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气鬼—— by青瓶梅酒

作者:青瓶梅酒  录入:09-22

韩炽左右看了眼,最终将视线定格在瞿小意身上,认真道:“瞿女士,这位是我带回来的客人,您可能是认错了。”
“您今天还谈吗?”韩炽顿了顿,将话题引到正事上来。
瞿小意霎时回了魂似的反应过来。
韩远案的突然出现叫她恍了神,突然回国就算了,怎么看起来是失忆了的模样?瞿小意心里直打鼓,没忍住悄悄看了眼韩远案,那人已经坐好了。
好像没打算出去,是打算旁听吗?
他的到来彻底扰乱了瞿小意的思绪,她现在的心思完全不在正事上,即便韩律是她从昨天等到今天都要亲自见的人。
“瞿女士?”韩炽皱起眉,发觉瞿小意肉眼可见的心不在焉起来。
他静静等着,眼眸直视着瞿小意,余光中却净是韩远案悠闲的坐姿。后者似乎感受到了他微弱的注视,偏头看他,面无表情地抬了下颌,示意他将桌上的热茶喝了。
按韩炽预想的事情发展,他应该狠狠斥责韩远案,如果不方便的话,也会狠狠瞪他一眼,然后固执地不喝茶;而事实上韩炽只是停顿了几秒,将热水端起来喝了一口。
带着暖意的热水落在胃里,蕴藉了韩炽钝痛的胃部。
瞿小意压根没多余的神思关注他们之间的小九九,摁亮手机装模作样地看了眼时间,随即起身拨了两下头发,突兀地开口:“今天太晚了,我就不耽误韩律的时间了,明天再来找您。”
这番话说的客气,但语气里的慌乱和颤音叫韩炽听了个明白。
瞿小意根本等不及跟韩炽道别,慌忙火急地瞪着高跟鞋出了律所。
人走得太急,会客室的门被砰地一声被撞在了墙上,晃悠了两下顿在半路,半掩住会客室。
良久的安静过后,韩炽起身站到推窗那边。夜间的温度更低,风也冷些,他将推窗推开半边,让冷风吹进来,尽数扑在脸上,刚才一杯热水带来的暖意顷刻间烟消云散。
此时韩炽的手和脸都是僵硬冰冷一片,神色也渐渐冷凝起来。律所在市中心的写字楼里,高层的位置足以让韩炽俯瞰柏油路上的车水马龙。
各色的霓虹灯在空中闪烁不断,远处好像有人办什么庆典,又或是求婚,数不清的无人机拖着彩色长尾在天上打转。
可尽管这些带着温度的事物一一呈现在他眼前,无序地落到他眼底,韩炽也并不能感觉到一丝温情。
只有凉——彻骨的凉。
韩炽垂着眼睫,视线落在虚空中,无处安放,一如他此刻的心,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算安稳。
“不冷吗?”韩远案伸手关上推窗,想伸手摸一摸韩炽的手,思虑几秒还是握拳收回,嘱咐道,“刚从医院出来,还想再进去吗?”
“你不是很讨厌医院的味道?”韩远案劝他。
“没有。”
韩远案:“……”
昨天输液的时候韩炽一直往他怀里藏,猛吸他身上味道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韩远案已经快要适应他下意识的否认了,他心里了然,那些否认或者拒绝的说辞无非都是韩炽的口是心非。
“好吧,你没有。”韩远案无奈地附和他。
两人沉默下来,韩远案不知道韩炽的心情怎么忽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他决定不说话,只是陪着他,站在他身边,像一棵被藤蔓盘缠的大树,是支撑也是伙伴。
在他心里,韩炽就是藤蔓,生机勃勃地爬满他整个心脏,血液的流动和供氧都因为韩炽的松紧而变化。
夜风凉人,韩炽差点陷在沉思里出不来,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转过身子,微微仰头看韩远案。
会客室的灯光晃眼,但韩远案此时与他四目相对时,分明察觉到他眸子里的幽深昏暗,以往对于韩远案来说很容易就能看明白的眼神现下却蒙了一层薄纱。
缥缈不定,韩远案心跳频率不受控制的乱了。
他回望着韩炽,温声问:“怎么了?”
“韩远案。”
“……嗯。”
“你想要一个机会吗?”
毫无征兆,也毫无防备的,韩远案得了一个赦诏。
骤然间寒风停歇,耳畔的车鸣声和喧闹的闹市杂音瞬间像被按了暂停键,时空暂停一般,周遭都只剩韩远案和眼前的韩炽。
于韩远案,这句话便像是死刑犯忽然沉冤得雪,偶获一线生机。
“……什么?”韩远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得不再次确认般问一遍。
韩炽定定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思忖半晌,咬重发音,郑重又严肃道:“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韩远案不自在地吞咽两下,他迫切于知道韩炽说的机会是什么。
焦急、盼望和日复一日的坦然在此时荡然无存,在那一瞬间,韩远案的脑海一片空白,像极了一个毛头小子一样急切于求证韩炽说的“机会”跟他说的是同一个。
“给你一个坦白的机会。”韩炽不愿意跟他绕弯子,“跟我坦白你去了哪里,为什么去,为什么要装不认识瞿小意。”
还有——这几年过得怎么样,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多。
“别说没有为什么。”韩炽补充,“我不小了,少拿那些骗小孩儿的搪塞话来敷衍我!”
韩炽眼神淡漠,没有斥责也没有怨怪,唯一剩下的是探究,他想要知道为什么。韩炽从来没相信过韩远案会无缘无故地离开,也愿意相信韩炽有苦衷,但他要知道原因。
他希望韩远案把他当一个大人来对待,一个真正的大人。
可惜的是,韩远案听闻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眸色晦暗,藏起了刚才刑满释放后得以重见天日的轻松,嘴角耷着,一副什么都不会的说的模样。
见他这固执样,韩炽觉得无力,伤心难过都是十分浅薄的情绪,无力感遍布全身,只觉得胃都更疼了。
嘴里说出的刺人的话都是故意的,他从不怀疑韩远案对自己的感情,所以也知道怎么说才能戳他心窝子。
——咚咚
“韩律,千居楼送的餐,说是……韩先生订的。”小杨适时在门口敲了敲门。
一句话说到后面都有些气虚,小杨对这两位……韩先生之间的磁场有些敏感,不敢多问,放下餐盒就匆忙离开。
被这样一打岔,韩炽方才蓄起的勇气也就这样消失殆尽,他像个被暴力戳破的皮球,很难再充起膨胀的勇气。
算了,不想说就不想说吧。
韩炽从窗前离开,停滞的空间瞬间又开始流动,车流渐渐恢复,风声敲打窗户的声音倾耳袭来。
“先吃饭吗?”
“不吃。”
“会难受的,稍微吃一点好吗?”韩远案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沉声说话。
韩炽回身,冷眼看他:“跟你有关系吗?”
“小池……”
“你要是不喜欢韩炽这个名字,觉得我占了你的姓,用了你起的名,我也可以改掉。”韩炽说话不留情。
伤人的话说出口必然会伤己。
韩炽心脏疼得喘不过气,背过身去不让韩远案看到自己红润的眼眶。无数次他都恨自己不争气,他不懂有什么好掉眼泪的,但胸腔里无尽的酸楚非要不受控制、不停地往上涌。
韩远案站在他身后一点,听到他细微的喘息声,往前迈两步将门关上抵住,与韩炽面对面,忍了又忍,终于感性占了上风,抬手揽住韩炽的肩膀,一把捞进怀里。
“小池……”韩远案僵硬又迟钝地拍了拍他的背,声音喑哑哽咽,“对不起……”
“你乖一点,先吃饭好不好?不要跟自己身体过不去……胃疼不疼?难不难受?”
韩远案是真的担心,语气里都不禁带了一点卑微和恳切,他怕韩炽跟自己生气影响身体,也怕韩炽以后不理他。
韩炽使劲压下即将泄出的呜咽声,快速眨了眨眼,好歹没让几颗泪珠落下,可全沾在了睫毛上。
他没拒绝韩远案的恳求,他不愿意听韩远案这样说话。以前吸引他的韩远案明明是一个风光无限,桀骜又正直的韩远案,所以无论他如何说狠话,都不想韩远案自己露出一丁点儿卑微的语气。
“我要怎么乖?我是26岁,不是16岁,要乖到哪儿去?”
“乖乖吃饭?”
“……你很烦。”韩炽迅速调整好心态,似骂似叹地说了一句。

“那吃吗?”
韩远案知道他应该是妥协了,于是趁热打铁,又问了一遍,手心还托着他的后背往前走了几步。
韩炽随着他的力道坐下,看着他将食盒拿出来打开,忽然想到小杨说的话,于是问:“你什么时候订的餐?”
“嗯?在医院的时候。”
“……”
韩炽心中闪过微微讶异,抬眸瞧了眼韩远案额前散落下来的头发,还是将舌尖的话问了出来:“你早就知道我要回来?”
闻言,韩远案只是温柔地看了他一眼,勾唇轻笑一声,很自然道:“如果你没接到小杨电话的话或许还愿意再住一晚。”
韩炽只是稍微反应了半秒,很快就明白韩远案说的这话是一句陈述句,仿佛肯定他会这样做。
实际上也确实这样,要是韩炽知道小杨打了电话,几乎就能猜出是律所有事,按照他的性子,一定会回律所,至于自己身体什么的,那都是浮云。
在医院的时候韩远案分明是不愿意韩炽回来的,可电话的事却也是韩远案告诉他的。
“为什么要跟我说。”韩炽淡淡开口。
“怕你生气。”韩远案直言不讳,补充道,“况且,要是不跟你说,你自己也会看的,既然结果一样,还不如让我卖个好印象。”
说完,韩远案将碗筷消完毒递给韩炽。
韩炽心底蓦然掀起阵阵涟漪,眼角还因为方才的情绪起伏过度而泛着微红,眼神似清澈的湖泊,波光粼粼的。
不得不说,韩远案比三年前更会说话了,能在不经意间将撩拨的话说出口,自己却没有半点察觉。
韩炽胸膛起伏了几下,猝不及防开口:“你以为很了解我吗?”
“……?”
被他骤然的指责弄得云里雾里,韩远案抬眼仔细观察了一番他的神色,见他脸色平静,视线盯着面前的碗,嘴角微微耷拉着,总觉得是在闹脾气。
韩远案眼神带着笑意,站直身子,居高临下地凝视着韩炽头顶的发旋,一不小心就笑出声。
“……?”韩炽皱眉,仰头,“笑什么?”
“你在闹脾气么?”韩远案挑眉,说罢还自我认同似的点了点头,“真的很像!”
“?闹什么脾气?跟谁闹脾气?我们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闹脾气?”
韩炽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狮子,连串儿的责问如珠似的滚落。可眼前的人不见半分着急,脸上的笑意反而加重了几分。
——不像闹脾气了,像撒娇。
韩远案这样想。
但想归想,说还是不敢说的。
刚才那句已经让韩炽不满了,这会儿怎么着都不能直接说出来。
“好,好,没闹脾气,快吃饭。”韩远案弯身敲了敲他的碗壁,带着盈盈笑意哄他。
原本只是有些别扭的韩炽听了这话更加窝火了,胸口滞闷不已,却又找不到韩远案的错处,硬生生将那口气憋了回去。
他咬着后槽牙,狠狠吸了两口气,最终只是说出一句:“烦死了你!”
为了不惹韩炽烦,韩远案一句话都不再说,连嘴角的笑意都收敛了一点,仔细给韩炽挑菜。
虽然韩炽表面看起来不近人情了些,说话狠心了些,情绪别扭了些,但韩远案仍旧庆幸韩炽吃饭的习惯没怎么变。
——他还有投其所好的机会。
至于其他方面,韩远案自然有耐心慢慢来,那些看起来变化的地方在韩远案看来都是小孩儿为了掩盖真相撒的谎罢了,甚至还有一些可爱。
韩炽一直胃口就不太好,吃饭很少,而且不喜欢吃大米饭,韩远案给他订的细面,上边窝了个鸡蛋。
菜都很清淡,连那颗鸡蛋都没沾什么油水,但韩炽还是吃得不多,拣着面碗里边的青菜叶子吃完了就开始走神,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碗里的面。
眼看那几根细长的面都被挑断,韩远案终于忍不住打断他的动作:“吃饱了?不吃了?”
“……嗯。”韩炽回神,小幅度点头,眼神不经意间扫到了自己前面的面碗,战场惨状一览无遗,韩炽脸上出现几分龟裂。
他缓慢地放下筷子,掩去刚才露出的几分不自在的神情,掩饰性地补充道:“嗯,吃饱了。”
韩远案皱眉:“你是兔子吗?”
“怎么?”
“只吃蔬菜?”韩远案的眼神扫过桌上的菜,最后落到面碗里。
——那里面只少了几根青菜。
其他菜更不用说了,除了韩远案的筷子进去过,韩炽是看都不看一眼。
韩炽沉默片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忽然说:“兔子是杂食。”
“……”
“你没常识。”
“……”
韩远案哭笑不得,韩炽估计知道他不会跟自己杠上,所以才说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常识来反驳他。
不过,虽然兔子是不是杂食动物有待考究,但韩炽一定是草食性动物。
韩炽不吃,韩远案也不好强迫,叹了声将桌上的残羹都收拾干净,随口问韩炽:“回家还是在律所?”
“回家。”
过些天杨院长应该会把那几个实习生送来,他这几天得趁空闲的时候将实习生的名额安排出来。
另外,估计瞿小意明天还会再来,韩炽有种预感,这将是一件棘手的事,或许牵扯甚多。但韩炽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从韩远案身上学来的一腔孤勇。
趁韩炽出神的空档,韩远案已经将桌面都收拾干净了,甚至在韩炽不知情的情况下,提醒外面还在工作的人下班,并顺带将会客室的大灯关掉,只留了一盏昏暗的侧灯。
“走吧,回家。”
韩炽仰头看他:“回家?”
“嗯,回家,怎么了?”
“你回我家?”韩炽皱眉。
韩远案忽然顿住,垂首跟韩炽四目相对,默了半晌,不解地问:“……我不回?”
“那是我家。”
“……好吧。”
韩远案别开眼,弯身将会客桌边的椅子推到桌子底下,垂眼时眼睫盖住瞳仁,韩炽从侧面瞧不清他的神色,但昏暗的侧光给他添了一层阴影,看上去有零星几点可见的落寞。
“……”
韩炽不想再看,闭了闭眼,咬了咬牙起身走开。
刚迈开腿,就听见后边的韩远案幽幽出声:“真的不让我回吗?”
“那是我——”
“家”字还没说出口便被韩远案打断。
那人声音低哑幽怨:“好吧,我晚上先找找房子吧。”
韩炽:“……”
他转身看韩远案,那人还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韩炽心口瘀滞,神情冷淡下来,嘴唇轻启,吐出三个字:“你好烦。”
十分钟后,韩远案的车上。
韩炽坐在副驾闷闷不乐,韩远案好几次偏头瞧他,假装不知道原因,无辜地问:“怎么了?为什么不开心?”
“……别管我。”
“生闷气对身体不好,尤其你胃也不好。”
“别管我!”韩炽加重语气,侧过身背对着他,面向窗户那边,但窗外的景色变成光影不断闪过,弄得韩炽头晕目眩,胸口逐渐翻腾起来,烦闷欲呕。
他有些烦躁,捂着胃揉了揉,压下恶心的感觉,再索性阖上眼养神,不听也不看。
韩远案瞧见他的动作,在等红灯的几秒内,盯着他脆弱白皙的脖颈看了好几次,他干涩地吞咽了几下,松了刹车,抬眼看路,心里五味杂陈,轻声道:“谢谢你,小池。”
副驾的人一动不动,韩远案不知道他有没有睡着,所以也不清楚他有没有听到。
不过他猜应该是没听到的,否则听到他喊“小池”,韩炽一定会板着脸,很无情地说“我叫韩炽”。
但到家时韩炽已经彻底睡着了,韩远案叫了他两声都没应,忽然察觉不对。
他记起护士说的话,伸手摸了摸韩炽的额头——果然又起烧了,好在还不高,估计是残余低烧作祟。
韩远案将他一路抱上楼,来不及开灯就把他放到了卧室,给他盖上被子后到厨房去烧水。
在客厅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医药箱,韩远案凭记忆在以前他放医药箱的位置看了眼,那里已经被各种法律文献给塞满了。
韩远案皱眉,又回到厨房切了点姜。
——幸好昨天买菜的时候顺手买了生姜,好歹能有点效果。
煮了姜水,又在冰箱里翻出点白糖,搅进去中和了点生姜的味道,又将姜末滤干净,韩远案尝了一口,发觉味道没那么刺激后才端到卧室。
卧室没开灯,走到床边坐下时,陡然踩到一个硬盒子,韩远案没时间去看,用脚扫开一点,将韩炽扶起来给他喂了点生姜水。
昏睡中的韩炽也不喜欢生姜水的味道,半吞半吐的喝了小半杯进去。
多少喝了点儿,韩远案松了口气,将墙上的欧式小夜灯拨开,忧心地盯着韩炽憔悴的脸看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都没什么肉,让人心疼得要死。
“这样倔,病得时候才乖。”韩远案暗叹,到浴室拿了个湿毛巾搁在韩炽额上。
等做完这些后,韩远案才想起来将地上的盒子捡起,他摁亮手机屏幕,在地上扫了一周,这才发现靠里面的墙边有一个医药箱。
医药箱是打开的,里面的许多药也被拆了封,韩远案就着灯光看了眼手里的盒子,眉心瞬间蹙得死紧。
几秒后,他又想起什么,去翻医药箱的药,看一样,韩远案的心就沉一分。
直到最后沉无可沉,才觉得浑身都脱了力。

第17章 心照不宣
凌晨一点的时候韩炽迷迷糊糊醒了一回,在朦胧中隐约看见在床沿坐着的人,身子挺拔宽阔,他一翻身就能碰到那人的腿根,再抬手便是腰部。
一旁人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近在咫尺,韩炽意识还不太清醒,在熟悉的气息中再次沉沉睡了过去。
守了一夜,七点的时候韩远案又给他量了一次体温,37.1,韩炽的低烧总算是彻底退下去了。
韩远案给他掖好被子,到厨房准备做早餐。
出去时没将房门关紧,韩远案时不时就要往里边看一眼。昨夜一整晚,包括现在,韩远案都知道自己不在状态,整个人像被抽了一魂一魄似的,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满心满眼都是韩炽。
甚至连杨院长的电话都没接。
砂锅里的粥咕噜咕噜冒着泡,韩远案朝窗外看了一眼,今天依旧是一个晴朗的天气,冬日的阳光晃眼却不灼人,此时的氛围当真会给韩远案这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可昨晚看了韩炽医药箱的那些药,韩远案却又觉得这些都是错觉,如梦似幻般叫他分不清现实或虚幻。
——他宁愿昨晚是做的一场噩梦。
分明昨晚的月光皎洁,明亮如水,今晨的太阳温暖耀眼,可韩远案总是怕房间里的人一睡不醒。
他盯着韩炽看了一宿,什么都没想,偶尔看到他皱眉或是翻身,再或者听到韩炽发出细小微弱的低吟声都会让韩远案松懈下来。
仿佛那些能证明韩炽存在的动作和声音,于韩远案来说是奢侈。
韩远案二十九岁前生活安稳,身体康健,父母恩爱,家底殷实,所以性子也带着正直的磊落,从不玩勾心斗角的龌龊招数,身上的凛然正气不断影响着周遭的人。
常人的二十九岁已经承担起了家庭和社会责任,成熟稳重,而他除了负责韩炽时有一个长兄的模样,在旁人眼里其实还是一个不懂人性阴暗的小孩儿。
可父母的骤然离世,不得不在家族里做出的让步,都让他醍醐灌顶一般醒悟。也正是那时候,韩远案才彻底明白,最肮脏的行事手段来自于身边人。
豺狼虎豹环伺,他在其中,这才是他面对的现状。
只是清醒时已为时已晚,三年前意外的发生,令韩远案一夜之间变成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他甚至来不及悼念故去的双亲,洪水猛兽不允许他有过多悲伤的时间。
四面八方的威胁都在推着他走,他不得不离开这里。
半晌,韩远案将砂锅盖住,回到客厅打开地暖。整个家里一处地毯都没有,韩炽又喜欢赤脚走路,他不能擅自买,所以只能在韩炽醒之前将地暖打开,等温度升上来后再关掉。
打开地暖后刚想再回厨房,一转身就发现韩炽站在房门口看他,韩远案动作顿了一瞬,随即走到他身边,虚扶着他的手臂,皱着眉问他:“怎么醒了?”
韩炽只是抬眼看他,但一个字都不说,扶着门框站立,双颊的苍白让人看得心疼。韩远案被他看得没办法,又觉得他这样不说话真磨人,索性一把抄起他,把他放到沙发上,又给他拿了双拖鞋。
韩远案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于韩炽让他抱的乖巧,找了话题问:“你不爱穿鞋,那要买地毯吗?”
“……”
“韩炽?”没听见他应声,韩远案给他穿上鞋后又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
“韩炽?”
不论他怎么教,韩炽就是不说话,像是还带着惺忪睡意,也像是在沉思。他不说话,韩远案也不敢逼他不敢凶他,只半蹲着身子,垂下头握着他清瘦的脚腕轻轻摩挲,与他一起沉默着。
好像那一刻两人之间的窗户纸破了个洞,但都想暂时将这洞挡住,窥得一时的天光对他们似乎没什么好处。
好多事情在一夕之间在渐渐崭露头角,韩炽和韩远案闭口不言却又心照不宣。
韩远案的指腹有些粗糙,与前几年的细腻不一样,应该是生了一层薄茧,韩炽被摸得有些痒。
“你煮了粥吗?”韩炽忽然说话,弯身牵住韩远案的手指,踩着拖鞋,拉着韩远案往厨房去。
砂锅里的粥正在小火慢炖,韩炽探头看了眼,平静地扭头问他:“好吃吗?好饿,想吃。”
“好。”韩远案点头。
右手被韩炽牵着,他不知道韩炽是有意还是无意,只知道自己舍不得松开,所以只用左手去揭盖子,盛出一小碗。
南瓜小米粥晶莹剔透,颗粒分明,韩炽盯着看了许久。
“要鸡蛋吗?水煮蛋或者煎,鸡蛋羹也行,都不会花很长的时间。”韩远案怕他还想吃其它的,一直不断地问,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
果然,韩炽摇了摇头,松开手,端着碗出去,边走边说:“不要,只要粥。”
韩远案没跟着他出去,而是定在原地,视线随着他的身影一直不断移动,直到他坐下为止。
短短三十秒的时间内他想了很多,韩远案思忖着那些药的事情,他估计韩炽发现他已经知道了,所以今早才会这样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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