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过后, 兰安宫上下无一不觉得年听雨和蔺阡忍之间的氛围有点怪,但除了赢夙,没有一人敢问发生了什么。
等把戚元懿接回宫, 赢夙终于耐不住好奇过来找蔺阡忍一探究竟了。
蔺阡忍连头都没有抬,嫌弃道:“你连个喜欢的人都没有, 听了也是白听, 别烦我准备武试。”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赢夙把蔺阡忍手中的书抽出来:“感情上的事我确实解决不了, 但我可以拿着你的问题去找太皇太后。”
由于赢夙从小和蔺阡忍一起长大, 所以戚元懿对他也是极其照顾,除了称呼和不一样,待遇上和蔺阡忍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而蔺阡忍出事后, 戚元懿唯一愿意见的人也只有他。
不过,他知道戚元懿不想了解朝廷里的事,也不想接触朝廷的官员, 所以他每次去看戚元懿都是以晚辈的身份去的。
只有这次去接戚元懿的时候, 用了指挥使这个光鲜艳丽的身份。
想到这, 赢夙信誓旦旦的补充:“虽说太皇太后还不知道你的身份,但看在我的面子上她肯定愿意帮忙的。”
好像不是不可以。
蔺阡忍抬起头:“那你打算给我编造一个什么样的身份?”
“还能是什么身份,当然是——”赢夙卖关子道:“我有一个朋友啊。”
蔺阡忍禁不住翻了个白:“你要是敢用这个身份, 母后立即就能知道是我, 你也不想想你从小到大总共交了几个朋友。”
赢夙掰着手指数了起来,最终朝蔺阡忍竖起一个一:“好像就你一个,朋友兼兄弟兼上下级。”
“这不就结了。”蔺阡忍朝他的手指派去:“我给你指条路, 你去问的时候, 你就说你看了个话本子,十分不解, 懂了吗?”
“懂了。”赢夙飞快的将手指缩了回来:“不过,你是不是得先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我都不知道你和年听雨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过去问。”
“你急什么。”
蔺阡忍思索了一下,从祭祀回来开始说。
听完,赢夙目瞪口呆,然后拍着桌子笑了起来:“所以,我们威震四方,仪表堂堂的皇帝陛下表露心意被拒绝了,甚至好几天都没摸上心上人的床。”
瞧着眼前这个笑的前仰后合的人,蔺阡忍皱眉:“以前我是皇帝的时候,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个人,”蔺阡忍抄起手边的东西朝赢夙砸了过去:“这么他妈的欠揍呢。”
赢夙闪身躲开:“没办法,那个时候身份有别,还有李文显盯着,我要是这么毫无顾忌的跟你说话,李文显怕不是一天得参我十回,你不烦我都烦死了。”
说到李文显,蔺阡忍问:“算算时间,李文显的判决应该出来,张守正怎么判的?”
“证据确凿的事还能怎么判,”赢夙道:“砍头抄家流放充军充妓,一条龙服务。不过——”
赢夙顿了一下道:“你家那口子心软,免了女子的充妓和诛九族,只是剥夺了他们官宦世家的身份,禁止子孙三代参加科考而已。”
蔺阡忍担忧道:“怕是有人不同意吧。”
“何止是有人不同意,那简直是一大堆人不同意,整个早朝已经为这件事吵了三天了。”赢夙道:“之前不顾及礼数办事也就不顾及了,毕竟你在位的时候也不怎么顾及礼数,但这件事触动了刑本,连张守正都不太乐意了。”
蔺阡忍往主殿的方向望了一眼:“意料之中,张守正最在乎就是律例条令,几乎一辈子都在按律例条令办事,年听雨如今这么办有点触及到他的底线了。”
“那你呢?”赢夙问:“你怎么看这件事。”
“我倒是觉得他做的没错,”蔺阡忍道:“大乾目前通行的律例条令还是刚建朝那会制定的,虽然经过几次增补修订,但有些律条确实太过于严苛了,不太适合现在现在的大乾了,尤其是诛九族和女子充妓这两条。”
赢夙没想到蔺阡忍也是这么想的:“可问题是,这两条早就有了,已经延续了好几个朝代了。”
“延续好几个朝代并不意味着它就对。”蔺阡忍道:“圣贤书说为君者要有仁慈之心,动不动就抄人九族和暴君有什么区别。”
赢夙道:“不抄九族,万一有人报复呢?”
“说的好像没有报复,为君的人面对的危险就少了一样。”蔺阡忍轻嗤一声,而后道:“再说了,这个世道还是明事理的人居多,要是人人都是不明事理的暴徒,王朝就不会有出现的机会,也不会在腐败之时被新朝取代。”
赢夙自知说不过蔺阡忍,摆了摆手道:“得得得,论道这方面我不如你,我去帮你找太皇太后取经。”
看着赢夙离开的背影,蔺阡忍撇了撇嘴:“说的好像你打的过我一样。”
羲和宫,戚元懿在宫中的住处。
年听雨一下朝就带着蔺文冶过来请安了。
戚元懿离宫去寒山寺那年,蔺文冶才一岁,所以他对这位皇祖母并没有什么印象,只如果不是年听雨介绍给他认识,他根本认不出戚元懿是谁,只是知道自己有一个皇祖母而已。
来的路上,年听雨特意嘱咐他要乖些,要给皇祖母留个好印象。
大抵是孩子心性,都希望长辈能够喜欢自己,所以蔺文冶一进屋就脆生生的喊了一声皇祖母,惹得戚元懿立即笑了起来,将蔺文冶抱进了怀里逗弄。
逗着蔺文冶玩了一会儿,戚元懿就将蔺文冶放了下去,揉着他的头问:“皇祖母有事和你父君说,皇帝自己去玩一会,好不好。”
蔺文冶点了点头,煞如其是的说:“那孙儿就去太傅那里学习了,晚上再来给皇祖母问晚安。”
戚元懿笑着点了一下头:“好。”
蔺文冶走后,戚元懿也不跟年听雨打什么烟雾弹,一来年听雨是聪明人打烟雾弹也没有用,二来戚元懿也不是弯弯绕绕的人。
她直接问:“朝堂上的事我听说了,你做的不错。”
戚元懿是昨天回来的, 宫里的事又闹的这么大,她不可能不知道。
但在戚元懿说出这句肯定的话以前,年听雨一直以为戚元懿会骂他, 毕竟戚元懿也是这个地方土生土长的人。
不过,换个角度想也合理, 戚元懿也是女子, 而且还读过许多的圣贤书,她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女去军营充妓呢。
事实证明年听雨想的没错, 戚元懿道:“不用惊讶, 哀家虽然一直都在寒山寺清修,也不怎么过问朝堂之事,但每日上香的时候都能遇见过来祈福的香客, 多多少少从他们的口中了解一些外面的情况。”
戚元懿说的有些口干舌燥,扭头叫玟岚去沏茶,方才继续道:“正所谓刑罚世轻世重, 刑新国用轻典, 刑平国用中典, 刑乱国用重典。尽管你时常遇险,夷狄人也虎视眈眈,但百姓安居乐业, 四方海晏河清, 早已不适用重典之治,是时候该做些改变了。”
年听雨接过玟岚奉上来的茶,给戚元懿倒上:“儿臣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才对刑部的判决做了一些改变。”
“不过, 你改了这次,并不意味着以后的每一次都能改, 更加不意味着朝臣能在第一时间接受。”戚元懿端起茶:“现行的律例条令就像礼乐教化一样深入人心,你要想彻底改变必须先改变朝臣对于此事的看法,不然别说改变,你自己都有可能搭进去。”
“儿臣知道,但儿臣还是想试试。”年听雨沉默须臾,道:“毕竟,这也是他的愿望。”
是的,没错,修改重刑条例也是蔺阡忍在位时的想法。
只可惜他还没着手做这件事,人就先出事了。
听年听雨提起蔺阡忍,戚元懿的神色难免哀伤:“先帝若泉下有知,他定然会欣慰的。”
倒也不必泉下有知,毕竟蔺阡忍还活着。
但年听雨还是装模作样的说:“儿臣做这些并不是为了让先帝欣慰,只是不想对不起先帝在时的照拂,尽力帮他完成一些未了的愿望罢了。”
“那你怕是要受累了。”戚元懿啜饮了一口杯里的茶:“先帝看似蛮狠不讲理,偶尔还喜欢做一些混账事,但他心里的志向可不小,一是矫正礼乐制度,二是修改律例条令,三是肃清奸佞逆党,四是永葆河山安定,这四条无论那一条都不好实现。”
“不好实现,不代表实现不了。”年听雨也为自己倒了盏茶,轻抿一口,道:“礼乐制度最大的拥护者李文显,不是就被拔除了吗,其他的肯定也没问题的。”
“说到李文显,你上次在祭礼上的行事太冒险了些。”戚元懿皱眉道:“一招不查就是万劫不复。”
年听雨安抚道:“母后不必担心儿臣,儿臣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皇宫处处布杀机,先帝那样谨慎的人都没有逃过算计,你还是小心点为妙。”戚元懿提醒了一句,而后看着小九问:“你提拔这么个小太监顶替何福生的位置,能行吗?”
“能行的,”年听雨道:“小九这孩子不同于何福生,他是我亲自选进宫的,在身边养了也有几年了,算是知根知底。这孩子虽然顽皮了些,但心性单纯,做不来坏事。”杀人都属干脆利落那一挂的。
最后一句年听雨自然是没说的,他怕吓到戚元懿。
看了一眼时间,年听雨也该回宫处理奏折了。
他放下茶盏:“母后,最近奏折多,儿臣就先回去了,不叨扰您了,您好好休息。”
何止是奏折多。
这段时间又是过年,又是李文显,又是接待夷狄的小公主格桑热娜,早晚还要请安,年听雨和陀螺没什么区别了。
但年听雨还不能走。
戚元懿道:“最近确实够你忙的了,不过你等下再走,哀家还有东西给你。”
说完,她给了玟岚一个眼色,叫她吧东西拿过来。
等待期间,戚元懿想到了格桑热娜,问:“夷狄的小公主什么时候到?”
年听雨想了一下:“格桑公主是五天前出发的,算算时间应该在二十九抵达盛京,正巧赶在过年的前一天。”
“可真会挑时间,专挑你最忙的时候来闹。”戚元懿气道:“那天哀家替你去会会这位夷狄的小公主,你好好准备宫宴,别叫有心之人混进来,你要是真出点事,文冶那孩子哭闹不说,先帝的愿望怕是难以实现了。”
新年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大乾自然是格外的重视,每年都会在这一天在举办宫宴,邀百官来贺,主打一手喜庆和热闹。
但越是热闹,越容易叫潜藏在暗处的奸佞逆党伺机动手。
如今又确认了大乾唯一的将才苏海成有问题,年听雨总觉得这个年会格外的忙碌,戚元懿若是能替他分担一点也是好事。
年听雨毫不客气的接受了戚元懿的好意:“多谢母后关心,那就劳烦母后了。”
“没什么劳烦不劳烦的的,”戚元懿接过玟岚拿过来的东西,递给年听雨:“这是我回来前在寺里求的平安符,你且带在身上吧。”
看着戚元懿掌心中的那个平安符,年听雨属实有些意外。
无论戚元懿怎么询问宫里的事,他都不会起疑,毕竟这是戚元懿理应关心的事,哪怕之前她曾说过“不问朝堂之事”这种话,也无法磨灭她他皇太后的身份。
可这突如其来的平安符叫年听雨有些诧异。
他能够和戚元懿和平共处,并不是因为彼此之间建立多么深厚的情谊,全然是因为蔺阡忍这个中间人而已。
如果没有蔺阡忍,他和戚元懿之间根本不会有任何交集。
所以,这平安符送的未免有些突兀了。
但长辈送的东西,年听雨又不能不接,他笑脸相接,将散发着淡淡香气的平安符拿在手里,谢过戚元懿后就带着小九离开了。
瞧着年听雨的背影,玟岚低声道:“娘娘,看君上刚刚神色,怕是起疑了。”
“起疑便起疑,我本就没想瞒着他们。”戚元懿道:“你去盯着点,有异样立即来回禀。”
玟岚:“奴婢明白了。”
赢夙才踏进羲和宫的门,就看见一边往外走,一边研究平安符的年听雨。
想年听雨最近也没去过寒山寺,怎么会凭空多出来一个平安符呢。
再一想戚元懿才从寒山寺回来,应该是戚元懿给年听雨带回来的东西。
可这就更奇怪了,这几年戚元懿和年听雨见面的次数掰着手指都能数清,拢共只有祭礼上那么几次,不至于回来一趟专门给年听雨求个平安符吧,想他都没有这玩意。
想起蔺阡忍经常和他的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于是赢夙以问礼的方式拦住了年听雨的去路,好奇的问:“君上这平安符哪里求的,臣回头也想去求一个。”
“非孤所求,太皇太后所赠。”
想到赢夙和戚元懿并非母子却胜似母子的关系,年听雨问:“太皇太后可有给指挥使大人求平安符?”
“没有。”
赢夙忽然闻到了一股十分清淡的玉兰花香,似乎是从平安符上散发出来的。
赢夙四下环顾了一圈,确定周围没什么人,神色凝重的问:“不知君上可否将平安符借臣一观?”
“自然。”
年听雨将平安符递给赢夙,他放在鼻尖下闻了闻,压着声音提醒:“君上入宫已有四年了,可有在宫中看见一株玉兰花?”
年听雨仔细想了一下,他好像还真没在宫中看见过玉兰。
但花花草草这种事,没有人提醒还真注意不到。
年听雨将平安符拿回来,问:“宫里为何不种玉兰?”
见玟岚走了出来,赢夙将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然后揉了一下鼻子,打了个喷嚏,道:“君上,臣找娘娘还有事,就先行告退了。”
年听雨颔首,握紧了手中的平安符。
赢夙那个喷嚏打的实在是太假了,而且一直盯着他手里的平安符,所以赢夙并不是真的想打喷嚏,而是在给他提示。
再加上他刚刚说的那句话,只有一个答案能解释这件事——蔺阡忍对玉兰花过敏,所以整个宫中都看不见玉兰花!
而戚元懿作为蔺阡忍的母后不可不能不知道这件事,那么她今日给他这个沾染了玉兰花香的平安符,名为关心,实为试探。
——她对蔺阡忍的身份起疑了!
从母子关系的角度来看,把蔺阡忍的身份告诉戚元懿无可厚非,可这件事到底和蔺阡忍有关,他自作主张的说出来怕是不太好。
而且这些年他一直在确认一件事,在没有答案前,还是先不要把蔺阡忍的身份暴露给戚元懿为妙。
思及如此,年听雨大步往兰安宫走。
小九心有余悸的看了赢夙的背影一眼,探头探脑的问:“君上,这平安符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年听雨将平安符塞给小九:“一会儿你回宫,拿着这个去找十七,让他快马加鞭去寒山寺求一个一模一样、不带香气的平安符回来。”
虽然不知道年听雨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但小九还是老老实实应下了。
回到兰安宫, 年听雨径直走向了偏殿,然后驻足在门口。
这些时日,他和蔺阡忍的关系十分尴尬, 哪怕低头不见抬头见,也没说过几句话。
不知道蔺阡忍是怎么想的, 但年听雨的心里一直很不是滋味, 还总是想起蔺阡忍对他许下的承诺。
蔺阡忍明明说过的,只要他不背叛蔺阡忍, 就会一直一直护着他。
蔺阡忍还说, 会给他光明灿烂、光风霁月的以后。
现在这些通通不做数了吗?
正事要紧,年听雨压下这不合时宜的情绪,欲抬手去敲蔺阡忍禁闭的房门。
谁料, 他正准备敲门,房门被拉开了,他的手不偏不倚的敲在蔺阡忍的额头上。
那一刹那, 两人都怔住了。
蔺阡忍先一步回神:“有事?”
闻言, 年听雨把手收了回来, 轻轻点了一下头。
“进来吧。”蔺阡忍侧身让了条路出来。
年听雨踏进去,坐在了软榻上,蔺阡忍则把屋里为数不多的甜点端到了他面前, 又给他倒了一盏热茶。
年听雨第一次不想吃甜的东西, 于是只端起了热茶暖手,思索自己该如何开口。
但蔺阡忍又快了他一步,语气也听不出喜怒。
“你要说什么事?”他问。
沉吟须臾, 年听雨将茶杯放在了桌几上, 问:“你是不是对兰花过敏?”
“是,”蔺阡忍狐疑的看着他:“怎么忽然问起这件事, 又是谁告诉你的。”
“赢夙告诉我的。”年听雨解释道:“我带着阿冶去给母后问安,离开时母后给了我一个平安符,那符上有很浓郁的兰花香,出门时碰见赢夙,他就把这件事告诉给我了。”
蔺阡忍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母后给赢夙求符了吗?”
年听雨摇了摇头:“我问过,赢夙没有收到——”年听雨微顿,又细想了一下:“但也可能是求了,还没来得及给吧。”
“母后做事不喜欢拖,倘若她真的给赢夙求了平安符,那么昨日就会给赢夙。”蔺阡忍道:“再者,母后打小就跟着太傅学习,从不信神鬼之说,当年离宫去寒山寺清修也只是为了图个清净。所以她忽然给你求平安符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而平安符上又浸了兰花香,那只能是对我起疑了。”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根本不用解释什么,对方就能推测出来七七八八。
年听雨问:“既如此,你要把身份告知母后吗?”
思索良久,蔺阡忍点了一下头:“寻个机会再说,宫里不行。”
年听雨略微诧异:“我以为你会一直隐瞒下去,毕竟苏海成和母后的关系......挺不错的。”
朝廷上下之所以这么信任苏海成,除了他是苏家人以外,还有另外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苏海成和戚元懿是青梅竹马,是隆安帝做皇子时的伴读。
在察觉苏海成有问题前,蔺阡忍从未把戚元懿当过嫌疑人,可当他们察觉到苏海成有问题以后,便不自觉的想到戚元懿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
而且有些事不值得推敲,他出事那天吃过的东西,就有赢夙去看望戚元懿时带回来的糕点——几乎都是他爱吃的。
倘若这件事当真是戚元懿所为,他想不到戚元懿这么做的理由。
但若不是戚元懿,那这件事又未免太巧合了些,很难不让人起疑。
本来打算试探戚元懿一番的,可戚元懿今日这般拙劣的试探,又让蔺阡忍很难去怀疑她,毕竟戚元懿的所作所为就是明晃晃的在告诉他——我猜到你的身份了。
蔺阡忍实在看不懂自己这位母后。
但毕竟是亲母子,与其云里雾里的互相试探,不如直接找个机会摊牌,当面质问。
不过正如他刚刚所说,这件事不能在宫里做,他一个侍臣贸然去会见戚元懿太过于炸眼,而且谁也不知道哪里会藏着一双注视着他们的眼睛。
蔺阡忍道:“我知道你在顾及什么,但母后既然察觉到了我的身份,那我也不想瞒了。等正月十五去寒山寺祈福的时候,我去见一见母后,把这件事摊开了说。我不愿意相信那个生我养我的人,真的能狠下心来害我”
大乾有规定,为了一年的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每年正月十五寒山寺开门的时候,适龄的皇室中人都要去祈福,上一柱香。
寒山寺清幽静谧,最适合谈事了。
思及如此,蔺阡忍的手握了起来:“希望我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如果当年给蔺阡忍投毒的人当真是戚元懿,那这件事就是他们母子两个人的事,年听雨这个外人确实不好插手,他只能尊重蔺阡忍的选择。
“既如此,到时候我想办法给你和母后创造一个单独说话的机会。”
说完,年听雨看了一眼蔺阡忍被书本堆满的桌案,欲言又止。
蔺阡忍看出了他的迟疑:“想问什么就问吧。”
“我改了判决的事......”年听雨吞吞吐吐的说:“你知道了吗?”
“知道了,”蔺阡忍点头:“赢夙刚刚来我这里坐了坐,告诉我了。”
果然,年听雨就知道赢夙这个大漏勺肯定会把这件事告诉给蔺阡忍。
虽说吵架了,但年听雨还是想知道蔺阡忍对此事的看法。
“那你觉得我做的对吗?”年听雨敛着神色问。
“做事问心无愧变好,何须纠结对错。”蔺阡忍把桌案上写了一半的策论拿了过来:“君上若是有时间,可否帮我评一评这篇写了一半的“新刑论”,看看它能不能有个名次。”
说实话,年听雨的古文功底很糟糕,但他依旧能从蔺阡忍这篇策论当中读出“支持”二字,字里行间全是对他“复核改判”的肯定。
年听雨看了一会儿,将薄薄的宣纸还给蔺阡忍:“这篇文章极好,若我来判,定给满分。”
蔺阡忍接过纸,有些听不太懂年听雨口中的话:“满分,是什么意思?”
大意了,这个地方没有“满分”这个说法,只有名次。
“就是第一名的意思,”年听雨欲盖弥彰的解释:“我在边关生活的时候学到的。”
“这样,”蔺阡忍将策论放回去:“是我孤陋寡闻了。”
年听雨笑了笑没说话,倒也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不知道自己能和蔺阡忍继续说些什么。
这样沉默的坐着太尴尬了,年听雨站起来整理一下衣服:“我今日过来主要就是和陛下通个气,眼下气通完了,我就先走了,不打扰陛下用功了。”
说完,年听雨踩着略显慌张的步子走了出去。
眼看着就要踏出去,他的手腕忽然被人给抓住了,紧接着就被一股巨大的力转了个圈。
眨眼间,他就被蔺阡忍圈进了一处狭小的空间,无路可退。
蔺阡忍看着他的视线就像要吃人一样可怖,年听雨偏头去看地面,掐着声音说:“陛下,我还要去处理奏折,请陛下高抬贵手。”
“年听雨!”蔺阡忍的声音格外的粗格外沉:“你到底还要逃避多久?”
他本来不想这样逼问年听雨的,打算等赢夙取完经回来再想办法吗,毕竟他不想再向上次一次弄的不欢而散。
可年听雨无意间对他展露出来的关心和依赖,就像火引子,叫他无论如何也等不下去了,只想叫年听雨承认自己的心意。
年听雨没有像上次一样否认以及辩解,因为这几日的冷静,确实让他看清了自己的心意,可他就是不敢承认......哪怕他那日心里想过给蔺阡忍一次机会,后来也被他给推翻了。
说实话,他真的很佩服蔺阡忍,哪怕知道自己被亲近之人下了毒,却依旧敢爱敢恨,无所畏惧。
这是年听雨羡慕的样子,也是他想成为的样子。
年听雨承认,他就是个懦弱的胆小鬼,他只不过是穿书前被挚友背叛一次,就再难接手任何人的亲近,从此世界只剩下利益、算计和恩怨两清这几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