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念头不过一闪而过,那几乎能腐蚀一切的尸水顿时铺天盖地涌过来,顷刻间就要把几个人给淹没。
一旦沾到一星半点的腐水,这几个人的面目可能都要被腐蚀没了。
而在这诡异画里,面目就代表着这几个人的意识,是他们仅剩的存在了!
苏折赶紧催动体内的灵性火焰。
刹那间,各种各色的火焰从他的掌心、眼中、甚至是口与鼻中喷涌而出,在几人周围围成了一圈,阻挡住了尸水的侵蚀,从中创造出了十多尺高的高温气浪!
孟光摇赶紧提醒道:“你不能用掉太多火焰,你体内的天魔全靠着你的火焰镇压,一旦没了,你拿什么去封印它们!”
一旦他体内的灵性火焰支持不住封印,此刻听话的天魔就会失去制约,原形毕露不说,还要反过头来把他的身躯内脏啃噬殆尽!
秦容意也立刻意识到:“苏妖官,这幅画是打不过你体内的天魔,就故意引你失控,你不能如了他的意!”
满身冒火的苏折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我知道,但此刻没有别的选择!”
季霄云咬了咬牙,更是破釜沉真道:“你有的,你做到这一切已经令我等感激涕零,你可以抛下我们了!”
苏折一愣,那孟光摇则神色黯然,语露绝望道:“老四,我知道你此行是为了救我,可事到如今你已经尽力……这幅画的实力远远超出了一般的天魔,它不是天魔,也不是我们能够对付的……你不要再……”
苏折震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我不答应!”
“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救你!而且不仅是你,我连这两个仙门的臭画师也要一起救,我绝不让这画再吞掉谁的修为!”
秦容意神情复杂,季霄云叹息不止时,孟光摇却是双目赤红,恳求道:“‘腐水天魔’的尸水被这幅画增强了许多,你的火撑不了那么久,趁现在赶紧走,用你的火烧出一条路来……”
这漫不经心的话语却叫苏折灵光一闪:“你说‘腐水天魔’被这副画增强了?”
那如果把这幅画进一步削弱,“腐水天魔”没了依仗,还能源源不断地喷出腐蚀一切的尸水么?
而想要最大程度地削弱这一副画,大概也只有……
他叹了口气,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狠狠地揉动了眼珠。
忽然,眼球处微微一痒,接着竟然想解开了更多的封印和压制似的,冒出了一条条细小的触手与须肢,直接顶开了眼皮,有什么黑绒绒的东西从里面流了出来。
孟光摇诧异道:“你……你想干什么?”
面目诡异的苏折咬了咬牙:“所有人闭眼!”
孟光摇一脸苍白地闭眼,忽然记起了他眼球处封印的——正是当初行幽险些压制不住的强大存在,只差一点就看杀了四大妖官的远古天魔——视死天魔!
话音一落,一只满是黑色脉纹的诡异眼珠从苏折的眼球里钻了出来!
苏折立刻带着它,直接扫视了这画中的各种景色,甚至包括那漂浮于半空的道长。
刹那之间,从画中的某一点开始,一些鲜亮的颜色、明晰的线条,竟像是被什么东西凭空抹去似的,直接开始归于虚无。
这种直接从存在上的抹除,使那木偶机械般咯咯怪笑的道长第一次停止了阴冷渗人的笑容,甚至连身体都已陷入停顿。
就连尸水的喷涌都已迟滞,只怕再过一会儿就要如干泉一般陷入枯竭。
苏折这才记起行幽在他出发前的某些嘱咐——“视死天魔”的死亡是针对一切生灵与存在的抹除,它若是使用到了极致,甚至能直接抹除天魔的能力,甚至是意识存在!
但因为这只天魔太过危险,极易反噬,就连行幽这样狂傲无顾忌的人,用起它时也小心到了不能再小心,甚至可以说是能不用就不用。
稍稍不注意,这鬼东西就能回头一眼看向它的主人,它的封印者。
而它一眼就能看杀人的魂魄与意识,几百年前还险些看杀了行幽!
苏折也立刻感觉到了危险。
他不过是让“视死天魔”蹿出眼眶,让它睁开眼睛看了几秒的时间,自己就感觉到仿佛过了几个时辰这么漫长,身上的灵力竟然有一股被抽干的错觉。
再这么让它看下去,灵力耗尽,它根本就不会再乖乖回到眼眶里了。
趁着尸水的冲势减缓,苏折立刻手指一勾,把散开的火焰收拢于了一点,以各种层层叠叠的灵性火焰,烧出了一点熟悉的虚实之火。
这幅画的空间严明,几乎可以说是如铜墙铁壁一般,可是经过削弱之后,微弱的虚实之火就如一把小小的火针似的,扎在这古画空间之上,随着苏折的手指轻勾慢拨地操控,微小的针口居然真穿凿出了一条空间的缝隙!
苏折立刻猛拍眼眶,收回了过分活跃的“视死天魔”,接着袖口一卷,黑色的袖子如救生的绳索一般拉着不能动弹的孟光摇等人,他就直接朝那缝隙冲撞了进去!
再穿过一阵刻骨的黑暗之后,苏折一睁眼,终于回到了客栈的大堂内!
他惊喜地抬头一看,发现孟光摇的头颅已乖乖在他手中,而对方居然还在开心地大笑。
“老四,我们出来了!我们真的出来了!”
季霄云和秦容意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站了出来,前者是满脸不可置信地说道:“我,我们真的出来了?”
苏折刚是笑容一松,想抱着孟光摇的大脑袋狠狠地亲上一口,忽然心头一紧,看向了客栈的门口。
原本正常走人过人的门口,如今竟然成了一张白纸!
他赫然再看向大堂内部,发现许多柱面已然化作了平面的一角,三维塌陷成了二维,立体变作了平整,所有的形状都异化成了没有凹凸起伏的线条,而且这种趋势还在不断地蔓延!
而这趋势的源头,赫然便是墙壁上高高悬挂的那幅画!
画中的道长却是面目狰狞,一边发出半人半鬼、不似生物的愤怒嘶吼,一边想要从画中爬出来,他的半个身躯已经浮出了画,四肢如扭曲的蜘蛛一般,想要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来脱离画框。
“金乌!你竟然用‘视死天魔’把我积累了千年的好颜色都毁于一旦,我就把这儿的一切都融入画中!”
季霄云面色惨白道:“你疯了,你想要整个曲明镇都吞了不成!?”
那蜘蛛般爬行的道长在咯咯地笑道:“何止是曲明镇,我既然要吞,为什么不把这方圆千里的东西全都吞进去呢?”
苏折冷冷道:“胃口这么大,就不怕撑着么?”
这幅画究竟是什么来头,怎么可能在削弱之后还能去掠夺别的色彩!?
难道是因为方才的虚实之火,打破了画作空间与现实空间之间的间隔?
他刚要抬掌催动火焰,却赫然发现自己的指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空间上的一点微光黏附而住,顷刻间竟软绵绵地成了一张白纸。
苏折心头一凉,金乌的翅膀怎么二维化了?
但他还有另外一只手可以用。
就在这生死危机的最后一刻,他陷入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冷静,向着一脸惊惧的秦容意和季霄云的扔出了孟光摇的脑袋。
“看在我救过你们的份上,带着孟光摇快走!”
季霄云咬了咬牙,直接接过脑袋,扯着秦容意的手要走,孟光摇的脑袋却猛张一嘴,尖牙一并就咬住了他的五根手指!
“谁也不准走!老四要死了你们也别想活!”
季霄云疼得一懵,秦容意也挣开他的手,冷静道:“我们不能走!我们若是走了苏折也撑不了多久,他体内还有好几只天魔!若是这些天魔被画吸收了要怎么办?到时候不光是我们,整个曲明镇都逃不出的!”
季霄云立刻如醍醐灌顶,清醒过来道:“对,现在必须摒弃一切门户之见,留下来帮苏妖官对抗这副画!”
苏折此刻的纸面化蔓延已经从指尖扩散到了手掌,可他居然还能冷静下来,不紧不慢地凝聚火焰,居然攒聚出了最后一点儿虚实之火。
虚实之火一起,直接从空间上切断了他的这只手掌。
换算过来,这手掌也不过就是金乌的翅尖,斩得起!
苏折捧着鲜血淋漓的断口一咬牙,翻身滚开,到了安全地界,挡在几人身前。
“既然要留下,那咱们就一起杀上去!”
季霄云眼眶莫名地一热,苦笑道:“今日能与苏妖官一起并肩作战,倒也是件奇闻,死了也不算无趣。”
他手中的孟光摇脑袋则一脸正色道:“那你把我的脑袋抱得高一点,必要时把我的脑袋当武器投掷出去……”
“额……这就大可不必……”
那道长忽的发出一阵阴森诡异不似人声的咯咯怪笑,接着以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人形蜘蛛般的诡异姿势,完完全全地爬出了画框,落到了地上。
“今日你们都得成为我的一部分,又何须顾忌谁先谁后!?”
就在他落地的一瞬间,四周的二维化趋势竟然有大大增强之象,空间的塌陷好像不可抑制的海浪似的一层层流动出去。
可是忽然,吞噬众人的二维化海浪停止在了半空。
不但停止,而且还一点点地逆转、回到了它最初的位置。
一处突兀出现的黑雾,凭空撕裂了纸面化的门口,如离弦之箭似的刺向了大堂的中央,然后在苏折的惊讶之中,在孟光摇的不可置信中,在秦容意和季霄云的惊恐难言中,那道黑雾现出了它的原型。
那个只在梦中与他相会,只在心声中与他互相吐槽的行幽!
苏折惊喜到几乎叫出来,只觉得眼前的浓厚肃杀气氛,瞬间变成了安稳与平静的灿烈天空。
他来了!
他居然亲自出手了!?
而行幽站在大堂中央,轻轻抬眉,先是凝神看了一眼惊喜到几乎叫出来的苏折,眉眼间竟是难得的柔和。
在这个时候,他居然格外地像一个专注看待恋慕者的凡人,眼中似乎也只看得见苏折一个人,连笑也是对着他一个人笑,呼吸也是为了他一个人而呼吸,仿佛心心眼眼都在说——我若再不来,你都不知要如何了。
可下一瞬,他看到了苏折那断掌。
还有那鲜血淋漓,滴滴答答的惨状。
他眼中的柔和和笑意忽的完全消失。
行幽转头看向那道长,眼角眉梢便猛地一折,周身杀气凛冽,像是一把利剑折成两半,化作双眉飞挑、戾气与杀气四散而流!
“你区区一副【未完成作】,凭着几分颜色姿态,还想吸了我的妖官!?”
畸形爬行的道长身上微微一顿,怨毒的脸上竟然显出了些许困惑之色。
“你……你竟和我……是一样的?”
“一样个屁!”行幽几乎不可一世地嗤笑,“就算我们都是因为那老东西而降生,但本尊早已接近完美,而你不过是一个草稿,是个早就被老东西搁置放弃的丑东西……你有什么资格与我相提并论!”
苏折猛然一惊,瞠目结舌,仿佛被什么东西当头来了一棒,满脸愕然地看向行幽。
眼前这个丑陋畸形、容如天魔的道长,这副没有完成的莲台道长与八童子图,没有任何姓名与题款的作品……
居然是出自于画祖!?
这场灾难的源头,居然是因为画祖画了一副草稿画,然后挖坑不填!?
第125章 一幅画在发疯
苏折眼见行幽突兀地甩出这个答案,一时只觉得脑袋轰轰嗡嗡的,怎么也想不到,他千防万防的这个无名画,居然是画祖没有填好的坑!
他是如此震惊困惑,而孟光摇却不管其他,只是热泪盈眶地瞧着行幽,欢天喜地地喊道:“尊上来了就好!只要您在,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他是如此激动欢喜,捧着这个脑袋的季霄云却已是面色惨白如纸,他见着魔尊出现,却仿佛遇到了一个比无名画作更加可怕、诡异、难缠,甚至是霸道的对手。
遇到画,还有联手破敌的机会。
可遇到这么一位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霸星魔主,他和秦容意岂有性命可活?岂非之前的一切挣扎都成了如今的徒劳无望?
他是如此想,那秦容意的面色却更加晦暗不明,与其说她思考的是如何保命,不如说她对苏折与魔尊的对话更感兴趣。
魔尊说自己是完成品?
还说他与这幅画同出一源?
这是什么意思?这能代表什么秘密?
她越想越觉得浑身发寒,只觉自己似乎是窥破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因此越发不可能活下去,而苏折似也不忍这二人遭劫,干脆看向行幽,又看了看那四处受辱深重,面目逐渐狰狞的道长,想到了个转移话题的好法子。
“你说这副画是画祖画的?就它这丑模样,怎么可能?”
那被重重黑雾掩盖的道长就像个向外喷发煤气的罐子,而且还是一个被人踩了一角的畸形罐子,他扭着变了形的脊椎,动着反关节的肢体,面色发青道:“你们说谁丑陋!?说谁不配!?”
行幽笑道:“说的便是你啊,丑东西。”
他接着不顾对方渐渐失了恐的神色,只一眼瞧向苏折,旁若无人地解释:
“画祖一生中确实有不少完成品,可也有许多是寥寥几笔就搁置下来,没了兴致就不再完成的废作、未完成作。”
“这些废作大部分会被销毁,以防着它们成精作怪……可是也有一小部分的废作得以保留,然后在画祖隐居遁世之后,就必须忍受无尽的等待与岁月的侵蚀……”
“可就算颜料被侵蚀了一些,这毕竟也是画祖的画,再如何潦草也有一定的权能……篡改记忆和图像大概就是它的权能吧……不是什么大本事,但唬人是够的。”
行幽厉眼一扫,把在场的两个修士看得如同灰尘一般,毫不在意。
“至于这幅画为何会在这儿作妖……我想它是等了太久,发疯了,就这么简单。”
苏折惊道:“一幅画也能发疯?”
行幽冷笑:“那可是画祖的画,当然能有自己的意识,有意识就会疯狂,这很正常。”
两个画轴山的修士被这层巨大的信息流炸得脑袋嗡嗡直响,理智几乎被淹没的时候,那扭曲关节如扭曲自己十根手指的道长,已发出一阵阵尖利癫狂,悲哀又冰冷的怪笑、惨笑,其笑声之怪异扭曲,就像几片小刀在人的头骨上摩擦起舞。
“我没有疯,只是等得太久太久了。”
“画祖明明说好了要来完成我,可我等了他足足三千年!”
“在这三千年间,我被那么多的修士凡人辗来转去,数番易手,无论他们如何对我,我都没有伤过一人,害过一个,我从未行差踏错,总是规行矩步,可是我等了这么久……我才发现……画祖他根本就没办法回来,是他违背了当初的承诺,我才必须出手,自己完成自己!”
一幅仙人的画成了精怪,居然耐不住性子,想要自己完成自己?
这一大段话像是投入血液的燃烧石一样,叫每个人的身上都随之一热,连脑袋里的想法也被搅乱了。
苏折被这个荒谬离奇却又可怕的想法震惊得没话可说,可转念一想行幽,猜测他当时出走画轴山,是否也是受不了没有眼睛的残缺呢?
他是心有别想,那季霄云却是目光一震,也不管恐惧了,只上前斥责道:“荒谬至极!你身为画祖随手起就的一幅画,就该等待主人回来完成自己,岂能自己把自己完成?”
道长咯咯怪笑道:“画手弃了画而不顾,我自己完成自己又有什么不对?难道我就得去等一个根本不可能回来的仙人?”
秦容意却叱道:“画祖不过是暂时隐居遁世,怎么会回不来?”
季霄云补充道:“你只需潜心等待,等待画祖重新出世,他自然会补上你的颜色线条,叫你成为一副完整的画!”
道长以一副异常诡异的神色看向这二人。
他的眼睛通常瞪得十分呆板,如今却圆睁怒目,犹如两颗灌满了怨毒和仇恨制成的玻璃球,阴郁的脸上一抽一动,像是藏了毒的袋子,瞬间抖搂出了一句可怕的讽刺。
“重新出世?”
“他都自身难保了!怎么可能还能补齐我的颜色!”
季霄云眼中一空,好似听到一句根本不能理解的话。
秦容意似脑中传出轰隆隆地一声巨大声响,仿佛刚刚从门上炸出了一个巨大荒诞的口子,从缝隙里透出了一丁点儿的阴森真相。
“你说什么……”
“你说画祖……自身难保?”
二人震惊喃喃之际,还是季霄云先一步反应过来,迫不及待、断然否认。
“一派胡言!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在使什么诡计?画祖岂是你这等魔物能随意污蔑编排的!”
他震声而发,仿佛把嗓门扯到最大就能反驳掉一个个荒诞念头。
可这些声音虽然正气凛然,却没有平复苏折心中泛起的巨大波澜,反而使得他如灵光一闪,在即将湮灭的各种思绪里召出了一个最可怕、最荒唐,也是最接近真相的念头。
画祖他……不是隐居遁世,而是自身难保,出不来?
怎么回事儿?
难道行幽当初逃出画轴山,与画祖那边发起了惊天动地的一战,而因此伤了画祖,叫他修为受损,才不得不避世隐居的么?
他满怀困惑地看向行幽,指望对方能给一个提示。
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行幽,居然也十分顾忌这个话题,竟是避而不谈,视而不见,越过了苏折的疑惑,他直接看向那畸形扭曲的道长。
“你既知他自身难保,就该安分守己,想用别人的血来加你的颜色就算了……竟还算计到了我的妖官身上……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他越说越厉,越讲越是杀气腾腾,手指已经抬起,仿佛下一刻就能召出杀人的线,扭曲这客栈的空间,破除这虚无的幻境。
道长咯咯怪笑一声,看向行幽,目光继承了方才的十分怨毒与百分仇恨。
“画祖出事的时候,你明明就在身边……可你却袖手旁观……任凭他被分……”
他的话忽然戛然而止!
季霄云和秦容意被这巨大而远古的信息量冲得浑身一颤,几乎不敢相信地看向行幽,又觉得这仿佛是满口疯癫之语。可苏折目光一转,立刻看向行幽抬起了手掌。
似乎强行扭曲了这里的空间,使得道长的声音传不出他的咽喉。
他不想让这幅画说出当年的真相?
说明对方说的事儿确实是真的?
最后一句话是“任凭他被分”……分后面是什么?
画祖在当年难道是被人分开?被分离?被分绝?
还是说……被分割!?
苏折立刻眉目一紧:“行幽,这么大的事儿你居然瞒着我!?”
行幽颇为无奈地瞪了他一眼,手上稍一松泛,那咯咯怪笑的道长又恢复了声响,此刻却只是满脸怨毒,仇人恨天地看向行幽。
“我是要算计你的妖官,因为我也要算计你……!”
“你身上残存的天地颜色,不如就分我一半!”
他笑声尚未断,周遭的立体环境就已出现前所未有的可怕侵蚀,那抱着孟光摇头颅的季霄云都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一个虚幻的雾气绊住了手脚,顷刻之间,他的身躯就已经彻底二维化、平面化,连孟光摇的头颅都已经化作一张没有生机的纸面了。
对方如此猝不及防地偷袭,让苏折发出一阵彻头彻骨的惊怒声:“光光!”
行幽冷看一声,当即抬掌翻指,犹似在一张上好的琵琶上拨弦转轴!
时空之线,当即重启!
随着一条透明而虚幻的线在他手中渐渐跳动如火,那周遭环境的二维化忽的就逆转到了一两秒之前,到了孟光摇和季霄云都还是血肉之躯的时候,行幽忽的冷笑一声,一个抬指小勾,孟光摇的头颅就像乳燕投林一般投回了他的手中。
同时秦容意一阵猛撞,直接把刚刚重启完的季霄云撞了出去,二人滚做一团,恰好躲过了那阵能把人变作纸片的杀人雾气。
随即,苏折感觉腰间一紧,原来是行幽一把箍住了他的腰,动作无比亲密地抱着他,直接把他往后带了三米远,接着身上黑雾重重冒出,阻挡住无名画作的空间侵蚀!
就为了对付这无名画作,他竟想释放几只身上的天魔,叫他们群起群出,充塞起这整个客栈的空间了!
怎么能这么随便的!?他想把什么天魔给召出来啊!?
苏折刚想说声这样不行,行幽却在他耳边低低一笑,说了一句轻若蚊蝇,好似寻常,却炸得苏折几乎要从他的怀里跳出来的狠话。
“这副丑画说的没有错,画祖不是避世隐居,而是根本回不来了。”
“因为这老东西,三千年前遭了围攻,分割成了许多块儿。”
“用你们的话来说——他被‘分尸’了。”
这等惊悚到刺骨入目的话一出,苏折几乎从头凉到了脚。
到底是谁有能力,有胆子,把创世十二仙祖之一给分割啊!?
第126章 至少你没变
乍然之下听到如此惊世骇俗之言,苏折只觉来到这世间以后所有的认知都被翻来倒去地碾碎、刺穿了。
这消息不像个刺激,倒更像是一种绝望的警告。
连画祖那样创世仙祖级别的至高存在,居然也可以被分割?
那对他老人家动手的能是什么样的存在?
也是一位仙祖?
还是好几位?
等等,不对啊,这事儿太让人奇怪了。
苏折一脸错愕加茫然地看向行幽,轻声道:“倘若画祖当真遭此劫厄,那画轴山怎么可能繁荣昌盛至此?不应该被一并诛灭了么?”
所有画仙的头头都落得如此下场,他的后代弟子和信徒门人却在蓬勃健盛地修着仙、画着画、发扬着祖师爷的道统?
这怎么分析都怎么不对啊!
行幽在他耳边低低一笑,内心仿佛飘过一缕报复般剧透的畅快,以及与心上人分享恐怖秘密的满足,而他的笑声中,一时听出刺骨的讽,一时竟荡着雪亮的恨。
“弟子们受不受牵连,那得看让画祖遭此劫厄的都有什么人了……”
“而且,那老东西只是被切割了……并没有完全死去……”
“他依然以某种形式活着……”
被分尸的仙人也能算是活着么?
苏折打了个寒颤,只觉有什么破碎世界观的信息一点点地渗入他的脑海缝隙,正要问得更多。
忽然听到那身形宛如蜘蛛的道长一声怒叱。
“到了我这儿,你们竟然还敢分神他顾!”
行幽却是头都没抬,只是轻蔑地抬了抬眉。
“你看出我是谁,竟还敢打扰我与他说话?”
他忽的一伸手掌,手心忽的浮现出一种透明而虚幻的线,它像空气中的游虫似的飞向那道长,忽然,那形容扭曲膨胀的道长就骇人地瘪了几分,仿佛一条吸满水的海绵退化成了晒干的洗脚布,他的面容迅速下凹,肌肉变得细长而扁平,步伐从扭曲变得飘忽,神情从愤怒转为了惨烈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