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了量体温,已经烧到了38.2°C,医生给他开了药,先让他输液,然后又问他:“昨天怎么没过来?”
温自倾眨了眨酸疼的眼睛,“有点事情耽误了,便没来。”
昨天忙着搬家,收拾好便已经不早了。
见状,医生也没再说什么,“病毒感染,你日常的免疫力又低,所以会反复发烧,先打完这瓶看看情况。”
温自倾乖巧地点点头,看着医生喊来护士长给自己扎针。
护士长到底老练,一针便成功扎上,然后又去忙其他的了,医生看了看四周,有些不确定地问他:“你今天自己来的?”
温自倾没说话,冲人眯着眼睛笑了笑。
医生叹了一口气,喊来一个小护士看着他,正巧就是前天扎不上针的那一位。
小护士也一眼认出了他,又是一通不好意思的道歉。
温自倾笑了笑,“没事我皮糙肉厚,那样扎也不觉得疼。”
小护士看了看他净白莹润的肌肤,“你哪里皮糙肉厚啦!嫩得都要出水了!”
两个人闲聊几句,倒是驱散了温自倾一个人来医院的孤寂与不适。
小护士很是贴心,医院空调开得低,怕他冷便给他拿了条毯子。
温自倾接过说了声:“谢谢。”
输完液,又拿了些药,时间已经不早了,夜色也已是慢慢降临,他还从没有一个人在外面待这么晚过。
小护士看着他坐上车有缘,才终于忍不住吐槽,“这小哥哥老攻也太不是个东西了,怎么让病人自己一个人来医院,而且还行动不便!”
回去的路上,温自倾接到了陆景融的电话。
“你去哪儿了?”
电话接通,那头的陆景融语气焦急。
“没去哪儿,就是待得闷了,下来楼下的小区花园转了转,怎么了,你回家了?”温自倾读着对面红灯的秒数问道。
“嗯,回来拿点东西。”听到他温和无恙的语气,陆景融于是放下心来,“下午的时候你给我打电话了?当时在开会,手机静音没接到,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呀,就是想跟你说我想下楼逛逛的。”电话里,温自倾的语气听起来很欢快。
陆景融闻言彻底放下心来,他轻嗯一声,“晚饭吃了吗?”
“吃过啦吃过啦,小区门口有家兰州拉面,我就去尝尝了,味道很不错哦。”去医院的时候,温自倾看到了,那家店是绿色的牌子很是醒目。
“那就好,晚上天气凉,别回的太晚了。”陆景融叮嘱的话音刚落,不等温自倾回答,那端便又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景融哥,我穿这个行吗?”
明明没有见过几次面,更算不上是什么熟悉的人,可偏偏温自倾一下子便分辨出了许燃的声音。
也许是那一声景融哥给人的印象过于深刻了吧。
“嗯嗯好的,不会回去太晚的。”
嘴角明明是耷拉下来的,但温自倾回应陆景融的声音依旧是活泼鲜明的。
在他挂断电话后,就连出租车司机都忍不住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明明刚才电话里的语气是那么的阳光开朗,结果挂完电话,像是整个人却像是枯萎了一样。
温自倾没有在意司机师傅的目光,他木木地看向车窗外。
终于回到小区,温自倾坐上轮椅,自己推着走,他转钢圈的动作并不狼狈,不紧不慢的,反而是熟练优雅的。
这是母亲温明珠唯一坚持让他学会并熟练的东西——自己控制轮椅。
母亲曾经说过:“他也许用不着,但一定要会,这样才能始终掌握自己人生的方向。”
小区里这个时间点,许多人都已经吃过了晚饭,夫妻二人或是带着孩子下楼出来活动,所以人不少。
但是夜色给了温自倾一层保护罩,让他没有那么焦虑别人探寻的目光,他一路朝着自家的楼栋走去。
然而温自倾刚一个转角,迎面便撞上了两个人——陆景融是万年不变的西装,而他身旁的许燃穿的却是自己的衣服。
他们并肩而行,有说有笑,就像刚才那些下来遛食的小夫妻一样。
顾不上心中翻腾而来的不甘与难过,温自倾慌乱地掉转着轮椅的方向,双手奋力地拨动着钢圈,内心不断地呐喊着: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啊!
终于,温自倾将自己藏匿在了一个花坛的角落。
这儿人少,四周没有路灯,他坐在轮椅上小小的一团,在圆润高大的绿化带旁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存在感。
温自倾掩耳盗铃似的闭上了眼睛,只要自己看不到他们,他们不要看到自己。
但偏偏事与愿违,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满带惊讶地喊了自己的名字……
他居高临下,满脸的惊讶,“你的腿怎么了,怎么坐着轮椅啊?”
既然迎面撞上避无可避,那就坦然面对。
温自倾挤出惯有的笑,同他们打过招呼后从轮椅上起身,“我的腿没事,轮椅我有时候会用到。”
见状,许燃好似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刚才远远的看到你在轮椅上坐着真吓死我了,还以为你遭遇了什么事,残疾了呢!”
说完他好像意识到自己说话难听,尴尬地“啊”了一声,捂住嘴,满脸歉意地看着温自倾。
温自倾勉强维持着笑容,说了句:“没事。”
陆景融也出来同许燃解释道:“他身体不好,所以日常出行的时候会坐轮椅。”
“哦,原来是这样啊。”许燃一幅恍然大悟的模样,那双狐狸一样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还是忍不住好奇地上下打量着温自倾。
温自倾兀自带着笑,任由他打量。
与此同时他也在看,看着许燃身上这套本属于自己的衣服。
温自倾的衣服向来简单,这件也不例外,纯棉的白T,上面有黑色印花的logo,温自倾身体赢弱,所以衣服的尺码都小,旁人几乎都穿不上他的衣服,但许燃竟然可以,而且这个白T穿在她身上着是莫名的合适。
就好像这件衣服本就是他的一样……
“验收项目的时候出了点意外,他的衣服湿了,你们身型差不多,我便带他过来换身衣服。”像是觉察到温自倾的目光所在,陆景融开口道。
这算是解释了许燃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还穿着他的衣服。
温自倾点了点头,也不过分追究这个事。
陆景融看了看温自倾,然后帮他紧了紧身上的外套,“穿得还是有点薄,晚上凉,下次再想出来溜达稍微穿得厚点。”
“好。”温自倾笑着答应完问道:“你们这是还要出去吗?”
陆景融轻嗯一声,“一会儿有个比较重要的饭局。你呢,是还要在外面逛一会儿吗?”
他语调愈发得温柔,像是四月的春风般温和。
温自倾听着脸上不自觉地有了笑容,“不了呢,小区都已经逛完了,现在该回去啦。”
“好,那我送你回去。”陆景融说着将一旁的轮椅推了过来,让他坐上就要送他回去。
温自倾刚坐稳,他们还没来得及走,许燃便张开双手挡在了他们面前,他咋咋唬唬,“不行啊景融哥,我们时间要来不及了!”
陆景融皱眉,“不差这几分钟。”
许燃脸上是明显的担忧,“可是我爸让你早点过去,说是有好多人要介绍给你认识,你总不好让人家等吧?”
见状,温自倾主动对身后的陆景融开口,“你们有事就去忙吧,我都出来逛这么久了,也没什么事,更何况都要到我们楼下了?”
“对啊对啊,这儿离你们家也就几步路,这么点儿距离没事的。”许燃赶忙跟着附和。
不等陆景融反对,他又道:“我们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你的那些个什么项目的后续资金怎么办?”
最终,陆景融还是没有送温自倾回家,整个人被许燃强硬地拉走了。
温自倾并没有着急离开,他目送二人离去,直到最后连背影都消失不见,他才转身,然而轮椅刚转动两圈便一双尖头皮鞋踩住,拦住了去处。
抬头,温自倾见到了他这辈子最厌恶的一张面孔——
林世恒。
他还是那头桀骜不驯的蓝发,狭长的眸子眯起,嘴角带着一丝玩味儿的邪笑,“呦,真是巧啊在这里遇见,咱们还挺有缘呐!”
温自倾面容冷了下来,他盯着着他没有答话。
他们租住的小区只是普通小区,安保条件一般,什么人都能随便进出,但这种档次的小区显然不是林世恒这个阔少会来的地儿。
见人不理自己,林世恒自顾自地拿出烟盒,他抽出一根烟夹在耳朵上,然后另抽出一根就要递给温自倾。
见后者依旧不为所动,他才一拍脑袋,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哎呦呦,忘了忘了,你温小少爷不抽烟的,啧啧啧,这么好的烟不抽,真是可惜了啊。”
林世恒一边啧啧着,一边从耳朵上拿下烟点燃。
火苗高高窜起,他神色夸张地猛吸两口,然后凑到温自倾面前,尽数吐出,嘴角拧出一抹邪恶的笑容,“老同学一场,不抽也让你闻闻,怎么样,有够意思吧!”
尽管在林世恒凑上来的第一时间,温自倾便屏住呼吸往后撤身子,却还是止不住灰色的烟雾往鼻孔里钻。
他难受地皱了眉,嗡着声音开了口,“你想干什么?”
林世恒根本不回应他的问题,反而是满脸好奇地在他四周探了探,“今儿怎么就你自己啊,那个部队退下来的老头呢?怎么没跟着你啊?”
闻言,温自倾眉头皱得更紧。
林世恒既然有功夫调查荣叔的底细,便一定知道自己搬出温家的事情,所以他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如今这里人又少灯也不亮,他究竟想做什么!
温自倾将右手摸进口袋之中,暗自捏紧了手心。
“我就说,从前畏畏缩缩的温自倾怎么敢开口反击骂人了,原来是有个练家子给当保镖,啧啧啧,狗仗人势啊,上次见面骂得挺爽的吧,不过是不是没想到今天会一个人落在我手上啊!”林世恒狭长的眸子里闪着狡黠又凶狠的光。
他死死盯着温自倾,像是一头盯守着猎物的野兽,凶戾而又贪婪。
几年时间没见,眼前这人长得愈发动人,尤其是苍白脸颊中透露出的那丝病弱感,更让他肾上腺素飙升,想就地将人推倒。
温自倾不是傻子,自然读出了他眼中的含义,他压低声线警告道:“林世恒,你敢动我试试!”
话音刚落,林世恒便发出了狂妄的笑声,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到不能自已,“哈哈哈,小可怜,你这威胁真有杀伤力啊,怎么,我要是弄了你你跟谁告状?”
“你那除了忙一无是处的老攻?还是你哥,温致仕?”林世恒轻蔑地嘲笑道。
“别想着跟你哥告状,没用的。”林世恒嗤笑一声,愈发猖狂,“这么跟你说吧,当年你听不到我的一句道歉,往后,余生,这辈子,你温自倾也不可能听见我林世恒的一句道歉!”
提及当年,犹如噩梦缠身,温自倾脸色变得愈发的苍白。
林世恒见状,一脸心疼地拉住他的小手,“哎呦呦,小可怜别害怕啊,高中的时候不懂事,长这么漂亮的人都不知道心疼,啧啧啧,以后不会了,我好好疼你。”
林世恒一边说,一边顺着他的手臂往上摸,冰凉的手指如同蛇一般,激得温自倾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仿佛无数条虫子在不停地蠕动,惊恐又恶心。
林世恒享受着弱者眼中的惊恐与畏惧,就要得寸进尺,将手探进衣服的时候,身旁突然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这警报声犹如一粒石子,掷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一阵波澜,原本平静安宁的小区突然躁动了起来。
许多人被这声音吸引了过来,讨论声和脚步声不断逼近,林世恒骂了句娘,不敢再轻举妄动,转身便跑了。
终于摆脱了这个麻烦,浑身紧绷的神经在一瞬间松懈。
温自倾在原地缓了很久,才同渐渐围过来的众人挤出一个抱歉的微笑,他废了好大的力气从口袋里摸出警报器,“给家里孩子买的小玩具,不小心碰到了,抱歉。”
道完歉后,他将警报器关闭,再次放在口袋里收好。
这也是母亲温明珠买给他的。
他亲爱的妈妈,真的为了自己这个病弱的小儿子想到了很多可能性,也操碎了心……
周围人见是个意外,没什么事,便也逐渐散去。
温自倾怕林世恒人没走远,不敢逗留,也赶忙回到了家。
将门反锁后,温自倾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客卫。
他开始剧烈地呕吐,吐得满是酸水,舌苔发苦依旧解不了他心头的恶心。
下一秒,水龙头被开启,哗哗地流水冲刷着林世恒接触过的肌肤。
温自倾用香皂打了一遍又一遍,尤不满足,又拿起一旁的刷子,不管不顾地刷了起来。
粗粝的刷毛将娇嫩的肌肤刷出了血痕,可温自倾依旧不觉得满意,他慌乱又无助地搜寻着更好用的工具,直到最后拿起了刀……
利器划破皮肤的那一刻,温自倾才骤然清醒,他猛的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头发湿透,眼眶猩红,额头更是布满了汗珠,狼狈不堪。
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温自倾慌乱地退了两步,脚边碰到一个东西。
低头,是母亲温明珠要他随身携带的警报器。
刚才吐的时候太狼狈,警报器便不知不觉从他口袋里滑落了出去。
温自倾僵硬地俯下身去将警报器捡起,然后放置在了洗漱台上,他不敢看自己左手臂上的伤,只愣愣地看着那个小小的警报器。
恍惚间,他又想起很多年前,母亲温明珠把这个小东西给他,叮嘱他每次外出必须带着,还教他怎么样的情况下使用能吓跑坏人……
他最亲爱的妈妈,怕他遇到危险,绞尽了脑汁,想方设法地教他生存,让他自保,可他却是不争气地拿着刀刺向了自己……
所有的情绪如同洪水般在一瞬间决堤。
豆大的泪珠滚滚地滑落,温自倾无助地滑落在地上,他无法抑制地哑声哭泣。
对不起妈妈,真的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伤害自己的,我只是真的很难过啊……
等晚上,陆景融回到家的时候,温自倾已经睡了,他呼吸清浅,双眸轻阖,睡得似乎很是恬静。
陆景融看了眼腕上的时间。
与往日相比,他今天回来的不算晚,没想到温自倾已经睡着了,也许是下午在楼下小区溜达这么久累了吧。
这么想着,陆景融抬手想帮温自倾掖掖被角,却见他无意识地哼哼两声,然后翻了个身,将左手藏在身下,背对着自己。
自己可能是吵到他了。
陆景融觉察到这点后,拿了要换洗的衣服,小心翼翼地去到了客卫。
一进去,他便隐约感觉出了几分不同,今天的客卫地板是湿的,窗户上还透着未散去的水汽。
所以,温自倾晚上是在这里洗的澡?
主卫不是离得更近更方便吗?
陆景融看着窗户上未消的水汽,心中渐渐生出一抹疑惑。
第二天早上,吃饭的时候,陆景融便问起了这件事。
温自倾“哦”了一声,小咬了一口面包,细细地嚼道:“主卫有点小,我在里面洗澡的时候胸口总觉得闷闷的,所以昨晚就去了客卫。”
“胸闷?怎么回事,要不要去医院看看?”陆景融闻言放下手中的面包,皱着眉看向他。
温自倾却是摇了摇头,“没什么事,不用去医院,就是主卫的空间太小了,我洗澡水又用的比较热,水汽太多,所以有时候会觉得胸闷,换到客卫就好多了。”
陆景融又问了问他身体的情况,确定没事后,才在电话的催促声中出了门。
等他走后,温自倾终于放下手里吃了半天也不见少的面包,他掀起长袖,看向左手腕上包扎好的伤口,愣愣地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一如既往地过,似乎与之前在温家的日子无异,唯一不同的是,温自倾不再出门了。
林世恒既然已经找到了这个小区,自然也不差找到他们家,为了安全起见,温自倾还是能在家待着便在家待着吧,毕竟他二十几年的人生都是这样过来的。
如今跟之前的差别无非从一个大点的院子,换成了一个小点的院子,本质上也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温自倾就这样在家,有时看看电视,有时悠悠地踱步到客厅,隔着落地窗看看外面的风景,偶尔接到一通陆景融的电话,说自己回来或者不回来陪他吃饭。
有时他需要去理疗馆,提前跟陆景融讲,他也会安排妥当,即便自己再没时间陪他,也会让助理跟他一起,总归是不会让温自倾一个人。
时间一长,陆景融似乎觉查到了什么,问他最近怎么都不出门了。
温自倾以最近天冷流感盛行,医生建议他少出门,在家养养膘也由,搪塞了过去。
见状,陆景融也没再多问。新公司起步,他也确实忙,忙到每次跟温自倾吃饭不是回讯息,便是电话不断。
温自倾见怪不怪,早已习惯。
之前还会尝试着吃饭的时候和他聊一聊天,三五句才得到陆景融一句回复后,他便放弃了,再后来在餐桌上,她便只安静地吃自己的饭。
如此日复一日,温自倾觉得自己的爱意开始变质了。
他依然喜欢陆景融,这毋庸置疑,只是从之前的满心欢喜变成了现在的无谓挣扎。爱不会停留在原地,它会在等待中消磨,在猜忌中煎熬,就像他们明明已经离得那么近,却依旧陌生的可以。
虽然如此,温自倾依旧没有后悔搬出来,他当这是一次锻炼,也许不用麻烦别人,他自己也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而且除了那次遇到林世恒后的失控之外,他再也没有自、残过。
那天清醒之后,他便把家里的刀扔的扔,藏的藏,反正他也不会做饭,陆景融更不会进厨房,用不着这些东西,便也不会发现。
这天晚上,陆景融回到家似乎格外的高兴,他带了红酒和蛋糕,想庆祝一下。
是公司的项目运转已经成熟,不需要他再像这样日夜盯着了,如今资金也充足,他告诉温自倾自己今后可以有时间陪他了。
温自倾静静地听着,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却没有陆景融想象中的高兴。
“怎么了?”陆景融觉察出了不对。
“明天……是妈妈的忌日。”温自倾语气失落地开了口。
母亲温明珠已经去世六年了,他自己也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长到如今成家立业,可他对母亲的思念依旧不减。
陆景融闻言沉默了片刻,犹豫着开口道:“明天上午项目最后一个会,我可能……”
“没事,你去开会吧,我哥到时候来接我。”温自倾毫无意外,轻声回道。
他没有丝毫的食欲,终于也不愿在饭桌前继续坐下去,起身道:“我吃好了,先回房休息了。”
说完不等回应,他便缓缓地走回了卧室,这是第一次,他先陆景融一步离开饭桌。
陆景融看着他萎靡沉闷的身影,明显感觉到了他的不开心,缺也只当他是因为母亲忌日的缘故。
第二天一早,温致仕便来接温自倾了。
见温自倾一个人上车,他丝毫不觉得意外,甚至都没有问一句“陆景融为什么不去”,好像在他心中,陆景融依旧不是温家人,他也根本就不配去。
温自倾喊了声“哥”,安安稳稳地坐好。
温致仕“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他斜乜一眼。
也只这一眼,他便看出温自倾明显瘦了,从前虽然也有病气,但脸颊上还有肉,棱角不是如此得分明,现如今瘦的一双眼睛格外凸显。
“脸上瘦的都没几两肉了,怎么,陆景融已经穷到养不起你了?”温致仕一开口,便是惯有的冷嘲热讽。
温自倾反驳道:“我自己有钱,不需要他养。”
他虽然离开了温家,但手上还有母亲留给的锁定股份,每次的分红足够他花的,更何况他不抽烟也不喝酒,根本没有什么不良嗜好。
“是吗?那我亲爱的弟弟,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爱人如养花?”温致仕挑着眉,似笑非笑得问道。
温自倾闻言动了动嘴唇,他怎么没有听过。
爱人如养花,你越用心它越美丽。
但末了,温自倾还是一句话也没说,扭头装作欣赏起窗外的风景。
温致仕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也不在多说什么。
车内一时寂静,他们就这样到了温明珠的墓地。
墓碑上的照片一头波浪大卷,双眼明亮,很是明艳动人,即便是照相她也没有露出几分笑容,反而从骨子里便透出一股傲劲和气场。
和温自倾记忆中的母亲很是不像。
因为温明珠对他总是温和带笑的。
在母亲的墓碑跟前,温致仕没了怼天怼地,连路过的蚂蚁都要嘲讽两句的架势,他温柔地擦拭着墓碑,开口的语气平和了许多,“是不是跟你记忆中的母亲不太一样?”
温自倾点了点头,回忆起了过去,“记忆里母亲总是笑着的,很好看,也很温柔。”
温致仕闻言也轻笑一声,“是吧,她对你总是有着难能可贵的温柔。”
两兄弟的定位从小不同,温致仕跟着母亲温明珠见识世面,学习各种本领,温自倾则是跟着父亲秦正去见各式各样的医生,理疗养病,所以母亲陪伴温自倾的时间不多,但每一次的陪伴时间她都尽心尽力,或是教给温自倾一些本领,或是带着他开心的玩耍,因此,温自倾对母亲的感情同样深厚。
“是啊,她总是带着笑的。”温自倾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喃喃道。
“你看,母亲那个时候也很忙,可她还是把你养的很好,不是吗?”温致仕又看似不经意地抛出一个问句。
温自倾一时哑然。
他明白哥哥的意思,可是两个人的婚姻和父母对子女的亲情却是不一样的。
“两个人的相处,不该是谁养着谁,谁归属于谁,而应该是相互扶持,彼此包容的。”温自倾缓缓道来自己的观点。
他知道陆景融这段创业时期的艰苦与不易,他给不了实际的帮助,但他可以委屈自己包容这一段时间,这便是他这段时间一直没说什么的原因。
温致仕从未想过温自倾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印象中的弟弟一直都是带着灰暗面的倔强,哪怕不是阳光开朗的性格,却总爱带着笑,让人觉得他活的像个小太阳。
虚假又让人心疼的一个小可怜,是温致仕给他贴的标签。
“你还懂相互扶持,互相包容呢?”良久,温致仕看着弟弟亮亮的双眼,笑道。
温自倾轻嗯了一声,满眼的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