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与恶犬by晏双笙

作者:晏双笙  录入:07-13

程三顺回过神,转身往屋里走,被小凳子绊了下差点摔倒,连忙扶住门,“等两分钟,我换个衣服就去。”
“人,上来了吗?”
张建国摇了下头,“吓懵了,哪里抬得动,去我家找我,我一听赶紧过来找你。”
“那等着,马上就好。”程三顺说完就进了房间。
程殊站在那里,什么都没说。
不知道是下雨还是别的原因,身上冷嗖嗖的,脚心都是凉的。
梁慎言悬着的那点猜测,落到了实处。看见程殊白了的脸色,悄悄捏捏他手心,在被发现前又松开。
程殊感觉到他的眼神,转头看他,一脸茫然。
“走吧,我也穿雨衣方便点。”程三顺很快出来,“要不要拿上手套?下雨滑得很。”
“拿上吧。”张建国点头,“这雨下得太大了。”
程三顺没吭声,想点根烟,又想起这雨,把烟盒塞了回去,从堂屋柜子里翻出两双手套,“走吧。”
程殊看程三顺要走,下意识地抬脚跟上去。
“跟着去做什么,老实在家里给我待着!”程三顺回头凶了一声,“回屋去睡觉去,你一个小孩子,赶紧回房间待着。”
又看了一眼梁慎言,“你也是,都回去。”
“爸。”程殊喊了一声,见他瞪自己,只好说:“那你跟建国叔小心点,路上别摔了。”
张建国拍拍程三顺肩膀,看向程殊跟梁慎言,“晓得的,回去待着去吧,还早呢。”
那边还等着他俩,耽误不得。
没再说什么,急急忙忙就走了。
这一来一去的,他们再回到房间,身上衣服都被雨水浸得润了。关上房门,一人找个地方坐着,都没了睡意。
梁慎言看程殊一眼,站起来去衣柜里拿了干的衣服,“先换上的,别感冒又加重了。”
程殊点点头,往外面看了眼,“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啊。”
该停了吧,都下了一晚上了。
梁慎言动作一顿,走到程殊面前蹲下,把衣服放床边,握住他手,“你手好冰。”
“太冷了。”程殊心像是空了一片,他眨了眨眼,说不上是不是难过,就有点不敢相信,一个好好的人,前一阵还在路上碰到,没多久就去世了。
垂眼时,瞥见梁慎言肩上那一片水迹,“你也换身衣服,别感冒了。”
梁慎言没动,只是抬眼看他,“要抱吗?”
人是感情动物,面对突如其来的死亡,没有人能做到无动于衷,哪怕那只是一个陌生人,听到死讯的那一刻,都会恍然。
说不上是感慨还是惊讶、同情,他理解程殊现在的心情。
疯子也有好好活着的的权利。
程殊没点头,反应迟钝了点,只是望着他。
梁慎言站起来,把程殊抱到怀里,手掌贴在他后颈,轻轻地抚着,“要不要再眯一会儿?”
程殊这回有反应了,摇摇头,“睡不着了,你困不困啊?”
梁慎言说:“还好。”
才刚五点一刻,换作平时还能睡个回笼觉,今天没办法睡,“躺会儿也行,后边还有不少事吧。”
程殊“啊”了一声,伸手抱住他的腰。
“是有好多事呢。”
乡下的白事都还没完全跟上城里的那一套,人得在家里停灵七天才下葬。而且土葬也没完全取消,不过得交点钱相当于买块地,一千块。
天亮了,他们俩在家里待了一早上没出去,等到九点多才接到程三顺的电话,让程殊中午吃了饭过去。
镇上有人去世了,灵堂得有晚辈披麻戴孝守灵,可以说陋习也能看成是给活着的人看的,告诉外人,这家还没绝后。
要是程铁根家里人多,或者有个大点、没傻的孩子,那用不上程殊。可程冬太小,又是傻的,按照辈分跟关系,得他带着程冬一块守灵。
“一会儿我自己过去吧。”程殊坐在桌旁,说完咬了一下筷子,端着碗抬头看向梁慎言。
梁慎言没说好不好,只是问他,“不要我陪着你吗?”
程殊抿唇,听懂了梁慎言话里意思,“要的,只是我担心你不习惯,其实……”
他低了下头,“我自己都不太习惯。”
程殊爷爷奶奶去世的时候,他跟现在的程冬年纪差不多大,还不懂事。那会儿他就跟在他爸后面磕头、作揖、上香,压根不知道人死了是什么概念。
后来长大了点,遇上村里白事,程三顺都不让他去的,顶多就是正酒那天让他去吃顿饭。
“没什么不习惯的。”梁慎言说:“我不放心你。”
凌晨那会儿程三顺和张建国走得那么急,一看就是程冬爷爷奶奶没了主意,怕是接下来的事都得他们俩张罗着去办。
程殊去了,就是一个人在那,还得顾着一个小的。
“那你和我一起去。”程殊没有再拒绝,“什么时候你想回来也可以,不过你得自己弄吃的了。”
梁慎言略有点惊讶地看他,然后点头,“放心,你不做饭也饿不到我的。”
“对对对,不过是多摔几个碗。”程殊心情轻松了一些,“反正你买得起哦。”
梁慎言无奈,拿程殊没办法。
“吃点慢,不急着一时半会的。”
等他们到程冬家的时候,已经过了一点钟。
梁慎言以前觉得程殊家的房子像危房,到程冬家院子外时,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危房。
房子还是以前黄土混着石头砌的,刷成白色的墙一片斑驳,屋顶是石板一层层堆着。
院里破败得随处可见的杂草,一地石板坑坑洼洼,水还没扫干净。
走进院子里,程冬奶奶坐在椅子上,麻木地看向堂屋。棺材还没送来,那里放了块木板,程铁根就躺在上面,身上盖了块布。
来帮忙的人都没去打扰,白发人送黑发人,换作谁都接受不了。
程殊在院子外站了好一会儿,没敢进去。
人来人往、进进出出,总能听到不少人在小声议论。
大家都是一条街上几辈子住下来的老邻居,没什么坏心眼,而且人死为大,多是觉得可惜,也有觉得解脱的,更多的是替两个老人担心,这往后的日子要怎么办。
程殊听不下去,看一眼梁慎言,一块走了进去。
程冬爷爷握着烟斗,听到动静,回头看见是他们,“来了啊,这会儿忙你们……”
“没空招呼你们了。”
程殊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您忙,我先去给叔上柱香。”
“去吧。”程冬爷爷点点头,又转头去安排别的事。
他过去的时候,程三顺正好从边上的房间出来,腰上绑了一根白色的麻布,见到他,回身又去拿了两张孝布递给他,“绑腰上,这个戴头上。”
程殊接过来,“你去忙吧,我先上香,一会儿戴。”
“行,你们就在这待着,别的事不用操心。”程三顺摆摆手,一根烟别在耳后,“道士那边还没联系上,等会儿再打电话问问。”
说完,程三顺跟梁慎言打了招呼,就去忙了。
程殊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两张麻布,莫名地有点抗拒。
“我陪着你。”梁慎言小声说了句,“别怕。”
程殊深吸了口气,对他点点头,“嗯。”
他抬眼望向堂屋,一个小小的人影跪在那儿,看上去就一小团。
走进堂屋,程殊从供桌上拿了一炷香,在蜡烛上点燃,香火味飘进了鼻腔,很浓烈,有点熏人。
两只手举着香,向程铁根恭敬地拜了三拜,轻轻把香插进桌上放着的半个红薯里。
程冬跪得膝盖痛,但不敢起来,有人来了也只敢悄悄看。
见到是程殊,睁大眼睛,指了一下前面,“哥哥,爸爸睡着了。”
程殊一怔,抿紧嘴,摸了摸程冬的头。

程冬太小了,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对他来说,这几天是新鲜的、高兴的,家里来了好多人,很热闹,还有很多好吃的,每个人都变得关心他,会问他冷不冷、吃不吃东西。
没了以前嫌弃他是个小傻子的模样,他怎么会不开心。
他会对着程铁根说话,因为他印象里,爸爸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也没在家里待过这么久。
说完得不到回应,他才会想起来问程殊,怎么爸爸都不理他了。
隐隐约约明白一些,可又不全然明白。
有个嘴欠的小孩告诉他,他爸已经死了,不是睡觉,以后他就没有爸爸跟妈妈了,程冬才哭得一抽一抽找程殊。
程殊没办法骗小孩,说什么去了很远的地方,他告诉程冬,以后他爸爸再也不会痛了,也不会被人叫疯子,用石头扔。
程冬好像理解了,擦擦眼泪窝在他身边,小声地又跟程铁根说话。
丧葬用的东西用三轮车送来的,来帮忙的人,大家一块把该支起来的东西都支起来。
连着两个晚上程殊都没怎么合眼,熬到凌晨一两点,睡不到四个小时又被叫起来。
夜里气温下降得厉害,堂屋里冷嗖嗖的,尤其冰棺下边还往外冒冷气。
请来的道士念完最后一轮经,让跪着的程殊领程冬去休息,晚上守夜让其他大人来就行。
程殊起来揉了揉膝盖,领着程冬进房间的时候,手都是冰的。
“哥哥,困了。”程冬缩着脖子喊了一声,“睡觉觉。”
程殊脱掉身上的孝布,团起来放椅子上,“乖,拖鞋了去床上睡,睡里边。”
程冬很听他的话,点点头,自己脱了外套跟裤子,穿着印了小熊的棉毛衣跟棉毛裤爬到床上,拉开被子给自己盖得好好的。
一双大眼睛快睁不开了,心里还惦记着程殊,小手拍拍空出来的一大片地方,叫他,“哥哥也睡。”
程殊身上冷得哆嗦了下,往外看去,白天的雨停了,但哪里都是湿漉漉的,房檐还在往下滴水,冻得脚心都凉。
“你先睡,我一会儿就来。”
程冬不固执,听完就闭上眼,两只手搭在被子上,自己就睡了。
这间房没挨着堂屋,是后面单独在院子里起的,离得远了,那边堂屋里守灵的聊什么也听不见。
不过想也知道,聊的都是些陈年旧事,每年都会翻来覆去说。
说的人不腻,听的人也跟头回听一样。
梁慎言进来的时候,手里拎了一桶水,还端了一个盆,里面放着条毛巾。
“你怎么又过来了?”程殊听见动静,回头看去。梁慎言吃过晚饭就回去了,他还以为就不来了。
走过去,接他手里东西,“这水不会从家里拎来的吧?”
梁慎言把桶放地上,瞥了眼床上睡着的程冬,放轻声音,“你也不怕拎过来冷了。”
把桶里的水往盆里倒了半盆,“洗了暖和一点。”
程殊伸手进去,舒服地眯了眯眼,“那你一会儿不回去了,来回折腾,跟我们在这挤一晚上。”
前天晚上梁慎言没回家,跟他和程冬在这房间挤着睡。他俩衣服和鞋都没脱,腿放在床边,一人盖了床被子凑合睡了两三个小时。
“还以为你又要赶我回去。”梁慎言是洗了过来的,看程殊两只手都泡水里,干脆拧了帕子帮他擦脸。
“你这脸脏得跟程冬有一拼。”
程殊一点不在乎,他本来就是在山里滚大小孩,脏就脏呗,反正洗洗就干净了。
“啊,那一天都磕头、下跪的,能不脏吗?我觉得供台上的香灰都飘我脸上了。”
梁慎言用毛巾按了一下他鼻子,提醒他别乱说话,“人什么时候下葬?”
“周五凌晨上山,先生算过日子了,四点多抬上山。”程殊被按得鼻子痒,打了个喷嚏,“那天你就不去了。”
梁慎言经历过亲人去世,他上初中的时候爷爷生病走了,大家是去的殡仪馆悼念,不像现在这么多事。
他问:“是犯忌讳吗?”
“啊,我爸说让你就别跟着去。”程殊把手从水里拿出来,抢过帕子擦了擦,然后去碰梁慎言的脸,给他捂着,“铁根叔和你非亲非故的,又不认人,万一跟错了。”
梁慎言听明白了什么意思了,握着的他凑到耳边,“瞎迷信。”
然后退开了一点,不纠结这事,“快洗完去床上,水凉得快。”
桶里的水还热的,程殊拉了椅子坐下,脚一放进去就暖呼呼的,刚才在外边带进来的一身寒气,就这么没了。
他坐在凳子上,手撑着膝盖看梁慎言,“你要不也泡一下?暖和。”
梁慎言正拿手机看时间,听到他的话,抬起头就对上了程殊的眼神,笑着的,透着一股乖巧劲儿。
走过来没觉得冷,不过泡一泡也行。
他搬了条凳子,在程殊对面坐下,挽起裤腿把脚放进去,“明天的假请了吧。”
程殊“啊”了一声,他要周二才去学校上课,周五还得请半天。
“我这一阵请假够勤的,勤奋好学的人设快维持不住了。”
梁慎言笑了,“只是人设啊。”
程殊瞪他,踩了踩他的脚背,觉得好玩,手撑在凳子两边,上半身往前倾了点,“那维持人设也好累的,得真学呢。”
他都顾不上高考了,再这么下去,有学霸群帮扶、梁慎言一对一辅导都不管用,期末考他都不一定能进步得明显。
梁慎言没动,随他踩着玩,反正不疼。
“镇上有电影院吗?”
程殊不知道话题是怎么转到这上面的,疑惑地看他,“没有吧,不过有那种放映厅,放光盘的。”
“等你期末考完了,去县城里玩两天。”梁慎言说,“正好赶上寒假档的电影。”
程殊愣了愣,轻轻碰了下他小腿,“好啊。”
说的时候,嘴角都是扬着的。
梁慎言落在他身上的眼神没离开过,自然看到了程殊明显高兴了一些的样子。
水凉得很快,他俩没一会儿就擦干了躺床上去。
床是木匠打的那种老式床,有顶有柱子,床的四面都有挡板,防滚下床的,外侧矮一点。
今天床重新铺过,都是新被子新床单,他俩没拿程冬盖的那床被子,是另外拿的。
棉被厚实,盖在身上暖烘烘的,他俩挨在一起,胳膊和腿都贴着。
程殊窝在梁慎言胳膊里,手搭在他腰上,闭起了眼睛,特别心安。
说梁慎言没经历过,他其实也没经历过。
这两天下来人都是昏的,可他还得装作懂事的样子才行,不然程冬更没有人带着。
膝盖跪得疼了还好,坐一会儿就不疼了。
更难捱的是天气冷,得在灵堂里守着,一整天下来身上都是香烛跟纸钱烧过的味道。
熏得心里也不舒坦。
“膝盖难不难受?”梁慎言忽然伸手摸了一下他膝盖,“跪了一天,给你揉揉?”
他手心是暖的,捂在膝盖上很舒服。
程殊被碰到的时候,下意识地躲了下。
没被问的时候不觉得难受,现在被问了,就觉得哪都难受。
程殊发现自己变得有点娇气,心里也脆弱了,怎么谈个恋爱跟变了个人似的。
跟玻璃球一样,能把人家瓶子都打碎,可磕磕碰碰地也容易坏。
伸手去搂着梁慎言脖子,凑过去亲了亲他嘴角,然后埋脸在他颈侧,“那揉一下,有点疼。”
他突如其来地撒娇和卖乖,让梁慎言挑了一下眉,偏着头看他一眼,搂在他腰上的手,往下挪了几寸,拍了一下。
“撒娇呢。”
“才没有。”程殊小声辩解了一句,“你揉不揉,不揉就算了,我睡了啊。”
还是要脸,平时就不是会撒娇的人,好不容易一次,还给人戳破了,脸上挂不住,手就要收回来。
梁慎言是逗他玩,本来就是担心他不舒服才问的,没等程殊从身上挪开,手已经贴着他膝盖打圈揉着。
程殊笑了一下,又把人搂住了,还亲了亲他脖子。
“这会儿舒服了。”
“就闹吧你。”梁慎言力道刚好,不会太用力,没一会儿就给人揉得困了,眼睛都要睁不开。
程殊是真困了,毕竟这几天都睡不好。
快睡着的时候,挪了挪位置,额头抵在梁慎言肩上,摸索着去找他的手,找到了就握住。
“不用揉了,好了都。”
梁慎言回握住他的手,手指扣在一块,低头亲了下他眉心。
亲完捏捏他的手,把人在怀里搂结实了。
不大的床上,被子里暖烘烘的,喜欢的人在身边,手牵着,隔着一扇门,好似外面那些人情世故也一并隔开了。
半夜里程冬爷爷进来,瞧见他们睡得熟,放下心又关上门出去,回了堂屋。
白天院子里还能见到人,到了夜里,就剩下几个家里关系亲点的还在。
这会儿里外都安安静静的,冷清了。
程三顺跟张建国坐堂屋里,脚边放了烤火用的盆,里面是柴火灰。
这两天他们俩熬得不少,大大小小的事都他俩在忙,小到别人来送礼,大到丧葬用的东西,全都他俩一块定。
程冬爷爷老了,又亲眼见着儿子躺在水沟里,平时看着硬朗的人,一下就垮了,背都佝偻了很多。
“三顺,建国,你俩要不去旁边屋沙发躺会儿?”程冬爷爷走进堂屋,坐下后跟他俩说,“我守着就行。”
程三顺眯着眼,听到这话一下睁开,“也就守着几天了,三叔,你去睡吧,我跟建国在这就行。”
程冬爷爷摇头,往前望了一眼,“睡不着。”
年纪大了觉少,平时都睡不着更别说这时候,“躺着也是睁眼到天亮,不如在这再看看他。”
看一眼少一眼,等人入了土,这辈子就再见不到。
“铁根这事怪不了谁,你看开一点,就当他解脱了。”程三顺的嘴就不会安慰人,想到什么问:“冬冬他妈知道这事吗?”
程冬爷爷点头,想点烟,又忍了回去,两只手握着放膝盖上,“通知了,说是会赶回来。”
程三顺一听,点点头到底没再说什么。
看眼旁边的张建国,把身上毯子捋了捋,缩缩脖子窝着不动了。
“住你家那孩子又过来了,说是不放心你们爷俩在这。刚我去看,他们三孩子凑一块睡着呢。”程冬爷爷抹了抹眼睛,“唉,都是好孩子。”
张建国这段时间才回来,不了解梁慎言的事,只是听家里老人说了些,好奇问程三顺,“那个小梁是哪里来的?我看在你家住了这么久,平时话不多,但还挺热心的。”
程三顺心大,每天一个屋檐下都发现不了什么,听了又开始吹牛,“那不是我们老程家祖坟显灵,送了个财神爷来吗?”
“别的不说,人是真的大方,跟程殊关系也好,等以后他考上大学,得让人家坐主桌。”
张建国笑他,活了大半辈子,可算明白事了。转头一想,这也是好事,人品性不坏,住家里就住家里,又给房租又帮忙,多个人还热闹。
程冬爷爷跟他们俩说话,恍惚间,又想起了程铁根没疯之前,他们爷俩也有这么说话的时候。
他们这一辈人,父子间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可心里都为对方想。
房间外,三个老辈子聊着天,时间就不难熬了。
房间里,程殊半梦半醒间,下意识伸手去找梁慎言,摸到了又往人怀里靠了靠,嘟囔一声,觉得哪哪都是暖和的。

早上五点多,天还蒙蒙亮。
程殊和梁慎言睡得正沉,床里侧的程冬也没醒,房间里安安静静的,所以外边有一点动静都很明显。
摩托车开了院子,熄了火过后,一个女人拎着两包东西下来。
进堂屋的时候,像是磕到了门槛,发出咚的一声。
梁慎言一向睡眠浅,有点小动静就醒了。
睁开眼给程殊拉了拉被子,又朝床角落蜷成一团的程冬看了眼,才扭头朝窗户看。
房间窗帘没拉拢,能看到一点外边走动的人。
院子里是来人了,有说话的声音。
就是不知道是来送东西的,还是来帮忙的。
这几天都院子里就没缺过人,梁慎言看了两眼就转回来。
他正打算再陪程殊眯会儿,刚侧过身,外边的说话声就朝他们房间门这边过来。几乎是下意识地,给程殊拉高被子,挡住了被他枕在脑袋下的那只手。
梁慎言刚闭上眼睛,房间门就被推开了。
“一点多才睡,这会儿都还没醒呢。”程冬爷爷站在门边,抬手抹了一把脸,“三顺家的那两个孩子在,你先不进去了,让等他们再睡会儿。”
“不进去,看一眼孩子我心里踏实点。”女人说话的声音是本地口音,有点哑,“那孩子长大了,养得白净,都是你们带得好。”
程冬爷爷搓了搓手,揣回口袋,“自己玩着玩着就长大了,他爸就这么长大的。”
提到程铁根,门口俩人都沉默了。
程冬还没长大,程铁根就先走了,多少是让人唏嘘的。
程冬妈妈脸色憔悴,她才从县城赶回来。
夫妻俩分开了好几年,但哪能真无动于衷,人死了,仿佛把以前的吵闹也一块带走了。回到家,给人上了一炷香,望着照片里的那张脸,人是恍惚的。
又看了一眼床里边的程冬,她抬手抹了抹眼泪,“外边冷,把门关了让他们睡吧。”
程冬爷爷答应了声,边往外走边说:“程殊那孩子是来帮忙的,铁根走得突然,你也赶不回来,冬冬不懂事,只能麻烦他领着。”
“现在你回来了,既然离婚证还没扯,就还是两口子,再怎么忙也就忙最后几天,把程殊替下来,让人孩子该去学校去学校。等人埋了,你要去哪我跟你妈也不留你,冬冬还归我们养。”
程冬妈妈愣了一下,眼窝浅,眼泪掉下来,哽咽说:“爸,我不记恨你们,也不记恨铁根,这些事都是该我做的,我会做好,不让人笑话铁根。”
年轻时不懂事,结婚太早,性格不合又突然疯了一个,日子过不下去就走了。
家里老人不知道儿子怎么疯的,只觉得对不起儿媳妇,人走了,人前人后没说过一句不好,只想顾好这一疯一傻的父子俩。
“笑不笑话的,这些年了,他早不就不知道了。”程冬爷爷摆手,“你是个好孩子,往后记得有冬冬这个儿子就行,不时回来看看。”
“等我们入土了,孩子要小你就照顾到他成年,要成年了也不用管他。”
杨秀娟眼泪止不住,心里酸得很。
后面俩人再说话,声音就远了,隔着门在房间里听不清楚。
梁慎言之前就听程殊提过这事,这会儿又听了一些,只觉得人这种动物,到底是复杂的。
哪有那么多绝对的对错。
胳膊被压得麻了,他动了动,用另一只手去捏程殊耳朵,“醒了还装睡,还小啊。”
程殊睁开眼,圆溜溜的瞳仁盯着他,笑得一脸乖巧,“怎么知道我醒了?”
梁慎言抽出胳膊,拿起放一边的手机看时间,才五点半。
推书 20234-07-13 :豪门大佬的小作精》:[近代现代] 《豪门大佬的小作精》作者:日暮为安【完结+番外】晋江VIP2024-01-23完结总书评数:279 当前被收藏数:4136 营养液数:884 文章积分:68,425,848文案:应岑二十岁那年,父母意外身亡。这么多年他们精心为他构筑的温房轰然倒塌,应岑这才发现原来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