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脸上爆红。他手足无措了一会儿,紧张得手心有点热。
救命,太犯规了!
老婆太勾人怎么办?在线等,急急急!
“啊哈哈哈……”江行掩下自己的心动与羞赧,答, “那等会儿尝尝。”
时鸣眨眨眼睛: “好哦”。
江行心想,他怎么感觉自己好像被调戏了。
几人找了一家客栈打算歇歇脚。这家客栈看着环境不错,地处闹市却闹中取静。如今正是晚上,客栈内人不算很多。
三三两两的客人围着桌子喝酒划拳,好不快乐。
掌柜见他们几人,目光一亮,按流程说: “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
江行数了数人头,对掌柜道: “开四间房。”
时鸣却道: “两间足矣。玉竹和阿摇一间,你我一间。”
江行结巴: “这、这不好吧?”
两两一间,也不算挤。玉竹和阿摇倒没有什么,但他跟阿鸣……
江行想起上次两人睡在一张床上就没怎么睡好,这次说什么也不肯了: “四间。”
时鸣不依,坏心眼地晃了晃钱袋子: “啊呀,钱好像只够开两间。”
江行心说糟糕。
他的钱早就全上交给阿鸣保管了,现在要他掏钱,他是一分也拿不出来。
钱在谁手里,谁就有话语权。江行无奈,只得随了他的意,道: “阿鸣啊……”
时鸣火速付了钱,开了两间相邻的房。
有小二引他们上去,还特意推荐了当地有名的钱塘龙井。
见小二那般热情洋溢的样子,江行不免好奇,多喝了几杯。
茶味清香,唇齿留芳,确实不错,无怪乎是名茶。
但晚上是不能喝浓茶的。一壶茶下肚,及至半夜,江行依旧精神得很,一点儿也睡不着。
江行翻了个身。
时鸣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动作,问: “哥哥睡不着吗?”
江行道: “茶喝多了,确实睡不着。”
黑暗中,时鸣似乎轻笑了一声: “我也睡不着。一起说说话吧。”
江行有心找话。他想起这些天又是坐船又是上岸,他简直两眼一抹黑,听什么都听不懂。
江行很苦恼: “吴侬软语真好听,就是我听不懂。以后到了姑苏,我不会变成个听不懂人话的家伙吧?”
时鸣道: “还好啦。反正去了柳大儒那里,他说的一定是官话。哥哥觉得吴侬软语好听?”
江行想了想,肯定道: “很好听。”
“骂起人来可恐怖了。”时鸣笑, “从前在柳大儒那里待过一会儿。柳大儒时常去集市上买鱼,卖鱼的一个大婶,态度很差。”
江行好奇,追问: “对谁都很差?那生意应该不怎么好吧。”
时鸣摇摇头: “不。正相反,生意很好。她杀鱼很利落,鱼新鲜又便宜,大家都喜欢去她那里买鱼;就是嘴巴毒,很喜欢阴阳怪气。吴语阴阳怪气起来,像小针扎一样,很可怕。”
江行来了兴致: “你会说吗?”
时鸣: “离开江南太久,有的我已经不会说了。但是这几天听多了,捡起来不少,能说几句。哥哥要听吗?”
江行当然要听。于是他屏住呼吸,期待地听着时鸣慢吞吞说了一句,软软的,像小勾子。虽然听不懂,但莫名地抓得江行心痒痒。
江行抓心挠肝,说: “我们一路过来听到的吴语怎么没有这么软?”
时鸣故意: “因为这是我专门说给你听的呀。”
江行心尖一颤,心想可能是阿鸣故意放软了声音。他喜欢得不行,问: “那你刚刚说的是什么?”
时鸣竟然打太极: “我不告诉你。”
江行很想知道,软磨硬泡了好一会儿。但看时鸣铁了心地不想告诉他,他也就偃旗息鼓,不再问了。
蜡烛烧了一半。江行枕着胳膊,又道: “先生的骨灰留在岭南,我们有时间回去看看他吧。”
“嗯。正好让你跪在他面前好好反省。”时鸣半开玩笑道, “说不定哪天他给你托梦,大骂你大逆不道,是个逆徒。”
阿鸣总是很坚强。先生离去的阴影不过笼罩了他半个多月,眼泪哭出来,就像是把难过也哭出来了,他自己倒一身轻松。
还有心思开玩笑,真不知是冷心冷情还是没心没肺。
江行叹息道: “我一定跪。要是这能让他气活过来,也是一件好事。”
人死不能复生,他们都知道,这句只是随口乱说。时鸣默然,问: “哥哥,你害怕吗?”
江行: “我害怕什么?”
时鸣: “我们以后一定会去汴京的,早晚的事。以我的身份,不可能在争斗中独善其身。以及,时先生的事,背后还等着我们去查。”
江行同他十指相扣,认真道: “我不是一个精于谋略的人。但我不怕,我会保护你,哪怕失去我的生命。”
时鸣微微一愣,促狭地眨眨眼睛: “我听过一种说法,就是男人在床上说的话都不可信。”
江行: “……”
好好的气氛怎么又毁掉了……
他扶额道: “好啦,信不信当然由你,我话可是说出去了。”
江行感慨: “我平生没有什么大志向。谁对我好,我便对谁好。谁伤害我身边的人,我便加倍奉还。谁害了先生,我就要让谁血债血偿。”
时鸣沉默了一会儿,打了个哈欠,有些困: “嗯嗯好,血债血偿。睡觉吧。”
江行轻吻了一下他的唇。
时鸣迷迷糊糊的,问: “怎么啦。”
江行掰回一城: “你方才说让我尝尝。”
时鸣眼睛都没睁开,笑了一声: “甜吗。”
江行抚上他的唇角,目色温柔,道: “很甜。”
一个多月的舟车劳顿,姑苏城终于在脚下。
江行按照梅夫子给的地址,找到了一处小宅子前。
名扬天下的柳大儒竟然住这种院子,江行委实没有想到。给门房递了拜帖,江行紧张又期待。
毕竟那是教科书里的人物,文坛领袖。说不紧张是假的,他还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大人物呢。
他嘴上不说,心里要激动死了。时鸣瞧他没出息的样子,不由得笑了: “哥哥,不用这么紧张。”
江行还是很紧张: “我要是说错话,会不会被赶出去啊?”
时鸣道: “怎么会呢。有我在,你不会被赶出去的。”
江行这才想起,自己身边的这位也是个背景强大的。江行魂有点飘,心想自己运气也太好了。
他不过一介乡野村夫,此生居然能遇到这么多有权有势的人,也算值了。
等了不多时,门房引他们进去: “二位公子,请随我来。”
江行牵着时鸣往小宅子里走。这地方根本不大,位置也偏,几人没走几步就到了前厅。
江行同时鸣一块儿进去,眼见着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坐在案边,一言不发。
时鸣率先行了礼: “柳伯伯。”
江行也跟着行礼: “柳大人。”
时鸣一个礼还没有行完,柳画桥便赶紧将人扶正了,道: “殿……咳,不必行此大礼。”
说完,柳画桥瞥了一眼江行,语气霎时变得淡漠: “起来吧。”
江行: “……”
区别对待太明显了也……
呜呜,果然,像他这种小士子,人家怎么可能放在眼里?
时鸣带着兀自心碎的江行坐到一边,同柳画桥寒暄道: “许久不见,不知柳伯伯最近可好?”
柳画桥微微颔首: “一切都好。倒是你,变了不少。”
“溪午的事我已悉知。既然他临走前将你托付与我,照顾你是我应该的。一会儿你跟着下人去挑一处宅子住,房契直接拿走便可,不必客气。”
江行在一边听着, 心中惊叹: “豪,真是太豪了!”
出手就送豪宅,江行有些麻木, 想, 一代帝师文坛领袖,原来住小宅子只是爱好。
只是寻清静。
时鸣笑道: “那我就不客气啦。不过, 我倒有一事相求。”
柳画桥又瞥了江行一眼, 道: “你不说我也知道。”
江行被这道目光刺得如芒在背,悄悄挺直了腰杆, 力求看起来有点那个什么狗屁的文人风骨。
虽然他其实并没有。
时鸣见柳画桥如此,也不兜圈子, 道: “先生和梅夫子都曾夸过他的才学,想必不会令柳伯伯失望。”
说完,时鸣桌下踢了江行一脚。
江行会意,连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两封信, 恭恭敬敬递上前: “请大人过目。”
柳画桥从他手中接过两封信,看也不看,只倒扣在桌面上。
“我早已不收学生。”柳画桥不急不慢。
江行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完了完了完了, 不会搞砸吧?
柳画桥却话锋一转,问: “但他二人与我是忘年交,我相信故友的眼光。有我这两位老友的举荐,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江行松了一口气,恭谨道: “听凭大人吩咐。”
柳画桥命人呈上纸笔,道: “你与阿鸣看起来私交甚笃,想必你也知道他从前扮成女子的事情。”
“这样, 你以男女雌雄之辩为题,当场作一篇论。不需太长, 观点鲜明,内容详实即可。”
江行接过纸笔,看了一眼笑意盈盈的时鸣,心中已然有了思量。
他缓缓下笔。
柳画桥不去管他,反而打开了那两封信,仔细看了起来。
贸然写男女之辩这个论题,实在有些为难。江行今日第一次见到柳画桥,从不知这位大儒心中所想,性情如何。
重要的不在于观点,而在于对这位大儒态度的捉摸。很好理解,比如在古板的人面前谈女权,在开放的人面前搞封建,都是死路一条。
观点不见得真的分个对错,诉说的对象却是错了。这个论题,明面上考察他的学识,实际上考察的是他进屋以来的洞察力。
考察他能否在短到不足一柱香的时间内,把高位之人的心思摸个大概。
这不是学问之道,这是为官之道。
江行稍稍放下心来。柳画桥对自己的印象应该不错,甚至可以说很好;不然也不会这么敲打他一番。
做官不是做学问,做学问要心思澄明,做官要心黑手狠张弛有度,柳画桥在教他。
教他摒弃那些学生习气。江行后背冒出一阵冷汗,心想自己身上确实都是一副理想主义的、单纯的学生气。
这是暗示他改掉。
江行想了想进屋以来柳画桥的反应,笔下不停。不到一刻钟,一篇短论便已作成。
他将墨迹未干的纸递给柳画桥。柳画桥只淡淡瞥了一眼,又给他抛出一个问题: “今江浙地区连年收不上税,而朝廷多次派了官员下去收税,皆无成效。若你是被派去的官员,你会如何做?”
这是个情景假设题。江行思忖片刻,问: “收不上税的原因是何?”
柳画桥: “贪腐。”
江行心中有了答案,但良心有点不安: “学生确有应对之策,但此事有伤仁义道德,学生不愿去做。”
收不上税的原因如果是贪腐,那有的时候想要把钱从贪官嘴里抠出来,得采取一些非常规的手段。
这些手段只保证事情办成,可无法保证道德。
江行不愿意去做。
柳画桥笑了,不冷不热刺道: “你倒是正直。那么,我问你,今朝廷派了官员甲去收税,如愿收上来一部分税款,但与往年的依旧有些差距,这是为何?”
江行道: “朝堂派系林立,甲能收上税,应是属于贪腐一派。他去到地方之后,借着背后的势力,或威逼或利诱,收税自然不是难事。”
因为他们都是一丘之貉。
从前派去的官员若是清流,或者脑瓜子不太灵光的,当然收不上来。
这人脑子灵光,背后有靠山,及时求助了顶头上司,这事儿才能办成。否则,依然难办。
江行接着道: “不过这个税,收上来之后一部分留给地方的贪腐官员,一部分‘孝敬’给顶头的贪腐官员,或者还有一部分自己留下;因此与往年的税款有差距。甲既收上税,又不得罪人,差事办得还漂亮,学生叹服。”
简直是人精。江行心想,这样的人才适合官场。
柳画桥满意地点点头,拿过旁边江行写的论,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这论不长,很快便能看完。阅毕,柳画桥眉头一皱。
江行有点紧张。
柳画桥问: “你认为男人与女人本无甚差别?”
江行道: “是的。以阿鸣为例。从前在岭南,阿鸣扮成女子时,曾有一登徒子对他图谋不轨。”
就是游船那次了。柳画桥心中一紧,时鸣欲盖弥彰地喝着茶,心里早就把江行骂了好几遍。
这家伙,怎么什么都敢往外捅啊!
江行浑然不觉,依旧侃侃而谈: “当阿鸣是女子,他会被审视,会成为男人口中的笑谈,甚至会遭到侵害。如今天下男尊女卑,因此这些情况屡见不鲜。”
“但大胆设想一番,若是天下女尊男卑,男子,可能就会成为被审视的那一个。被困于内宅,被审视容貌,甚至被开下流的玩笑。”
“因而我觉得,人的男女之分不是身体上的概念,而是社会上的概念。男人与女人本质上其实无甚差别。”
这话在现代还好,可这是在古代,说一句大逆不道也不为过。江行内心忐忑。
据他观察,这位柳大儒不似那种古板的老学究。但他的观点在这个时代还是太惊世骇俗了,江行虽然看出柳画桥不是老学究,但他也不确定柳画桥能不能接受。
柳画桥面上倒是没什么反应,问: “讲完了?”
江行答: “讲完了。”
柳画桥道: “出去吧。你跟阿鸣一起。”
江行有些错愕。
是自己哪里说的不对吗?柳画桥怎么就要赶他出去了?
江行有点后悔。从前剑走偏锋,正如溪午先生,就给他走成功了。但如今一着不慎,自己栽偏锋上去了!
但是,不应该啊?是自己看错了吗?不对啊……
难道这位大儒脾气古怪,表面上看起来通情达理,实际上也是个古板的家伙?
他愣神之际,时鸣悄悄拉他袖子,低声道: “走吧。”
江行总不能赖着不走,只好跟着时鸣一块儿出去。
两人跟在下人后面,江行蔫头耷脑的: “柳大儒果然不喜欢我。我这种离经叛道的言论,他不把我直接扫地出门都算给我面子了。”
时鸣只是笑。
江行问: “你笑什么?哎呀,我要丢死人了。”
时鸣道: “我笑有人听不懂话。”
江行很疑惑: “这怎么说?”
“柳伯伯明明已经收你为学生了。”时鸣揶揄他, “他是不是让你跟我一起?我回去之后,接下来的日子里,可是要时不时往这里跑的。”
“他让你跟着我,不就是让你也来吗?你想想,他让你来干什么呀?笨。”
江行醍醐灌顶。
来干什么?当然是来学习啊!
江行欣喜之余即是无奈: “这也是对我考验的一环吗?”
时鸣道: “那当然。但我帮你作了个弊,你要怎么感谢我呀?”
眼见着时鸣的手指在脸上点了点,江行脸又红了,捏着他的尾指道: “回、回去再说。”
这里毕竟在别人家,到处都有人。这样不好。
时鸣眼睛弯了弯,道: “嗯,好吧。”
谈笑间,下人将两人带到了存放房契的地方,其实就是一个小小的仓库。
不来不知道,江行瞧几个人抬了一个大箱子出来,他还以为是什么书籍。没想到箱子打开,里面满满当当放的全是房契地契一类,其数目令人瞠目结舌。
天爷哎,别说这么多的房子和地了,就连这样的一箱子银票,江行都未必存得出来。
再看时鸣气定神闲,仿佛这事稀松平常,如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江行心想: “压力有点大。”
阿鸣门第高,他更要努力科举,好与阿鸣相配才行。
不能一直当一个混吃等死的小白脸,人还是要靠自己。同时,他也想向人证明,阿鸣眼光真的不差。
时鸣看不见,歪歪头问江行: “哥哥,你喜欢哪个?”
给就不错了,江行哪还敢挑?他只好含混道: “阿鸣喜欢,我便喜欢。”
旁边的下人许是知道时鸣看不见,贴心地打了个头: “小公子,您是想要园子还是宅子呢?”
时鸣想了想,拿定了主意,道: “要园子吧。我听说柳伯伯前年修缮了一座园子。那座园子怎么样?”
下人毕恭毕敬答: “刚修好,还空着。一切物什都是新置办的。”
时鸣很快就敲定了: “好吧,那就要那座园子。”
这里是姑苏,又是园子……
江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能吧。
等到了时鸣口中的园子,江行的世界观彻底崩塌了。
他看着眼前风雅精致的园林景观,咽了口唾沫: “我们往后就住这里?”
来真的啊。
他两辈子都没住过这种屋子。
时鸣见怪不怪,摇了摇手中的地契: “就住这里。柳伯伯送的。”
“靠!”
江行心中发出一声呐喊。从前去旅游的时候,江行只觉得园林处处都好看,不像住宅,像景区。
知道是知道,住是住。江行知道所谓的园林都是古代王公贵族住的地方,但当自己变成那个住在这里的人,心态又不一样了。
江行做梦都没想过自己居然能住到这种地方。
自己居然还有这一天。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人生无常啊。
软饭好香,呜呜。
“这园子又不大。”时鸣不嫌事大,将他往里面带, “随意住住吧。”
江行束手束脚, 牵着时鸣的手往里面走。园子里一步一景,虽为人造, 胜过天然。若是闲暇时刻在园子里随意坐坐, 无疑是极好的。
江行穿越前去景区,除了人挤人就是人挤人, 看到的不是景色,是人头。如今园子里只有零星几个洒扫的下人, 他可算是能看个清楚明白了。
“真好看啊。”江行心中感叹, “难怪后世能成为景区呢。”
时鸣口中不大的园子,江行依然走了一段时间才走到住宅的地方。
在他们来的路上,园子就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一群下人在宅子旁一字排开, 似乎等候多时。
见他二人来了,为首的管家先是行了个礼,又带着一群小丫鬟行礼。
一阵脆生生声音传入江行耳朵里, 让他怪不自在的。
江行不着边际地想,如果他是守宅子的下人,着急忙慌要打扫屋子,打扫完了还得等在一边等半天,他怨气肯定比鬼都重,怎么可能还像这些人一样笑吟吟的?
江行很感动,觉得他们的职业素养也太好了。
不过等等, 为什么他代入的是下人视角啊喂!
时鸣微微颔首,道: “都免礼吧。”
管家主动同他介绍: “主子, 我姓赵,您叫我赵管家便好。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叫我。对了,您同这位公子,需要有人近身伺候吗?我去给您挑。”
“不必了。”时鸣道, “我不习惯有人近身。若无必要,你们做自己的事情就行,不要过来打扰。”
赵管家目光移到江行身上,问: “那这位公子呢?”
江行感觉自己的手一疼,原来是时鸣掐的。
好凶,自己本来就没那个意思嘛。
江行赶紧拒绝: “不、不用了,我也不需要,多谢。”
赵管家先是诧异,面色忽然激动起来,道: “公子言重了,我应该做的!”
江行: “?”
待人走后,他才想起来,这里是古代。下人做事,主子哪里还需要说“谢”?
再去看时鸣表现十分自然,江行后知后觉地想,阿鸣从前估计也是这样,被人伺候惯了的。
去岭南的那些日子里,着实是委屈了。
在这里奴仆成群,到了岭南反而只有一个小丫头跟着,可不是委屈?
将阿摇几个接回来,江行就这么在园子里住下了。
园子在城东,时人称之为东园。江行住下后有意给它换个风雅的名字,可惜思来想去,竟都不如东园朗朗上口,简洁大方。
他索性不取了,就叫它东园。
此处离柳大儒的宅子并不远。果真如时鸣说的那般,柳画桥已经收了江行做学生,倾囊相授。
柳大儒已经十几年都没有收学生了。上一个学生,是当今天子。这件事情传出后,外界对江行的身份议论纷纷,猜疑甚多,都在想什么样的人能入了柳画桥的法眼。
但江行低调,柳画桥又刻意保护,因而外界还没人知道这位学生就是江行。
猜便猜呗,猜了一阵子,这股风就过去了。
江行照常学习。但他有点郁闷。
柳大儒对他从来就没几个好脸色,一向都是冷着脸。什么学业课业啊,江行就没从他那里得到一句夸赞。
甚至于动辄斥骂责罚,比梅夫子要严厉多了。
且,梅夫子好歹有个笑脸,柳大儒一直都板着一张脸,江行压力山大。
偏偏阿鸣说,柳画桥私下里其实很喜欢他。
江行怎么也看不出来喜欢在哪。每次课业交上去,他都心惊胆战的,生怕哪里做得不好。
别说夸赞,不被这位德高望重的大儒斥责,江行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大儒出题还偏难怪,每次都要让江行抓耳挠腮半天。从前他尚可说自己擅长经义,现在这话他可一点儿也不敢说。
老师给的题目都不会,他凭什么说自己擅长?
江行学得疲累,偶尔也想放松放松。
——放松是不被允许的,因为课业还没有做完。
江行心不在焉地磨着墨。时鸣来寻他,听到声音,接过墨条帮忙磨了起来。
江行不依: “你还是去歇息吧,这种事情我来做就好。”
时鸣放下墨条,表情倒显得万分委屈: “哥哥可是嫌我瞎,磨得不好?”
江行: “……唉。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磨墨辛苦,他自己能做便做了;实在做不了,就让下人来做。
哪能劳动阿鸣亲自给他磨?
时鸣故意: “那哥哥是什么意思?我听说城里新开了一家酒楼,可热闹了,想同哥哥一块儿去瞧瞧。”
“可惜哥哥课业还没有做完。我想着,若我帮忙磨墨,兴许能快一些。”
江行对课业深恶痛绝,早就不想做了,刚刚磨墨只是在偷懒摸鱼。
听时鸣这么说,江行终于找回了一点奋斗的心思。他轻吻了一下时鸣的额头,道: “好吧。有阿鸣陪着,我写课业都事半功倍了呢。”
时鸣虽瞎,磨出来的墨却很顺滑,竟比江行自己磨还要好上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