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机一把年纪了,又是方外之人, 对虚名是不在乎的。但他在意掌权者对于追云观的态度, 在意追云观的百年声誉。
这里是李淳风一手建起的道观, 他们不能让祖师爷的威名折损在他们手里。而且, 作为有可能成为下一任掌权者的端王,他对追云观的态度决定了追云观是否还有机会为社稷、为天下苍生继续做事。
李玄机也想在有生之年扭转世人对于道门中人的刻板印象:他们的修炼不仅仅是为了渡自己的肉身,也渡世人, 渡这受苦受难的天下。
除此之外, 还有一封来自钟铉的书信, 他告诉李玄机,镇妖司已经集结人手, 经云州前往西宁以北一个名叫望风峡的地方。他们会在那里扎营,做好前期的勘察工作, 随时预备着与他们汇合。
秦时与夜琮分别不过数月,却感觉分开了许多年。乍一看到这个器宇轩昂的青年头领,秦时没忍住,眼圈都红了。
他伸手拥抱了一下狼王,举止很克制,内心里却恨不得变成一个絮叨的老头子,上上下下的拍打一遍他的小身板,说一句“廋了”“黑了”之类的毫无意义的废话。
还好总算是克制住了。毕竟夜琮是一行人的头领,他总得维护他在手下面前的形象。
这个时候秦时就很羡慕小黄豆了,可以不讲面子地围在狼王身旁叽叽喳喳,可以转圈,也可以贴着他的脸撒娇,东一句西一句的给他讲他们分别之后的经历,而不必在意夜琮身后的人会怎么想。
夜琮看着秦时,眼睛也是亮晶晶的,但他也有意识的克制着自己,没有表现的太娇气。他现在可是狼王,不是那个啥也不懂的狼崽子。秦时的视线一直围着他转,他当然感觉得到。于是他拿出狼王的派头,给他介绍族里的长老和族人们,再由秦时带着他们去见李玄机。
夜琮有意识的表现出自己成熟稳重的一面,他想让秦时知道他是很能干的,是可以给他当靠山的。
他不想让秦时担心他。
李玄机正在做出发之前最为重要的准备工作:研究他们在阳丰观里得到的那份古墓地形图。
或者说,疑似古墓地形图。
阳丰观、水月观已经接连被捣毁了。那么古墓之中布阵之人很可能也猜到这份地图已经落进了他们手中。他不会坐等他们拿着地图上门来围剿他,必然也会做出相应的准备。
“这张图只能做一个参考。”李玄机把各族的头领召集起来介绍情况,“在看过了寨子里的阵法之后,我想这个人有七、八成的可能会再回到古墓中去。因为在山谷中布阵所不具备的条件,在古墓里都能得到满足。”
李玄机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如果说两年前陇右道的缉妖师在古墓中出事,是这个人第一次试验‘天工聚灵阵’,那么山谷里的阵法就是第二次。第二次的失败,让他意识到选择地点的苛刻,他要想试验第三次,就一定会回去。”
坐在李玄机身旁的一位老道士点点头说:“我们手里有地形图的事,很有可能已经传出去了。他必然会做出改变。”
李玄机微微颔首,“改是必然会改的。但古墓原本有自己的结构,这都是依照特定的风水布局而建,他不可能随心所欲的乱改。若是影响了整座古墓的风水结构,他的‘天工聚灵阵’更别想着成功了。”
众人脸上都浮起了一丝兴奋的神色。李玄机的意思是说,这人最主要的目的是能成功布下“天工聚灵阵”,对付他们只是捎带。所以对于古墓中的结构地形,也一定会基于“不破坏风水,不影响聚灵阵”这个前提展开的。
秦时也有些兴奋地搓了搓手。他想这就好比做一道题,条件已知,那么这个结果推测起来也不是那么困难了。尤其李玄机还是一位精通道术的行家。
李玄机给大家喂了一颗定心丸,“所以,老道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在原有地形图的基础上,推演它可能会出现的各种变化。以此来做好应战的准备。”
众人连连点头。
李玄机的目光微微含笑,望着秦时和贺知年说:“老道和这些道友都要忙着推演地形图。接下来与各族协商、行动调配等等工作,就要交给镇妖司的两位大人了。”
秦时与贺知年相视一笑,点了点头。
圣旨都已经点名让李玄机总揽这一次的行动,他们自然也要配合老神仙的调度。再说老神仙现在首要任务就是推演古墓的地形变化,这是行动中最为重要的一环,若是再把人事安排一类的琐事推给老人家去做,也实在有些不像话了。
而他们出发的日期,也越来越近了。
出发的日期是李玄机定下来的。
三月二十八日,据说从风水上讲,这一天是整个春季里正气最为充足的一天,最适合他们出发去征讨邪祟。
山林里那株结了花骨朵的桃花也终于盛放了,在小黄豆的邀请之下,明成峰夫妇、明成岩、魏舟、李飞天,狼王夜琮,以及当天不用巡岗的秦时和贺知年一起来这里踏青赏花。
于他们而言,这或许是出发之前最为轻松惬意的时刻了。
不知不觉间,山谷里的草地已经探出了嫩绿的草尖,从山坡往下看,远处的树林也泛起了一团雾气似的薄薄的新绿,其间点缀着一片一片不大明显的粉白嫩红。
寒冬终于过去了。
秦时虽然自认是一个没有浪漫细胞的人,但自然美景,自有一番打动人心的力量。于是他也乐呵呵的跟在朋友们的身旁,肩膀上一边架着叽叽喳喳的小黄豆,另一边是急着插嘴,却往往被嘴快的小黄豆抢了话头的水兰因。
别说,听着它们这样呱噪,秦时心里还真有一种带娃出来春游的感觉。
明成峰跟魏舟走在一起,两个人聊的是人员调配的问题。
李玄机把缉妖师都编在了最先进入古墓的队伍里,明成峰觉得这样的安排不大安全,毕竟缉妖师都只是寻常人,顶多算半妖,而且其中大多数并没有修习过道术。
魏舟却坚持这样的安排是必须的,因为勘察古墓,解决人类与妖族当中的安全隐患,这原本就是镇妖司的职责所在。哪怕重明鸟一族本事比他们更厉害,也不该由它们来承担最重要的一环。
“妖族,都只是赶来帮忙的。”魏舟说:“这种主次关系,不可以打破。”
明成峰不置可否。
落后一步的明夫人不赞同的说道:“既然大家都是一起行动的同伴,是同袍,行动之中,要考虑的就是谁去执行什么任务更加合适,而不是首先看身份。”
魏舟点点头,“夫人的意见,小道一定会转告师父。”
明夫人点点头,抬手接住了朝着她飞过来的小黄豆。
小黄豆扑腾这么一下,主要是为了躲开水兰因,因为这个连话也说不好的水叔,竟然很急迫的问它要怎么才能飞——是自己飞起来,而不是被李飞天带着。
小黄豆拍打翅膀示范给它看,换来了水兰因可怜巴巴的一个眼神。于是小黄豆也觉得头疼了,水叔没有翅膀,这怎么能飞呢?
它落在了明夫人的肩膀上,因为没有办法讲清楚飞行的原理(事实上,它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就逃避的行为,令它心里有一点儿小小的惭愧。它转头去看依旧停留在它爹肩膀上的水叔,下一秒,眼睛却骤然睁大。
它看见水兰因笨拙地晃动身体,仿佛是在回忆自己在水中游动的动作,然后……它真的就飘起来了!
秦时怀疑自己眼花了。
但小蛇确确实实从他的肩膀上飘了起来, 虽然只有不到两寸高的距离,而且谁都看得出来小蛇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它大约憋着劲儿的缘故,脑门上就那么在众目睽睽之下, 裂开了一条细细的缝隙。
秦时, “……”
这可真是把蜕皮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它就那么憋着劲儿,尾巴摆动得也越来越快, 然后……啪叽一下摔了下来,软绵绵地挂在了秦时的肩膀上不动了。
秦时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难道是上次李飞天带着它飞行, 触发了它基因之中潜藏的什么神通?!
蛇族可御风而行,传说中又有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的说法,水兰因这一族的本体就是水虺,也是修行界公认的最具备修炼潜能的蛇族。
所以飞翔也是它们基因之中的潜藏技能吧?!秦时有些敬畏的想着, 伸手把小东西从肩膀上抓了过来,小心地摸摸它的脑门, 确实有开裂的那种不平整的手感。
“又要长大了啊, ”秦时一边感慨着, 一边将筋疲力尽、显得有些发蔫的水兰因放回了挎包里。这个时候, 小蛇是不希望有人围观的。蜕皮是一个需要它自己突破的过程,谁也帮不了它的忙。
秦时在挎包上轻轻叩了两下,告诉它, “有事喊爸爸。”
片刻后, 有什么东西在他手指头的位置轻轻地碰了一下。这是水兰因在回答他的话。
秦时扫了一圈周围的人, 大多都是跟他一样,惊讶得不得了。大约从来没见过修行界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虺化为蛟, 那也要等它具备了数百年的修行之后,才有这样的可能性。而水兰因就算加上前一世的修行, 似乎也没有达到这种程度。
那么,刚才的情形又该怎么解释呢?秦时相信此时此刻,在场每一个人的脑子里都有这样的疑问。
就在一片诡异的静默之中,秦时的意识海中传来了李飞天兴高采烈的声音,“是我教的!哈哈哈哈,小水好聪明啊,这么快就学会了!”
秦时,“……”
因为李飞天也是细细一条,所以在飞行的过程中有自己独特的前进方式吗?!
秦时和贺知年小声嘀咕了几句,又一起望向魏舟。魏舟也是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摇摇头,对他们说:“我回去问问师父吧。但总归不是坏事。”
秦时倒也没有担心什么,一个修行者的潜能被激发,这会让它的修行方向具备更多的可能性,对水兰因来说不是坏事。毕竟重来一世,如果只是重复前一次修炼的过程,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趣味呢。
秦时满脑子还是毛虫不会飞,但蝴蝶会飞的例子,一转头却见贺知年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知道想什么。秦时刚要喊他,就见他额头上像是有什么阴影闪了过去。秦时下意识的抬头,见他们的上方晴空万里,连一片多余的云彩都没有。
他们此刻正站在狐狸堡附近的树林里,这一片山坡因为地势较为开阔,阳光也格外充沛,所以长在这里的一片桃树早早就结出了花骨朵。连续的晴天,花骨朵陆陆续续都开放了,但这样的美景附近除了他们这一伙儿赏景的人,也并没有其他活物经过。
秦时有些诧异的打量贺知年,发现他额头上那一片阴影不是从高处落下的,而是诡异的从他皮肤下面浮现出来的。
秦时的意识海中,秦团子诧异的叫了起来,“是精神体!”
秦时距离贺知年最近,这时他也看清楚了他侧脸上浮起的一片鳞片状的暗影,它们越来越清晰的浮现出来,好像他脸上忽然多了一块纹身。
秦时心里就慌了一下。他记得秦团子出世之前,他似乎也出现过类似的症状,但他的父母都是第六组的工作人员,是行家,又随时可以向研究所申请梳理精神力的药剂,因此生孩子……诞生精神体的过程还是较为平稳的。
如今他们身处荒山野岭,秦时从哪里去找这样的药剂呢?
精神体诞生的过程是存在风险的,因为这个过程会在意识海中产生极大的能量振荡,即将成型的精神体为了尽快出世,也会不管不顾的从人体中抽取能量。这个过程若是不能控制好,经脉之中的灵力紊乱,很有可能会损伤到意识海,影响自己今后的修炼。
秦时只记得在那个过程中,整个人发烧烧到了三十九度,意识海中能量束混乱不堪。还好,在爸妈和一众工作人员的照顾之下,折腾了一天一夜,秦团子才顺利出世。
别说,还真的挺像生了个孩子似的。
秦时心有余悸地撸了撸怀里溜光水滑的大猫,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在紧张之下把秦团子给放出来了。傻吃傻睡了这么久,这小货好像又长大了一圈,就这么伏在他怀里,已经有了成年猛虎威武霸气的模样。
虽然山野中威武霸气的老虎一般不会让人抱在怀里撸。
秦时还在竭力搜索梳理精神力的药剂的各种组成成分,就听不远处的魏舟急急忙忙的提醒贺知年,“打坐!赶紧打坐!”
秦时连忙点头,“对!一定要控制住身体里的灵力!莫让它们横冲直撞的伤了自己!”
他算是现有的半妖当中,唯一的一个有经验的人。贺知年此刻正有些不知所措,闻言立刻就盘腿坐下,开始控制着身体里横冲直撞的灵力,引导它们像平时修炼那样,沿着经脉开始运行。
它们一边与贺知年有意的控制相抗衡,一边不服输地冲进了经脉之中,再顺着经脉的运行回到意识海,滋养那一团隐隐约约已经现出了轮廓的精神体。
这是一条墨蓝色的小龙,轮廓与秦时之前遇到的小龙有五六分相似,脸部略短一些,头顶上一双龙角只冒出了短短的、树杈似的一截,看上去稚嫩了许多。鳞片的颜色不是标准的青色,而是一种更加深沉的墨蓝色。鳞片上不时有流光闪过,那是它的身体在接受贺知年的灵力冲刷。
贺知年呆呆的看着它,满心喜悦。
灵力在他周围流转,仿佛把他和尚未出生的小龙单独隔离进了一个独立的小世界。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连时间的流转也忘记了。
不知过了多久,笼罩在小龙周围那一层似雾非雾的东西开始变淡了,小龙身体的轮廓变得鲜明起来,眼皮也微微发颤。
贺知年不自觉的屏住呼吸。
下一秒,小龙的眼睛就睁开了。这是一双清澈无比的墨蓝色的眼睛,仿佛凝聚了天地之间最纯净的能量,就那么泛着晶莹剔透的水光,懵懂的与他对视。然后它的眼睛里浮现出亲昵的神色,像是感应到了贺知年的喜悦,在他意识海中发出了一声稚嫩的鸣叫。
落满了花瓣的山坡上,秦团子驮着小黄豆围着静静打坐的贺知年又转了一圈,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疑惑的转头望着秦时。
已经一天一夜过去了,贺知年坐在那里无知无觉,身上的衣服被露水打湿,又被太阳晒干,他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好在魏舟也守在一边,说他情况还是比较平稳的。只是外泄的灵力滋养了周围的植物,在他周围两三米以内的野草都长得比其他地方的更加茂盛。
明成岩被他大哥打发回去给李玄机报信去了,其余的人就在不远处各自找了地方打坐。夜琮见周围没有自己的族人,又变回了狼崽子的模样,窝进秦时怀里睡觉去了。
连日奔波,就算是狼王,也会感到累的。
秦时把秦团子放出来巡逻,自己坐在一旁用灵力梳理自己的经脉,忽觉手底下狼王的毛耳朵抖了一下,一睁眼,果然见怀里的狼崽子支棱起来了。
“怎么了?”
夜琮望着贺知年的方向,“老贺的灵体要出来了。”
“你感应到了?” 秦时精神一振,“你怎么做到的?”
他记得夜琮这一族都是土灵力的修行者。按理说,对于其他属性的灵力波动,就算有感应,也不会太过敏感。
夜琮的毛脸上露出一种得意却又保持着警惕的表情,“以前黑石山的河沟里长了一株紫藤,这老东西活了两百多年,都快把整个河沟给填满了,还会通过根系去捕捉落单的小动物。”
秦时皱了一下眉头,他其实还挺喜欢紫藤这种植物的,很难想象这么清雅美丽的植物竟然会修炼出食人花的特性来。
“后来呢?”
“后来它就欺负到了我们族里的幼崽,”狼王气哼哼的说:“老子守了它整整半个月,终于搞清楚了它的活动规律,把它的妖丹从河床底下给挖出来了!哥你不知道,这老东西一开始嚣张的不得了,伤了我们好些兄弟呢。到后来,它拖着满地的残枝败叶,哀求我手下留情的时候别提有多解恨了!”
秦时想到漫天飞舞的植物根系,心里恶寒了一下。他忽然意识到他对夜琮的了解还是太少了,至少像这样曾经的战斗经历,大约也是怕他担心的缘故,夜琮就很少跟他提。
秦时把狼崽子模样的夜琮抱在怀里顺了顺毛。
他想到夜琮化作人形的时候, 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年龄……当然,妖族的年龄并没有一个固定的计算方式,有些妖族会从自己修炼小有所成, 能幻化人形的时候开始计算, 有些妖族则会把自己修炼之前的年龄也计算进去。
秦时不清楚夜琮的年龄是怎么计算的。狼王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时间或许要比他这个普通人类长了很多很多,但在他心里, 夜琮始终还是一个不够成熟的少年郎。
这样一位小少年从狼群中一头普通的幼狼成长为狼王,这里头的艰辛与磨难, 绝不是只靠猜想就能知道的。
秦时有那么一个瞬间,心里是非常心疼夜琮的。但他又要提醒自己,此刻周围还有别人在,他面对的也不是一头真的狼崽子,而是狼族的王……他不能够把这种心疼表现出来, 于是只好掩饰的垂眸,很温柔的在狼王的背后摸了摸。
夜琮也没有想太多, 它只是眯起眼睛, 舒服的享受秦时的手指在它背后抚过时, 带给它的温暖的感觉。
与秦时复杂的感觉不同, 秦团子却是非常兴奋的,它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遇见它真正意义上的同类。
它围着贺知年转来转去, 毛茸茸的尾巴甩的飞快。
秦时只看这条快要甩成了电风扇的长尾巴, 就能感觉到这小货心里的雀跃。这让他颇有些无奈, 他从来不知道秦团子也会这么迫切的渴求遇见同类。
他原以为他和它相依为命,对方就是彼此的归属……这就已经够了。
现在看来还是不够的。
快要甩出花来的长尾巴忽然僵住了。
秦时的视线随着它扬起的脑袋向上移, 呼吸也微妙的停顿了一下。
他看到了一条很像小龙的……小龙。
小龙的长短还不到二尺,细细的身子, 龙角和爪子都还非常的稚嫩。但龙的形象天生就带着一种神话一般的威严,即使是这样的小东西,也会让人在看到的瞬间生出一丝对天地的敬畏。
秦时的呼吸缓慢的恢复了,因回忆而生出的失落惆怅也都被他压回了心底,取而代之的,是对新生的精神体满满的喜悦之意。
小龙头一次亲眼看到这个世界,山峰、草地、风中飘落的花瓣……对它而言都是再新奇不过的存在。当然它也注意到了周围的人。他们拥有与贺知年一样的外表,身上却散发出不同的灵力波动。
在他们当中,小龙最感兴趣的就是秦时和白虎。
小龙与贺知年拥有相通的意识,它天生就对秦时的存在抱有好感,还有秦团子。小龙虽然还不知道精神体的存在是如何的罕有,但同类之间自有外人无法理解的感应。于是在所有人或惊讶或赞叹的注视下,小龙围着白虎轻盈地转了一个圈,十分亲昵的在白虎的脑门上顶了顶。
秦团子,“……”
看在这个小东西这么乖巧的份儿上,秦团子心想,就认了它当小弟好了。
初生的精神体还无法精准控制自己的灵力,像清晨初升的雾气一般消散了。
众人如梦初醒,围过来向贺知年道喜。
贺知年的体会自然比谁都更加深刻,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又长出了一条手臂,又比手臂灵活且强大。
他抓住秦时伸过来的手,从地上站起身。他望着秦时,满心喜悦都从眼睛里漫了出来。他终于有了自己的精神体,从此以后,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他终于可以凭实力说一句并肩作战了。
贺知年的精神体的诞生,算是他们出征之前最好的消息了。唯一的遗憾就是小龙还不能像秦团子那样长时间的离开意识海,而且它的战斗技能也还非常的弱。
秦时急于把自己的经验传授给贺知年,于是训练之余的时间都会把他拉到人少点地方去,将自己从秦团子身上感受到的那些体悟一一告诉他。
“你就是它,它就是你。”秦时说:“你有身为人类,从训练和战斗中学来的搏杀技巧。它有身为龙族的战斗天性。我曾在与狍鸮对战的时候,与团子合体,那种感觉……我和它一起变成了白虎,它的爪子就是我的爪子,扑击敌人的动作远远比人形的时候更加敏捷有力。”
秦时曾无数次回忆这种体验,在那种合二为一的情况之下,秦团子作为一团纯净的能量,完全融进了他这个人类的身体当中。这种融合又在他的身体里催生了变异,让每一个细胞都按照能量的引导,改变了形状。最终让他的身体完全呈现出了白虎的形态。
“所有这一切的变化,”秦时说:“最关键的因素就在于能量。也就是你们常说的灵力。”
贺知年若有所思。
“灵力,我们也叫精神力,”秦时说:“让身体形态发生改变的根源,就是灵力。所以你修行的目的,就是要有更多的灵力来喂养你的精神体,你强,它就强。反过来,它强,你也更强。”
秦时说到这里,又有些心虚,“说起灵力这个问题,我其实占了很大的便宜,这也是我和团子的运气吧。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很多次意外的补充。否则,只靠我那三脚猫的修炼,团子可长不到这么大。”
当然,世事皆有两面性。作为一个修行者,精神体过分强大,他自身的修炼却没有达到这种水平,这就意味着他在面对自己的精神体的时候,不会处于一个压制的地位。一旦他与精神体发生分歧,很有可能会导致精神体的反噬。
精神体依托人的身体而生,本体受伤,也会对它造成一定的伤害。这种两败俱伤的后果虽然罕见,但也并不是不可能出现的。因为半妖的精神体更多的体现了兽\性,它们对一件事的反应会更直接、更冲动。
而身为人的这一部分,长久的教育会令他习惯于依靠理智来做出判断。
可以说半妖身体里的两种血脉,在本体和精神体上呈现出来的就是人性与兽\性。
秦团子与秦时意识相通,秦时的想法,它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登时就有些不高兴的拿尾巴抽打他,“我也是受过教育的!我在研究所的时候上过思想品德课!知道什么是核心价值观!什么是战士的使命!再说,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怎么会反过来欺负你?!”
秦时,“……”
他刚才想的明明是修炼的原理,这跟核心价值观有个毛线的关系啊。
一主一宠对视片刻,秦时在团子愤怒委屈的目光中败下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