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幕之臣—— by楚天江阔

作者:楚天江阔  录入:04-12

蔺阡忍没应声。
“哀家应该是没听错,”华荣昭笑着看向蔺阡忍:“不过哀家大概要让你的想法落空了。”
年听雨隐约猜到了华荣昭的做法,他伸手将蔺阡忍拉到了身后,神色警惕:“你要做什么?!”
“你这么聪明,应该已经猜到了才对。”华荣昭抬头指向蔺阡忍,一字一句的说:“哀家要皇帝——御驾亲征。”

这话一出,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这还不够,华容昭缓缓移动手指,又定向了年听雨:“哀家要你陪着皇帝一起去, 且不能带一兵一卒,悄悄的出发。”
戚巡激动的站了起来:“你这是要他们去死!”
他一把老骨头了, 什么也不怕, 自然敢站出来说话。
“哀家就是要他们死,”华容昭道:“只有他们死了, 哀家才能高枕无忧。”
戚巡愤然:“你这样做, 会毁了大乾的!”
“大乾是存是灭在他们,不在哀家。”华容昭道:“他们若是死在战场上,哀家的兵自会护住大乾, 他们若是不死,那么哀家就只能带着整个大乾一起陪葬了。你们也别想着偷偷杀了哀家、或者假传消息,以此扭转局势, 哀家派去边关的人, 若是十天内没有见到他们的尸首, 就会立即配合夷狄人,夹击颜左。”
华容昭这算盘打的好,文武百官现下全都困在大殿, 消息很难传出去, 倘若年听雨和蔺阡忍在这时只身前往边关,根本没有人能发现。
而华容昭的确认他死后在出兵,大可以在这个时候放出他们御驾亲征的消息。等战事结束, 再将两个人的死讯放出来, 说他们为保大乾战死沙场。
这样的话,华荣昭不仅保住了自己的名声, 也保住了大乾。
至于在场的人会不会保密,那可真是太好解决了,服从的活,不服从的杀、或者拿家里人的命相胁,总之办法多的很。
而这两个人若是不去赴死……那就如华容昭说的那样,带着整个大乾为她陪葬。
夷狄人生性野蛮,行事暴戾,若是他们入主长原,百姓必将民不聊生,水深火热。
戚巡浑身颤抖起来,一双眸子赤红成一片:“华容昭,你这样做就不怕自己遗臭万年吗!”
华容昭轻飘飘开口。
“无所谓,哀家只在乎活着时候的事,不在乎死后会怎样。”
“况且别人说什么、做什么和哀家有什么关系,哀家为什么要去在意这些无关紧要之人的评判。”
“再说了,夷狄人入主长原以后,他们还有机会评判哀家吗,怕是对夷狄人摇尾乞怜都来不及吧。”
“就像你们一样,上一刻还义愤填膺的评判苏海成,为那些死去之人鸣冤,但噩耗一起,你们就巴巴的去求苏海成救命。”
“多可笑啊。”
“话说回来,”华容昭看向年听雨和蔺阡忍:“你们应该感谢哀家才是,哀家让你们双双战死沙场,不也全了你们生同衾死同穴、双宿双飞、死生不离的心愿吗,若是流传出去,也是一段令人动容的佳话,绝对是千古绝唱。”
年听雨和蔺阡忍没有动,但那双眸子死死的锁着华容昭,脸上的表情更彰显出他们心中的愤怒。
如果可以——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现在就杀了她。
两人心想。
年轻人抗刺激,但上了年纪的人就不一样了。
戚巡的眼睛瞪的比任何时候都圆,直接一口血喷了出来,尽管如此他还是颤颤巍巍的抬起了手,朝华容昭指了过去:“华容昭!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哀家凭什么不敢!”华容昭重重拍了一下扶手,厉声道:“哀家费劲千辛万苦才得到今日所拥有的一切,谁都不能将其从哀家手里夺走,谁都不能!”
戚巡站不住了,他撑住旁边的柱子,仰天长骂:“疯妇!你个疯妇——”
戚巡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而华荣昭却大声笑了出来。
“我疯?哈哈哈哈哈哈,好笑,实在是太好笑了,咳咳咳——”
这一激动牵动了她身上尚未痊愈的伤口,最终闷声咳了起来。
缓过劲来,华容昭模糊着视线笑道:“哀家走到今日这个地步,不都是你们逼出来的吗,结果又要说哀家是疯子,你们这群人真是太令人作呕了!”
一直未曾说话的张守正义正言辞:“没有任何人逼你,路都是你自己选的。”
“哀家自己选的路?哈哈哈哈哈哈,笑死哀家了!”华容昭大笑道:“祖皇帝在世的时候,你们这帮狗官一个一个的全都投其所好,从各处搜罗美艳的女子往他的床上送,从不管那些女子愿不愿意。”
华容昭指向张守正:“张守正你不是自诩正义之辈吗,哀家当初被卫忠送进宫的时候,你有站出来问过哀家的意愿吗?你有阻拦一下吗?你没有!你不仅没有,甚至还做了和卫忠一样的事!”
“你为了自己的官途,生生拆散了自己妹妹的姻缘,把她送上了那狗皇帝的床,做出这种事的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哀家。”华容昭轻嗤一声:“张守正啊,你不过是给自己的虚伪披上了一层名为正义的假皮罢了,而哀家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种自诩正义、背地里却又同流合污的伪君子,简直令人恶心!”
张守正被怼的面红耳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和妹妹相依长大,于她而言我如兄如父,我如何不能安排她的姻缘!再说了,整个天下都是皇帝的,能嫁给皇帝是她的荣幸!”
“一派胡言!”华容昭握住扶手:“这套说辞不过是你们这帮狗官,为了掩盖自己的恶行编纂出来的无稽之谈!你们这些男人为了自己高官厚禄把我们女人当做向上爬的垫脚石,从来不顾及我们的心情和想法。”
“如今哀家反抗了,你们立即站出来指责哀家不对,这世间怎么能有这样的道理!”华荣昭斥道:“哀家定要正一正这风气,叫你们也尝一尝任人摆布的滋味!”
张守正急促的喘了几口大气:“你既要肃正这风气,为何还规劝陛下取妃,自己又为何豢养男宠!你没资格说这话!”
华荣昭道:“哀家也不想的,可哀家若是不那样做,你们就会像今日这样指责哀家,所以都是你们逼的啊。”
“你、你……”
一口气郁在张守正的心中,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从小到大他学的全都是这些东西,而他的父辈祖辈也是这么做的,所以他把妹妹送进宫的时候没有任何的犹豫。
可如今骤然有人这样和他说,用这么强硬点而手段向他发出来抗议,张守正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他到底有没有做错啊?!
有没有人能来告诉他啊!
啊啊啊啊——
有没有人啊!
张守正扯住了自己的头发,脸上只剩下无尽的痛苦,俨然是疯了。
蔺阡忍看向戚巡和张守正,只觉华荣昭厉害的紧,仅仅凭借一张嘴,就把文武百官中最重要的两个顶梁柱都逼的一晕一疯。
蔺阡忍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帘后的人:“皇祖母,就算你要反抗,你也没有必要牵连无辜,他们未曾拿你当过垫脚石。”
念及华荣昭往昔对年听雨的照拂,蔺阡忍愿意叫她一声皇祖母,但所有的情分仅限于这声称呼了。
想起那一个个死了的人,华容昭的声音染上痛惜,垂眸道:“哀家也不想杀他们的,可是他们一个两个都想把哀家辛辛苦苦挣来的东西夺走,甚至还要哀家去死,所以哀家没有办法,只能让他们变成永远也开不了口的死人。”
蔺阡忍道:“您这叫滥杀无辜!”
“滥杀无辜?”华荣昭立即否认:“不不不!他们一点也不无辜的。”
华荣昭一一悉数:“卫忠破了哀家的身,叫哀家生下卫离那孩子,后来又用孩子逼迫哀家进宫,去帮他在后宫笼络皇帝,他死有余辜!祖皇帝薄情寡义,必须死!煜王不忠不孝,竟然逼迫哀家去自白,简直该死!年战北和苏海成虽然战功赫赫,可他们却一直仅咬着哀家不放,企图逼死主上,更是该死!他们通通都该死,哀家杀了他们是对的!对的!”
“那朕和年年呢?”蔺阡忍深吸了一口气:“我们没有做过半点对不起你的事,你为何要杀我们?”
“斩草要除根,”华荣昭道:“要怪就怪你们投错了胎吧。”
“皇祖母,你绞尽脑汁为所有死去的人都找了一个该死的理由,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虚伪罢了。”蔺阡忍将文武百官指过一圈:“皇祖母,现在的你和堂下这些人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还不如他们,至少他们不会滥杀无辜。”
“哀家说了!那不叫滥杀无辜!”华荣昭道:“他们是死有余辜,罪有应得!”
“好!”蔺阡忍扬起声音:“既然您觉得他们死有余辜、罪有应得,那您为什么不杀了赢夙?不杀了卫离?不杀了乔莺莺?用你方才的话来说,他们现在通通都该死了!”
华荣昭道:“哀家不杀他们那是哀家仁慈,哀家又不是什么是十恶不做之人,总归是有仁爱之心的。”
“真的是仁慈吗......”
蔺阡忍走到珠帘前:“皇祖母,承认吧,你不杀他们根本不是你仁慈,而是你不忍心下手罢了,毕竟他们都是和你血脉相连的存在。”
华荣昭立即摇头:“不!哀家是仁慈的!哀家曾经是母仪天下的皇后,现在是太祖皇太后,是这个世上最尊贵的人,哪怕皇帝见了哀家也得老老实实磕头问安。深处这个位置,哀家必须拥有一颗慈爱之心,才能永远坐稳这个位置。而他们的存在就是拥有慈爱之心最好的证明,哪怕他们犯了天大的过错,哀家也愿意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向世人昭显这一切!”
“皇祖母既然这样认为,那就这样认为吧,反正我和年年在你的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死人说的话又怎么能当真嗯。”
蔺阡忍隔着珠帘朝华荣昭拱手行了一礼:“这一拜,是朕替年年拜的,还您这三年对他的照拂。不论虚情假意还是真心实意,朕不在的这三年,您确实给了年年不少关心。但是这一拜过后,朕与您之间便再也没有什么情分了,下次见面朕必亲手将你诛于剑下!还所有枉死之人一个公道!”
话音落下,蔺阡忍走向年听雨,朝他伸出了手:“最后一段路了,你还愿意陪着我吗?”
年听雨将手搭了上去:“甘之如饴。”

虽说颜左时刻都防备着夷狄人, 可他从未想过有人会在他的后背捅上一剑。
如此腹背受敌的情况,颜左不得不一直后退。
蔺阡忍赶到的时候,颜左已经被逼的退进了北境城, 将士们无处可住,只能抱着剑睡着路边。
现在的情况显而易见, 城门的这边是年家军, 城门的那边是乌泱泱的夷狄人。
所以,这道城门是大乾最后的防护了, 一旦被破开, 夷狄人就可以长驱直入,一路南下。
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要想守住北境城无异于痴人说梦。
且不说他们不知道华容昭的人藏在了哪里, 光夷狄人派出来的兵力就是年家军的两倍,一看就是倾巢而出。
再加上粮草数量有限,颜左顶多在夷狄人频繁的强攻下撑七天。
......
......
七天后, 夜色如墨, 夷狄人又一次发起了强攻, 蔺阡忍和颜左一同站在军帐中看着布阵图。
蔺阡忍可以看出颜左心中的着急,他抵达以后,发现颜左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 终日盯着布阵图发愁, 眉头恨不得拧成死疙瘩。
对颜左来说,这绝对是他有史以来打的最难的一仗,可在难他也得扛下去, 绝对不能再让夷狄人推进半步。
可是......他拿什么抗啊!
他这么拼命的意义又是什么?!
他现在要人没人, 要粮草也没粮草,这些时日的鏖战全都是将士们用肉身生生扛下来的, 每个人的身上布满了伤痕。
而当颜左从蔺阡忍口中得知王都中所发生的事以后,颜左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拿什么赢下这场战争,更加不知道自己坚守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主帅如此,更何况万千将士。
消沉的情绪迅速在军中蔓延,士气大打折扣。
看着萎靡的将士们,蔺阡忍十分清楚,他们需要一次胜利来鼓舞士气。
可蔺阡忍同样清楚,要想取得这场胜利实在是太难了,他用五天从王都赶到这里,华容昭给他设定的死线是十天。
谁也不知道这个十天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算,是他从王都出发起算,还是与颜左会合起算呢。
可不论怎么算,大乾都处于绝对的劣势,要么有人创造奇迹以少胜多,要么他去沙场赴死为大乾换取最后的生机。
以少胜多实在是太难了,且不说有没有华容昭的助力,夷狄人这一次都打定了主意要踏破大乾的城门,入主长原。
这一战夷狄人派出了最精良的兵,他们拥有足够的粮草、锋利的武器、坚实的战甲和壮硕的战马。
这几样,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年家军所具备的,年家军的兵老了,粮草要断了,武器和战甲全都是划痕,战马更是瘦弱的不成样子。
若非这一次亲自来到了最前线,蔺阡忍根本不知道,年战北留下来的这一批年家军,竟然过的这么艰苦。
尽管如此,颜左从未像朝廷讨要过什么,大抵是他效忠的从来都不是朝廷,而是一份信仰。
眼看着年家军的信仰处于崩塌的状态,蔺阡忍第一次感受到了手足无措的情况。
苏海成和赢夙其中任何一个人在这里就好了。
苏海成身经百战,对夷狄人的进攻方式了如指掌,哪怕人数不占优,他也一定可以创造奇迹。
而赢夙是个天生的将才。
蔺阡忍刚刚登基那两年,外有夷狄、内有贼乱,苏海成带人驰援边关,他和赢夙则安定四海。
那个时候蔺阡忍就发现赢夙生来就属于战场——他总是能在战场上抓住瞬息万变的机会,从而扭转战局。
蔺阡忍非常清楚,这两个人现下都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出发前夕,华容昭将苏海成和赢夙双双囚禁了起来,并叫乔莺莺将两人的腿给打断了,以防他们想办法去支援。
乔莺莺出手那一刻,他有点看不懂这个人。
按理说,乔莺莺应该恨华容昭才对,若是没有华容昭在背后指使卫离做这些事,她也不会走到今日这个地步,可乔莺莺竟在这种时候为华容昭做起了事,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
来的时候,他试图揣测乔莺莺的心中所想,可他揣测不出来。
如果说乔莺莺是个狠心的人,那她的确够狠,哪怕割自己亲爹的舌头都不带眨一下眼的。可若说她是一个心软的人,好想也没错,她在最关键的时刻倒戈了。
不过乔莺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和他们的关系都不大了,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抗下夷狄人下一波的强攻。
这样的话,所有的一切就又回到了原点,他们拿什么去扛。
最后这两万多将士的命吗?
可若是抗不下来,他又该怎么办。
如果这一刻,如果这一刻有一支天将神兵该多好,可是没有。
长缨骑不归他管,只听调令,而那调令早在宫宴那次,就被华容昭以剥夺“苏海成”军权之名收回去了,所以华容昭的手中不止有她自己养的人,还有无数长缨骑。
虽然可以尝试赌一把禁军的忠诚,可问题是现在所有的消息都被华容昭给封锁了,长缨骑的诸将领根本不知道大殿内发生了什么,怕还是会无条件听从华容昭的调遣。
至于禁军和翎羽卫,他们的情况也是一样,什么都不知道,根本无法支援。
看着眼前的死局,蔺阡忍陷入了无尽的迷茫,他不知道年听雨当时为何要在他的手心写下一个“走”字。
是的,蔺阡忍本不想听从华容昭的摆布,彻底鱼死网破,这样他或许可以带着禁军和翎羽卫从华容昭的手底下杀出一条生路,届时就算华容昭派去边关的人偷袭了颜左,他应该也可以带着剩下的人去支援。
可年听雨却在乱局之中叫他走,叫他答应华容昭的要求。
所以,年听雨是想用那十来个驻扎于宫外的影卫转危为安吗?
但就那么寥寥几个人,他们又如何扭转战局呢。
蔺阡忍迫切的想要知道年听雨的安排,可是出城以后,他们就分开了,陪着他一起来军营的人,不过是老六假扮出来的替身罢了。
分开以后,他便失去了任何有关于年听雨的消息,这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下,消失的无影无踪,好似再也不会回来了一样。
或许不回来也好,这样就算是战死也无所谓了。
只是,他这个皇帝当的可真够憋屈的,从一出生就在被人算计,最后连死的方式也要被别人提前安排好。
蔺阡忍看着布阵图不断减少的防守关隘,终是没忍住自嘲的勾了一下春,心底也涌现一个悲凉的想法——大乾这样被灭了似乎也不错。
可大乾国土上的无数生灵又做错了什么呢,为什么要为王室的争斗陪葬。
责任与爱恨在蔺阡忍的心中交织缠绕,他一面想放弃一面又想抵抗,整个人疲惫不堪。
听着将士带回来的最新战况,蔺阡忍更加疲惫了。
将士说,城门快要守不住了,叫他和颜左跟着百姓一起后撤,放弃......北境城。
北境城如何能放,若是这般轻易的就放弃,夷狄人之后的每一次攻城都会更加有气势,大乾覆灭也是迟早的事。
倘若他在这里守城守到死,哪怕夷狄人用蛮力攻破了北境城,也会被重创,届时华容昭闻他死讯派出来的兵也会有更大的胜算。
只是这样做值得吗?
在责任与爱恨的抉择间,蔺阡忍最终选择了前者。
他愿意赴死,不为英明与功勋,只为身后的千万盏灯火可以昼夜长明。
于是蔺阡忍说他不走了,他要去城墙上看一看。
......
......
蔺阡忍不需要战甲与头盔,只需要一点点勇气即可。
他踩着泠泠月光,一步一步踏上城墙。
箭射没了,巨石也砸没了,夷狄人的登云梯一架又一架的搭上来,将士们只能用肉.身去抗这些妄想登城之人。
蔺阡忍带着年听雨的替身在刀剑中穿梭,最终站到了城墙的边缘。他一脚将身边爬上来的夷狄人踹了下去,俯瞰城下的场景。
夷狄人抱着攻城柱一下又一下撞击着城门,在无尽的夜空中发出沉闷的巨响,而门的另一边是年家军的将士用身体铸起来的锁,正在崩裂坍塌,坚持不了多久了。
蔺阡忍很清楚,年家军坚持不了多久了,眼下也唯有最后一条路。
只要他跳下去,华容昭在这边埋伏的人就会立即出手,届时定能拖到长缨骑和禁军前来支援
偏头看了一眼扮作年听雨的老六,蔺阡忍很是抱歉的开口:“拉着你跟我一起死,我很过意不去,但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所以,陛下是决定跳下去吗?”老六问。
凝望这一边倒的战局,蔺阡忍闭了一下眼睛:“那我现在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吗?”
“陛下,可否给我们君上再多一点信任。”老六坚定道:“我们君上离开前既然说了他会及时赶回来,那就一定能赶回来。”
蔺阡忍道:“我并非不相信他,只是城门一旦破开,一切就都来不及了,我不能拿北境百姓的生命做赌注。”
“我们君上也不会。”老六道:“他甚至比您更加珍惜生命,他不仅珍惜自己的生命,同样珍惜所有良善之人的生命。”
这一点蔺阡忍是知道的,年听雨绝对是他见过的最惜命的人,也是他见过的人最有仁慈之心的人。
如果年听雨不是一个仁慈的人,他不会扛着巨大的压力修改律例,更加不会每年都往北境送物资和银两,同样不会亲自来北境赈灾。
但所有事都怕“万一”两个字,万一年听雨赶不回来、夷狄人攻破了北境的城墙,万一年听雨赶回来了也无济于事,那又该如何呢。
他不敢做这个赌,风险太大了。
如若只拿他一个人的命去赌,他愿意陪年听雨去赌这一把,可他的身后是大乾百姓和疆土,他赌不起。
蔺阡忍推开老六,跨上城墙的高阶,缓缓转了个身。
他面朝故土,背朝他乡。
最终合上了眸子,向后倾倒下去。
“蔺阡忍!”
蔺阡忍隐约听见了这么一声呼唤,大抵是死亡降临前的幻听吧。
蔺阡忍这样想着,便如期等待疼痛的降临。
从这么高的城墙坠下去一定会很疼吧,最终还会被马蹄与乱步踏的面目全非。
可那又如何,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然,疼痛并没有出现,他反而感受到了一股十分强大的拉力。
睁眼看去,蔺阡忍只见自己的手背后给拉住了,然后对上了年听雨发沉的脸。
“老六,松开吧。”蔺阡忍道:“这一场我赌不起,我真的赌不起。”
瞧着眼前这个英勇赴死的傻逼,年听雨的脸色越来越沉:“蔺骁肆,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试试!”
除了年听雨没有人会这样叫他,蔺阡忍晃了一下神儿,原来他刚刚并不是幻听,而是一声真真切切的呼唤。
这一瞬的恍惚,蔺阡忍已经被人拉了上去。
他还没站稳,只感觉头顶之上划过了什么东西,紧接着那些东西落在了夷狄人的军队之中——
轰然炸开!
爆炸带来了冲天的火光,瞬间照亮了无边暗夜。
这是什么东西?
是年听雨带来的吗?
蔺阡忍惊喜的看向年听雨,然后迎面就挨了一拳,与怒不可遏的质问。
“谁允许你死的!”
“我有允许你死了吗?”
“蔺阡忍!”

年听雨这一拳不留任何余力, 蔺阡忍被打的向后退了两步。
还没来得及站稳,一股巨大的力又压了上来,他半个身子都被按出了城墙。
不断闪烁的火光照亮了年听雨的脸, 上面极其复杂的表情,愤怒、思念、懊悔、恐惧......无数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年年, 对不起, 我——”
蔺阡忍知道自己应该解释一下,可他却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去解释, 毕竟是他先一步作出了抛弃的选择。
看着眼前这个哑口无声的人, 年听雨完全无法想象自己再来晚一步到底会面对什么,是被踏破的城门,还是尸横遍野的战场, 亦或者是蔺阡忍冰凉的尸体。
不管哪一种,都是他无法承担的后果,尤其是最后一种。
可他离开时对蔺阡忍说过的, 他一定会在城门被破开前赶回来的。
蔺阡忍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再多等他一会儿呢!
推书 20234-04-12 :朕不堪大任—— b》:[穿越重生] 《朕不堪大任》全集 作者:长尔鲨【完结】晋江VIP2024-3-26完结总书评数:1561 当前被收藏数:7217 营养液数:1660 文章积分:86,071,176文案:死后,兰微霜穿到了一本书里,成了这个架空朝代那因病弱而心理扭曲、一言一行都充斥着亡国之相的暴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