大化,变成了一座漂浮在河上的玉板,可容七八个人站在上面而不沉。
可当他们站上去后,却发现船走的很慢,玉板漂浮得也不快。
苏折却直接奔着那只灵猫而去,他十分熟练地对着猫儿又抚又爱,冯灵犀也加入了其中,使劲摸了摸猫儿的肉爪,接着宣家的姐姐,和洛州的梅洛洛,也跟着对那猫儿又哄又抱。
不多久,灵猫吃够了爱意与抚摸,舒舒服服地抖了抖毛,往河里一走,瞬间吸了许多河水,浮动在水上,从一只小灵猫撑成了一只小山似的的巨猫。
苏折笑得一招手:“成了,我们爬上去!”
说完,他第一个扒着芦苇那么粗而长的猫毛,爬上了猫的脊背,其余七八个人也是有样学样,抓着猫儿那水桶似的尾巴毛,踩着猫儿那石桌子似的肉爪子,一路爬上了猫儿的脊背,然后抓住猫毛,坐稳了。
灵猫这就舒服地“喵”了几声,然后拍动巨大的肉爪子,像一艘猫猫舰艇似的,快速地朝着河对岸游去了。
梅洛洛开心地抓着猫毛一阵吃吃地笑,冯灵犀兴奋地一路大叫:“我从未乘过猫船!这次可算长见识了,回去给我的朋友说一通,他们怕是得羡慕死我。”
苏折也笑道:“好了别叫了,坐稳了啊。”
他笑得欢畅时,忽然感觉到指尖一凉。
低头,却发现那戒指上竟隐隐有黑气浮动。
苏折猛然一惊,立刻意识到——这是妖身内的天魔在活跃了。
不是需要三天才会活跃么?怎么会这么快!?
面对如此怪异景象,他忽想到了魔尊临行前说的一句话。
“这些天魔都是在我体内待过的,许多远古时代的天魔已经同处一室了近几百年,算是‘室友’了,他们彼此间是互有联系的。若你到了某一处,却发现体内天魔异常活跃……说明附近可能就有他们的‘室友’,也就是当日从我体内逃出,至今尚未被找回的那十只天魔。”
在所有人欢乐地沉浸在这童话般的世界里,苏折忽的心头诧凉。
这童话般的画中世界,居然藏着一只魔尊体内逃出的远古天魔!
他只觉手脚发冷,内心直颤,清楚地意识到天魔不可能是考场的一部分,画轴山绝不可能让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考生去直面天魔,而且还是在魔尊体内呆了好几百年的那种古老天魔,这其中必定有人暗中做了手脚,把这天魔偷偷地放在了这画轴世界里。
苏折心惊又肉跳地分析着种种可能,忽然意识到他们若遇到一只“视死天魔”等级的远古天魔。
那么这群考生,一个都活不成了!
第76章 考场风云突变
苏折看向戒指做出这一系列快速分析的瞬间,千万里之外的行幽似乎也凭依着青透玉亮的“隐簪”瞧见了他手里的动作,连带着另外三大妖官也跟着瞧见了这异样。
行幽顿时陷入一阵沉眉、低眼,似乎被拉入了什么无边的遐思,然后瞬间瓦解了小怒与酸闷,亮出了一丝玩味儿的笑容。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极了。”
他先是小笑、接着笑中带了狰狞的冷意,刀锋般的快意,又似是凝了几分腾腾的杀气在其中翻滚,连带“”墨极殿”周边的气息也随之一沉,空气说凝滞就凝滞,孟光摇还在疑惑不解,陈小睡还在清醒与沉睡中两面挣扎之时,慕容偶已敏锐地嗅出了几分不对劲,干脆上前问道。
“敢问魔尊,苏折查看戒指是为了什么?”
行幽凉凉一笑:“他查看戒指,是因为那戒指是本尊送给他的,用于纪念我们这十年的好情谊、好经历,所以他每次一想到本尊,就会去看看这戒指。”
这谎撒得,就像人族城镇里的古董市场上周出产的假货一样真,连慕容偶也觉得不可能,又不愿直接戳穿了得罪上司,只不卑不亢地问:“他在画中本就涉险,更该专心,若是分心想到了魔尊,是否因为他发现了什么画中的异象?”
他如此公事公办地一问,使行幽颇为扫兴地瞥了慕容偶一眼。
“你倒是个爱问正事儿的,可也太不知趣了点儿。”
叱归叱,嘲归嘲,他还是把那戒指浮黑代表的意向与众人一说,慕容偶这才明白——这画轴里竟然藏匿了一只魔尊体内逃出去的天魔!
难道当日他们追不回的一些天魔,是落到了画轴山,亦或是星月道的人手里?
可他们怎么能疯狂到把天魔放在画轴考场里,让一群毫无仙术法力的考生去面对天魔?
到底是故意为之,还是内部出了什么岔子?
慕容偶心内的疑虑满腔乱飞,体内的小人偶们如波浪般上下起伏,他扫了一眼旁边的陈小睡,想商量,却见对方似眯未眯,打定主意了要揣着糊涂装睡,他只好去看魔尊,可行幽此刻的心思早已不在这两件事儿上,因为他收到了苏折传来的心声与问题。
“敢问魔尊,听得到么?”
行幽先是无声无息地得意一笑,好像对方主动来问就得了逞似的,他转而一脚轻轻踢飞了宝物残渣,走到墨玉榻上轻轻一躺,故作矜持:“你这是有事求教本尊么?”
“你不是都已经看到了么?”苏折大咧咧地在内心吐槽道,“方才我看到戒指变黑,说明妖身内的天魔开始提早活跃了,倘若我的妖身在戒指内并无异样,那就是它们几个感应到了曾经的‘室友’,说明在这画中世界里,至少藏匿了一只从你体内逃出去的天魔。”
行幽笑着露了一口白森森的小尖牙:“所以,你想问问本尊那几只逃出去的天魔的特性?等遇到了,你就能提早准备?”
“魔尊倒真是了解我。”苏折笑道,“提前准备,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就撞上要好吧……”
行幽凉凉一笑:“我还以为你本事奇大,颇得人心,根本就不需要本尊的帮忙提点,怎么如今也学会来张口要情报了?”
身旁的众人还骑在猫猫脊背上沐浴在奇幻的阳光与月光里,在一片巨大的兴奋和快意中,他们对蛰伏的死亡危险一无所知,苏折只好暗暗咬了咬牙,在心中吐槽道:“若能知道它们的杀人法则和天魔特性,我就能以规则对抗、以规则躲避,若是全然不知,等真的碰上,我或许自身也难保,到时若被迫在画中显出了妖身,任务就会失败,你莫非想要我提前回来不成?”
这话有理有据到了完美,再任性狂妄的人也挑不出个错。
于是行幽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只冷笑道:“你任务失败,就回不了家,那岂不是对我更好?”
苏折一愣,刚要发几分鲜活欲喷的怒,忽听行幽话锋一转。
“但你若此刻在画中显出妖身,不但任务失败,还得提前对上徐云麒和那些画仙的围剿,这太过危险,实在不值……”
“所以,本尊勉强告诉你几分情报。”
苏折微微一笑,就知道行幽再如何恼他恨他,终不舍得他涉险。
他们的对话方才还算清楚流畅,只是行幽一旦开始解说起几只天魔的杀人法则与能力特性,他传递到苏折心中的声音忽然就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好像受到了某种神异力量的干扰,等到最后渐渐连半句话都听不清,连一个字都传不出来了。
“行幽?行幽?”
苏折忍不住挠了挠耳垂上的耳环,在心中连连呼唤几声,可始终未能得到任何回音,而且因为动作过于紧张,都引发了一旁的冯灵犀的疑惑。
“林兄这是怎么了?莫非是不习惯乘这猫船?”
苏折赶紧记起自己如今的身份,作一副轻喘欲呕的样儿,摆出几分眩晕欲折的虚弱,果不其然惹了冯灵犀的关心和理解,又叫旁边的顾将欢也多问了几句,甚至还递上了一张帕子以示关心。
乘在猫尾巴处的叶清敏倒是不冷不热道:“你这一路来顺风顺水,我还道你是铜打铁作的,原来也会有身体不适的时候啊。”
他这冷话一落地,冯灵犀立刻俯他一眼,叱道:“你这人不讽上一两句是不是会死,你是忘了我们一路怎么过来的,还不是靠着林兄的机变聪巧?”
叶清敏冷声道:“他确是心智不凡,可人无完人,他到了虚弱难受之时,你更该护着他不让他掉下去,分心与我吵架又有何益?”
他这话虽然冷冷淡淡,倒也不是说得完全无理。
冯灵犀立刻回过头去,小心拍了拍苏折的脊背,又帮着把他稳固在猫背上,那巨猫又在河道上快速畅游了一会儿,终于过了湍急路段,来到一处平稳的水段,靠岸停下,任由几个考生们小心翼翼地从绒密巨大的猫毛里滑下来,一步一涉水地走到了岸边。
他们渡河之前走的原是白色平原,渡河之后却到了一处青绿的水岸,仿佛是有人在此处闲添了几笔颜色,虽无绿草常茵,但脚下的土地呈现出一片生机的葱绿玉青,几人便沿着这抹青绿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眼见着周围渐渐冒出一些抽象而平面的树木,仿佛是画手随意几笔所作,缺乏细节,只有意向。
而在层层抽象树木之后,他们忽然见到了三位仙灵。
说是仙灵,是因为这三个人的服饰妆容都不似今人,形制都无比古老,像是壁画里走出来的人。
第一个仙灵是个慈眉善目的红衣婆婆,她的朱红衣衫上绣了各色仙鹤瑞桃与云海蝠纹,手里捧一个印满了福字的白瓶,看见考生过来,她就像是亲奶奶看见了亲孙子,慈祥面上端出温和一笑,叫人看着就觉得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