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连张临自己都没在意,他再说这些话时洋洋得意,完全是一个犯罪者的心理。
秦飞章冷静地继续追问:“然后呢?”
张临:“我本来已经把他推给了贾宗庆和贾宗珩两人。他们一起去了寺庙,谈得也挺好,本来他们已经计划要把他拉入伙儿,可没想到有个女人突然从密道跑了出来,竟然是席荆的熟人。”
秦飞章大概猜到了女人的身份,应该是赵阿姨的女儿。席荆估计当时是救人心切,才暴露了自己。
张临又说道“席荆当时的反应让贾宗珩知道拉席荆入伙不可能了,而且那种情况肯定不能放他回去,不然事情一定会暴露。所以他们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就把他打晕了。说实话小席真的很聪明,还想要录音留下证据,只不过可惜了,被发现了。他们把他的手机和他的车都丢进湖里了。”
秦飞章:“没有直接杀了?”
张临:“贾宗庆安排了人准备取他头骨。”
可偏偏出了意外,对方的计划没能得逞。
秦飞章震惊:“取他头骨?”
张临:“贾宗珩心理变态,对警察的头骨情有独钟。而且他说人活着取骨才是最好的,他们这一套技术已经很纯熟了,人将死不死,没有任何反抗开始剔骨。这种头骨从人体剥离,才是最佳的状态。”
这些话光听着都让人心理不适,再联想到今天在地下通道里看到的那些女孩儿,看起来都是半死不活的样子,想到他们可能要在残存一口气的时候被人拖到手术台上肢解剔骨,活生生被折磨致死。秦飞章哪怕是见多识广,此时也不觉深吸一口气。
张临:“原本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明天就要动手。这应该不是他第一块儿。”
秦飞章:“不是第一块儿?”
张临:“我也不确定,他一不小心说漏嘴,说什么可以换了,什么护身符。很可能是他脖子上那条项链,他几乎就没摘掉过,但我也没看到过是什么,一直都放在衣服里,没拿出来过。”
秦飞章立刻起身,给外面的警员下了命令。
等他拿到贾宗珩脖子上项链的化验报告时,脸彻底黑了。
是席伟的头盖骨。当年缺失的头盖骨重现,多年的未解之谜也有了答案。
秦飞章手持证物袋,摆在贾宗珩的眼前,“要不要解释一下你这块儿骨头哪儿来的?”
贾宗珩轻飘飘地回答:“怎么来的?我想想啊!好像是奖励吧!”
秦飞章:“你倒是不害怕。”
贾宗珩淡定道:“有什么可害怕的。事已至此,成王败寇,失败者下场早就注定了。就是没想到这块儿护身符居然失灵了。”
秦飞章:“失灵了?”
贾宗珩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这骨头开过光,保命的。说实话效果不错,这些年很多事都让我化险为夷。没想到这次居然不灵了。”
秦飞章冷笑:“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贾宗珩诧异:“为什么?”
秦飞章:“这骨头的主人是一名警察。”
贾宗珩:“我知道啊!当初这警察还是被我骗走的呢!”
秦飞章和刘阔听到这不约而同地愣住。
贾宗珩看到两人的神态,不屑地笑了,“干嘛这副表情?不信?是真的。当年我和几个大人追捕一个逃走的孩子,结果正好撞上了这个警察。我当时为了不被他怀疑,就骗他说自己遇到了危险,然后把他一棍子打晕了。后来就被我们的族长奖励了这块儿护身符。”
秦飞章听完,只觉得头皮发麻,心在滴血。一个尽心尽责的人民警察,为了保护普通百姓,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可到头来他的生命竟然是他要保护的人取走的。
何其讽刺。
贾宗珩的目光盯着证物袋中的头盖骨,眼神里满是可惜和贪恋。
秦飞章看见此人的厚颜无耻,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冷冷地说道:“你有今天也是拜这块儿骨头所赐。”
贾宗珩一怔,“你在胡说什么?”
秦飞章:“你不是信他保护你吗?可是这个东西有了他更想保护的人。”
贾宗珩眼露凶光,好似被人抢走了心爱之物,恨意溢于言表,“谁?”
秦飞章:“你要取头骨的人。”
贾宗珩想了想,“席荆?”
秦飞章:“这头骨的主人名为席伟。”
贾宗珩一顿。
秦飞章继续补刀:“席荆是他的儿子。老子保护儿子天经地义,你这个外人算老几。人家凭什么还要保护你。开光?你以为给警察头盖骨开光就能控制他的灵魂?我告诉做梦,血浓于水,亲生父子,爱意大于一切。你和你身边的人都不会得到庇佑,只会遭受报应。”
刘阔很少见到秦飞章会说这么多话,但这每一句话同样说到他心坎上。他狠狠地瞪着贾宗珩,说:“你这种人不配得到保护。”
贾宗珩无言以对。
秦飞章决定让贾宗珩死个明白:“还有。”
贾宗珩:“还有什么?”
秦飞章:“你当年追捕的贾从生就是你见过的季时余警官。”
贾宗珩心微微一颤,“是他?难怪我老婆说他眼熟。原来是他,我竟然没认出来他。”
秦飞章:“当年你们对他母亲做的事,如今他这个当儿子的来追讨。”
贾宗珩笑了,笑得很无奈。
他竟然败在了一对亲生父子和一对亲生母子手里。二十年前他和村民轻松取了这一男一女的性命,二十年后他想取其儿子的命时,却反而害了自己。
贾宗珩认命了,不再多言。
连着一周的审讯,真相比旧案部几人最初的设想还要恐怖。
镇新村的罪孽不是开始于十年,二十年前,而是有了上百年的犯罪史。他们这个村子祖祖辈辈都在做这样的事情,杀人取骨,买卖交易,早就成为了家族的手艺,一代代传承至今。
原先法律不健全,信息不发达,又没有当下这些高科技,他们杀个人轻而易举,而这些死去的人也是无人问津。
可渐渐社会发展,他们所干的事情不能被世人容忍,只能偷偷进行。起初他们只是挖坟偷尸,继续这个勾当。然而土葬被取缔,可被偷的骨头越来越少。
无奈之下,他们把活人作为他们的新目标。起初只是拐骗无知妇孺,后来随着他们生意越做越大,所需要的骨头也越来越多,他们又将目光转移到了头脑简单的女大学生身上。
以找工作的名义将一些女性骗到深山老林里,一些漂亮的就会留下来供村里的男人消遣传宗接代,普通的就会直接成为饰品的原材料。
有的女人怀了孕生了孩子,跑出去的想法渐渐消失。为了活命,她们心甘情愿留下来,成为了镇新村的人。
这形势持续了一段时间,一直没出过什么差错。直到一个女人出现,打破了平静的生活。女人很聪明表面妥协,实际上不停策划逃跑方案。最后虽然她没跑成,但她儿子跑了出去。
村里派了一堆人出去搜寻,找了许久也没找到,反而撞见了警察,差点暴露自己的秘密。人丢了,还杀了警察,事闹大了。为了避风头,镇新村不敢轻举妄动。
几个月的安分,镇新村平安无事,但也找不到丢失的贾丛生。此事就好像一次突如其来的暴风雨。
后来风没了,雨停了,真心村的人又开始操办起“老本行”,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更加谨慎,对这些外来人也不再会抱有同化他们的想法。
该玩玩,该杀杀,该卖卖。生意越做越大,日子越过越好,好到他们忘乎所以。没人能联想到一个刚刚脱贫的村子会和失踪的女学生有关。
如今人赃并获,镇新村的人再无辩解的余地。
一个杀人族落网,隐藏数十年肮脏的秘密暴露于世人面前。村子联动寺庙,在佛祖眼皮子底下干着非人的勾当。
此事在社会上引发了轩然大波。无人敢相信身边竟然藏着一个杀人村落,更没想到的是一些知名人士竟然是这些利益的驱使者。
秦飞章和季时余将席伟死去的真相带到了冯吉的病床前。昏迷中的冯吉听完两人的话,眼尾落下了泪珠,嘴角却勾起了笑意。
季时余轻声道:“冯叔,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席荆的。我用我的生命起誓,此生我都会席荆好,一辈子都爱他。”
话音刚落,宾房内“滴——”一声,心电图画成了一条长长的直线。
秦飞章和季时余站在病床前,向床上的人深深鞠了一躬。
窗外突然乌云密布,下起了瓢泼大雨。
季时余听到窗外的声音回头看去,雨中有几个孩子在肆意的奔跑。看到孩子们脸上扬起幸福的笑容,他仿佛也看到了自己的童年。
有一瞬间,他陷入了沉思,想到了席荆最喜欢的童话故事《匹诺曹》,心里不觉生出了一句话:世人皆知谎言误事,却不曾想真话亦然害人。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