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系统又出bug了吗?@魇境怎么回事,还能不能行了,那个弱鸡是你爹吗??】
刁辛刹脸色铁青。
“老贾,指灵匣!”他咬牙切齿地对师爷说。
师爷手都有些哆嗦,拿着他们带进来的最灵敏的指灵仪凑到刁辛刹手中的面具上——毫无反应。
刁辛刹一把将面具按在师爷手里,情绪失控地大吼:“老贾你听到通知了吗?得到境灵的提示音!”
师爷颤抖地摇摇头。
咣!刁辛刹猛地一脚踹倒了旁边的一口大缸。
这么说,他竟然又被那个家伙耍了?!
他不傻,此时当然已经反应过来,那人当时恐怕是使用了什么混淆视听的道具或法器,竟让他误把这个假的面具当成了真的境灵碎片。
若被他抓住活的,他必定要将那人的皮活剥下来,把他的血放尽,叫他活生生地痛死……
可那个兔崽子已经死了,都变成骷髅了,草!
“刁爷刁爷!”师爷忽然惊叫起来,“指灵仪动了!”
“什么?”刁辛刹立刻扑过去。
“它,它指的是……”师爷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指灵仪罗盘的方位,指针摇摇晃晃,最后精准地指向了守灵人身后地上的那具骷髅。
“那也是个境灵碎片!”师爷意外地说,“奇怪,境客的尸骨竟然会承载境灵碎片,从来没见过啊……”
他不确定地说:“难道说,他刚才在井下发现了新的境灵碎片,但被守灵人杀了,所以境灵碎片就和他的尸骨融为了一体?”
境灵碎片是可以融合的,两个境灵碎片的容器相遇,境客可以选择把碎片融合到同一个容器上,另一个物品容器也就会变成普通的魇境物品。
按照这个规律来推断,境灵碎片和境客的尸体融合,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这个魇境格外邪门。
“你!”刁辛刹猛地回过身,看向守灵人,“我把邪神的面具还给你。”
“哦?”守灵人阴沉的黑眸打量着他,“好啊。”
“但有一个条件,”刁辛刹咬着牙说,“我们要带走同伴的那具骷髅。”
守灵人轻蔑地一抿唇,威胁地往前走了一步。
刁辛刹猛地举起手中的面具怒吼:“不然,我他妈就把这个面具毁掉!”
“……”守灵人盯着他的目光极尽阴沉怨毒,而刁辛刹死死攥着手中的面具,豁出去地死死瞪回去。
老子他妈大不了和你同归于尽!草!
僵持半晌之后,守灵人终于转过身,从地上拖起了那具骷髅。
哐啷,哐啷。骷髅被他在地上磕磕绊绊地拖行,两只黑洞洞的眼窝直直地朝着刁辛刹几人,骷髅的双腿后留下两滩黏腻湿迹。
他停下脚步,右手拖着骷髅,左手则朝刁辛刹伸去:“给我。”
刁辛刹心一横,将面具扔到了他手中。
守灵人接住面具,随后往前一步,将骷髅塞到了刁辛刹手里。
“叮!恭喜你获得境灵1/4【榆生的尸骨】!”
耳边清晰的提示音响起,刁辛刹恶狠狠地听着,仿佛要将每一个字刻进耳朵里。
指灵仪的指针也微微摇晃地指向这个方向,发出微光。
这次绝对没错了!
他一挥手:“老贾,我们去大傩!”
骗他的人已经死了,虽然晦气,但也已经了结。
可他没忘,另外那张真正的境灵面具,就在大傩上。他一定要拿到!
大傩的鼓点声越来越近,几乎是转瞬之间,两人已经逃也是的离开了这个四合院。
院子里一时又陷入了诡异的死寂,唯有两排刀梯上的片片寒刃闪烁着阴冷的光。
“叮!您已获得身份:井里爬出的守灵人,生命倒计时:一小时。”
“已融合1/4境灵碎片【无邪君的面具】及1/4境灵碎片【榆生的尸骨】,境灵收集进度1/2,请再接再厉!”
【等等,到底发生了什么?境灵碎片不是给刁辛刹了吗?】
【刚才我就没搞明白,小船明明给了刁辛刹两个碎片,怎么到头来两个碎片都还在他自己手上?】
【卧槽!!!我好像突然明白了!】
【其实刚才我就奇怪,小船明明已经把无邪君面具用掉了变成这个马甲,为啥还能给刁辛刹?现在想想,刚才他给面具的时候,是不是碰到刁辛刹的手了?】
【……???淦,该不会提示音是刁辛刹碰到他的手的提示音吧!!所以刁辛刹得到提示的境灵碎片其实是这个马甲,而不是面具!】
【卧槽有道理,境灵碎片单独用来生成物品的话,碰到了确实还会有提示,绝了】
【头好痒,难道要长脑子了……那榆生的尸骨又是怎么回事?我刚才仔仔细细看着,他们的手根本没碰到啊】
【傻孩子,当然不能碰到啊,不然要是刁辛刹再听到一次“获得了无邪君的面具”,岂不是露馅了!】
【啊啊啊我懂了!他是不是先把尸骨递给刁辛刹,让他听到提示音,然后在松手前选择把骷髅的1/4碎片和这个马甲的1/4碎片融合了!】
【狠狠排了!老婆竟然真的在下一盘大棋!】
【妈惹刁爷好惨一男的,那他现在岂不是背着恶鬼的尸骨,朝着大傩上的假冒伪劣产品进发了……】
【救命,我说小船为什么在刁辛刹身边做小伏低了这么久,该不会一直在动坏脑筋吧?妈妈这里有坏人TAT】
【好看的男人果然都不可信!】
眼看刁辛刹两人跑远了,舟向月静静地在原地站了会儿,突然一撩遮住半边脸的发丝,微笑起来。
他伸手擦了擦厢房积满灰尘的窗台,舒舒服服坐了上去,一下一下地把邪神面具抛起来玩。
从刚才开始,耳边的打赏声就接连不断。
“当前围观鬼数1967,兑换196魇币。共收到打赏1344魇币,当前魇币余额3819。”
舟向月满足地清点了一下自己目前的资产,颇有坐拥千万家产的豪气。
直到他看到自己脑海里“守灵人”的标签旁边,还有更大更亮的几个标签。
“境灵碎片二道贩子”
“诡计多端的弱鸡”
舟向月:“……”
“诡计多端的弱鸡”是什么鬼?!
“大佬,您真厉害……”小眼镜走过来,谄媚地笑着。
刁辛刹两人走了,小眼镜在原地继续装死了一会儿,也爬了起来。
这时,只听“哗啦”一声,一只青黑色的手爬上了井沿。
随后是一张肿胀腐烂的面庞,泡烂了的灰白长袍下裹着扭曲的肢体。
一只湿漉漉的鬼从井里爬了上来,脖颈咔咔地转动,缓缓向他看来。
“哟,榆生兄弟!你来啦!”
舟向月从窗户上,跳下来往那边走了两步,笑嘻嘻地冲他晃了晃面具,“你看,面具我这不就给你拿来了?”
“所以说嘛,咱们抢东西要文明礼貌地智取,不要动不动就吓唬人,多不好。”
榆生鬼顿了顿,爬上了井沿,然后朝他伸出手:“面具给我。”
“来来来,我把面具给你。”舟向月又往前走了两步,看起来马上就要把面具塞到榆生手里时,忽然胳膊一缩,把面具藏到了身后。
“等一下,咱们可说好了,我把面具给你,让人把你的尸骨带上舍身刀顶,你就要告诉我你的经历。”
他嘻嘻一笑,弯弯眉眼下是一对梨涡:“来吧,说出你的故事!”
榆生湿淋淋地站在原地,眼神幽幽地望着他许久。
随后终于开口,嗓音滞涩如同生锈一般。
“我是……班主买来的孩子。”
他来到梨园那一天,春日明媚,梨花纷纷如雪。
可他死的那一天,梨花燃成了火海。
许多年前。
初来乍到的少年站在漫天挥洒的梨花雪下,看见翩飞的碧窗纱帘之后,眉心点着朱砂痣的小小女孩。
她眉眼小小,鼻尖小小,紧抿的嘴唇如同樱桃,精致得仿佛画里走出来的娃娃,羞涩回首的刹那,盈盈笑眼就像蜻蜓点过了他心中的春湖。
从那一天起,她便是他捧在手心里的瓷娃娃。
她还是个小女孩,他也不过比她大三岁。
没关系,他会拼命努力,等她长大。
佛心镇戏班所有的孩子们都知道,向傩堂里供着的那位狐面的神明许愿,有可能被听见。
越虔诚,离神越近,越可能被听见。
其中离神最近的机会,莫过于大傩的舍身刀顶端,那张无邪君面具。
所有人都知道,拿到那张面具的人,愿望一定会成真。
因为那是神的圣物。
可是大傩一年只有一次,能够登上刀山顶的,只有最优秀的学徒,师父的掌坛弟子。
榆生是整个戏班子最努力的学徒,每天第一个早起练功,最后一个归来就寝。
……很久以后。
他果然成为了师父的掌坛弟子。
可是他曾捧在手心的姑娘,画了红妆,戴上金镯,穿上亲手绣制的红嫁衣,嫁了旁人。
那一天的傍晚便是大傩。
鼓点喧嚣之中,少年爬上了舍身刀。
傩技上刀山,不同刀数有不同的名称。上十二把刀叫“渡关”,二十四把刀叫“过关”,三十六把刀叫“犯关”,七十二把刀叫“秦愿刀”,最高的一百二十把刀,便是“舍身刀”。*
“上刀山,上刀山,肉身难过鬼门关……”
“铁鞋砍断就是脚,心愿不还拿命还……”
傩戏迎神的唱诵中,一片片刀锋反射着夕阳的红光。
他无畏地向上攀登,闯过一道又一道鬼门关,朝着他的梦往上,再往上。
这是他最后的希望。
人们都说,无邪君有求必应。
哪怕再荒唐的梦,哪怕是改变命运……
他也可以做到。
榆生不顾一切地攀爬于刀尖之上,胸中心跳声如雷鸣轰响,终于在如血残阳坠入地平线的那一刻,来到了舍身刀的倒数第二把刀上。
最高的雪亮刀刃上,悬挂着那面他魂牵梦萦的面具。
无邪君的面具。
榆生的心情太过激动,以至于他没有注意到,夕阳的光芒似乎持续了太久,太过炽热了,甚至越来越亮。
原本神秘悠远的鼓点声,也不知何时变成了噼里啪啦的嘈杂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燃烧、爆炸。
他只是向着那只面具伸出手去。
就在这时,胸口骤然穿透彻骨寒意,他的视野里炸开一片血色!
浓烈的、鲜艳的血,溅满了他头顶的邪神面具,从血红的双瞳蜿蜒而下,仿佛两道血泪。
他哆嗦着低头,看见自己胸前,深深没入一只尾羽漆黑的箭。
一箭穿心。
他的视野模糊一片,眼前最后的景象,是血红得刺眼的尖尖刀刃。
红得浓烈,如同他的小女孩,那一日眉心的朱砂痣。
榆生直到死才知道,人是争不过命的。
他想娶他的小女孩,想成为掌坛弟子,想要赚钱、出名,都建立在一个他以为理所当然的前提下——他生活的地方一切如常。
佛心镇虽然偏僻,但一直平静祥和,然而这平静祥和并不是永远存在的。那个年代,妖魔四起,战火纷飞,流民逃窜,其实多的是地方水深火热。
他十五岁爬上大傩舍身刀的那一天,佛心镇被一群不知何处而来的妖魔洗劫了。
不仅洗劫财物,还一把火烧掉了整个佛心镇。
那一天是一年一度的大傩,镇民们全都聚集在梨园前的空地上,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而站在整个大傩仪式最高处的他,则第一个被一箭穿心。
他在呼啸风声中,从一百二十把刀顶跌落。
舍身一百二十刀,数不尽红颜与枯骨。
【卧槽卧槽,榆生和宋莺时果然是一对,之前的预言家跳了】
【之前那么多蛛丝马迹,猜到他们是一对的也不少吧?】
【比起他们这一对,我更关心那境主是不是大概率是他们俩之一?到底是榆生还是宋莺时?】
【我赌五魇币是宋莺时,主要是她几乎没有弱点,如果没有碾压的法力或道具的话,比榆生难杀多了】
【妈呀,第一次听到榆生这么完整的背景故事,我觉得以后我看这个魇境都无法直视那个吓得别人哇哇乱叫的大鬼脸了……】
【你觉得你以后还会再看这个魇境吗?这新人真的牛啊,剧情背景挖掘得这么完整了,看这势头,难道真的能找出境主?】
【+1 一把子在这儿蹲住了,说不定能看到梨园梦首次破境!】
【想多了,你看看宋莺时和榆生这俩厉鬼,再看看他那包袱空空还细胳膊细腿的可怜样儿,就算确定了境主,他能杀得了吗?不被杀就谢天谢地了】
“……真是个好故事啊。”舟向月啧啧感叹道,“编的不错。”
一股冷风忽的穿过院子。
榆生惨白的脸色猛然阴沉下来。他往前走了一步,注视着少年的目光变得格外阴森怨毒:“你在说什么?”
舟向月身上的衣服还湿得往下滴水,冷风一吹凉得刺骨。
但他却头也不抬地把玩着手中的狐面具,声音散漫而随意,就像是在唠家常:“其实破绽挺多的,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我也没时间和你细说了。”
“我就问你一句话。”
“你的井底连着地下河,就通往你心爱的姑娘的冥婚墓。你为什么从来不敢去见她?是因为买不起车票吗?”
“还是因为,你心爱的姑娘是她,但她中意的少年并不是你……”
舟向月缓缓抬起头,嘴角勾起嘲讽的微笑,“而是,你曾经的师弟?”
【师弟是哪位???】
【脑中空空,瞎扯的吧?我看这个魇境好多次了,从来没听说过榆生哪个师弟是剧情关键角色啊?】
【可是你们看榆生的表情!好恐怖!我从来没有见他这么愤怒过,难道是真的?!】
【草,该不会是境幻里那个小男孩多劫?其实我之前就觉得他很有问题了,但他真的只活在别人的记忆里,在魇境里从来没出现过啊!】
刚才浑身湿透、滞涩地站在井边的榆生猛地一掀衣袍,朝舟向月冲了过来!
他刹那间便袭到跟前,狰狞细长的手只差几分便能抓住少年随风飘起的发丝,阴湿腐臭的味道扑面而来。
舟向月的笑意扩大了。
细长的手指微微一动。
一缕火光瞬间在他面前亮起,正烧到榆生的指尖。
“啊!!!!!”
榆生在一瞬间发出了凄惨得仿佛来自地狱的尖叫声。
他猛地缩回手,看向那火光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了天底下最为恐怖的东西。
他仓惶转身,几乎是一瞬间就闪现到了井口。
就在这时,井里突然探出了三只燃烧的火把,正怼在他面前!
“啊啊啊啊啊!啊!!”
榆生撕心裂肺地惨叫着,扭曲变形的双手捂在脸上,却依然挡不住脸上肿胀灰白的皮肤一寸寸皲裂剥离,就像泡涨的树皮一样啪嗒啪嗒地落下来,露出了底下一块块焦黑翻卷的皮肉。
在他惨叫翻滚的同时,两个身影矫健地翻出井口,迅速拿着火把从不同方向包围了过来,还各自还拎着一只桶,把什么液体哗啦一泼,围着榆生洒了一圈。
最后那个红衣服的出来得倒是很悠闲,还抱出了个小孩儿。
守灵人则笑眯眯地站在原地,手指轻轻一弹。
一簇小小的火苗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精准地落到那一圈液体上。
熊熊烈焰霎时窜入半空,转眼便燃成了一小片火海。
此时,厉鬼身上的衣服也一片片地炭化成灰黑色脱落下来,露出底下大片大片焦黑腐烂的血肉,恶臭扑鼻。
“啊啊啊!啊啊啊!”他凄厉的惨叫在四面墙壁中回荡。
舟向月往后一步,拍了拍落到身上的黑灰,遗憾道:“其实我是很想温柔一点的,毕竟你也不容易,但谁叫你要作死呢……”
他第一次拿着望远镜,坐在屋顶上往井边看时,就看到了一个烧焦的厉鬼。
那个厉鬼的右手,有六根手指。
而井里的尸骨和井中的榆生鬼,也有六根手指。
榆生一直缩在井里,几乎不出来。
他在井里时,是真的不能下到井底接触井水,这也与他自己所讲的经历吻合。他还说自己出不了井——但他后来明明冲出来想要杀舟向月。
那么,明明可以出来,却总是缩在井里不上不下,哪怕只能待在逼仄的井壁中央,也不愿意离开这里。
为什么?
……因为怕火。
榆生的弱点,是火。
找到弱点并不算太难,难的是他总是躲在井里,里面潮湿阴凉,几乎没法用火威胁他,必须想办法把他引出井口,并且堵住他逃回井里的路,才能威胁到他。
【!!!这么刺激的吗,仿佛突然快进,这就要干掉境主破境了?!】
【合影留念,我好像要见证梨园梦第一次破境了】
【小船冲啊!!!】
“卧槽卧槽,这鬼看得人好掉san啊!”楚千酩看着火圈中的鬼,惊恐地瞪大眼睛,“他就是境主吗?”
是就好了。只要杀掉他,就可以破境了!
火圈里的榆生恶狠狠地瞪着他们,咬牙切齿。
守灵人却没看他,而是看了看旁边的小眼镜。
小眼镜湿漉漉的额发沾在脸颊上,眼镜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露出一双清秀的眼睛,正嫌恶地看着火里的恶鬼。
守灵人微笑起来,重新看向楚千酩。
那双黑沉沉的眸子映着火光,透出一股诡异的暗红色,语气却带着轻松愉悦的笑意,一时竟让楚千酩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不是。”
第39章 表里
火光熊熊地映亮了光线昏沉的四面墙壁,燃烧的火圈将厉鬼禁锢在里面,无法出来,但也不会杀死他。
“榆生,你还不说吗?”
舟向月站在火圈外面,影影绰绰的火光映出他怜悯一般的微笑,“你那位师弟呢?”
“他妈的关我屁事!!”榆生猛然放下双手,露出满脸鲜血淋漓的焦烂皮肉。
他崩溃地大吼道,“为什么要问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千刀万剐的东西,就为了逼问我关于他的事情,拿火来烧我?!”
他在大傩上中箭摔落在地的时候,原本是没有死的。
肢体折断、骨骼碎裂、肠穿肚烂、血沫呛进气管的痛,他都经受了。
妖魔肆虐,周围的人群尖叫着四散逃亡,没有人管他。
熊熊烈火灼烧过他的四肢,他却动弹不得。
之后,他被扔进了井里。冰凉刺骨的井水漫过头顶,无数透明的泡沫怜悯地环绕着他上升。
他就那样沉在最深最黑的井底,缓慢地腐烂、腐烂。
直到最后,成为一具白骨。
而当他的魂魄第一次离开白骨,沿着井壁向上爬的时候,他不顾一切地向上、向上,爬向远离黑暗的地面,就像他当初那样拼命地向舍身刀顶爬去——
然后,他回过了头。
垂直的井壁如同那日高耸入云的刀梯,寒刃旋转着坠落,割开他的血肉与灵魂,痛得他浑身颤抖。
他再也不能下到井底,再也无法容忍那冰凉彻骨的井水。
可他也无法远离这口淹死他的深井,因为他深入骨髓的对烧灼烈焰的恐惧。他不能离开水。
他日日彷徨于人间与地狱之间,不得安息。
作为恶鬼,他深深惧怕自己死前最深的恐惧——他怕火、怕水、怕箭矢,世间还有比他更凄惨的死亡吗?!
榆生整个鬼已经崩溃了:“我要杀人,我总是藏在井里,没有人下井的时候能发现我,哈哈哈哈哈!因为做了鬼,我最厉害的能力还是降低存在感……混淆别人的认知,让他们弄错我的位置……”
“就是因为我活着的时候,也没有存在感!都是因为他!!”
“他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一张脸好看点,人人都喜欢他!都觉得我不如他!我做什么事都要被他压一头!”
“我天天鸡鸣两遍就起床练功,天黑了还要再练一会儿才回房,我那么努力,也比不上他那张脸对人笑一笑!”
“是啊……”榆生咬牙切齿,一字一句浸透了深深的怨毒,“我知道我没他好看,没他聪明,就算我比他刻苦又怎么样?就连我喜欢的姑娘,他也要抢走!他明明对莺时根本没有意思,为什么还要对她笑?”
“而他还假惺惺地装成是我的好兄弟一样照顾我……你知道吗?最难堪的事不是身为师父最大的弟子却不敢爬最高的舍身刀,而是你不敢爬,比你小的师弟却轻轻松松爬上去。但他却还假情假意地说要帮你克服恐惧,说你一定可以成为掌坛弟子!”
“……他那么聪明,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莺时根本不喜欢我,她满心满眼都是他!在他面前,我的一切就像个笑话!我就像是这天底下最可怜的傻子!我还得装作和他关系很好的样子,听着别人夸他,打落牙齿咽进肚子里,也得赔着笑跟着一起夸他天资聪颖!”
“凭什么!凭什么啊,明明他也不过是班主从人牙子那里买来的下贱坯子!谁又比谁高贵?!”
“他还嘲讽我,我想要拿到无邪君的面具,因为我想要实现愿望!而他,他居然说他不信神会实现愿望……他怎么可以不信?!我们所有人都信!混账!骗子!他既然不信,为什么还要显摆他可以轻轻松松爬上舍身刀?他既然不信,为什么不把他的机会让给我?!”
榆生嚎啕大哭,四面墙中反复回荡着他尖利的嚎哭声,仿佛尖尖的指甲撕扯着人的耳膜,楚千酩和祝凉忍无可忍地半捂住了耳朵。
舟向月挑起眉:“所以你害了他。”
他有点失望,榆生这么叫嚷了一大堆,却连那个师弟的名字都没说出来。
境眼对鬼的威慑力这么大吗?
“没有!我没有!”榆生猛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他,嗓音扯得越发尖细,“他,他是我的兄弟……我怎么会害他?是他害了我!他就是最卑鄙无耻的小偷,杀人犯!那天大傩,表演上刀山的本来应该是他的——每次都是他,因为只有他从来不出错!”
“可最后却是我上去了,然后,我就在那上面见到了我永远也忘不了的噩梦……永远……永远……”
“我就那样从一百二十把刀上摔下来,惨死在烈火之中,我痛啊!”
“你们知道被火活活烧死有多痛吗?!你的每一寸血肉都像被铁钎挑起、翻搅,你听到自己的人皮发出焦烂开裂的噼啪声,闻到自己的骨肉烤熟的焦臭味,周围鬼影幢幢,天上地下,尽是地狱……这本来应该是他的命,都是因为他!!他害了我,他那个下场真是活该……他妈的活该!!!”
楚千酩和祝凉听懂了,无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