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难养—— by杳杳一言

作者:杳杳一言  录入:07-12

陆启身形微晃,完全被压制住。
他之前从未和赫连洲正面交锋过,只知道赫连洲还是怀陵王的时候就勇猛无比,十几年前横空出世,一举逆转北境的长久颓势。
赫连洲上位之后颁布了许多政令,几乎都是惠民利民、甚至不惜牺牲赫连氏的利益——为了开垦田土,赫连洲查抄了许多亲王之前侵占的田地,交还给百姓——陆启起初听闻时,只觉得可笑,赫连洲若继续下去,只会因小失大,农户和牧民最是愚昧无知的,对他们好,他们也不知感恩,然而一再损害贵族的利益,却会动摇朝纲,使得诸侯异动,皇位不稳。
他本以为赫连洲迟早自取灭亡。
谁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赫连洲竟勾连邓烽,破开了祁国的国门。
陆启颤声道:“传本宫口谕——”
常侍立即走了上来。
“皇子陆瑄、陆谵,为己谋私,戕害北境皇后,破坏两国邦交,依律当处以斩刑,现羁押进刑部大牢,择日受审。”
陆启闭上双眼,强忍住愤恨。
听到“斩刑”二字,林羡玉睫毛微抖。
扶京哥哥……
赫连洲道:“朕为护皇后周全,随邓大将军前来,如今暴乱平息,侯府外的残局还请太子收拾干净,以免惊扰了皇后。”
“这是自然,”太子立即说:“陆瑄和陆谵被私欲冲昏了头,做出这等事,实在令皇室汗颜,我替他们向皇后娘娘道歉。”
林羡玉偏过头去。
太子讪然退下。
他命人绑了陆谵和陆瑄,押送回刑部,其余兵将皆囚于城南大牢。
乌力罕受了点小伤,随意包扎了两下,在府外清点完伤亡人数。
至此,今夜的暴乱才落下帷幕。
赫连洲回过身,朝着林羡玉微微一笑,林羡玉又扑了上来,刚要掉眼泪,又想起爹娘,连忙对着地窖口喊:“爹爹,娘亲,外面已经安全了。”
很快,家仆们扶着林守言和范文瑛走出来,林守言见到赫连洲时一愣,他虽然从未见过赫连洲,最多只是听说过怀陵王无往不胜的事迹,但只需一眼,他便可确认:此人就是永观帝赫连洲。
是他儿子的夫婿。
赫连洲穿着一身绣金的龙纹锦袍,衣摆上那抹若隐若见的腾云升龙纹,在暗夜中显得尤其华贵,他长身而立,朝阶下的人抬了抬手,便陆续有灯笼亮起,将灰蒙蒙的地窖映照得十分亮堂。
林守言和范文瑛还没从方才的兵戎相见中缓过神来,又猛然见到赫连洲,心中惧怕又难堪,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还是赫连洲先向他们屈身行礼。
“小婿见过岳父、岳母。”
林羡玉在一旁听着,忽然有点害羞,揪了揪赫连洲的衣摆,说:“不要说岳父岳母,我又不是姑娘家。”
赫连洲眉梢微挑,笑着问:“那我该怎么说?”
林羡玉语塞。
不是岳父岳母,也不是公婆。
反正怎么都是别扭的。
林守言已经无暇注意面前两人的打情骂俏,握住范文瑛的手腕就准备一同跪下,“参、参见圣——”
话音未落,就被赫连洲上前一步扶住。
“二老不必行礼,从今往后都不用。”
林守言面色沉滞,复杂难言。
赫连洲收回手,语气缓和恭敬:“今晚之事已经解决,岳父岳母不必担忧,朝廷不会再生事端,也不敢再殃及恭远侯府,外面的事有太子收拾,天色不早了,二老又受了惊吓,还是早点歇息为好。”
赫连洲一来,林羡玉就下意识做甩手掌柜,都忘了这是他家,听完了赫连洲的话才反应过来,连忙扶住范文瑛的手臂:“是啊,爹爹娘亲,你们还是早点歇息吧,今晚的事,我明天再跟你们解释。”
范文瑛还是惧怕赫连洲,几乎不敢动,直到林守言朝她使了个眼神,她才挪动步伐,朝着赫连洲行了个礼:“谢圣上相救,谢圣上护玉儿周全。”
“二老养育出玉儿,该道谢的是小婿。”
林羡玉听了,忍不住翘起嘴角。
送走林守言和范文瑛之后,侯府的其他人陆陆续续走了出来,最后是兰殊和阿南,兰殊歉疚道:“皇上,微臣决断失误,没能保护好大人,还是让您出面了。”
“时局瞬息万变,兰先生不必自责。”
林羡玉问:“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赫连洲简单说了前因后果,又喊来乌力罕汇报伤亡情况,乌力罕的脑门上和胳膊上都绑着纱布,依旧生龙活虎,听到赫连洲的召唤,他一路跑来,汇报道:回圣上、大人,因为太子的御林军来得及时,西帐营的刀盾兵又是万里挑一的勇猛精干,最终伤亡并不严重。
林羡玉松了口气,连忙说:“受伤的士兵就留在府里静养,不要动身去城外了。”
乌力罕说:“这不方便吧。”
“没关系,”林羡玉摇头道:“后院还有一排空厢房,多安置几张床,让他们好好养伤,吃穿用度都记在我的账上。”
乌力罕望向赫连洲,赫连洲说:“大人怎么说,就怎么做。”
“是。”乌力罕说。
兰先生朝乌力罕和阿南使了个眼神,几人便识趣地离开了,只留下赫连洲和林羡玉两人。
林羡玉的眉头还是紧锁着,他在想邓烽归顺赫连洲一事,这样的大事,赫连洲从未和他提起过,他有些不满。
赫连洲仿佛真的能读出他的心声,俯身用指腹揉了揉林羡玉的眉心,解释道:“不是不想事先告诉玉儿,只是一封信从北境抵达祁国,有太多未知的变故,若邓烽归顺一事被陆氏知晓,后果不堪设想。”
林羡玉点了点头,又问:“你许了邓烽什么样的好处?”
“我一统南北时,封他为岭川王,管辖三州。”
“你不怕他将来拥兵自重?”
“怕,但有得必有失,在察觉到陆谵和陆瑄的企图时,我必须做出抉择。”
林羡玉抬头看他。
纷乱跌宕的一夜,直到此刻,他才有时间静静地凝望着赫连洲的脸。
赫连洲将他揽进怀中。
“我做得不好……”林羡玉哽咽道。
“人心最难揣度,玉儿已经尽力了,没有人会责怪玉儿的。”
林羡玉把脸埋在赫连洲的颈窝处,抽噎了好一会儿,低落的情绪才缓慢回升,他伸手圈住赫连洲的脖子,闷声说:“要抱。”
赫连洲将他打横抱起。
双腿悬了空,心却落了地。
林羡玉泪眼婆娑地看着赫连洲的侧脸,赫连洲朝他笑:“玉儿,往哪里走?”
林羡玉指了个方向。
赫连洲便抱着他径直走去,柔声问:“是玉儿从小生活到大的地方吗?”
“是。”
“这三个月,玉儿都是自己睡的吗?”
林羡玉摇头,赫连洲猛然停住。
“和小荷包一起睡的。”
林羡玉的嘴角一个劲往下撇,越说越委屈。
赫连洲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无奈失笑,低头在林羡玉的鼻尖上亲了一口。
“玉儿受苦了。”
赫连洲的步伐大,很快就到了林羡玉的院子,果真像他形容的那样,美得像一幅画,北边是亭台水榭,南边是桃树掩映着梨花,中间是一道清池,流水潺潺清如许,映着天上一轮皓月,四周种着许多不知品种的花,层叠交错,芳菲如雾。
赫连洲明明已经有所预料,但还是愣住,相比之下,怀陵王府的后院对林羡玉来说几乎和仓房无异,就连宫里的长乐殿,也不如这小院半分精巧雅致。
“北境的日子,真是苦了玉儿。”
林羡玉整个人都贴了上去,嗡声说:“没有,有你在,我过得很好。”
赫连洲笑着臊他:“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姑娘家的闺房,这么多花,玉儿果真是小蝴蝶么?”
林羡玉红了脸。
半晌又说:“是小蝴蝶。”
赫连洲将他抱得更紧。
林羡玉指着桃树说:“这棵桃树在我出生前就种下了,我和阿南小时候每天都在桃树下玩耍,你这次正好赶上桃花开,是不是很美?”
赫连洲往前一步,林羡玉又指着桃树下的秋千:“那个秋千是我两岁时,爹爹找了京城中最好的木匠为我做的。”
刚说完,林羡玉忽然想起赫连洲特意找人为他做的躺椅,他觉得自己好生幸运,有这么多爱他的人。
“玉儿想玩吗?”
赫连洲刚要过去,林羡玉却说:“等等——夜深了,明日再玩。”
他看了赫连洲一眼,又慌忙垂眸。
“是,夜深了。”赫连洲笑着说。
笑意里掺着暧昧。
林羡玉借着月光看他的侧脸,心跳莫名加快,呼吸也变得急促,气候转暖,衣衫薄了些,胸口的起伏清晰可见。
夜深了,林羡玉知道赫连洲在想些什么,也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三个月了。
这三个月里他不止一次地梦到赫连洲,梦到他们做过的事。
原本有些抗拒的,现在成了渴望。
赫连洲走进屋子,还没来得及上床,刚跨过门槛,一改方才整肃威严的君王气度,关上门就放下林羡玉,将他压在门板上,手掌垫在他的脑后,俯身衔住他的唇,随后探舌进入,深吻裹挟着阔别已久的潮涌,瞬间将林羡玉吞没。
林羡玉起初还配合,很快就腿软到站不稳了,两手抵在赫连洲的肩头,微微用力,赫连洲就放开他,和他耳鬓厮磨,很快又徘徊到林羡玉的唇边,只给了林羡玉短暂的喘息时间,又不由分说地封住了他的唇,用实际行动印证了他信上那句——
玉儿,我实在想你。

林羡玉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软趴趴的, 任赫连洲摆布。
嵌着金线的芙蓉帐在半个时辰前被林羡玉不小心扯坏了一截, 和他白天穿的那件绸衫一样,可怜地垂在床尾。
“玉儿?”赫连洲轻唤了一声。
林羡玉没有反应, 睡得很沉,赫连洲为他盖上被子, 在他的额头上印了一个吻, 随后起身穿衣, 走到屋外。
屋外月明星稀, 夜风稍冷。
到后院时,乌力罕还在忙着安置伤兵, 跑前跑后,气喘吁吁,额头上的纱布都快散开了, 见到赫连洲时他愣了一愣,刚准备开口, 赫连洲抬手示意他噤声,将他召到一边,问:“死伤多少?”
乌力罕沉默一瞬, 说:“回圣上,死十二, 伤一百零三。”
他在林羡玉那里说了假话。
没想到赫连洲一眼就猜出来了。
“严重的都在这里了?”
“是,轻伤的都被送到了城外, 邓大将军特意派了军医为他们医治。”
赫连洲在乌力罕的肩膀上拍了两下:“辛苦了,早点去睡吧。”
乌力罕却低头不语。
赫连洲轻笑:“一个个的都自责什么?”
本就是里应外合, 赫连洲从未要求他们三个人将陆氏王朝颠覆,若是这么容易,古往今来,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战争。
“您只身前来,实在危险。”
“若是不想用十万铁骑撬开祁国的大门,我这一趟还是得来,否则祁国的百姓看不到北境的诚意。”赫连洲说着,伸手将乌力罕头上摇摇欲坠的纱布重新系上。
乌力罕这两年个子窜得厉害,原本还爬不上赫连洲的银鬃马,现在只比赫连洲矮了半个头,但他身形精瘦,远不及赫连洲魁梧。
赫连洲一伸手,他下意识缩起脖子,像小时候那样,怕被赫连洲打。
“再过两个月,就十七了。”
乌力罕忽然握紧拳头,向赫连洲发誓:“微臣会尽全力保护好大人的!”
赫连洲在他面前严肃惯了,也不常露出笑容,只抬手帮他摆正身上的软甲,语气温和:“要保护好大人,也保护好自己。”
乌力罕的双眸亮了起来。
“回去睡吧,明日还有许多事要做。”
“是,皇上也早些休息。”
乌力罕离开之后,赫连洲独自站在后院,看着因为疼痛而无法入眠的将士们,转而又想起几个时辰前,御林军与陆瑄府兵的自相残杀,他闭上眼,沉默良久。
早年间为护国门四处征伐,红缨枪下无数亡魂,苍门关外尸横遍野,他也未曾后悔,如今换了身份,变了立场,有了一个让他心软的人,他竟也多了慈悲心肠。
尘土落尽,月色渐深。
院外的嘈杂声响慢慢消失。
一场动摇陆氏根基的“二王之乱”,在四更天时落下帷幕。
赫连洲回到林羡玉的院落,走进屋子,脱去外衣,刚撩起床帷又停住。在微弱的月光映照下,林羡玉拥着锦被,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头时不时蹙一下,睡得不太安稳。
直到赫连洲躺到他身侧,感受到赫连洲的气息,他忽然翻了个身,钻进赫连洲的怀中,温软的身体紧紧贴着,皱起的眉头才缓缓舒展开。
一夜美梦。
再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林羡玉睁不开眼,把脸埋进锦被,忽闻窗外鸟鸣啾啾,春光恼人,林羡玉下意识喊了一声“赫连洲”。
本以为会和之前一样无人应答,话音刚落,却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
“玉儿,怎么了?”
林羡玉倏然睁开双眼。
抬起头,望向床边衣着整齐的人。
赫连洲朝他笑,“玉儿睡蒙了吗?”
林羡玉呆呆地望着他,安静了片刻之后忽然坐起来,扑到赫连洲的怀里。
“你真的来陪我了!”
“怎么才反应过来?”赫连洲失笑道:“那昨晚一边哭一边踹我的人是谁?”
他把手放在林羡玉的臀尖。
林羡玉张大嘴巴咬他,凶巴巴道:“不许说!”
闹腾了好一阵子,林羡玉在赫连洲的怀里轻喘着气,又抬头看他,赫连洲感受到了林羡玉的灼灼目光,低头吻他。
唇齿交融,情意缱绻。
林羡玉整个人又软成一滩水了,喉咙发出哼唧声,最后还是窗外的鸟鸣及时打断了这番白日宣淫,赫连洲还意犹未尽,咬了一下林羡玉的脸颊肉,林羡玉略微吃痛,连忙挣脱出赫连洲的怀抱。
可赫连洲一只手就将他捞起来,按在腿上,为他脱去寝衣。
林羡玉挑了件庭芜绿的绸衫,衬得颈间肌肤雪白,长发半绾,转过身问赫连洲好不好看,他眉眼弯弯,赫连洲差点儿挪不开眼。
阿南谨记哥哥的嘱咐,听到屋子里传来明显的说话声才能敲门,他问:“大人,现在洗漱吗?”
林羡玉赶忙走过去开门。
洗漱完,林羡玉便带着赫连洲去前厅用早膳。
他们起得迟了些,林羡玉以为爹娘必然早早吃过,还笑说要赫连洲吃剩菜,可没想到前厅里的所有人都在等他们,林守言和范文瑛正在一刻不停地检查桌椅和饮食用具,一旁的家仆侍女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林羡玉疑惑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
因为赫连洲。
赫连洲不是普通的儿婿,更不是普通的贵客,是极有可能成为天下之主的人。不管林羡玉在他面前多娇纵,旁人见了赫连洲还是难免心战胆栗,慌乱失措。
林羡玉挠了挠头。
早膳是范文瑛天蒙蒙亮就起来精心准备的,光是糕点就要三种,有金丝枣泥糕、三层玉带糕还有咸肉酥,更不用说各式各样的荤菜和素菜,简直把祁国八仙楼里的招牌菜全都搬到饭桌上了。
见到林羡玉牵着赫连洲的手走过来,林守言和范文瑛立即起身,刚欲行礼又想起赫连洲昨晚的话,只能僵在原地,尴尬地朝赫连洲笑了笑。
赫连洲朝他们颔首。
范文瑛主动道:“圣上昨夜休息得如何?南方空气潮湿,若不适应,我让人再加些木炭防潮。”
“多谢岳母,玉儿的院子很好,我没有不适应的地方。”
他在林羡玉的父母面前不称“朕”,态度谦逊恭敬,给足了尊重,林守言和范文瑛也渐渐放松下来。
林羡玉注意到桌上的美味珍馐,“哇”的一声跑到桌边,低头数了数,惊讶道:“一二三……足足都十六道菜,吃了这样的早膳,午膳吃什么?”
林守言笑着说:“午膳的品类更多。”
范文瑛刚要说话,定睛一瞧却看到林羡玉颈窝处的浅淡红痕,俯身时轻易可见。虽是早就知晓,但亲眼见到还是让她有些恍惚,心里泛起一阵涟漪。
“快坐下。”
林羡玉拖着赫连洲走到桌边。
又喊来阿南和兰先生。
乌力罕一早就去城外了,林羡玉喊了个空,坐回到桌边。
林守言压低了声音问他:“玉儿,阿南……能否与皇上同桌?”
“怎么不能?在北境的时候阿南每天都是和我们一起吃的,爹爹放心。”
林守言怔了怔,满眼写着难以置信。
“尝尝这个鹅脯。”林羡玉夹了一块杏红鹅脯放到赫连洲的碗里。
赫连洲尝了一口,刚嚼了两下,林羡玉就凑过去:“甜不甜?”
赫连洲吃不惯甜口的荤菜,但看在林羡玉爹娘的份上,还是笑着说:“好吃。”
“是不是和羊肉一样好吃?”
“是。”
林羡玉这才满意,他夹了一块枣泥糕,尝了一口,觉得过于甜腻,就随手放进赫连洲的碗里,吓得旁边的林守言一口粥差点呛在嗓子眼,脸都涨红了,却见赫连洲面色未改地夹起来,仔细品尝。
范文瑛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画面,老两口对视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阿南说:皇上对大人好得不得了。
老两口还以为是林羡玉的安抚之语,直到此刻他们才明白:这话不仅不掺半点水,甚至一个“好”字还远远不够。
难怪玉儿去了朔北一年多,脸上未见半分清瘦。
用完早膳,赫连洲说要去一趟城外,林羡玉也跟了过去。
赫连洲是去见满鹘的。
为了防止满鹘的尸体快速腐化,方士为他缠上了一层又一层的丝绸,赫连洲缓缓走到他身边,只看到他已经分辨不出五官的脸。
赫连洲眸色黯淡。
十年前,满鹘因为反抗金甲营“占城杀俘”的指令被停俸削职,家人也受牵连,最潦倒的时候,一个人捧着一瓮酒,跌跌撞撞地走在路上,心中萌生中一死了之的想法,是赫连洲策马经过,发现了他。
赫连洲问:“你是否愿意跟着我?”
满鹘愣住。
赫连洲又说:“西帐营条件艰苦,俸禄比起金甲营相去甚远,我能给你的官职也不会有多高,只有一个好处,无论到哪里,西帐营绝不烧杀抢掠。”
没等满鹘回答,翌日清晨,赫连洲托人将满鹘的亲属从牢中救了出来。
满鹘跪地感谢,“卑职愿一生跟随王爷。”
“但有使令,万死不辞!”
赫连洲隔着丝绸,把手覆在满鹘的手上,哑声道:“满将军,我有愧于你。”
北境现在一片欣欣向荣,驿道越建越长,苍门关的黄沙下个月也要着手治理了,牧民开始学习引水种田……这一切,你若能看见,该有多好?
林羡玉走过来,静静地陪在赫连洲身边。
许久之后,赫连洲望向林羡玉,问他:“玉儿,冷不冷?”
林羡玉立即摇头。
“出去吧。”赫连洲带着林羡玉走出冰窖,满鹘的义弟满顺一直守在门口,赫连洲对他还有印象,“满将军生前时常提起你,他说你性格文弱,却执意入伍,他想请朕授你一个兵长史的官职。”
满顺却说:“谢皇上隆恩,小人满足于现状,义兄不幸离世,小人也无心做事,能守卫皇后娘娘的安全,已是万分荣幸。”
赫连洲便不再多说,带着林羡玉坐进马车。今日太子在宫里举行了盛大的迎宾宴席,他们还要参加。
太子和邓烽联手平息了二王之乱一事,经过一上午的发酵,已经闹得满城风雨,所有人都知道三皇子和七皇子意图谋逆,此刻正被关在刑部大牢中,等待问审,严重的话,有可能丧命!
还有消息更灵通的人,听说了赫连洲的到来,赫连洲的圆顶金马车一路驶向皇宫时,道路两边挤满了围观的百姓。
那个存在于说书人口中的“活阎罗怀陵王”,摇身一变,成了北境的永观帝。
不仅是一个有口皆碑的好皇帝,还娶了一位祁国的男皇后。
大家都好奇得很,伸颈张望着。
赫连洲并不避讳,刚下马车就转身朝林羡玉伸手,将他扶了下来。
这一幕被许多人看到,估计明日就要成为说书人的谈资,变成酒楼揽客的好手段了。
有人说:“这北境皇帝看着也不像活阎罗啊,咱们皇上以男替女嫁欺骗他,他也没有迁怒,反而照常立后,这样的气度,可不是一般人。换作是别人,早就开战了。”
也有人说:“什么气度?还不是暗中勾结邓烽,想侵吞咱们大祁?”
那人回:“我瞧着北境现在比祁国还好,咱们的人去那里做劝农官,一月十两银子,在咱们这儿,一年都挣不到这么多,我听着都心痒痒!”
“劝农官算个什么好官?”
“是是是,什么都不算,你就在这儿交你的夏税秋粮,冬天喝你的西北风吧!”
酒楼里争吵不休,宫里却格外安静。
这次怀瑾帝终于现身,他和林羡玉临走时简直判若两人,长期卧床服药使得他不耐阳光,只能眯着眼,被宫人扶着,颤颤巍巍地走到御座上。
他一见到林羡玉,就给林羡玉送了份大礼。
是嘉屏。
嘉屏没有穿公主服,只穿了一件素白锦衫,双手被束在背后,脸色惨白。
怀瑾帝朝她冷冷地看了一眼。
嘉屏吓得绷紧身子,立即跪下说:“当初是嘉屏错信谣言,不识大体,以死相逼,父皇无奈只能以男替女嫁完成和亲,一切罪在嘉屏,嘉屏愿以死谢罪,还请皇上、皇后娘娘不要迁怒于祁国。”
林羡玉看着她,心中竟毫无波澜。
也许是怀瑾帝为求自保,牺牲了女儿,也许又是一招苦肉计。
林羡玉既不觉解恨,也生不出悲悯。到底谁无辜,谁可怜,早就说不清了。
他垂眸不语,赫连洲也不替他开口。
两个人像没听见一样,赫连洲更是提著为林羡玉夹了一块水晶糕。
得不到北境的表态,嘉屏仓惶地望向台上的父皇,怀瑾帝只能挥手让她退下,正想着如何应对时,邓烽遣人来报太子,迎头就问:他降王有功,如此宫宴为何不邀请他?难道不认他的功劳?
经他这么一闹,宫宴不欢而散。
大臣们议论纷纷。
有心之人已经察觉到:瑄王和谵王只是开胃小菜,即将有一场更大的风暴,要向皇宫席卷而来了。
赫连洲出宫时,听密探来报:怀瑾帝尚未走进寝宫,便吐出一口鲜血。
从进宫到出宫,林羡玉一直绷着脸。
直到坐进马车,只剩下他和赫连洲两个人了,赫连洲捏了捏他的脸颊,他才噗嗤一声笑出来,还佯怒道:“你干嘛捏我!”
推书 20234-07-11 :恶毒男配的洗白日》:[穿越重生] 《恶毒男配的洗白日常【末世】》作者:易藤藤【完结】书耽VIP2024-6-27完结●总字数:30.1万 ●点击:7.4万 ●收藏:1221 ●推荐:446 ●月票:25文案:油尽灯枯的龙柯穿越到一本男频后宫末世文中的恶毒男配身上,还意外的绑定了一个没有什么用的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