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镇定下心神,压低声音,指挥身后一应宫人跟上:“还不快派人去通知,陛下回宫了。”
今日轮到丁从喜在寝宫殿外轮值,接到江德满派人传来的消息,他连忙带人前去接驾,见到楚帝掌心提着毛毯,同样大惊。
但是丁从喜十分机灵,见楚帝身后跟着的侍从都没主动拿的,当即明白这是楚帝的意思,只半跪下请安:“奴才给陛下请安。”,对毛毯只字未言。
楚帝应了声“免礼”,从他身侧大步走过。
丁从喜单膝跪着没动,一直到楚帝进了寝殿,跪在地上的宫人才挨个起身。
丁从喜凑到自己义父跟前。
江德满自然知道他想问什么,觑了他一眼,道:“陛下近来脾气越发难以揣测,你且谨慎行事,务必不要惊扰了陛下。”
丁从喜道:“义父放心,儿子必不会出了差错。”
江德满又满目深沉的看了一眼寝宫,最后挥挥手道:“如有变故,第一时间通知我。”
丁从喜躬身行礼:“儿子知晓。”
迈入寝殿后,楚骥直接将掌心中的毛毯丢在了地上。
帝王寝殿处处精巧,连地板也都铺着厚厚的盐滨海区进献的金丝地毯,所以裹着毛毯的白岩落到地上时,只短短有一瞬的感觉。
他实在很难受,哪怕知道现在应该起来躲远一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也只能勉力睁开眼睛,意识昏沉的看了一眼,只看见书桌旁昏暗灯火下的高大身影。
既然提他过来,至少现在,男人应该不会杀掉他吧?
白岩又重新闭上眼睛,他眉头紧紧皱着,手指也蜷成了拳头,无力的抵在尖瘦的下巴处,呼出来的热气几乎烫到手。
他觉得浑身都很热,但是与昨天的情况又不同,昨天只是身体燥热,后颈顿顿的疼,而现下却是脑袋热得要炸掉。
白岩大概知道自己生病了,他自小体弱,着了简单的风寒也会变本加厉。
他应该喝药的,但是现在在他身边只有男人,他本身就已经很厌烦他……
还有一点---
经历过水池那一遭,白岩现在更怕他了。
他情愿这样睡过去,或许醒来他就能回去,能见到宋嬷嬷了,又或者,干脆就留在地府,兴许还会见到……母亲。
可是想象的很好,现实却不太顺遂。
许是寝殿的龙床太大,超出了“距离”,男人上去时,白岩也被那股莫名的力道卷了上去。
嗅到那股熟悉的冷冽血腥气时,白岩从昏昏沉沉中第一时间惊醒,他睁着惊慌的眼睛与垂目的男人对视,仿佛一只受惊的兔子。
不是他不想,是他决定不了。
楚骥显然也明白这个无法抗拒的事实。
他沉着脸,冷声道:
“噤声。”
男人墨发披散着,或许也有些光线的缘故,让他看起来比白日渗人的威压少了些。
白岩放下些心,他侧着身体,湿润的眼睛看着男人,哑着嗓子小声的答应:“我知道的。”,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我不会发出声音的,宋……嬷嬷说我睡觉很老实。”
谁问他这些?
楚骥拧起眉,他冷眼看着脸庞也染上薄红的少年,少年整个人似乎都是红的,仿佛煮熟的小虾子,因着和他说话,眼睛也认真费力的睁着,眼底覆盖着细细的血丝。
幸得他只是感这东西所感,而非所有感觉相同。
即便如此,这东西不给他找麻烦便已是上佳。
白岩看着男人的冷眼,渐渐清醒过来。
对于对方而言,他只是一个多出来的麻烦,他最好是丁点也不要影响到人家,而不是在这里啰嗦。
他慢慢抿住嘴巴,侧着的身体也像只虾团儿一样细细的弓起身体,把自己的头埋起来,避开男人冷漠的视线。
楚骥冷眼看着那团毛毛躁躁的头顶,怒气倒是稍降下去一些。
算这东西还算实相。
而且自这东西出现后,楚骥体内躁动的信息素不知何时又安静下来。
这东西,当真于他有用。
男人收回深沉的视线,阖上双目。
夜晚的皇宫极其寂静,帝王寝殿前只有宫灯被吹散的薄弱光影,宫人侍立在外,低着头,悄悄打着盹。
寝殿内则是少年不知何时规律下来的薄弱呼吸声,直到凌晨左右,死寂突兀被打断。
龙床之上的男人豁然张开双目,他眼底沁着血色,神色阴鸷狠辣。
暴动的信息素疯狂在楚骥的筋脉内冲撞着,仿佛在斥责他这个蔑视“规则”、倒施逆行的疯子
即便他拥有让天下人忌讳的强横力量,但也同样要受其牵制。信息素无视一切法则,唯有匹配的坤泽才能安抚。
而没有匹配坤泽的楚骥,他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变成一只失去所有理智、直至杀戮至死的野兽。
男人仿佛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他弓起身体,结实的双臂拢在头颅两侧,双目时而清醒,时而浑浊狠厉。
刹那间,他忽然坐起身体。
一只手挡着眼睛,露出的一只眼睛阴鸷沉沦,另一只绷起的青筋沿着粗粝的指根一直蔓延到亵衣下的右臂则一下扣住床侧的重剑。
这柄重剑长约六尺,比一般男子还要高大,战场之上斩杀过无数头颅,亦不缺少达官显贵、高门望族子弟虚伪无能的血液。
剑身剧烈嗡鸣着,在从窗柩投射进来的月色下闪着冷然的剑光。
他呼吸粗重,仿佛无头野兽一样拖着高大宽阔的身体半跪起身,刹那间又停住动作。
楚骥呼吸沉得可怕。
他粗喘着,试图摒弃头颅中疯狂叫嚣的杀意。
不过是本能而已——他不可能失控!
可暴涨的信息素丝毫没有顾忌,没有坤泽圈禁的家伙嚣张而又狂肆的铺散,势必要耗尽他所有理智。
楚骥的眼底蒙上整片猩红,他表情可怖的狰狞起来,手臂猛得抬起,重剑从剑鞘中被拔出,“铿锵”一声穿进玉石铺垫的地板。
寝殿外,原本站着眯着眼打盹的丁从喜被这声尖锐的巨响惊醒,瞬间睁大眼睛。
内侍惊慌的看向他:“丁大人……”
丁从喜抬手止住他的声音,眸光犀利的看向寝宫,除了那一声巨响外,没有其他的动静。
他稳住心神,拉过这个小太监,低声快速吩咐道:“快去请义父过来!”
内侍连忙道:“是、奴才这就去!”
禁军统领陈扬今日恰好奉命在殿外守候,无楚帝亲令,他绝不会闯入帝王寝宫前,即便是任何特殊情况。
丁从喜紧握着拳头,两手抵了抵,最后像是下了什么决断一样,他猛地扯过身旁的一名小太监,用力压低声音说:“你,速去请坤泽宫前来候命!”
小太监呆了呆,紧接着表情要哭出来一样:“丁大人,这不可呀,陛下最是厌恶坤泽,您是知道的。”
丁从喜狠辣道:“住口。若你再啰嗦,咱家现下便以耽搁圣上龙体丢你去乱葬岗!”
小太监吓得一抖,哆嗦着跪地领命:“大人饶命,奴才这就去。”
丁从喜松开手,盯着他跑去请人,心口仍是死绷着。
楚帝狂傲自大,一向不把信息素暴动放在眼中,在此之前楚帝也的确未被信息素过多影响。
可史书记载的鲜少几例例子太过惨烈,没有坤泽牵制的乾元最终全都会化为失去理智的猛兽,直到厮杀至死,纵使楚帝目前情况不明,可丁从喜也必须搏命赌一赌,万一楚帝无事,那自然皆大欢喜,若是有事,兴许还能拖上一拖。
江德满刚睡下,便被叫醒,听着宫人的描述,只觉得大不好,抓住传信的小太监,压低声音连声道:“去唤坤泽宫的人来,记住了,绝不可惊动其他人!”
他抓着小太监的胳膊,呵斥道:“快去!”
来叫人的小太监已经吓得不行了,被江德满一呵斥,腿软着应道:“是,奴才这就去。”
他差点跌倒,一路又往坤泽宫的方向小跑,路上正巧撞到一名宫女,差点真跌了。
小太监急得骂道:“宫禁已到,你还在这里鬼混什么,还不快该到哪到哪去,耽搁了咱家唯你是问!”
小宫女低着头,连声瑟瑟道歉:“是、是,奴婢这就离开。”
小太监背着重任,宫禁刚到,有宫人没来得及回去也正常,他又斥责一句,折身又冲去唤人。
待他走远后,宫女抬头,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低着头,碎步赶紧离开。
江德满已然快速的收拾好,一边整理行装一边往寝殿方向去。
虽不合匹配,可只要是坤泽,就能疏导乾元的精神力,只是效用不多罢了。
既然现在宫内现下还没出事,那楚帝必然还是在控制中,他虽自大,可一向不会拒绝对目前情况有利的提议。
更遑论无楚帝亲令,禁军不会被调遣,现下他们能做的也只是唤坤泽宫来备命了。
江德满着急的拍着手,推开另个小太监的搀扶,往寝殿方向紧赶慢赶。
寝殿外的宫人虽然内心慌乱成一团,可因着早有预备,一切都是在秩序井然的执行。
坤泽宫宫监梁程实刚经历过这群坤泽白天被楚帝赶出去的事,本正扼腕的借酒消愁,未曾想又收到紧急召令,也顾不得是何情况,赶紧灌了两壶冷水醒酒,命人即刻安排。
坤泽宫内又分为数个小宫院,每个宫院都安排着三四人,按照分化的等级划分。
白清是未来的天级坤泽,住的也是最好的宫院之一,同样是第一批收到消息的。
分配的宫人为他披上斗篷,深宫之中,他们自己带来的奴仆打探不到什么消息,人脉便是最重要的东西,白清轻柔的朝他道了声谢。
宫人从没见过对宫人这么客气的坤泽,顿时有些脸红,小声提醒:“既是宣召,想必是陛下的意思……公子是天级坤泽,定能被陛下喜爱。”
白清浅笑了下,又道:“那便多谢你的吉言了。”
宫人忙道:“公子勿和奴客气了,梁大人已然在催促了,公子若是第一位到,或可助梁大人大忙。”
宫人虽是这么说,白清却知道里层的意思。
梁程实此人,白清是知道的。
他主监坤泽宫,为人狠辣阴森,眦睚必报,但最会巴结人。
白清淡下表情,看向宫人时却还是牵了牵嘴角,轻声说:“清自是知晓的,劳烦姑姑带路。”
只是一个内监而已,便如此能看低他。不过他也不急,待他接触到楚帝,自会让之前的一切都还回来。
毕竟除了他,这个世界上能舒缓楚帝精神力的也只有一二坤泽而已。
虽然白日因为那个废物平白浪费了机会,还害得他们险些被罚,不过是他的东西,永远也跑不了。
“三公子,出来这么早,消息蛮灵通的嘛。”
一道蛮横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宫人脚步一顿,白清停下步子,转身看向来人。
看清何人后,他嘴边的笑意更小了,但却仍然挑不出错处的行礼道:“不过是陛下有令,不敢延误罢了。”
来人眼睛一眯,精致的脸庞趾高气昂的微抬着,闻言嗤笑了一声,说道:“做作。”
他身侧的侍从面色古怪,显然很想劝阻,但是又知道他的脾气,只得忍耐住了。
白清没有与他争论,只笑着看他率先走出宫院,然后才重新起步。
老实跟在他身后的阿邦忍不住努了下嘴,压低声音道:“公子,他也太嚣张了,纵使亲娘是公主,那也是前朝的事了,公子现在与他同是天级,又有宣王世子庇护,完全不必看他脸色。”
白清目光微闪,轻声说:“你既也知道,急什么。”
他看着白暄嚣张的背影,嘴角的弧度这才慢慢降下去。
白暄自第一次分化便检测出极高的坤泽等级,生母又是江国公主,生父是镇国大将军,因此千娇万宠的长大。
想到白暄上辈子耀武扬威,白清紧了下手指,不过马上就镇定下来,轻描淡写的收回视线。
他有的,他都会更好的得到。
宫内禁车马,因着坤泽身体娇贵,坤泽宫是唯一的例外。
坤泽宫的轿辇挨个抵达前殿。
梁程实拾掇齐整,亲去请见总管太监江德满,结果连人都没见到,只收到又叫他们回去的消息。
梁程实自知是被耍了一遭,明早或还得面对楚帝的怒火,脸色青白得可怕。
候在殿外的坤泽神色也不太好。
尤其是最前排的白暄,刚刚来的时候他还嚣张得很,这时候却咬着牙根,才勉强忍住没在可怕雄浑的乾元信息素下逃跑。
即便坤泽可以安抚所有乾元的精神力,可如果乾元与坤泽并不匹配,那么等级越高的乾元,他的信息素对坤泽来说越难以忍受。
白清与楚帝的信息素也并不适配,他握紧宫人的手臂,下了马车,遥望宫灯下巍峨的帝王寝宫。
白暄家境优渥,又是天级坤泽,纵使是害怕,见到梁程实回来,也还是不满的问道:“我们何时去面见陛下,现在吗?”
梁程实看了他一眼,调整了一下难看的表情,假笑着说:“公子今日辛苦了,不过不巧,陛下已然歇息了,二位还是早回殿内早做休息吧!来人!送二位公子上车!”
白暄一怔,随后表情羞恼起来。
他自小还从未被人如此戏耍过,如今只是一个宫内小官,竟也敢当面对着他摆脸色!
他身后的小厮见状不对,连忙从后边紧拉住他的衣摆,压着声音劝道:“少爷,想想将军和公主!”
江国易主,有先皇的血脉对现在来讲非但不是优势,反而变成了劣势。白暄可以无视白清,但是坤泽宫宫监,没见到楚帝之前,他可万万不能得罪,谁知道就会牵扯出什么因果来。
白暄握住拳头,忍气吞声的跺了跺脚上马车。
小厮连忙跟上他。
杵在原地梁程实凉笑了声,回过身,瞥向没离开的白清,清了清嗓子,道:“白家少爷怎么还在这,是有事问咱家吗。”
白清朝拱手他行了一礼,“今日劳烦梁大人了,天气湿冷,大人还是早些回住处吧。”
梁程实表情好看了些,也行了一礼,道:“公子客气了,您也早些回吧。”
白清拦住他:“梁大人,清有一疑问,不知殿内——”
梁程实表情一转。
他表情莫测的打量着白清,最后笑了下,靠近他压低声音说道:“白少爷,不是咱家不说,而是这天意啊,知道多了没有好处。”
白清神情微僵,一时情急,他倒是忘了这家伙是个老狐狸,纵使他现在示好,楚帝不近坤泽的事举世皆知,这只老狐狸自然不会多给他把柄。
“带白少爷回吧。”
梁程实朝小内侍抬抬下颌。
两个小内侍应声,一左一右走到白清身边,低身说:“白少爷,请回吧。”
白清也只能迈上马车。
撩开帘子时,他目光沉沉的往帝王寝宫方向看了一眼。
虽然他与楚帝的信息素并不适配,但是白清体内的信息素现在极为纯净,对乾元的信息素也极度敏。
白暄或许没注意到,他却察觉到刚刚充斥着喧嚣与杀气的暴烈信息素,现下却在慢慢“温顺”下来,仿佛心满意足开始蛰伏的野兽。
楚帝身侧聚揽天下能人异士,白清自是知道的,但是楚帝并非一般的乾元,前世他也没有听闻过楚帝身边有这么强效的药物。
但除此之外,只有与楚帝契合度极高坤泽在场,才能安抚乾元暴动的信息素。
“公子?”
见他不动,阿邦有些急的哑着嗓音提醒。
现下是宫禁时间,没有楚帝召见再滞留下去,是要按宫规处置的。
白清骤然收回视线。
不可能。
必定是他想多了。
即便其他小事或许与前世有些出入,但这点绝无可能。
楚帝是元级乾元,能与他匹配的坤泽也只有元级。但坤泽本就不易存活,元级坤泽只会更甚,甚至连史书中都未曾出现过一个,除了达官显贵之子,绝无流落在外的可能,更不会突然出现在江国宫内。
白清深深看了一眼暗夜中越发高耸的寝殿,定下心神,随后才松开握着帘子的手指,落下帘子说:“回吧。”
坤泽宫的轿撵原路折返,彼时帝王寝宫前,江德满及一干宫人正跪在殿前,听楚帝口谕。
传楚帝口谕的不是哪位宫监,而是非紧急情况不会在外人前露面的楚帝贴身暗卫。
“江公公,还请待命吧。”
暗卫用的是变音,低沉喑哑,仿佛朽坏的铜铁。
江德满叩首领命,起身后却叫住他,迟疑着压低声音问道:“大人,陛下他龙体是否有碍啊。”
暗卫蒙着黑布口罩,听闻这话,脚步倒是停顿了下,随后眼睛微眯,像是想到什么不可置信的画面一样,最后只低哑着道:“陛下无碍,江公公只管安抚好宫内上下即可,至于今夜您私自调遣坤泽宫之事,陛下明日自会有决断。”
江德满怔松的拱手行礼,着声道:“是,奴才领命。”
暗卫微一额首,转瞬隐匿在原地。
丁从喜这才从地上起身,扶住江德满,皱着眉道:“义父,我已经遣了坤泽宫梁大人回去了,陛下这……”
江德满沉吟道,“暗卫皆乃是乾元,既他们说陛下无碍,自是无事了。”
他往寝宫方向看了一眼,眉头紧拧着,目光很是复杂,最后只低声说:“陛下自有定论,你且安排好宫人,切勿发出声响,惹了陛下烦心。”
丁从喜躬身应是:“儿子知晓。”
江德满摆摆手,丁从喜指派了几名小太监送他回去休息,等瞧不见人影了,才回首看向两侧的宫人,压低声音狠辣道:“今日之事若有别宫知晓,谁也别想保住你们的项上人头!”
“是,奴才们知晓。”
满殿宫人瑟瑟应是,丁从喜挥手示意安静。
寝宫外重新恢复一片寂静,而与此同时的寝宫内,比殿外更加浓郁的乾元信息素中,加着一股极其微弱的,几乎察觉不到的气息。
如果不是极高的等级或者契合度,根本察觉不到这股气息的存在。
重剑插在寝殿玉石地板之上,兴奋的翁鸣着。层层帷幕之内,男人逐渐褪去猩红的凤目微眯着,神色莫定的看着身侧的一小团身影。
少年向内蜷缩着,只露出半边脸颊,碎发因为冷汗贴在饱满的头上,两只小手紧紧攥着被子边缘,微张着的唇瓣不断的呼出热气。
那股甜腻的气息正在源源不断的自他身上蔓延出来,理智与杀戮也在楚骥的脑海中来回冲撞,最终站了上筹。
楚骥忽然抬起大掌,紧扣住少年脆弱的脖颈。
少年只抖了一下,似是被凉到了,随后本能的越发蜷缩起来,像是要把自己团成一颗团子。
细软的肌肤隔着单薄的睡袍摩挲着楚骥的掌心,他眉头一皱,随后加重掌心的力道,掰着少年的脖颈,将他整个人提至身侧。
他们二人面庞距离不过几寸,那股微弱的气息陡然变得越发浓郁,楚骥凤目微眯着,大掌猛得收紧。
这东西竟当真是个坤泽,一个或许与他高度契合的坤泽。
即便楚骥厌恶受到坤泽的辖制,可“他”若当真能安抚他的精神力,这便是另一回事了。
一个与他精神高度契合的坤泽,或许是楚骥唯一的弱点,他绝不会容许这样一个意外暴露在他所看不见的地方。
无论这东西是真的,亦或者是假的。
“咳……”
少年终于在缓缓升起的危险中睁开双眼。
他只睁开了一条缝,细细的眼缝湿漉漉的,在黑暗中反着淡淡的水光,似是还没搞清楚状况,迷茫的看着男人。
楚骥将他提至眼下,语气冷漠的开口:“告诉朕,你是何人,又在何处。”
少年整个人都靠着他手臂的力量悬浮着,小腿无力的抵着男人的小腿处。
他似乎是还没反应过来,眼睛睁得更开了一些,呆呆的仰头看着男人。
楚骥皱起了眉头:“你在看什么?”
白岩迟钝的眨了眨眼睛。
他其实看不清男人,脑子也不甚清楚,只能嗅到房间中极其浓郁的铁锈气息,这气息层层叠叠的包裹着他,让人胆颤,却又让他觉得十分安全。
只是这股气息虽然没有伤害他,但是把他裹得很紧,紧到白岩有些不好呼吸,后颈又开始酸软起来。
白岩试着挣扎着了两下,但是脖颈被辖制在男人的大掌内,完全动弹不得。
少年力气微弱的开始挣扎,楚骥看在眼内,禁不住冷笑了一声,只是下一刻,他的嘴角就紧凝下来。
本该在他掌心内惊慌挣扎的少年只是细微的象征性意义的动了两下,发现挣脱不开后,干脆放下了力气,浑身软软的,完全只靠着他的掌心为支撑。
少年靠着他的手掌,张着朦胧湿润的杏眼看着他,然后忽然抬起两只胳膊。
楚骥拧起眉。
“唔---”
少年竭力朝他伸直胳膊,因着被他掐着脖颈,废了不小的力气扑腾,脸颊都变得更红润起来。
楚骥瞳孔微缩,他盯着少年,低声呵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少年听到呵斥,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后怔怔的看着他,从嗓子眼发出了两声哭腔,可怜的仿佛被丢弃的猫崽子。
楚骥眉头拧得更紧,他加大手上的力道,冷眼看着因为窒息扬起脖颈的少年,冷冷说道:“不要在孤面前耍这些伎俩。”
“唔---嗯---”
少年在他的掌心中艰难的张着唇瓣喘息着,他抬着两只小手,在空中挣扎着划了两下,而后落下来,紧紧握住楚骥掐住他脖颈的手臂。
那两只小手丝毫没有停顿,紧跟小腿着一使力,少年整个扑腾进他怀里。
充斥着危险的气氛陡然变得微妙起来,以至于楚骥愣住了片刻。
少年软软的身体紧贴着他的亵衣,连带着冰凉的湿意也一并传递过来。
太凉了,他皱了下眉,下意识地低呵道:
“放肆!”
少年被他呵斥的低声吓得抖了一下,只是连头也没抬,两只小手仍然紧紧抓着刚刚够到的他胸膛的衣衫,整个人越发往他胸膛埋去。
少年还在病气中,呼出的热气很轻易的穿透轻薄的珍贵鲛纱编织成的亵衣,打在楚骥的胸口。毛躁的发顶也蹭着楚骥的下颌,陌生的亲昵感觉使他怔了一瞬,随后脸色变得更加黑沉。
楚骥这一生还未曾见过如此胆大妄为之人。
他低下头,正待提起这团子扔掉,动作却忽然顿住。
他抬起大掌,手背一片自然,刚刚狰狞绷起的青筋全部蛰伏了下去,脑海中疯狂叫嚣的杀戮之意也不知在何时全然消失了。
下一刻,他的拇指忽然传来更软的触感,随后是尾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