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牵连与否或者他人的猜忌,能够自保并且留下余力翻盘,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却也不是司马懿胆子小,而是华佗虽然如今念过六旬, 可是医术有着起死回生之效。这些年本来被他人断言必死无疑的人,在华佗手下被救回来的不知有多少。
司马懿别的都不怕,甚至有自信能在华佗手下装病到让华佗本人都不起疑,却不敢赌郭嘉会不会趁着这个时候, 让他的装病变成了真病。
司马懿可一点儿都不怀疑郭嘉有这样的能力和想法,自从自己的父亲与兄长被下狱, 司马懿就将司马宅层层包裹了起来, 防的就是郭嘉趁着这个机会对他, 或者是司马家的下人们下黑手,取捷径挖到一些他不想让外人知道的秘密。
都说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和家人,往往是你的敌人。司马懿将郭嘉当做敌人,自然也免不了研究郭嘉的为人处世,他可不信当初郭嘉不过是随口一说,老天爷就帮他牵制了吕布和孙策,让曹操不至于腹背受敌。
若是其中郭嘉没有做些什么,他把自己的鞋吃进肚子里去。
可知道了却没有把柄,就如同郭嘉和曹操都知道他司马懿是装病,却没有证据处置他一般。司马懿知道郭嘉的手段不光明,却没有办法告诉吕布的旧部或者是江东孙家,当年的事都是郭嘉郭奉孝一手导演。
司马懿想要借刀杀人,却没有拔刀递给他人的能力,才是最令人苦恼的地方。而郭嘉,他已经先司马懿一步,将名医华佗带回了许都,借着这一把尚未出鞘的宝刀,狠狠地震慑住了司马懿。
说到这里,司马懿就恨郭嘉恨的牙痒痒。他可不信五六年不回许都的华佗,如今突然选择回来看一看是突发奇想,其中若没有郭嘉想要折腾他的心,他这么多年就白活了。
不甘不愿的承认自己棋差一筹,司马懿哆哆嗦嗦的扑倒在曹操面前,抱着曹操的大腿上演了一出大病初愈的孝子想要为父申冤的戏码。余光瞅见了坐在一旁郭奉孝似笑非笑的模样,恨恨的咬了咬牙。
“司马公子的病,好的真是时候。”对司马懿不再继续伪装下去,郭嘉完全不意外。或者说这正在他的计划之中。虽然对于司马懿在他的所有方案之中,选择了这套对所有人影响都是最小的一套多少有些失望,可郭嘉的心情依旧很好。
不为其他,就只为他做了这么多,终于把司马懿从幕后逼到台前,亲身上阵的成功。
以往都是我在明敌在暗,如今将敌人逼到了明面之下互打擂台,便已经是成功。至于华佗到底是他有心叫回来的,还是真的机缘巧合,这种事情已经不重要了。
所以当司马懿看向郭嘉的时候,他心情很好的给了司马懿一个挑衅的笑容。这就像是一个开场,宣告着两个人即将不死不朽的战争:“司马公子果然是……孝子。”中间的停顿,看起来像是寻思良久才落下的笔墨。
即便是听出郭嘉的话语中更多的是嘲讽,司马懿也只能当做自己的脑袋缺了一根弦,听不懂其间的暗示:“草……草民的父亲……”他的身体颤颤嗦嗦,像是中风还没好透一般,甚至声音都有些吐不干净。
“这件事,操也很是痛心啊。”曹操如同没注意到郭嘉那挑衅的态度,仅仅是一句话就让司马懿知道了曹操如今就近站在谁那边儿。
然而他就是想不明白,国家到底对着曹操下了什么迷药,明明之前那么多确凿的证据,曹操都能够当做没看见一般,继续信任着郭嘉。虽然明面上校事府的职位被撸了,可暗地里郭嘉的权势确实没有丝毫减少的。
不明白啊,不明白。
司马懿不明白为什么郭嘉就是铁了心的要护着白曦一般,他也不明白曹操为什么如同瞎了眼一般新人郭奉孝。就如同往日多疑又狠心的那个人不是曹操,就如同往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不是郭嘉。
这两个人何德何能,得了如此的信任?
想到自己这么多年在家中埋头苦读,明明有着不属于郭嘉的才智,却因为没有伯乐相识,一腔才华不得舒展。如今遇见了一个肯放手用人的君主,却信任着自己最想要除掉的两个人,司马懿就觉得心中无比的苦涩。
说到底,他嫉恨郭嘉的基础,又何尝不是因为他羡慕郭嘉呢。
若无爱,何来恨。
司马懿的前二十年,过得一直是天骄之子的日子。他生在一个好人家,又因天生聪慧加上后天的努力,得到了别人终其一生都得不到的权利、地位与他人的仰慕。
他所有的骄傲,却在碰上郭奉孝的时候,被攻的不成一体。他聪明,可郭奉孝却能将他所有的计划看的分明。他隐忍,可是强权之下再多的忍耐都只能叫做退缩。他有着很好的家室甚至是整个儒家做后盾,可郭奉孝有着曹操的信任。
偏生,曹操对儒家嗤之以鼻。
若是可以,司马懿并不想与郭嘉为敌。心里再怎么对郭嘉不屑一顾,自认为对方不过是早投生了十年,比他多了些优势,若是两人一般岁数,谁输谁赢还未可知晓。司马懿却不能不承认自己与郭嘉是一类人。
他们聪明并且隐忍,看透了人性并且善于对此加以利用。他们对权势并不痴迷,却很喜欢讲别人玩弄于鼓掌的成功感。他能做大的事情,郭嘉同样能做到,甚至对方因为出身不如他,能够做的比他更好。
可即便再怎么不想与郭嘉为敌,当对方决定庇护那个叛徒的时候,他们的立场就已经被圈定了。
若是别人都可放过,甚至因为当年芣苡逃走时没有对幼子下毒手,司马家本也不予追究下去,可偏偏,他带走了不得了的东西。
司马懿也仅是听自己四伯提过一次,说这么多年司马家追着那叛徒不放的真正缘由,是他带走了当年太公手书。那是残卷,就算是儒家这么大的基业,几百年的时光,拼拼凑凑才得了六七分,勉强凑了起来还未细细考量,却不想被一小贼卷走了。
他所知不多,仅知那手书之中,有着能够改朝换代的玄术。
却不知这么多年,那贼子到底有没有将这些事情全部告与郭嘉。
若是告诉了……
司马懿弓着腰,身形不稳的朝着外门的方向走。他今日来本就没想着能够将自己的父兄救出来,只不过是想要向曹操表述一下自己病好了,不需要华佗给自己看病,只需要稍微调养一下身体就可以为曹操效力的信息而已。
曹操敢不敢用自己甚至会不会用自己,司马懿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当年那招贤令是曹操亲笔写的,说他病好了随时可以来为他效力也是曹操他自己说的,甚至当初为了让外人知道他曹孟德求贤若渴的心,整个许昌都知道这件事情。
古有君王千金买马骨,今有曹孟德虚位待贤才,只需稍微运作便能传位假话。若是否认了这件事情,岂不是将那么多为此慕名而来的英才们当猴子耍。甚至正是因为他需要保持自己求贤的谦卑态度,司马懿才如此肯定身为罪臣之子的自己会被用,且是大用。
只要曹操让他进入朝堂官场,只要曹操给了他机会,司马懿就有自信能够凭着自己的才华和能力,抓到郭嘉的把柄。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呢。
【作者有话说】
谢谢羽鸣鸿的地雷~
第131章 后路
华佗归来, 郭嘉少不得要去找华佗的。此行自然也带上了小郭奕,以及和小郭奕形影不离,最近已经开始向连体婴儿发展的曹冲。即便郭奕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看这个老伯伯,但是郭嘉的话他一惯是听的。
曹冲觉得有些无聊, 在院子里和华佗的小毛驴较上了劲。华佗那小毛驴也颇有灵性, 瞧见熊孩子瞪他,一双驴眼瞪得更大了, 死死地盯着曹冲像是在比眼睛。
郭奕被长辈们赶出来的时候, 瞧见的便是眼睛红红的, 如同哭过的曹冲:“仓舒?”
“眼睛疼, ”知道自己眼睛不对劲儿, 曹冲捂着眼睛堵起了嘴巴, “都是这个臭毛驴,等着回头冲找张画儿, 转画两只大眼睛贴在墙上, 叫他自己瞪去吧。”毕竟是毛孩子,熊起来连毛驴都计较。
而毛驴打了个鼾,撅了撅蹄子转了个小圈,用屁股对着两个毛大的孩子。这态度就过分了啊, 让从来都是被大人捧着哄着,又因为在圈子里年龄最小,总会被多关照几分的熊孩子感到非常的不满。
不满了,自然就是作啊。
听着院子里吵吵闹闹的声音, 华佗放下了搭在白曦手腕上的手指:“行吧行吧,一个两个的都不遵医嘱, 要老夫这个大夫有什么用, 滚, 都给老夫滚!”眼睛瞪的和院中那毛驴有几分相似,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宠物似主。
嘴上这么说着,华佗的言行并没有起身赶人的意思,更多的只是表达自己的不满。郭嘉的眉头不动声色的皱起来,看了眼神色冷漠的白曦,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几分,小步上前扑在白曦的身上,挂在了他的后背上探头看着华佗。
“华大夫的身体倒是越来越健硕了啊~”完全不在乎自己诡异的措辞,“这都四五年不回来了,有没有觉得许昌变化很大啊~”
“有啊,以前活着的快死了,还没死的也快要死了。”作为一个大夫,对于所有不遵医嘱且不爱护自己的,这里针对的是两个人,华佗都没有什么好脾气。他与郭嘉和白曦相交很久,对这两个人的脾性有所了解,知道自己如此说他们不会生气。
郭嘉也确实没有什么,他挂在白曦的悲伤对华佗的臭脸恍若无觉:“小奕呢?”
“养的差不多了,起码比他爹好。”看出来郭嘉对重点置之不理,华佗难得没有理会自己老大夫的沉稳形象,“一会儿跟着老夫去打一套五禽戏,也让老夫看一看这几年,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做了些有助于身心的夜间运动?”郭嘉笑嘻嘻的没个正经,“小曦,去外面守着?”
郭嘉发话了,白曦从来都只有点头的份儿。再加上他不觉得郭嘉有什么需要瞒着自己,转身关上门,就翻到了房顶上。这个时候院子里的两个熊孩子不知去了哪里,左右身边有人守着,白曦也不担心。
而瞧见了白曦离开,郭嘉脸上笑嘻嘻的模样瞬间撤去:“很严重?”
“不严重老夫能叫住你?”华佗还是那副生气的模样,“你到底让他做了什么,按道理来说不应该如此严重才对。”看着郭嘉在自己对面坐下,华佗沉沉的叹了口气,“比老夫想象的要严重得多了。”
郭嘉算了算,心里大概有了个数:“只能养着?”
“他愿意被你这么白养着?”华佗不答,反质问郭嘉。
这就尴尬了,老大夫他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啊。郭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脸上连笑容都挂不住了:“嘉……”他张嘴又合拢,话语在嗓子里吞吞咽咽,到了最后也没能挤出嗓子,知识化作了一声叹息,沉重又悠长。
华佗也知道郭嘉难做:“这种事情,你还想着要瞒多久?”
“华先生,若是有一日你知道你只能活五日,”郭嘉看起来有些抑郁,“定然是要将自己这最后五日,都花在医学上吧。”看着华佗肯定的表情,弯腰将脸送入了他的手掌心,“小曦也是如此啊。”
话说的不怎么明白,华佗也不想和郭嘉这种肚子里装这个迷宫的人绕圈子:“都花在你身上,难道不好么?”
“嘉的敌人,太多,也太强。”好,如何不好,可那也要是弱于他的对手,才算做是好,最近许都的事情,您也有所耳闻吧。”郭嘉垂眼看着自己的手指,视线从自己修长的手指穿过,恍惚看见了另一双因为常年握剑,骨节分明的手。
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白曦呢?又是什么时候发觉他的存在对自己的意义,更胜过功名利禄和传颂千古的呢?
“小曦从来都不是一个安定的性子,甚至有时候嘉都在想,比起碌碌无为的终老病榻,对他来说还是死在战场上,才能说的上是死得其所,不枉费白来一遭。”
他多了解白曦啊,如果让白曦知道他所剩寿命不过短短几年,怕是要翻了天的:“真的……熬不过去了么?”
华佗看着郭嘉,他亲手迎接了很多新生儿,也送走了很多无法挽回的生命。明明对这些生离死别已经习惯,可只要想到郭嘉嘻嘻哈哈的模样,又瞧见他背对着那人时的捂住,还是难免感伤:“他的病,更多的是内症,比起仲景,老夫还是更擅长外症。”
到底还是给郭嘉存了希望,断胳膊断腿华佗比较擅长,可若是调理或者疗养,还是张机更加出色:“眼下这个时候,你们怕是想脱身,也已经走不掉了吧。”
虽然只是一个大夫,可毕竟也是最顶尖的大夫。这世间权贵哪个不希望自己活得长活得好,对于华佗这样的名医从来都只有巴结的份儿,所以对于许都的情况,华佗还真的就知道的很清楚:“又是司马家啊……”
言语中‘又是’引起了郭嘉的注意,他抬眼看着华佗皱眉的表情,有所猜测:“医家?”
“不才,正是医家的掌门人。”华佗也不自谦,不过他对于郭嘉不知情还是颇有几分惊讶的,“这件事你不知道?”
“嘉又不是事事都能有所料。”郭嘉摸着自己的鼻子有些心虚,他是真的没想到华佗是医家的掌门人,“还以为是找不见人的张大夫呢,毕竟华先生你这里真的是……”大多数时候冷清的让人觉得不过是个普通大夫的小诊所。
“他?”对此,华佗轻笑一声十分得意,“他算是老夫的同门,当年棋差一筹输给了老夫。现在嘛,大概在哪个深山胡同里,研究他的药方呢吧。不过过些日子,的确需要他来一趟许都了。”
郭嘉可没有那么脸大的觉得是为了自己和小曦,就算是真的为了他和小曦,也不好意思就这么当着华佗的面接下来啊:“为了司马家?”
“为了你家那个不省心的小家伙!”华佗狠狠地瞪了一眼郭嘉,“当年你把老夫送走,这些年又叫子龙护佑,别以为老夫就那么蠢,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就算是最初不明白,后来听说许都接连斩了好几个名医,又出了董承的事情,再笨也想明白了。
说是感激是真的,只是也同样是看在了如今郭嘉给了他们将儒家从绝对地位上拉下来的希望:“自从儒家上位,便将其他学派都打作了歪门邪道,让人如何不气。”
虽然华佗这么说,但是潜台词郭嘉还是听得明白的:“如此,先谢过了。”他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对着华佗行了一个大礼,没有丝毫的松散怠慢,“若是能救小曦,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很老的说辞,可除却这些,郭嘉不知该如何才能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不说他了,你且告诉老夫,弈儿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华佗听见重新嘈杂起来的院子,“他的字,不是你起的吧?”
郭奕是他当年一手从一个浑身青紫不能成活的小婴儿,养了大半年才养壮的孩子。后来又经过他的手带到了曹操面前还给了郭嘉。这些年往来书信之中偶尔也会问起郭奕的情况,自然也是有了感情的。
“是主公起的。”郭嘉重新坐正,“就此事,怕是以后还要再麻烦一下老先生了。”深吸一口气,将过去几日司马懿为了撼动他在曹操心中地位时,将郭奕说成了他自己孩子的事情从头到尾的告诉了华佗。
“要老夫为你们打掩护?”听郭嘉说道有人怀疑郭奕是郭嘉的亲生子时,有几分好笑,“你倒是够小心的。”虽然及冠才有名号,可如今听着曹操提前为郭奕起的字,华佗就知道只要郭嘉不大意,郭奕这一生是无忧了。
郭奕的字是什么,是伯益。
大禹禅让伯益,可伯益却在大禹儿子启争位时被启所杀。只是另一方面,曹冲的字为仓舒,却是与伯益一般,是上古高阳氏八大才子之一。曹操一直有用古人之名给自己儿子起字的习惯,这字明显处于曹操之手。
“防微杜渐罢了。”看着华佗摇头的模样,郭嘉扯了扯嘴角,牵出一个不算笑容的笑容,“嘉手中的权势,太大了。如今主公尚在,若是他日哪个公子上位……”
人人都有难做的时候,不过说起郭奕的字,郭嘉和曹操其实是另有解释的。只是这牵扯到了他们两个人对于未来天下的谋划,哪怕郭嘉知道华佗不是多嘴的人,还是没有再牵扯这个题外之音。
若说曹操是大禹,那么曹操的儿子便是启。启是将这个天下从禅让制变成一家之言的人,也是讲公天下变为家天下的人。如今曹操打天下,平天下,治天下,等到百年过后世人只知曹家而不知汉刘,便是启夺位之时。
许都有人死了。
这并不是什么新鲜消息, 有几万人口的许都,每天都有人降生或者死去,病死床榻或者是误食了不该食的东西。
每天都有人在死去,郭嘉从不关心这些生生死死的事情, 间接是死在他手上的人太多。作为一个顶尖的谋士, 每一场战争死去的人都和他有着联系,若是每一次都要悲风伤秋, 他怕是早就不堪如此重负了。
可若是死去的人是刘辉的妹妹, 且这个死去的少女是刘辉大清早就跪在他门前, 让他被喜欢看热闹的许都百姓围观的因由, 那就和郭嘉有关系了。
“啊啊啊, 司马懿真是一桩难处理的大麻烦啊!”郭嘉趴在石台上垮着脸, 听白曦说外面围聚了一群看热闹的许都百姓,多少有几分抱怨, “他们前些日子不才刚刚围观了司马家的热闹么, 怎么最近还这么闲啊。”
所谓风水轮流转,大抵如此了。
郭嘉半月前才用假的抄家圣旨掀了司马府,当初为了打压司马防的声望和气势,甚至不惜大动兵戈的在司马府外面围了大半日, 才开始自己的动作,好让许都那些不知朝堂事的百姓,知道司马家是逆臣。
而结果确如郭嘉所预料的那般,这半个月来许都的茶后详谈便是司马家。
过去有多么的风光, 如今司马家就有多么的落魄。而被有意放过的司马懿,虽然这些日子拖着‘病体’四处拜访他们家夕日的旧友, 收到的却更多的是闭门羹。不要说向他透露朝堂上的风向, 就是接待他都如避瘟疫般恐慌。
司马懿的落魄郭嘉看在眼里, 乐在心里。他甚至心情很好的在其中掺了一脚,让那些原本还有几分不忍儿接待了司马懿的人,不出几日遇上了各种事情,或被参或被调,这下更是人人自危了。
朝堂上的变化曹操看在眼里,却没有任何的动静。他默许了郭嘉所有的动作,如今自然也不会在这方面让郭嘉下不来台。更何况打压的是儒家,对于一个法家人士来说,自然是喜闻乐见的。
太猖狂的后果,便是如今司马懿为了恶心他,专门学着之前郭嘉鼓动大众的样子,大清早的就让刘辉穿着一身孝服,抬着棺柩在许都集市走了一圈,然后将那灵柩往郭宅的门口一放,一副慨然赴死的模样跪了下来。
“上次看的是朝堂的热闹,这次看的是高门的阴私,百姓一向很喜欢这些事情。”白曦垂眼拉起了郭嘉,“弈儿从侧门去了曹府,主公的意思是让你自己处理了便好。”不知何时,白曦对曹操的称呼就变了。
郭嘉或许注意到了,又或者根本不在乎:“啊……好想直接让他去死啊。”嘴上说着丧气话,郭嘉却知司马懿这样的大麻烦是绝对不能一竿子直接打死的。毕竟鹿门就像是野草一样若不除根,怕是还会重新生长。
刘辉大清早就跪在了郭嘉的府邸前,郭嘉不是没有打发他走的心,转头想了想司马懿既然敢让刘辉跪在这里,用往日他对付司马家的方法对付他自己,就一定有后手。
如此,倒不如提前收了利息,让他继续在外面跪着。
郭嘉很冷漠的吃完了自己的午饭,打了个瞌睡才在白曦好气又好笑的眼神中,慢悠悠的除了府门。彼时,刘辉已经跪的眼前发黑了:“嘉被曹司空禁足府中,”声音慢悠悠的传入刘辉耳中,“却不知这位公子,是在做什么?”
刘辉这一次可不像是之前郭嘉那么大张旗鼓,加之司马家除却司马懿之外尽数被革职压入大牢,司马懿没有人手也没有能力如郭嘉那日般调兵遣将的渲染一种处理大事的氛围,也只能剑走偏锋了。
不过没有了公职上的肃穆,却可以有民间小调的情仇。司马懿让刘辉专门走了远道,便是为了吸引更多许都的百姓。三人成虎,借着百姓的嘴巴在其中将水搅得更浑:“郭大人!”跪的太久,刘辉反映了好半响才意识到郭嘉在和自己说话。
“郭大人,”他又叫了一遍,“草民今日所求,只为家事。”
“为家事,又为何要如此大张旗鼓啊。”郭嘉靠在门内侧的木柱上,连大门的门槛儿都没有迈出去,“看你这么浩荡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嘉害死了你的家人,是要来找嘉讨公道的呢。”
盘着手,站在阴影处的郭嘉笑眯眯的看着刘辉,看似不走心,可他的声音却很清晰的传入了围观百姓的耳中:“死者为大,公子身后这棺柩内无论住的是谁,与嘉有没有关系,公子这么将她搬来挪去,也终归不太好吧?”
“大人!”许是缓过来了,刘辉抬头,眼睛里尽是哀求,“小人什么都不求,只是想要见一见白中侯。”
“这便已经是求了。”郭嘉脸上的笑容不变,说出的话却像是腊月的冰棱子,直戳刘辉的心脏,“什么都不求的话,就不要再嘉的府邸前跪着啊,平白饶了嘉的清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看不惯嘉的言行,给嘉找绊子呢。”
若是司马懿再此,自然有更加完美的应答,可如今在郭嘉跟前的是刘辉。他没有司马懿那种随机应变的能力,甚至连字都认得不全。除却哀求之外,他不知道该如何说动这个高高在上,他平生所遇见的最大的官:“求大人开恩!”
直至看到刘辉在他面前磕了三个头,郭嘉才站直身:“等着吧。”转身合上了郭宅的大门,就如大门打开时一般,面前的宅子又是那副安安静静的模样了。
周围百姓打量着他的眼光人针一般刺痛着他的皮肤,刘辉想要起身就走,可这是司马懿给他的任务。若是他无法完成……
咬牙看着头顶‘郭宅’两个字,想到司马懿和他说起的事情,刘辉暗搓搓的磨了磨牙。
都是一样的起点,都是被遗弃的孩子,凭什么二狗就那么的好运,以前能被司马家重用,后来还能找到这么一个愿意护着他的主君。而他就只能给别人当一条狗,被需要的时候就要乖乖的为了一块骨头听话呢。
白曦开开门看见的,就是刘辉淬了毒的眼神:“三翻四次的来找曦,究竟是为了何事?”白曦不怎么出于人前,他不是郭嘉一般在曹操手下是领了明职,就算是为郭嘉办事,为了扫清尾巴也多是做了伪装的,所以这么突然出现,愣是没人知道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