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地上的药被人捡了起来,药箱被人整理好,除非家里有鬼,否则韩炽不可能不知道。
韩炽的确是知道了,甚至没办法找理由否认那些药的事,正常人不会在家里的常备医药箱里放安定和氟西汀之类的药。
他十八岁那年跟韩远案住到一起时倒是吃过这些药,但一直被韩远案看着,两年之内病情得到了很好的控制,甚至已经停药,渐渐恢复到了正常生活。
因此,韩远案不可能不知道这些药是治什么的。韩炽虽然恨极了他不张嘴,却也不愿意他活在自责和后悔中。
再说,有些事不是后悔就有用的,即便再来一次,结果或许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韩炽破天荒地将一碗粥都喝了个精光,当着韩远案的面从房间拿了药,就着温水吞下去。
“吃好了。”韩炽对上韩远案的视线,顿了半秒,问,“你吃了吗?”
“吃了。”
其实没吃。
厨房只煲了粥,他喝的是第一碗,韩远案是吃了空气吗?
这些韩炽都一清二楚,也明白韩远案估计是因为他的事没心思吃早餐,所以只有他自己喝完一碗粥,或许才能稍微宽他的心。
韩炽又看了韩远案一会儿,心里不断盘算着些什么。
若是说刚回来的那几天,韩炽还有些怨怪韩远案的离开,可直到昨天,瞿小意的突然来访却让韩炽豁然开朗。
瞿小意不认识韩炽,但韩炽是知道瞿小意的,是韩远案总说的那个跟梅枚阿姨很像的二姨。
韩家这样大的家族,不少人都只知其外表的金玉风光,蛀虫腐烂的内部鲜为人知,但韩远案的母亲梅枚有一个七分像的妹妹是人尽皆知的事。
小杨知道瞿小意是韩远案的二姨也不稀奇,估计是杨院长提过。
韩炽垂垂眼睫,默了片刻,出声道:“今天瞿小意应该还会来,你要去律所吗?”
韩远案没答话,但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韩炽,后者回望过去,总觉得他的眼神里掺杂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欣喜若狂和得意洋洋。
不过这人藏得实在是太好了,韩炽都已经说服自己那是错觉了。可就在韩炽的同情心逐渐要淹没自己时,陡然听到韩远案说话了。
“你的意思是……想要我陪你上班?”韩远案挑眉,声音低沉磁性,但说出的话跟他现在的形象十分不符。
倒是有几分以往的韩远案身上欠揍的影子。
韩炽:“……”
韩炽倏地冷了脸,抬眼看他,嘴唇抿紧了一些,眼神淡然,但韩远案隐隐能察觉出他看似淡如水的眼底实则渐渐升腾起点点火光。
“爱去不去。”
韩炽被他厚脸皮的态度惹得有些烦躁,丢下一句就起身准备去律所,韩远案还在他身后一边喊着等等他,一边又是收拾碗筷,又是洗手给韩炽拿衣服的。
任劳任怨,任打任骂,关键是还乐在其中。
韩远案越发确定了,他就是喜欢韩炽骂他,至少能证明韩炽还拿他当自己人。
路上杨院长又打了个电话,说让韩远案把那几个学生带到律所去,韩远案戴着蓝牙耳机,偏头问韩炽的意见。
什么时候到律所来实习,最终还是得韩炽决定。
韩炽只略微思索了一下就回:“什么时候都行,看……院长。”
原本他差点顺口说“看你”,但考虑到出门前韩远案那副十分容易激起他怒火的样子,怕他再口出狂言,于是韩炽硬生生将喉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韩炽抿嘴深呼吸,不打算跟韩远案的幼稚行为计较。
开车的韩远案敏锐地察觉到了韩炽忽然起伏变化的情绪,皱了皱眉,不明所以,但还是耐心问:“怎么忽然生气了?”
“什么?我没生气啊?”电话那头的杨院长云里雾里。
但该回答问题的人却一声不吭。
“韩律,怎么忽然生气了?”韩远案不厌其烦地问。
杨院长:“……”
韩炽这才知道他在跟自己说话,背对着他,闷声闷气地说:“没生气。”
韩远案顿了顿,继续说:“……不要生闷气,对身体不好。”
韩炽烦了:“你烦不烦啊,说了没生气!”
韩远案:“……”
还说没生气,韩远案心道。
不过无论韩炽生没生气,看他现在的反应,可能会被自己问得更生气,想到这个可能性,韩远案警觉地闭了嘴。
电话那头又传来声音:“……是小韩?他怎么了?”
“没事,我哄哄。”韩远案轻笑,语气轻快又宠溺。
杨院长:“……”
杨院长挂了电话。
第18章 别人不让进
韩远案无心关注杨院长怎么想的,一心都扑在韩炽身上,他想知道韩炽怎么忽然又不理他了。
即便他此时很想问,但目前看起来不是很好的时机。很显然,韩炽背后好像竖起了无数根软刺,每一根都在说“不要惹我”!
在面对韩炽时,韩远案一向是一个识时务的人。
刚到律所就开始早高峰,韩远案看着导航上一节节红色的路段,庆幸还好来得早。否则照这个堵法,韩炽早上喝的那点粥早晚都得颠吐出来。
原持事务所是一个奇怪的工作室,规定是上午九点上班,没有加班的要求,可事务所将近一半的律师都在加班,早到迟退都是家常便饭。
或许是韩炽也这样,从而潜移默化地影响了那些人。韩炽其实不太赞成他们长期加班,熬夜和睡眠不足的后遗症他比谁都清楚,他还是觉得这些年轻人应该以身体为重。
不过韩炽有这个想法的同时,似乎忘了他其实也是个26岁的年轻人,压根比律所的人大不了几岁,甚至有好几个都跟他是同岁。
律所的人照旧跟韩律问好,只不过今天多了一个需要打招呼的对象——跟在韩炽身后的韩远案。
“韩教授早上好。”
“韩教授。”
一声接一声的问好声此起彼伏,多半都是非常礼貌且带着略微郑重的语气,偶尔有几道比较高亢的嗓音掺杂其中,像是咖啡因摄入过多导致亢奋从而陷入激昂情绪中发出的声音。
不论是怎么样的问好方式,韩远案都只是木着脸微微点头,态度跟神情与在韩炽面前截然不同。在外人面前,韩远案不愿显露更多的表情和情绪,即使带着善意笑的时候亦是疏离万分。
更别提看不出笑意的时候。
韩远案生了一张大气锋利的脸,凤眼略微狭长,眼尾微挑,睫毛浓密且黑直,盖住瞳仁的时候是更叫人猜不出心思。
韩炽很容易被韩远案看出来假装冷酷,是因为韩炽天生嘴角上扬;而韩远案则恰恰相反,嘴角下耷,不说话时显得严肃不好亲近,看起来就脾气不太好。
与韩氏交好的人都知道韩远案跟他父亲像了七成,薄唇和眼眸,以及锐利的轮廓都十足十的像。
都说薄唇之人薄情寡义,其实也不见得。韩远案的父亲是出了名的深情,跟梅枚的伉俪情深是整个商圈家族都羡慕的事。
当年韩衢还没结婚,正跟梅枚恋爱时,有不少人到韩远案的祖父母跟前吹枕边风。只不过韩氏能做得这样大,韩远案的祖父母占了很大的功劳,这样人的心计与思维方式自然高于常人。
因此那些人打的主意很难瞒过韩衢父母。只不过那些人低估了韩家长辈,也低估了韩氏本身的地位。
只要站得足够高,地位足够稳固,将一方天地彻底盘踞在自己脚下,后继几乎是无所畏惧。
韩氏就是这样的地位和身份,韩衢根本不用牺牲什么来稳固家族,所以那些耳边风自然而然起不到什么作用,跟梅枚的感情和婚姻便也是风生水起,水到渠成。
看样子,如今的韩远案跟他爹估计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韩炽进办公室前跟小杨说了几句话,见他进了办公室,韩远案正要跟着进去,下一秒便被小杨拦住。
韩远案挑眉,声音低沉:“怎么?”
“呃……老板说不让别人进。”
“我?”
“嗯!”小杨重重点头。
韩远案顿了顿,后退了几步,侧身看门里边,小杨也往门那边挪了挪,试图挡住韩远案的视线。
可惜站在韩远案跟前,小杨就是一个小喽啰,只到韩远案胸前,根本起不到什么实质性作用。
“行吧,跟你老板说一下,我回趟学校。”韩远案转身,说完又想起来叮嘱小杨,“看着他,别让他喝咖啡,也不要喝牛奶了,就热水就行。”
“……好!”
小杨重重点头,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连牛奶也不让喝,但她一切都听韩教授的,直觉告诉她韩教授做的都是为韩律好的。
办公室门虽不怎么隔音,但韩远案和小杨的交谈声不大,所以韩炽即便能听见声音也没能听见内容。
心不在焉地坐了五分钟,桌面上还是整整齐齐什么都没有。从进来到现在,韩炽都没有静下来工作。
直到外面一丁点儿韩远案的声音都没有,韩炽才反应过来。他回过神偏头看了眼时间,扔下手机把自己陷在座椅里闭目沉思了一会儿,收拾好情绪和心思之后才开始看案卷。
还没正经开始几分钟,小杨就端着热水进来。
——准确来说,是放了白糖的热水。
因为韩炽闻到了一股甜腻的味道。
小杨将瓷杯放在桌上,韩炽不需要问就知道这是谁的杰作。除了韩远案之外,没人会拿白糖冲糖水。
以前韩炽身体很差的时候,气血两亏,血压低得离谱,回回都要在医院留院观察,一生病就是留置针往手上扎,给韩远案急得不行。
韩远案每天给他冲淡盐水喝,韩炽又不喜欢那个味道,韩远案只好给他冲白糖水混淆试听,想着等韩炽习惯了就往白糖水里放盐。
反正都是透明的,也看不出什么。
这样掩耳盗铃的做法看起来幼稚又愚蠢,那已经不是把韩炽当三岁小孩儿哄了,怕是当一岁的婴儿,不知事也不会说话的那那种。
韩炽当然能喝明白东西变了,只不过那时候不想让韩远案担心,所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韩远案竟然以为自己成功了。
直到现在韩炽都想不通,那么聪明的韩远案怎么会想出这样愚蠢低级的办法。
“热水,韩律。”小杨说话拉回他的神思。
“嗯。”
韩炽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仿佛根本不在意小杨端进来的是什么。
他不问,不代表小杨不想说。
进来之前,小杨都已经想好怎么帮韩远案打掩护,预想了她即将面对韩律时的对话,编排好了剧本和腹稿并且在她的脑子里都已经演绎的好几遍。
结果韩炽居然一句都不问!!!尤其是小杨还专门强调了这是热水!!不是咖啡也不是醒神的浓茶!!
顿时,小杨觉得心里十分受挫,为什么韩律一句都不问啊?为啥啊?
短短几秒内,小杨脑子里掠过无数个想法,最后实在憋不住,小心翼翼地又重复一遍:“韩律,这是……热水。”
“嗯。”
还是不急不缓、不轻不重,满不在意的一声嗯。
小杨:“……”
见人还没离开,韩炽忽而抬头,不解道:“怎么了?有客人?”
“啊,不是,就是……就是……”小杨磕磕绊绊,说,“热水是韩教授交代的,他还让我往里面加糖和盐,说您喝不出来,跟我没关系,不是我要弄的!”
说完小杨才发现,她脑子一糊涂,就将韩远案交代她的事情一骨碌给倒空了。心里边演绎的情景说出来颠三倒四,全然将编好的晃眼还原成了最初的实话模样。
能说的不能说的,她全给说出去了。
小杨皱了皱脸,她谴责自己。
果然,下一秒,韩炽便深深盯着她。
小杨忽然就松了口气,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病,一定要韩炽说她两句,责问她两句她才觉得舒服。
难道是因为背着老板跟韩教授统一战线,所以在面对韩律时她的负罪感在作祟。
可惜的是,她的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如此明了,韩炽却也只是哦了一声。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催一催千居楼。”
“……哦。”
小杨瞬间便泄了气,闷闷不乐地转身离开。
桓大离这里不远,韩远案带着几个学生跟千居楼的人同时上了电梯。
原本没在意,眼看千居楼的人进了律所,韩远案才起疑心,心都跟着紧缩了几分。
生怕韩炽出什么事,韩远案的步子都迈大了点儿,三步并两步的走法叫他身后的几个矮个子都得小跑起来。
几个实习生:“……”
有点意见,但不敢说。
都来不及安排带来的几个学生,韩远案带着一身的寒气和生人勿进的气场,迈着长腿猛地推开了韩炽的办公室门,直到看见韩炽还好好地坐在办公桌后,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吊着的那颗心才落到原处。
“做什么?”韩炽皱眉,不满地问。
韩远案呼出一口气,脸色缓了过来,但仍是心有余悸,放平声音,柔声问:“你还好吗?”
“我很好。”
“没不舒服?”
“没有。”
韩炽不自在地瞥了眼空了的瓷杯,垂下眼睫避免跟韩远案对视。
“那你为什么订千居楼的餐?”韩远案不解,对韩炽的否认存疑。
“啊!那是给韩教授您订的!”
说话的是跟在还身后的小杨。
刚才见韩远案直往韩炽办公室去,小杨头都大了,那火急火燎的势头,凭她怎么赶都没能拦住,也没注意到那几个实习生也跟着韩远案追到了办公室门口。
就这样,韩炽的办公室门被几人堵得水泄不通,那几人也亲眼目睹了韩教授质问大名鼎鼎的韩律的过程。
自此,谣言又开始传播。
韩远案默了默,转眼看小杨,声音低沉,带着些微迷惑:“给我订的?”
“是啊!”小杨的眼神在韩炽和韩远案之间流转了一圈,似乎有点搞清了他们之间的状况,解释道,“韩律说您早上没吃,所以叫我给您订餐。”
韩远案没吭声,抬眸朝韩炽望去,眼神炙热灼人,忽而眼里漾起淡淡笑意,轻声道:“是吗?韩律是怕我饿着啊。”
第19章 谁惹你生气了?
话说的直白,韩炽也没想到这事儿被小杨给当面说出来了,但也确实怪不到小杨身上。
韩炽瞥了瞥门口的那群实习生,决心不搭理韩远案的话,转而说:“小杨,带韩教授去安排那几个学生。”
说正事的时候,韩炽的声音总是正式又清冷,似山涧小泉,带着沁人的凉意。
那几个实习生只听过韩炽的大名,却没真正听到过他说话,现下只听他的淡漠音线,便实打实的觉得韩炽应该是不好相处的,怕是严格的很。
这屋子里的人,恐怕只有韩远案有心思研究韩炽话里的真实意味,也自然知晓那是韩炽刻意压出来的嗓音。
小杨带着那几人离开韩炽的办公室,韩远案却没有一点要出去的意思,反而站定一直凝着韩炽。
“怎么?”韩炽被他看得不自在,避开他的视线坐下,装模作样地开始正经工作,还不忘出声赶人,“韩教授要是没事就去看看学生,毕竟那是您的本职工作。”
无奈韩远案脸皮厚,即便听出了韩炽的意思也不想出去,却因为韩炽嘴里的敬词皱了眉。
思虑一番,还是打算不惹韩炽,韩远案笑了笑,走近韩炽的办公桌边,只是温声问了一句:“你呢?还要再吃点吗?”
原本只是想逗韩炽问的一句,但眼神却忽然瞥到桌上空了的瓷杯,又蹙起眉,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担心又渐渐升起来。
“身体真的没有不舒服吗?”
“没有。”
“头晕吗?”
“不晕。”
“胃疼吗?”
“不疼?”
“还有低烧吗?”
“没有。”
“那——”
“你很闲?”韩炽忽而抬首,手里的钢笔不断转着圈,视线裹着凉意直勾勾地盯着韩远案。
站着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韩炽憋了一句话回去,那句还没说出口的话一定是“你很烦”!
韩远案顿了顿,将现状权衡一番过后才说话:“好,你先忙,我不打扰你了。”
人是韩炽赶走的,忽然觉得心空下来的也是韩炽,这是他十分讨厌的习惯。从前的时候韩远案身边的朋友就说他黏人,他自己却不觉得,只是不想离韩远案太远而已。
可离开这些年,对于韩炽来说恰如戒断反应。韩远案离开后,韩炽才深刻地意识到“黏人”这个词的意义所在,他不想离开韩远案一分一秒,即便一句话也不说,也想时时刻刻看着他。
离最难熬的那段时日已经过去了三年,原本以为已经成功戒断的反应,在韩远案回来的那一刻,死灰复燃。
韩炽从来没像此刻这般深刻地认识内心——他需要韩远案。
心里忽然豁开的一条口子、得而复失的落差以及孤寂的心境,韩炽都无比清楚地感受到了,因此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嘴里说的话都是违心之言。
韩炽坐在位置上,半晌都没心思工作,案卷翻来翻去,一个字都没能进韩炽的眼底,脑袋和心里都是空空荡荡的,仿佛没什么能填满。
一起上来的千居楼的人将餐食放在了会客室就走了。
工作室没有其他能容纳那么多人的谈话的正式场所,所以韩远案也只能到会客室吃早餐。
小杨坐在为首的位置,几个实习生分别在会议桌两侧落座。
见韩远案进来,这几人也只是稍微分了下心,余光瞄了眼他,然后继续讲正事儿。
韩远案在会议室角落的茶桌上找到了千居楼的食盒,他抬手掂了掂,稍微有点重量。他在心里边估计一下餐食的份量,转身看了眼会客室的人,长睫盖住眼神默了几秒,接着便拎着食盒坐到了跟小杨相对的位置上。
对面的人正在说话,看见韩远案的动作也只是顿了顿,继续说话。
又见韩远案将食盒里的东西全部拿出来,大大小小十二样餐食,小杨微微皱起了脸,总觉得韩教授此举不安好意。
十二样餐食看起来像是随意订的,可韩远案却在这几样里发现了甜食。韩远案爱吃甜食只有韩炽知道,即便是自己父母他也瞒着。
以往跟韩炽一块吃饭的时候,韩炽血糖低,韩远案喜欢把自己的食物喂给他吃点,久而久之就暴露了。
韩远案虽不挑食,但甜口的餐食是他为数不多的喜欢。
很难不相信,这是韩炽专门订的,至于点那么多,韩远案猜测是想掩饰一下。
可惜了,韩远案多聪明,唯一的那点幼稚都用在骗韩炽喝淡盐水那儿了,其余的大部分都用来分析韩炽的心理和行为。
他尤其喜欢默不作声地将事儿给做到韩炽的心尖上。几年前的韩炽很容易因为韩远案的细心喜欢他,几年后那种喜欢像弹簧一般被重重压着,触底反弹时,便是潮水澎湃。
如今怕是到了触底的时段,韩炽好像有点控制不住压在情感上的石头,渐渐开始松动,枝蔓缓缓露出尖尖角,以至于被韩远案发现。
小杨看韩教授这般旁若无人的模样,额上布满黑线,嘴唇动了动,还是壮着胆子道:“韩教授……您……”
话仍旧没说完,即便已经给自己壮了胆,她还是不敢说。小杨神色纠结,视线扫过现场众人,希望韩教授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也不知道韩远案是不想理解还是真没注意到小杨的暗示——他已经开始自顾自地吃起来了。
到底是优雅高岭韩远案,吃早餐时都是慢条斯理的,每一样都宠幸一下,脸上看不出喜怒。
会客室说话的声音停了,都在等着韩教授回话,几秒的沉寂过后,韩远案好似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抬眸随意地扫了一眼,才发觉这几人一直盯着自己这边看。
他顿了顿,将筷子放下,往后靠了点。韩远案身子高大挺拔,肩宽胸阔,坐在尾座似上座,不做动作时总给周围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压力。
“怎么了?”韩远案沉着嗓音,问,“你们也没吃早餐吗?”
“不过这是韩律订的,要是分给你们他或许会生气,我不太敢。”韩远案好似很无奈。
小杨:“……”
实习生:“……”
谁问这个了?
也不管他们想知道什么,韩远案执拗地解释:“今天早上我就惹他生气了,所以他不让我在他办公室吃,把我赶出来了,你们见谅?”
“……”
这回的确是说到了点子上,但话里隐隐透露出的有意无意的炫耀和嘚瑟,令小杨十分疑惑。
在场的人几乎都准确捕捉到了重要信息,纷纷揣测起韩教授和韩律之间微妙的关系。
一边分心找细节,一边听小杨说话。
夜晚的彩色霓虹灯管像夜猫子一样在白天完全消失,随着滚滚车流地不断穿梭,这座城市彻底苏醒,写字楼的上班族再次全然投入到工作中。
律所里的人只有韩远案一会儿待在会客室,一会儿又往韩炽办公室跑。
实在怪不上他烦人,一个小时前,韩炽又叫小杨给他拿了一次胃药和糖,从韩炽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刚好遇上茶水间等咖啡的韩远案。
原本因为韩炽喝完了一杯淡盐糖水而放下来的心倏地又吊起来,神情也不由自主地沉下去。整个上午,全律师所的人都默默承受着韩远案的低气压。
早上吃早餐时那稍显和善的神态荡然无存,只有紧蹙的眉心以及生人勿进的气场在空气中挣扎。
瞿小意来的时候,韩远案正哄着韩炽,想让他休息一会儿。
律所的午休时间是中午十一点半到下午两点。工作室的大部分人都休息了,韩炽还加了半小时的班。一直到时针指向十二点,韩远案才按捺不住出声提醒。
工作的人当耳旁风,不给一点反应。
“韩炽,得休息一会儿。”韩远案忍着想夺过他手里钢笔的强烈冲动,绕到他那边,盯着韩炽又开始难看起来的气色,严肃地告知他。
韩炽只是稍微抬眼,拿黑亮的眼睛不轻不重地扫了他一眼,什么意思都没有。
“韩炽,至少先吃饭,好吗?”
用在韩炽身上的耐心,韩远案一点都不嫌多。
韩炽还没答话,小杨便蹑手蹑脚地推门进来,小声喊韩炽。
“韩律,瞿女士来了。”
“……好,知道了,会客室等。”韩炽点头,等小杨出去后,才昂首凝视着韩远案——
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破绽。
不出意料的,什么都没发现,韩炽不得不承认韩远案的段位的确比自己高了太多,一直以来都是韩远案能看懂他,但他对韩远案却是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