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玉词能猜个大概,期末考试前他自己花钱打印了一套题目,与语文老师借了一节课做测验,考试难度与期末大差不差,判卷成绩一出,基本上也是一目了然。
郑辉一门心思所属在教育头上,当初毛至强约他吃饭,几瓶马尿下肚,再把美好前程这么一数,如同美梦成了真似的,伸手就能捞上,他二话不说辞职就是跟着毛至强干,细数这么些年,他也算走南闯北,经济发展区的教育也去接触过,不行,节奏与知识点过得太快,卉南跟不上,扬昌更跟不上,归根结底因为穷,经济跟不上,学习也随之落后一截,无法,他自个深究,又苦于无人开导点睛,肖玉词的到来如同救命稻草,新旧教育观念碰撞,好在结果是好的。
“我还没看。”肖玉词说,:“刚到学校办公室都还没进去。”
“哦对,我都忘了你才从临安赶回来,瞧我这记性,回头我给你一份排名表。”说完又补一句,“财务室多给我打印的一份,不花钱。”
肖玉词点头,“行,那一会升旗结束我去找你要。”
“没问题,不过第一节我有课,放桌子上的你待会自己去拿。”
肖玉词点头说好。
肖玉词看了成绩单,没多大惊喜意外,要说意外,只能是李绪征。九分。
找卷面一看,批红一个大字,后面大题比脸还干净,得亏心里素质过硬,咬咬牙,不生气。
肖玉词将人往办公室一叫,没问缘由,就问“不会做吗?”
李绪征笑一张脸,摸了摸鼻子,“不会,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
毫无羞耻感可言。
肖玉词又问他,“选择题带蒙的还是真做的?”
“一半一半吧,会做两三道。”
肖玉词属实无可奈何,看看卷面又揉太阳穴,“还挺牛,都会做两三道题了,还以为你会给我交白卷。”
李绪征没听出话外之意,龇一口白牙笑得乐,“误打误撞,全靠运气。”
肖玉词又看他各科成绩,均未达及格线,只有一科英语勉强看得过去,唇抿了又抿,张口无言,挺腰坐直小腿连脚跟上下轻轻抖动,“还想考高中吗你?”
“想啊!怎么不想。”李绪征说:“但光想也没用啊,考不上。”双手一摊,命里就不带读书的基因。
他亲爸,小学毕业,老文盲,光挂嘴会吹牛逼会哄女人,外表装逼再镀几层金,还他妈不是草包一个,回想第一次见他,是在夜里,白炽灯泡暗明交替,他站在门口,忽暗又忽明,灯光摇曳,看不清表情,窦莲双手抚他的肩,轻轻拍拍,说:“小征,叫人,叫…爸爸。”
爸爸?那是他第一次见爸爸,记忆依稀是高个,踏门带风,是雨后的青草香,声音沉哑,摸了摸他的头发,动作不算温柔,手掌有茧,先抚他的发又到脸,“我是爸爸,小征。”
“爸..爸爸?”他轻轻的喊。
之后记忆模糊,只隐约记得妈妈的声音,“你怎么来了?”“你老婆不管你吗?”“小征也需要钱,读书不花钱?吃饭不花钱?你就只顾那个人儿子,难道小征就不是你亲生的?”
妈妈知道爸爸已经结婚,是在肚子遮盖不住的时候,她满心欢喜等着那个男人来娶自己,却没想到先等到的是他的老婆,她被骂了一顿,骂得很难听,抑制不住的抖肩哭,哭完之后擦干眼泪,话也不留一句只身回到扬昌。
李绪征是小三的儿子,这是他从小到大一直听到的话,刚开始会愤怒,会反抗,越长大越接近真相,力辩变得虚伪,张口变得嘶哑,他不再解释也不再反抗。
肖玉词抬头看着他的双眼,“你都没考你怎么知道不行?”
“我笨呗!是真的学不会。”
肖玉词眉心一紧:“放屁,你自己学了吗?我都偷偷看你好几次了,上课不是睡觉就是逃课打游戏,你压根就没放心思在学习上。”上学时最讨厌满嘴劝学为了你好的话,如今换了身份,反倒自己成了那个满口道德的人。
“就是因为学不会才睡觉。”李绪征说:“我笨,脑袋瓜就是转不动,听不懂。”
肖玉词一时无言,咬咬唇,指指他身后的办公椅,让他坐,“我不劝你,也劝不动你,我在你这个年纪也不爱听大道理,建议对我来说也没用。”脚往回收了收,手摸腿膝手指拍了拍,“路是自己走的,怎么走?往哪儿走?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我看过你做的卷子,数学和英语底子都很好,你还年轻,还可以重选,等将来回头看,后悔了,就晚了。”
办公室纸质欻欻翻页声,脚步来回络绎不绝,与之而伴肖玉词的话语,一道迸进他的耳朵,他见肖玉词眼里一层水光,眨了眨眼,一切于平静之中无话,要说难过,是有,更是无力的哽,在喉咙里吐不出咽不下。
肖玉词收卷坐正,呼气吐气,没再揪他成绩,问:“你那个同桌,”仔细回想姓名,“王….王磊,今天没来?”
“他?没见着,你找他有事?”
“没事不能找他?”肖玉词抬头看他,“开学第一天就没来,我不得问问?万一出事了谁替我兜底?”
“能出啥事?指不定搁哪儿玩呢!”李绪征一口肯定,乡下孩子上山下河,能摸的地方都闯个遍,也不见得出事,他倒觉得肖玉词紧张过头了。
“玩?放假前毛主任怎么说的忘了?夏天不要下河游泳,最近雨水多,河水涨得快,要不注意溺下去怎么整?”
“怎么会?搁乡下长大的小孩水性好得很。”李绪征眉毛挑高,自信满满。
“得瑟啥?”肖玉词书卷成桶往他屁股上抡一道,“马有失蹄,人还有失足呢?不怕万一就怕一万,特别是你,李绪征,别给我带人去游泳,要是让我知道了,揪着你耳朵带你见你妈去。”
李绪征捂着屁股疼得跳脚,“我不去,我又不爱游泳,还不如网吧打游戏快乐。”
“最好是。”肖玉词瞪他一眼,“还有网吧那地儿,乌烟瘴气的,你要再敢去,我就请家长。”
“我靠,这不让那不让,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行啊!”肖玉词一副笑脸,手指窗外,“从这儿跳,我不拦你,要死了还好,没死的话就半身不遂咯,还不用学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挺划算的。”
肖玉词做出要让他的姿势,屁股刚从凳子上起,李绪征一把给他按下去,眼角笑成皱,“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我还想多活几年。”
肖玉词给他逗乐,又故作镇定问,“又不跳了?”
“不跳了。”
“网吧也不去了?”挑眉问。
李绪表情微拧,苦笑一声,咬牙切齿道:“不——去——了。”
有前车之鉴,肖玉词不信他能真不去,不过话都说出口了,倒是能抑制他一段时间。
谢竟南摇着屁股刚过来,李绪征正是要走,到门边一碰见,反手搂住他的脖子,将人又拖了回来,站在肖玉词桌前,笑得特贱,“这小子,是不是考垫底了?”
李绪征瞪他一眼,头绕他胳肢窝下一百八十度,挣开脖子上的手。
肖玉词看他又看李绪征,笑了笑,“倒是没垫底。”说话没说全。
“倒数第二?”谢竟南说。
“中等偏下。”
谢竟南挠头苦思,“那也还成,没我想得糟糕,我看他被你叫办公室,还以为拉你们班平均分了。”
李绪征又瞪他,双手抱胸环绕,“我在你眼里就是个倒数?”
谢竟南反驳,“我以为全校倒数。”
眼见暗里生火花,李绪征咬牙切齿,又不能反驳,干瞪一双眼,肖玉词出声介入,“人家考得不差,不至于倒数,总分勉强,就单科,头疼。”
谢竟南问:“哪一科?”
“你说呢?”肖玉词挑眉看他。
“化学?还有呢?”
“化学,数学,总之就跟学过不去了。”
谢竟南仰头哈哈大笑,一招控鹤禽龙又迅速钳住人后颈贴身问,“你小子跟学有仇?是吃过大亏还是跟老师有怨?”
李绪征摆动挣脱,“跟谁都没仇,就是学不会。”
“牛逼啊,不羞不躁,就当着你化学老师的面直截了当说学不会,你真勇。”谢竟南给他竖大拇指。
肖玉词按眉心揉,他俩一碰面,就是吱呀呀的火星撞地球,没完没了。
第76章
日子不起波澜,它就是一湾平静的湖,日生月落,雀鸟喈喈,唯一变数在宿舍楼假期期间施工完善,搁置了一个多月,正式通知老师拎包入住,于是二人发生意见上的冲突。
不算冲突,归于热恋期的难舍难分,肖玉词想搬走,一是赖脸再住实在不好意思,当初帮他腾一住处本来就是好心,如今宿舍楼已经完工,再舔不下脸去待,二是他与曹雁禾恋情,总是不太光明正大,拉手隐蔽得跟做地下党似的,本是应承好意居于下榻,结果却跟人儿子手拉手情深感切,是有点愧疚情绪,跟嚼口不烂的生肉,吞不进咽喉管道。
曹雁禾先是劝他,劝不动,而后顾及到他的感受,不劝了,帮他收拾搬东西,宿舍不强制分配,先到先得,肖玉词晚了两天,环境与位置先被挑选,剩下几间,背光暗潮,要不就是挨着楼道,夜里脚步踏响,隔着墙壁也能入耳,搅动脑神经。
腻子刮得净白,正门对窗,配有一床一桌,新建到完善,窗户朝外透气未关合,甲醛味道散了大半,窗外对山抬眼就见一片绿,就是隔音效果差些,其余都好。
粉间尘多呛了鼻,曹雁禾推门咳了两声,望眼四周环境,不算暗潮,只是隔墙上下楼梯脚步踏得震耳,他本就睡眠浅,要是晚上有人起夜解手,能惊醒好几回。
他推门将行李放置床尾,环眼四周,眉心间紧簇揉作一团,继而看见肖玉词的脸后猛叹一口气,“门先别关,开着透气。”
肖玉词正欲关门的手一顿,轻轻放下。
“晚上睡觉也别把窗关死了,刚刷的墙,得开点缝透气。”窗户做两扇平开,玻璃四周实木包边,颜色偏红,半开一扇,曹雁禾走进随手又推开另一扇,四顾左盼,窗外对山,有树有林,绿化是挺好,就是夏季蚊虫泛滥,第一中招的就是密林屋下亮灯的房间。
“别开太多,有个缝就行。”转头对他叮嘱,“天气转暖,晚上要是有蚊子,记得点蚊香,别傻呆呆给它白吸血。”
肖玉词翻眼白他,“什么叫傻呆呆?在你眼里我就一傻子?露个手给他吸?”
曹雁禾眉眼笑弯,伸手揉他后颈绒发,声音倒是柔和起来,“听不出来是担心吗?”肖玉词面色正和色,他冷不丁又冒出一句:“怕你太笨,照顾不好自己。”
放屁。他当即要反驳,嘴巴气得发鼓,一把握住后颈处的手腕,头顶绕半圈拉到眼前,露肤处一口牙印陷进皮肉面,疼不疼不知道,皮肤上印了一排牙印,挺齐,是口好牙。
“嘶。”曹雁禾倒吸一口气,对着牙印研究,“没想到你还真咬啊?”
“谁叫你嘴欠?肖玉词瞪他一眼,“一通乱扁我,说得我跟三岁小孩似的,起居不能自理。”
“诶?”曹雁禾立即找补解释,“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你别曲解了。”
“你不就不想我搬出来吗?”肖玉词滑动行李箱推到他面前,“先帮我把床铺上。”学校送了棉絮被芯,盖的铺的,再加一枕头芯子,一早登记住宿那会儿就送到了宿舍里。
“本来去你家住也是缓兵之法,又不是指定分配的,现在教师宿舍盖好了,别的老师都往回搬,总不能我厚着脸皮在你家住下去啊。”肖玉词蹲下拉开行李,翻出一套被褥递给他,“而且又不是不见了,快,先把床铺了。”肖玉词催促他,“晚上我可不想睡硬板。”
“我知道。”他接过肖玉词递来的深蓝色被褥,“我就怕你住不惯,没想劝你搬回去。”
窗外的树影透光折射在他肩上,过鼻梁再经眉骨,剪一头短发干净又利落,眉眼的轻声细笑揉进肖玉词眼里,
“有什么习不习惯的,住哪儿都是住。”肖玉词撑开被套,棉絮捋平整往里套,习惯这词挺让人害怕的,与患得患失搭边,太习惯某一样东西的存在,就总怕它会消失,不安,焦灼,空荡,这些情绪太难抚平,就像期待,越是饱满而待,越是失望而归。
曹雁禾伸手拎住他掖进去的被絮,抖了抖,把里面团在一起的絮绒抖平,“是我不习惯。”他声音平静,“一打开门屋里没你声,想想都挺难受的。”
肖玉词偏头看他,噗呲笑了:“敢情是你有戒断反应?”曹雁禾一怔。
有吧?从他过年回家那趟就有,一人独自面对空荡荡的屋,心里跟挖了个无底洞,空落。常萍假期也值班,一回屋里嘴里时时念叨肖玉词,他就越发想念。
只是想念这话太肉麻了,他说不出。
扬昌初中办运动会,也就一天完事,器材设备有限,多的设施实在达不到标准运动会要求,退而求其次办些能办的,肖玉词领着报名项目到班级通知一声,班里呜哇哇炸了锅,讨论声持续渐长,盖过了他的声,书卷曲桶猛拍几下讲台,底下这才静了声。
“项目人数是有限制的,先报先得,一会我把报名的表给班长,要报名的下课了找她。”
话刚落,底下一阵讨论,有人开口问,“不参加的可以不来吗?老师。”
一个打了头阵开口,底下问题接重而来,“办完运动会第二天放假吗?”“老师,我们班拿第一有没有什么奖励?”“肖老师,王凯说他要报三千米长跑。”
旁边一男同学去捂他嘴,大声说道:“蒋舟报跳高,撑杆跳那种。”
肖玉词双手撑讲台,一一作答,“不参加的也要来,班长做好点名,没来的通知家长。”朝班长方向嘱咐,又接着说,“运动会第二天周末不上课,但你们要真的特别爱学习,周末也想上课的话,我可以给毛主任申请申请。”
肖玉词挑眉笑,全然不顾底下一片哀声,“你们要真拿了第一,奖励肯定会有的,话我是放在这了,能不能拿奖励就看你们的了。”
“上课之前先说一个事。”手指捻白色粉笔,在黑板上写“安全教育”四个大字,粉笔往讲台上一扔,拍了拍手,“最近天气好了,我知道有些人指定背着我偷偷下河游泳,前天升旗时候毛主任说了一遍,今天我再强调一遍,不要下河不要游泳,别仗着自己水性好,不听劝告往河里跑,到时候出了什么事,后悔就来不及了。”
底下应答声起伏,肖玉词叫班长拍照,手机调好照相,递给她,“站讲台后面拍几张,学生黑板还有我,全都得拍上。
班长是个齐刘海的女生,脸颊两边天生红晕,像高原红但也没那么夸张,脸短圆润,双手小心去接手机轻轻点头。
应试教育就爱搞文邹邹的东西,形式化异常重要,开会得附照片,文字,深情并茂讲诉心得,感想,最后再以社会性爱国爱教育结尾。
当然,还有运动会受害者,老师。每人得参加两个及以上运动项目,老胳膊老腿,青春激情全无,长久坐于椅子,腰腿屁股都卸了力,走路都得双手撑腰,跑起来更是要命,能跑的还不能一股往前冲,里头门道还挺多,主任不及校长,教研组长得不及主任,最后再是教师队伍,人情事故得拿捏稳住。
“你们这些小年轻还行,我一把老骨头,跑起来咔咔响。”郑辉握保温杯,站肖玉词办公桌前。
谢竟南咧着笑脸,手里拿着运动会的项目单子,手指往上一指,凑郑辉眼前,“老郑,报这个。”
郑辉眼睛一瞟,“去你的,老子手脚都不行,还扔铅球,扔你裤衩子还差不多。”
“不是还有接力跑吗”彭媛媛一把抢走谢竟南手里的单子,看了眼,“4x1,纯看爆发力,没有技巧。”
“后腿跟都不着力,有屁的爆发力。”郑辉凑眼仔细看,又说:“而且人上面写了,得四个人报,我一个人顶屁用。”
谢竟南一听,拍手叫好,“你,我,媛媛,肖玉词,不就是四个吗?咋四个一起报这个,不就轻松拿下一项?”
“我觉得可以。”彭媛媛难得赞同他的话。
肖玉词甚至一句话没说,这事儿就给他们三人一言一语给定了。还有一项自个看着报,肖玉词和谢竟南报了一千米,两人还想分个高下,设个赌约啥的,彭媛媛直接打住,“得了吧,拒绝黄赌毒,为人师表少搞些乱七八糟的,你不就想显摆你跑步牛逼吗?回头和高二一班那个班主任跑。”
谢竟南猛摇头,“人家去年卉南长跑季军,我就一装逼的,没必要去送死。”就是自我认识算清晰,没敢报三千,怕跟人碰上就是陪跑的命。
肖玉词笑得抖肩,说了句,“你就不怕人家报的一千?”
“怎么可能,他长跑厉害,指定报的三千。”
俗话说话不能说太满,结果真到了运动会那天,还真一语成谶,人家报的一千。
第77章
早上开幕式天还阴得不行,以为要下雨,结果刚闭幕就转了晴,太阳还特别大,各班有固定位置,在足球场中间,全暴于阳光之下,小桌椅摆了几个,放矿泉水葡萄糖,班长站队伍前,笔纸拿手里,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开始点名。
肖玉词路过看一眼,全恹兮兮弯坐在草平地上,姿势各有千秋,抬眼看见肖玉词,一个脑袋明晃晃在太阳中间挡个大半,背着光站,第一眼没看清,眯眼再看,眉头紧绷全拧在眉心中央,五指并曲靠在额头,遮挡一点阳光,几人团坐,开口就是抱怨,“肖老师,我们不参加的,能不能先回去?干坐着晒太阳快干巴了都。”
他身侧一人又开口,“对呀,你看一班二班,都没几个人在。”
肖玉词摇摇头,“你们别蒙我,我刚问过了,他们班没来的学生都回教室自习了,你们要不想待这,也可以去教室自习。”
一听自习,一群人眼睛瞪得老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啊?那还是算了,一会我得去给熊溢加油。”伸手搭在旁边人的脖子上,“他没我加油跑不动。”
“去你的。”一旁的人手肘拐他腰,表情特嫌弃,“没你加油我跑得更快。”
一片笑语连连,倒是暂时忘了头顶太阳晒得冒烟,班长领头轻轻走了过来,说:“肖老师,可以去学校旁边水果店借个遮雨的那种棚,挺大的,遮阳效果是差些,但也总比没有强。”
肖玉词正有此意,一听有地方借,叫了两个男生跟着来,出校门往东,有家水果店,铺面不大,琳瑯满目堆切如山,苹果,梨子做造型,垒得像金字塔,堆个尖尖山,肖玉词往店里走,见了老板开口问:“有遮阳的那种大棚伞吗?”
老板是个妇女,身材稍胖,听声抬头正见门口一清秀小伙,态度听着和蔼,“有是有,不过你用来做什么?”
“我遮太阳用,不干别的,就学校运动会,给学生遮太阳。”他双手指尖并立,高举头顶做伞状型,绘声绘色描述用途。
老板眼神往他身上瞟,故作为难,看他衣着谈吐确实不像骗子,就是东西也不能平白无故借人用,也不知道怎么说,抿唇犹豫不决。
瞧他眼珠子乱转就知道心里的小九九,肖玉词也不让他难堪,随即叫老板抬了三箱凤梨,一听买卖划算,老板笑嘻嘻给他抬水果,找棚子,东西是借到了,随之而来的人手又不够,两个男生抬遮阳的棚子,剩下三箱水果他外加班长一女生,实在难搞定,他随手一招让班长和俩男生先回去,再另外叫两个男生来。
老板屋里搬个矮脚塑胶凳子,笑着递他:“你是中学老师?教啥的?”
“化学。”找了块阴凉地,凳子放稳往上一坐。
老板笑着找话茬,又问:“刚来的吧?我在学校外面卖几年水果了,没咋见过你,有点眼生。”
“来几个月了,年前七月份就来的,有半年了。”
“哟!”老板又仔细往他脸上看,寻找一丝儿熟悉的感觉,左右上下各瞧一眼,见过,又好像没有,摸摸下巴,笑着说:“小半年了?看你这么年轻,我还以为是刚来实习的大学生。”
“我都毕业两年了。”肖玉词屁股轻轻一摞,调整坐姿。
“那你看着真显年轻,和刚刚那群学生在一起,我还以为你们是同学。”老板笑着又问:“诶?那你是哪人?听口音偏北吧?”
“临安。”
“哟!难怪,我儿子也在临安读大学。”老板摊位上捡个苹果递他:“他说临安特养人,个个都白皮肤,一看你,我就信了。”
肖玉词推拒不要,老板又往他手里塞,“不要客气小老师,这苹果脆得很,你尝尝。”
肖玉词推拒不过,笑着接下,客气说了声谢谢。
曹雁禾店里待一趟,一早就来开门,平时都张晓伟睡眼朦胧腰间别着钥匙链,跟精准定位似的,眼皮也不抬,一摸就摸着,今儿前脚刚抬店门口,钥匙还没摸,一眼就瞧见大门敞开,里头还站了一个人。
待了两小时,期间来了辆黑色小车,车主描述发动力哄哄响,曹雁禾上车打火一听就猜到原因,机油黑得发亮,至少买来到现在没换过。
其余都是摩托车换小件,曹雁禾坐着没动,让张晓伟发挥,刚跟曹雁禾干这行那会头几个月,啥也没学,就洗车,擦车,再收银打杂,后面才慢慢上手学,也得有小半年了,大问题处理不了,小问题都他一个人解决,曹雁禾也学甩手掌柜似的,三天两头不见人,有事打电话。
这会儿见店里没客,又从张晓伟眼皮底下溜了,快到校门口,隔远就看见水果摊下坐着的肖玉词。
曹雁禾往他身后走过,落步无声,一阵风似的吹到他面前,抬头看见他猛地吓了跳。问他在这做什么?肖玉词手指地上三箱凤梨,说在等学生过来搬东西,曹雁禾二话不说双手托举起两箱水果,转头对他说:“甭麻烦他们来一趟了,我帮你一起搬进去。”说完抬起两箱水果就走。
肖玉词一愣,赶紧抬上地上一箱跟上去。
刚到校门口,班长带了两个男同学与他们碰上,两人要帮忙,肖玉词连说不用,又将人往班级队伍里赶。
大棚伞也支上了,水果让人分了下去,分到最后班长特地留了俩给他们,肖玉词摆手不要,班长就往他怀里塞,“吃吧肖老师,一人分了一个,这是多出来的。”
肖玉词其实不爱吃梨,太甜,但拒绝无法,只能微笑往自己手里揣,曹雁禾棚伞外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个靠背凳子,双手靠膝弓腰,头发好久没剪都快遮眉毛了,他伸手一抓,碎发全往脑后拨,再一抬头,就见肖玉词手里揣俩凤梨往他面前走。
“给你。”肖玉词俩梨都往他手里塞。“我不爱吃,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