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观音—— by一枝安

作者:一枝安  录入:07-10

他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乾安殿那日,少年静默柔顺地跪坐在谢从清榻前,眸光澄澈,一如现在。
他对待谢从清……与对待自己一样吗?
谢昀很难让自己不去想这个问题。
自己之后呢?他会像对待谢从清一样,对待自己一样,来对待未来的皇帝吗?
谢昀莫名沉默下来,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漫上心头。
“不用。”他道,“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朔月高高兴兴地过来了,顺便贴心地给他倒了杯茶水——谢昀拿手一探,冷的。……不妨事,总归是好意。
谢昀啜了口冷茶,继而心平气和地开口:“你想出宫去吗?”
朔月愣在原地,黑眸中满是茫然:“陛下……”
谢昀摩挲着茶杯,慢慢地等他开口。
契约是一回事,但救命之恩又是另一回事。他不是大慈大悲的善人,但也不会做出将救命恩人困锁深宫的事。
朔月过去愿意留下来,或许也有不敢反抗的原因,但如今坐在皇位的是自己,是他当年救过一命的小皇子……那么,答案或许会有所不同。
“你放心,出宫之后的生活,我会安排妥贴。”谢昀凝视着他的眼睛,温和地开口,“留在京城,或者离开,想做什么营生,或是什么都不做,都随你心意……从此再也没有什么所谓的契约,你可以去找你的父母亲族,自由自在、安安心心地过自己的日子。”
这样清亮的眼睛,这样赤诚的心思,不该日日被浸泡在无穷的鲜血和肮脏的欲念中,成为历朝历代帝王求长生之路的垫脚石。
以后,不会有了。
朔月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陛下……还是不想要他吗?
一些久远的场景涌上心头,唤起了沉睡的恐惧。
“……朔月?”
是陛下在叫他。朔月游魂般抬起头,望向眼前谢昀的面貌,一鼓作气吻了上去。
那是轻飘飘的一吻,羽毛般点在他唇上,却好似一盆热水兜头泼下,烫得谢昀面目发红四肢僵硬,一时竟也忘了挣开这个大不敬的家伙。
好半晌,那股热才反过来从四面八方回归心脏,让身体重新运作起来。
他的眼睛一直睁着,眼睁睁看着那张唇覆上来,看着那双眼睛近在咫尺,浓黑的睫毛轻轻闪动,蝴蝶般轻飘飘地扇动翅膀,在心中卷起浩浩荡荡移山填海的飓风。
他一时僵硬如枯木,理智叫嚣着让他把这大不敬的家伙推出去斩首示众,可身体却操控他张了张嘴,触碰到一点柔软湿热的舌尖。
薄荷果子的味道,他钝钝地想。
恍惚间,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继承了谢从清的血脉——禽兽一样不知廉耻。
“陛下……”朔月靠得很近,眸光澄澈一如雨过天晴的碧空,声音。
相别十一载,一吻以重逢。
谢昀用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此时朔月还趴在他身上,两人鼻尖对着鼻尖,额头抵着额头,彼此的呼吸像丝绸一样将二人缠绕。
朔月有些不安,但更多的是孤注一掷的勇气。
“陛下,我可以做很多事情。”朔月微仰着头看他,吐字缓慢而清晰,“陛下愿意的话,我可以做内侍,也可以做妃子……只要留在陛下身边,什么都可以,不会的……我也可以学。”
他的神色太专注,语气又太赤诚,眸光清清亮亮,没有一丁点肮脏欲念。
见谢昀没有反应,朔月试探着伸出手,探向他的领口,想进行下一步——而后被谢昀猛然擒住。
神思回还。谢昀的目光冷下来:“这也是谢从清教你的?”
朔月发愣的功夫,那一点轻微的躁动立即随风远去了。……果然如此。谢昀久久凝视他的神情,倏尔,冷笑一声:“看来是了。”
“他是怎么教你的?手把手教你的吗?”谢昀忽视唇上的炽热,面无表情地发问,“这些年……他便是这般待你?”
是啊,天真秀丽如此,赤诚明净如此,日日夜夜伴在身边,哪个能忍住?谢昀深深吸了口气,愕然自己如今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或许是因为朔月过去表现的太过纯净,让人难以与任何龌龊联系起来。
他本应感到失望,或者不喜,但更多的,却是无端的难过。
像是看见纯白的花朵,被踩踏进泥沼里。
但隐隐的……又有些躁动。
朔月懵然无知地回应着他的注视,迟疑地回答他的问题:“先帝……待我很好。”
正如此之蜜糖,彼之砒霜,人人都说先帝荒唐无道,喜好术士,但对朔月来说,却是不一样的。
他只知道自己初来宫中的那一夜,先帝摸着他的脸颊,温言宽慰:“别怕,有朕在,再也没人能欺负你。”
往后十一年,不论是毒药,还是刀剑,亦或者流言蜚语,他便再也没有怕过。
不管是哪次死亡,谢从清都会出现在他睁开眼睛的第一刻。
珍馐佳肴,锦衣玉食,超然地位,换来隔三岔五的毒药和刀剑,痛是痛的,可却是短痛,比起五岁前在那些饭都吃不上、生生饿死的乡野人家里度过的日子,自然是极好极好的。
那时他入宫没多久,既非皇子,又非亲贵,便有宫人私底下嚼舌头,说他是谢从清给自己豢养的娈童。
在他面前,谢从清多数时候都是温柔的,但他再也没有见过那几个宫人,宫中的流言蜚语从此断绝。至少,再没有人敢在明面上对他不敬。
谢从清抚着他的手,一字一顿地对他说,你是上天赐予朕的神灵,不必理会那些俗人俗语。
朔月点头,又问:“我也要做那些事情吗?”
那些事情,是他从宫人的闲言碎语中拼接而成的画面。但谢从清摇头,说,你已是神迹,不可自陷凡尘。
这十一年间,谢从清赐予他一人之下的地位。他不会忘记玉蟾丹,亦不会忘记谢从清。
朔月说得很慢,不时抬头看一看谢昀,唯恐自己下一刻便要被人提溜着尾巴扔出去一样。好在并没有。
谢昀只是静静地听着他诉说过去,良久才出声道:“知道了。”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朔月试探着开口:“那,陛下……”
“不让你出宫去了,放心。”帷幔放下,谢昀淡淡的声音传来,“睡吧。”
【作者有话说】
谢昀:气死我了这人怎么这么不懂廉耻!要好好教才行!—
最近想给这篇文改个名字,思考中,或许看到这里的大家有什么好建议嘛~

第21章 新的身份
得了承诺的朔月睡得很好,但谢昀一夜无眠,加上未愈的风寒,整个人都不太好看。
大约反反复复梦见亲吻的人,都睡不太好。
尤其是始作俑者只与自己相隔一道帷幔,偶尔还用自以为很低的声音问他有没有睡着,要不要请太医再来看看。
如果不是他出声制止,险些就要把手贴到自己脸上,大半夜的,眼前突然多出一张脸,演的好一出鬼怪惊魂。
朔月对此的解释是,想看看陛下还烧不烧。
“陛下的脸有点红。”他认真道。
烛火摇曳,映得谢昀面孔明灭晦暗,像个面无表情的恶鬼:“被你气的。”
谢昀是带着“这家伙教多少年才能脱胎换骨”的忧虑入睡的。
清早起来,李崇看见他眼下的青黑,吓了一跳:“陛下这是怎么了?可要请太医看看?”
“……不必。”谢昀深深吸了口气,“朔月呢?”
李崇神秘兮兮的:“公子早早就回去念书了!”
别是被自己吓的,连面都不敢见了。谢昀笑笑,心中渐渐定下来。
没错,朔月与谢从清是不是有什么,原本便不重要。
契约是一回事,朔月跟了谢从清十一年是一回事,朔月曾经救过自己性命又是另一回事——而朔月认为谢从清待他好,纯粹是因为没长脑子。
谢昀到此时此刻才有些明白朔月。
在这段所谓的契约关系里,他从未把自己摆在低劣的一方。
纵使旁人看来,他无甚骨气、可笑可怜,但在他心中,他是契约的履行者,与谢从清,与自己,处在天平的两端,占据相同的重量。
不是谋生,不是讨好。坦坦荡荡,清清白白。
所以他不会反抗,也不会觉得谢从清的举动有任何问题——因为那是契约的一部分。
不要紧,谢昀对自己说。
他会把这长歪的家伙一点一点掰正。待到那时,想必他会做出更好的选择。
更好的选择,大约意味着离开。一念至此,谢昀停滞了片刻,心中漫上些许怅然。
虽然这也是他乐见其成的。
当然,虽然并不在意朔月跟谢从清到底有没有什么,但看见那只白鹤的时候,谢昀多了些隐秘的不愉快。
这东西……是谢从清特意赐的?
那白鹤卧在窗边,依旧是驯顺模样, 支撑着它的莲茎纤长脆弱,仿佛一碰就会倒下。
谢昀端详它片刻,离开的时候手碰到了一旁的书。
书碰到了笔洗,笔洗碰到了笔架,笔架上挂着的毛笔晃了晃,扫到了高卧莲花的白鹤。
白鹤晃了晃,应声倒地。
莲花莲叶与白鹤一道四分五裂,声音清脆。
李崇:“……”
谢昀:“……”
刚走进来看到这一幕的朔月:“……”
谢昀故作淡定:“没事,摔了就摔了,回头朕赔你个新的。”
朔月闷着嗓子应了一声,却蹲下来,一点一点地将碎片拾起来。
不是,这都要捡?朕亏待你了?
只听朔月小声说:“这是先帝送我的。”……谢从清怎么无处不在?
谢昀忍了又忍,才没直接把这一堆白玉碎片扫进泥里。
然后……蹲下来和朔月一起捡碎片。
见谢昀蹲下来一起捡,朔月眼睛亮起来,满是期冀:“陛下,这些碎片还能再补好吗?”
补补补,一堆破烂碎片,有什么可补的。
“能能能。”谢昀满口答应,给李崇使了个眼色——李崇会意,决意这就把碎片都砸成屑扔进火炉里,坚决不让朔月再想起这东西。
当天下午,当朝陛下新鲜出炉的墨宝进了照月堂,补了白鹤的空缺——朔月懵懂地望着“勤能补拙”四个大字,心中莫名升腾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鹤还在修,修好给你送过来。”谢昀亲手挂好字,满意地端详片刻,“不错。”
得到承诺的朔月高兴起来,立刻用新学的句子拍马屁:“陛下的字真是翩……翩若惊鸿、宛若游龙!”
谢昀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脑中思绪从古今人伦大防游离到玉不琢不成器乃至子不教父之过,最后缓慢地弯起嘴角,露出个瘆人的笑容。
朔月看不懂那笑容的含义,只是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头砰得一下撞上了身后的柜子。
当日,经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李崇通告众人,朔月拥有了正式的身份——皇帝的客卿。
因为自幼通晓阴阳八卦之术,得前任国师推荐,暂居宫中陪伴先帝。如今先帝虽去,但他年少无亲族,亦无处可去,陛下见他可怜,又在医术与毒术中颇具天分,不忍人才埋没,特许他进太医院习学。
——严文卿对此评价:“还挺通顺,陛下真是一片苦心。”
谢从清在时,朔月是没有“身份”的。
他不是太监,不是侍卫,不是亲眷,一个模模糊糊的“近侍”二字,便将他拘在了小小的照月堂里,宫人们嘴上不说,心里总是嘀咕猜忌。
过去朔月连姓氏都未曾言明,谢昀索性为他择了朔为姓氏,此姓虽然古老,倒也有迹可查,不算杜撰。
在这种情况下,朔月成为暂居皇宫的“客卿”,是个不错的选择。有了这个客卿的独立身份,进出皇宫、乃至延请老师教导都会名正言顺许多。
朔月对自己的新身份有些不解:“客卿?什么意思?”
谢昀敲敲书本:“自己读去。”
朔月继续疑惑:“我不会医术。”只是能尝出些毒和药的味道而已。
谢昀面不改色:“哦,那就好好学吧。”
他总不能对外宣称朔月精于炼丹修道长生不老——那可是他努力打击的行业,那不是在打自己的脸?也只有“精于医术、博古通今、无所不能”的“客卿”,日日陪伴他身边才显得不那么突兀。
朔月:“为什么不是影卫或者侍卫之类的?”侍卫跟在主子身边,听起来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而后他便挨了谢昀的白眼。
论起来,这是谢昀的私心。影卫隐匿黑暗见不得光,御前侍卫虽地位高些,但能任此职的无不是亲贵之子,来日为他延请老师指点、进书院太医院习学,论起来总有些奇怪。
他摸摸朔月满是问题的脑袋,丢过去一本书:“先读通诗书,过段时间请老师教你。医者重资历经验,你又不怕老,学上百八十年医术,必能成大器。”
朔月:“哦……”
为什么听起来怪怪的?
严文卿提议:“陛下,要不要再对外宣称一下你‘身患隐疾’,所以才要‘精于医术’的朔月日日陪伴?”
朔月虚心好学:“隐疾?什么隐疾?”
谢昀磨刀霍霍:“滚。”
“娘娘,陛下晓谕合宫上下,说朔月是国师为大周寻来的客卿呢,如今人人都要称一声朔公子,怪拗口的。”慈宁宫里,青蓝给太皇太后捶着腿,小声道,“没想到陛下对朔月这么上心……”
太皇太后微微笑了一声:“是陛下心善。”
心里倒是感慨,没人疼的孩子就是爱疼别人,这点小事都要放在心上亲力亲为。
“朔月毕竟是救过陛下的,以后还要护着陛下,给他个身份也是情理之中。不过到这种程度,也差不多了。”太皇太后笑着对青蓝解释,“难不成他还能做皇后不成?”
青蓝陪着太皇太后说笑,心中却渐渐升起一股犹疑。
【作者有话说】
谢昀:这是什么?谢从清送的玉?碰一下。这是什么?谢从清送的画?撕一下。

“客卿”这个身份为朔月带来的第一样东西,是……老师。
朔月盯着眼前裱好的“勤能补拙”,磕磕绊绊地确认:“所以……”
“所以,你要用功。”
谢昀的目光在字和朔月身上来回打量几圈,语气不容置喙:“朕给你安排了国子监和演武堂的老师,从今日起,你要按时读书习武。当然,若你还想学些旁的什么,尽管来说。旁的没有,老师管够。”
啪嗒一下,朔月手里的莲蓉酥掉到了地上。
那幅字上书四个大字:勤能补拙。
朔月试图挣扎:“可是,从前不都是陛下教我吗?”
“照你这个进度,再读上十年,也不见得背会这一本论语。”谢昀漠然别过脸去,冷着心肠不去看朔月满面的震惊委屈,“朕忙于朝政,无法时时监督于你,可惜你又毫无自觉,只得请夫子教育。你须得尊敬先生,不得任性妄为。”
原本这是不着急的。
可昨夜那一吻后,谢昀忽然有了急迫感——倘若再不让这家伙见些外人,学些道理,来日还不知要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来。
人是能随便亲的吗?
读书识字倒是其次,主要是想让朔月见识见识正常人的道理,别整日闷在谢从清歪门邪道的教育里。
朔月全然不知自己那一吻起了反效果,不死心道:“可若是如此,我就无法时时刻刻守着陛下,若是陛下出什么事可怎么办?陛下……陛下怎能陷我于不忠……”
后头是什么来着?朔月一时住了声,细细思索起来,叫谢昀气极反笑——正经书没看几页,这些玩意儿倒是学了不少。
他淡淡道:“若此刻成百上千名刺客杀手围攻,凭你的本事,能与哪一个对阵?”
朔月张了张嘴,哑口无言间,谢昀从容补上最后一句:“若朕出了意外,你可对得起契约?”
被戳中死穴的朔月瘪了瘪嘴,勉强答应下来。
上午,国子监的先生到了。
谢昀斟酌许久,才选了这位柳正元柳先生,向他简单说明了情况:“先生,朔月自幼流离,不曾读书,也不太通礼义,还望先生教他些道理。”
柳先生年逾五十,却不是迂腐的老古板,入仕前开办书院,门下贫寒子弟众多,而今在国子监任监生,平生最擅教书,素有口碑。
乍然得到天子、邀请教授传说中的客卿,柳先生受宠若惊,纵使谢昀一再强调“那孩子基础极差、几乎目不识丁”,柳先生也只当是谢昀的谦虚之词——能得天子亲自推荐,难不成还有蠢货不成?
直到他瞧见朔月,略略考问过后,才知道谢昀原来不是谦逊。
少年秀如朗月,丽若芳菲,蠢货谈不上,就是有些……
书法课入门,柳先生提笔一行行书,潇洒俊逸,风骨如松。朔月探头去瞧,犹疑地念道:“每天一色。”
柳先生:“……”
他对着那“海天一色”四个大字陷入了沉思。
有辱斯文啊有辱斯文。
上午的课上完,柳先生委婉提醒谢昀“循序渐进、切莫心急”。
意料之中的谢昀只得叹道:“有劳先生。”
犒劳朔月头一次上学,午饭很丰盛。酒蒸鲥鱼、虾酿橙、雕花蜜煎、笋煨火肉、莲蕊羹,一叠四四方方的乳糕,一盘鲜亮亮的应时水果。俱是应时应季的饮食,令人食指大动。
只是对着最喜欢的乳糕,朔月也依旧没什么食欲。原因无他,读书令人疲惫。
“何况,我每日都与柳先生在一起,和陛下见面的时候都少了。”
谢昀宽慰他:“待你学有所成,便不必让先生教你了。”
朔月支起耳朵:“怎样算是学有所成呢?”
谢昀一时语塞,指一指书案上堆着的十几本书——朔月一眼瞥过去,险些呼吸不畅。
“先帝从来不让我学这些。”朔月嘀嘀咕咕,“先帝还说我是神灵的恩赐……”
谢昀冷冰冰道:“你再提一句谢从清,朕立刻把你扔出宫去。”
这是哪门子神灵降下的恩赐?谢从清养你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是为了给自己追求长生的路上添一个奇迹,哪里真的要你保护他了。偏生这傻子把笑话当了真,拿着所谓契约奉若圭臬,真是……谢昀气的心口疼。
皇室秘闻远比八卦有意思的多。朔月丝毫没有眼力见:“陛下,为什么你和先帝关系不好?”
“怎么,他都死了,你还要为他说和?”谢昀呛了一下,旋即嘲讽道,“如此情深意厚,怎的不随他一道去了?”
“我死不了的。”朔月说得冠冕堂皇,“何况陛下尚在,我怎么能离开。”
明明知道这是冠冕堂皇的说辞,听起来倒也舒坦。
对着那毫无顾忌亦无城府回望自己的眼神,纵使心头郁闷的翻江倒海,谢昀也只剩了叹息,哪里还说得出旁的:“……你早晚要被人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傻子。这种傻子放到外面,怕是不出三五日便要被人贩子拐进深山老林中去。
朔月并不赞同:“吃掉我的肉,还会再长的,怎么会剩不下。”
那一丁点叹息立时消散,谢昀被气的闭了嘴,觉得自己早晚要被这家伙气的闭眼。
“神灵若真的降下你这样的恩赐,大概也不用做什么神灵了。难不成神灵的恩赐全都大字不识一个?”谢昀冷冷讥讽。
朔月却愣了愣,又问道:“那,我是……怪物吗?”
这又是什么话。谢昀蹙眉道:“什么?”
朔月抿了抿嘴:“没什么。”
他嘴上说着没什么,面庞上的低落却是显而易见。谢昀凝视着他良久,叹了口气:“赶紧吃饭吧。”
朔月救他一命,他自然想着给朔月留下后路。
长生不死自然人人觊觎,谢从清痴迷长生,将人如禁脔一样养在身边十年,教的歪门邪道,那什么不由和尚也为了长生耗尽心力,保不齐来日也会有那胆大妄为痴心妄想之徒对朔月下手。
若朔月有自保之力便罢了,可偏生这家伙……
朔月正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玩笔,察觉到谢昀的目光,连忙弯了眼睛朝他讨好地笑,生怕自己让他背书练功一样,方才的低落转瞬之间已经无踪。
一切的一切都告诉谢昀,这家伙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
谢昀黑沉沉的眸光翻涌,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起来,去演武场。”
下午有空闲,谢昀亲自带着朔月去了演武场。若不是读书的料,会些武艺傍身总是没错的,哪怕将来逃跑也比旁人快些。
春日天气晴朗,阳光明丽,但不炙热。朔月头一回骑马,倒不算困难,兴致勃勃地围着马场转圈。
谢昀想象中的场景: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实际的场景:有一只蜗牛超过了马。
还好,没掉下来已经很不错了。谢昀自我安慰,然后悄悄放开了缰绳,试图让马稍稍跑两步。
而后……与目睹他动作的朔月四目相对。
白马被驯得很好,性子温驯,松了缰绳也没有闹腾,依旧慢吞吞地绕着围场行走。
朔月拉住缰绳,认真地低了低头:“陛下,你以后有了皇子,是不能这么教的。”
谢昀:“……什么?”
“书上讲,要循、序、渐、进……我摔下来不要紧,可如果是小皇子摔下来,会出事的。”这是他今日上午的收获。
谢昀磨一磨牙,回敬道:“不必担心,若朕有儿子,绝不会长到十七岁还会从马背上摔下来。”
白日里读书、练字、骑马、射箭,晚上又要完成柳先生布置的功课,朔月第一次深深理解了生不如死的含义——更不幸的是,他连死都不成。月上柳梢头。
谢昀来慰问鼓励时,朔月正欲将墨水画在脸上,显得气色糟糕些,好博得同情。只是不幸被逮了个正着,哗啦一下打翻了笔墨纸砚,抹成了一只拙劣愚蠢的花猫。
蠢猫可怜兮兮地求饶:“陛下,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当真不是读书习武的料。你就让我做个堂堂正正的废物吧。”
“……”谢昀磨一磨后槽牙,祭出了杀招,“你若好好读书习武,朕许你奖励。”
果不其然,朔月的注意力被吸引了:“什么奖励?”
谢昀故作高深:“待你做好后,自可以向朕索取。”
这种虚无缥缈的口头承诺对朔月竟然颇为有效。谢昀离开时,朔月悄悄拉住了李崇。
谢从清身边也有个叫徐升的大太监来着,白发苍苍满脸皱纹,常常替谢从清来传旨,或是让他炼丹,或是让他到乾安殿去。婢女仆役都说,徐公公的话便是陛下的意思。
举一反三,李崇想必最是知道谢昀的。
李崇一语中的:“陛下最喜欢读书识礼、文武双全的人。”
推书 20234-07-10 :拯救小可怜计划by》:[近代现代] 《拯救小可怜计划》作者:水意【CP完结+番外】长佩VIP2024-7-1完结36.63万字1.43万人阅读214.71万人气1.62万海星文案:被前任强制爱后我钓了竹马换攻文天之骄子矜贵理智温柔攻×阴暗钓系坚韧小可怜受外人眼中,夏秋过得再好不过,家世显赫,样貌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