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秦正终于体力不支。
他彻底瘫坐在火盆旁,炙热的火焰烤得人脸生疼,可他却像是没感觉到,眼前依稀又出现温自倾孩童时的笑脸。
曾经美好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可如今现在却成了这个样子。
“你走吧。”最终,温致仕开口道。
从前是看在温自倾的面子上,温自倾不动他们,可如今不一样了,温自倾已经不在了……
“您太让我恶心了,我没有办法跟您在一个空间相处了,您自由了,随意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怎样都好,只要别再出现在我的眼前。”温致仕冷漠地道。
就这样,秦正被温致仕赶出了温家。
院子里的火燃了很久,才熄灭,温致仕就这样站在火盆前呆愣了许久。
直到梁特助来同他说房间已经弄得差不多了,他才有动作。
他将家里的阳光房改成了雪房,几台造雪机齐上阵,这里很快便铺上了厚厚的雪层。
梁特助将盛着骨灰的瓷瓶递给他。
商场上叱咤风云的温致仕生平第一手抖,他指尖颤抖着打开瓷瓶,抓起一把骨灰,小心翼翼地扬到了皑皑的白雪上。
去吧,去追寻你想要的一切吧。
温致仕捧着瓷瓶无声道。
满室的雪白将灰色的骨灰掩埋,一如当初温自倾期待的那样,白茫茫的一片,很是美丽。
做完这一切后,温致仕身心俱疲。
他几乎站立不住,在梁特助的搀扶下回到了客厅,等他坐稳后的梁特助将手机递了过来,“有几条讯息,是上午的时候收到的,但我也是刚看到。”
上午的时候温致仕正忙上忙下,亲手布置弟弟的生日宴。
然后便接到了温自倾的死讯,他心如死灰开始各处奔波,根本无心去看手机。
此时他将手机接过,看到消息栏显示是温温发来的几条讯息。
温温是他对温自倾的称呼,在沈牧航面前最常喊的,所以秦正生日那天沈牧航才会那样喊,温温也是他给温自倾的备注。
比起倾倾,他更喜欢温温,因为他眼中的弟弟是温吞的,温和的,值得这世间所有美好的。
其实他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维护这个弟弟的。
父母刚生下温自倾的时候,他是极其讨厌这个弟弟的,因为父母空余下来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这个病弱的弟弟身上。
尤其是看到平时不苟言笑的母亲对着弟弟笑的温柔,他更加嫉妒,更加不喜欢这个弟弟。
可是弟弟却很依赖他,每次外出打针,医生给的安慰糖豆他都会带回来给自己,呆呆傻傻地喊着哥哥吃。
一次又一次,温致仕便沦陷了。
这是他的弟弟,除了父亲母亲,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想到这里,温致仕一瞬间眼圈通红,他慌乱地低头,点开了手机的讯息。
讯息发送时间,就是景行科技着火的时刻。
【温温:哥,外面着火了。】
【温温:哥,我可能跑不出去了。】
【温温:哥,我的理想是死在皑皑的大雪中,可是事与愿违落入一片火海,不过也算是轰轰烈烈吧。】
后面的消息还有很多,温自倾碎碎念念的样子,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每次看完医生,都会告诉他医生今天怎样怎样。
每一条讯息,温致仕都翻来覆去看得认真,直到最后的两条讯息。
【温温:哥,不要为我难过,我终是要一个人走的,我也喜欢一个人走,哪怕走得很慢,你也不要着急,我总会到达的。】
【温温:哥,你也不要那么辛苦,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和妈妈在天上会护着你的。】
温自倾一直都知道他哥哥的强势与不容置喙,可他从来都不会生哥哥的气,他理解哥哥的所有不易。
即便有时候哥哥的强势会刺伤他,那也没关系,因为他明白哥哥那颗爱护自己的心。
“我是不是……推着温温走的太急了。”温致仕声音哑哑地问。
梁特助抿了抿唇,没有回应。
荣叔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边,轻轻道了句:“是。”
温致仕闻言陷入了许久的沉默。
七年前母亲温明珠去世,二十一岁的温致仕便接过了温氏集团的重担,他以铁血手段整治了一众想篡位的堂表亲戚,然后便是林世集团的打压,他果断地转型通讯等的方面,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也是这个时候,他印象里一直温文尔雅的父亲形象崩塌,秦正开始放飞自我,甚至波及到了温自倾,让他在学校受了林世恒欺负,而林尽忠却是踩着他们的尊严随意践踏。
那一刻起,温致仕便立誓将自己的强势贯穿到底,哪怕是被温自倾憎恶,他也不允许温自倾再收到伤害。
所以在确定陆景融不是良配后,他运用种种铁血手腕,加速着两个人的离婚。
却不曾想,他这样也会伤到温自倾……
“小少爷其实是个很有韧劲的很有灵性人,他的心思很细腻,许多事情,您不必着急,他慢慢地自会感悟。”过了许久,荣叔又轻声道。
温致仕听得眼眶愈发通红。
他骂了秦正和陆景融的对不起,可到头来,他自己也要对温温说句:“对不起。”
对不起,温温。
第一次做哥哥,没有照顾好你,如果还有机会的话,下一次,哥哥一定会做得更好。
温自倾死了。
死在了他生日那天, 结婚纪念日那天,也是他决定离婚的那天,像是所有的buff加满, 死的倒也算是轰轰烈烈。
景行科技那场熊熊大火将他无情地吞噬,他坐在轮椅上, 就连逃跑的能力都没有。
失去意识前,温自倾在想:人死后的灵魂会去往哪儿?会不会和已经去世的亲人团聚?
他不知道答案,但他知道的是被火灼烧的感觉真的很疼, 比他活着的时候经历过的所有伤痛都疼。
疼着疼着, 他的意识便彻底沦陷,像是陷入一片模糊的混沌之中。
不知道在混沌中度过了多久,他又重新有了知觉,是暖洋洋的感觉,带着夏日的暑气, 虽然依旧蒸人,但却不至于烧的肌肤疼痛。
所以, 人在死后也会感觉到热吗?
还是说,他感觉到热是因为他是在火海里丧生的?
温自倾疑惑地思索着,突然在下一秒,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开始不受控制地坠落,犹如高空坠物般,极速下落。
他这是要去往地狱吗?为什么他要去地狱?
疑惑的念头刚在心中一闪而过, 然后他便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再之后, 他有了更为清晰的感知——耳边是清脆的蝉鸣声,扑面而来温热的空气, 还有混着绿色的青草味道,一切都是那么地真实朝气。
更重要的是, 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唤自己。
“小少爷?小少爷?小少爷你怎么了?咱们快上车吧,温总还在车上等您,时间要来不及了。”
温自倾睁开眼,便看到了年轻了许多的梁特助。
看到他的第一瞬间,温自倾便愣住了,语气里也满是不知所措,“梁特助,你……你怎么……也……死了?”
他呆呆的张着小嘴,一幅目瞪口呆的震惊模样。
“啊?”
梁特助发出一声急促地疑问,然后便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怎么回事?你没事吧小少爷?还是说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被太阳晒傻了?”
温自倾闻言,下意识地抬头然后便看到了强烈耀眼的阳光,他本能地眯了眯眼睛,所以这就是刚才那股温暖感的来源?
梁特助说完话,便又催促着温自倾上车。
他一边走一边又道:“再不上车就真的要来不及,您不是一直想跟温总去陆氏夫妇的葬礼吗?温总好不容易同意了,您再磨磨蹭蹭的,他万一换主意了……”
梁特助像是念经一样絮絮叨叨,温自倾自然是没听进去几个字,他大脑还一直处于懵圈的状态。
他不是死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身旁的人看起来似乎还年轻了许多。
种种疑惑困扰着他,直到下了车,看到陆氏夫妇的遗照,温自倾才逐渐反应过来实情——
他好像是回到了过去。
这里是陆氏夫妇的葬礼现场,当初电视上在报道陆氏集团宣告破产,陆氏夫妇双双自尽的消息,他一眼便捕捉到了镜头里一闪而过的陆景融。
于是便缠着温致仕,让他带自己去参加了陆氏夫妇的葬礼。
眼前的场景与记忆中一一重合,温自倾终于缓过神来,接受了这个匪夷所思的事实。
那场大火非但没有烧死他,反而是让他回到了三年前,将陆景融带回温家的那个夏天。
没错,就是在今天葬礼结束后,他不顾哥哥的阻拦,将陆景融接回了温家,开始了三年的朝夕相处……
他重生了,他重生的是时候,也不是时候。
如果能够再早一点的话,他不会提出让哥哥带自己来葬礼的要求,不过好在这个时间点,也不算晚。
也许上天是真的有在认真倾听他们之间的故事,既然他们的故事,从一开始接陆景融回家就是错的,那么这一次,便让他在这里订正吧。
“在发什么呆?”
温致仕习惯性地想要敲弟弟的脑袋提醒,但手指伸出去后却是一顿,最后只是温柔地捻了捻他的细发,低声问道:“怎么了?”
听到哥哥的声音,温自倾回过神来。
他看着眼前年轻了许多的温致仕,心中一松,不由自主地热了眼眶。
上一世,知道他丧生在火灾中的消息后,哥哥该是有多么的伤心?
他的哥哥要撑起一个偌大的温氏集团,原本就已经够辛苦了,他非但帮不上什么忙,结果到头来却还要哥哥再去料理他的后事……
“哥……”
带着浓厚的鼻音,温自倾眼眶温热,低低地喊了声温致仕。
后者闻言袖子中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温致仕似乎在强忍着什么,如此几个来回后,他终究是松开了手,几不可察地轻叹了一口气后温声道:“知道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哥,我站得有点累了。”温自倾如是道。
他的声音还带着点鼻腔,软软的细细的,像是这世间最乖巧听话的孩子一样。
而温自倾则是真的累了。
上一世,自尊心作祟,他为了在陆景融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拒绝坐轮椅,强撑着身体的不适,走完了整个葬礼的流程。
但是现在,他不想再强撑着了。
温致仕闻言一愣,像是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在温自倾的又一声呼唤下,他终于回神,压下心中的一丝疑惑,赶忙让梁特助去将轮椅推过来。
荣特助将轮椅推过来的过程里,自然引得众人纷纷侧目,有人忍不住小声议论了起来。
“这是温家那个身体不好的小少爷?”
“跟在温总旁边,应该是没差了,不过这个小少爷身体不好,一直没出过门,今天怎么出门了,还来参加了陆家的葬礼?他们家跟陆家关系走得很近吗?”
“谁知道啊,轮椅是推给那个小少爷的吧,我早就看着他一脸的病气,身体不行的样子了。”
“嘘嘘嘘!小点声!别让他们听见了!”
所有悄悄议论别人的人都会说小点声,既然不想别被人听到,那应该一开始就不说才对吧。
说出口的话,便是给别人的听的。
而温自倾虽然身体差,但听力又不差,众人的议论声他自然也听得清楚,他向来是最在意自己成为别人关注的焦点的。
怎么说呢,对于他来说,那是一种在众目睽睽之下爬行的羞愧感,每一束投射过来的目光,似乎都在提醒着身体上的缺陷。
他一度为此深深感觉到自卑。
搓了搓汗湿的手心,温自倾努力稳住面上的平静,可眼睛还是不自觉地低垂,翦密的睫毛像是两把忽闪的小扇子。
而在他身旁,温致仕的眼神则是如同利刃一般,毫不留情地扫过议论纷纷的众人。
众人心中一骇,连忙错开视线,装作丝毫没有注意到的样子。
笑话,温致仕的凶名和手段在s市都是出了名的,能与之抗衡的也就林家和沈家那几个人了……
另一边的温自倾还在做心理建设。
他一遍遍地告诫自己不要在意别人的目光,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好畏惧的呢?
是啊,熊熊大火都没有烧死他温自倾,反而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生死都已经熬过来了,又何须畏惧这些异样的眼光呢?
重活一次,总要有点长进吧。
终于,温自倾有了动作,他神色不该地坐在了轮椅上。
坐下去的那一刻,他松了一口气,原来也不过如此,他们看自己又能怎样呢,他也可以大大方方地看向其他人。
无非就是他的视野低了一点而已。
不过没关系,只要抬起头,他也什么都能看到。
屋子里待得久了有些闷,温自倾便让梁特助推自己出去松口气。
温致仕见状也只叮嘱他们不要走远了。
他们出了灵堂才发现天气阴沉了下来,没有来时的艳阳高照,太阳被遮住了,云也没有几朵,有的只是一片灰。
“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和明天有雨,这个时候就阴天了,果然预报得准啊。”梁特助仰着脖子看着天道。
温自倾还记得这场雨。
上一世,他非要硬撑着不坐轮椅参加陆氏夫妇的葬礼,又因为带陆景融回家跟温致仕起了争执,眼看着天色愈发的阴沉,大雨就要落下,温致仕怕他着凉这才妥协。
想想上一世的自己,真是惹出了不少的麻烦,害得他哥生了不少的气。
不过这次不一样了,他不会再带陆景融回温家了,没有陆景融这档子事,他哥也能少生点气了。
梁特助记着温致仕的叮嘱,没有推着温自倾走太远。
花坛里很多清新淡雅的花卉,鲜艳漂亮,光彩夺目,那些花卉下面还隐约能看到几株杂草,即便一出生就被花卉挡住了阳光,可它们依旧生命力旺盛,长得正好。
温自倾看着,不禁心生欢喜。
他喜欢这样生命力旺盛的生物。
起风了,梁特助见他看得入神,不忍心喊他回去,便要他在这里等一等,自己去给他拿件衣服。
温自倾应了声好。
他微微侧头,仔细打量着花坛里每一种积极向上的植物,生命本该如此,无论经历了什么,都要有向阳向生的勇气。
温自倾正看得出神,一个狼狈不堪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来,打断了他的视线。
温自倾挪动视线,然后便看到了本该在灵堂守灵的人——
陆景融。
三年前的陆景融不似那么端庄老成,他面容里还带着青涩与稚嫩,脸上蹭满了香灰,衣服很是脏乱,映着身后灰色的天空,看起来似乎是满身的疲惫。
该用什么样的情绪来面对现在的陆景融?
或许可以说没有情绪。
温自倾像是遇到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一样,波澜不惊地打量了两眼,便礼貌地挪开了视线。
这个时候的自己对于陆景融来说,不也就是一个有点特别,坐着轮椅的陌生人吗?
然而不远处的陆景融,却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温自倾。
他嘴唇微微颤动,原本混浊无光的眼睛在看到温自倾的那一刻突然被点亮,就像是虔诚的信徒看见了满天神佛一般,璀璨又亮眼。
他的目光像是被钉死在了那里,再挪不开视线。
对于他的目光,温自倾依旧自如。
他只当那里站了一个挡他看风景的陌生人,可世间风景尤其多,转个视线掠过陆景融,他依旧能看到绮丽多姿的风景。
于是,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陆景融在看温自倾,而温自倾在看红花绿树。
梁特助拿完衣服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他敏锐地觉察出二人之间绝对不是面上这种陌生的关系,但他也只是细心地给温自倾披上衣服,并未出声打破这份莫名的寂静。
最终,还是温自倾打破了这份沉寂。
他波澜不惊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揽了揽身上的衣服,仿佛不认识眼前的人一般,那双温和圆润的杏眼中完全没有他的身影。
他抬头,微微侧首,然后轻声地吩咐身后人,“走吧。”
梁特助于是没有丝毫犹豫地推着他转身离去。
轮椅在石板路上发出骨碌碌的声响,声音很大,足够吸引人朝这边看过来,但这一次温自倾的背脊却是挺得笔直。
他混着阵阵微风离开了这里,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回头,没再看陆景融一眼。
既然你觉得温家是个火坑,那我便在这里订正这错误的一切。
没有故事的开始,现在就当我们从未认识过。
我还是温自倾,只不过是那个不再喜欢陆景融的温自倾……
身后,陆景融还傻傻地站在原地,他的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根本迈不出步子,这点跟以往每一次的梦境一样。
自从温自倾离开后,每次阖上眼睛,陆景融都能梦到他,生气不理他的温自倾,眉眼弯弯开心在笑的温自倾,还有火海里他救不出来的温自倾……
太多太多的梦里,有过太多太多的温自倾,所以导致他现在分辨现实与梦境的区别是有没有温自倾。
只不过,他从没有梦到过这样的温自倾,对他视若无睹,仿佛是个陌生人一样。
一阵风吹来,连带着花坛里的花卉和杂草发出簌簌的声响,仿佛是在嘲笑陆景融的愚蠢。
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愚蠢。
第26章
直到温自倾他们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陆景融还以为是在梦里,他贪恋地看着那个朝思夜想的身影,像是一个深陷囹圄的瘾君子。
他知道, 梦境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以往都是如此,随着温自倾的离开, 他慢慢地清醒过来,绝望又无助地离开这个有温自倾的世界。
但是这一次,似乎有什么不太一样。
陆景融在原地等了很久, 不见场景的变幻。
甚至还有人走了出来, 拉住了他,“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屋里还有那么多宾客等着你呢。”
“等着就等着吧,一场梦而已,谁又能怎样。”陆景融痴痴地看着温自倾离去的方向, 没有语调地呢喃道。
是啊,他曾在梦里无数次挣扎着朝温自倾冲过去, 可所有的一切都是徒劳,沉重的□□载不动他急迫的灵魂,他挣扎的结果只是一次次从梦境中慌乱地脱离,之后任他再如何努力,也无法进入那个拥有温自倾的梦境。
梦魇的次数多了,陆景融便学会了, 他不走不动, 不吵不闹,知道这是梦境, 就那样安安静静的,只为了多看温自倾几眼……
一旁, 管事的人以为他是一时接受不了父母双亡,心智混乱,便叹了口气,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也对,刚成年的一个孩子便经历了这样的家庭变故,不疯才怪呢。
对此,陆景融依旧不在意,他依旧看着温自倾离去的方向,等待着梦境的清醒。
只不过这一次,这个梦存续的时间似乎越来越长。
到了晚上,天气变得愈发的阴沉,黑云一片片压了过来,将整个天地包围,它像个阴郁的孩子一样,冷冷地盯着地上的人们,随时准备一场大雨打得你们措手不及。
陆景融看了着四周的环境。
他逐渐感觉到不对劲,意识也变得愈发清醒,直到看到陆家的房子上贴着的封条,白纸黑字写着人民法院封,还有红色的印章。
这个梦,真实清晰到让陆景融有些颤栗了。
他不确定地伸出手,十指颤抖着想要尝试着将封条撕下来,看看这个梦的真假。
在他身后,却是突然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走走走!那姓陆的家就在这里!”
“他妈的,以为人死了就不用还钱了,什么玩意儿!”
“听说那夫妻俩还有个儿子!”
随着浑厚的嗓音一点点接近,然后一群怒气冲冲的壮汉便出现在了陆景融的眼前。
父母去世的时候,陆景融不过也才十八岁,他的脸庞尚且稚嫩,尤其是现在还神游着,不知这里的一切是真是假。
其中一个壮汉怒不可遏地冲上前来,粗鲁地揪起了陆景融的衣领,“你是那姓陆的儿子?”
陆景融掀起眼皮子瞥了他一眼,然后漆黑的眸子骨碌碌地转着,扫过他身后的众人。
这一眼可惹怒了那些人,那些人大声嚷嚷着:“你他妈的看什么看!”“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不还钱就挨打!”
伴随着雨水开始滴答滴答地落下,拳头也接二连三地砸在了陆景融的身上。
皮.肉上的痛,让陆景融逐渐意识这似乎不是梦,这里的一切好像都是真的,他强忍着喉间的腥意,艰难开口:“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他一句话,问笑了几个壮汉。
“他妈的,还真的吗,这莫不是个傻子吧!”
“傻子怎么了,傻子也要还我们的血汗钱,别以为装成傻子的模样就能逃过去了!”
“不知道现在是真的假的啊,那老子再给你一拳,你好好品味品味!”
于是又一拳头砸到了陆景融的身上,真实的疼痛终于让他意识到此时此刻,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梦。
他原来真的回到了过去,回到父母刚去的时候,他再次遇见了温自倾。
只是这一次,他的倾倾没有把自己捡回家,他仿佛不认识自己一样,冷漠地扫了自己一眼,然后扭过头,让身后的人推着他离开了。
原来温自倾当初不将他带回温家的话,他会遭遇到这些人的毒打啊……
倾倾,为什么这一次不要我了。
陆景融艰难扯了扯嘴角,痛苦地想。
拳头如同周遭的雨点一样,密密麻麻地落下,而且随着雨势越来越重,陆景融真真切切地感受着疼,他没有丝毫反抗还手的意思。
雨水打得他睁不开眼,闭上眼睛的时候,陆景融在想:打吧,快点打吧,打完了他还要去找倾倾呢。
“行了行了!快别打了,这人怎么没有反应了?”其中一个人发现陆景融闭上了眼睛,连忙叫停住其他人。
“他娘的,这人不会被我们打死了吧!”
“呸呸呸,你那张嘴别在这儿胡咧咧!周围又没监控,谁知道他怎么弄成这样的!”
“要不然,咱们赶紧走吧?”
“走走走,快走,别一会儿来人被看到了。”
一群人相互催促着,就要离开的时候,地上阖着眼睛的人突然发出了声音,“你们……打……咳咳咳……打完了吗?”
他的声带像是烂掉了一样,钻着风,破败不堪,发出的声音像是索命的鬼一样难听,吓得几个壮汉身躯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