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苍从来没学过剑招。
某日,过卿尘在庭院中看着万苍挥舞着鸿念剑,身形轻巧,但动作诡异,忽然灵光一现:“我教你修仙。”
万苍:“……啊!?”
过卿尘做出的承诺,无比珍贵。就算没有“师徒”的概念,他也是发自内心地想教导万苍。
或者说,万苍没有受过系统行的训练,他那称不上练剑的剑招姿势,全是看来的、听来的,偷来的……以及自己摸索出来的。
——实在是不堪入目,令人发笑。
以至于沉默寡言的和过卿尘,竟然硬生生地冒出“想冲上去纠正”的念头,蹙起眉头,忍不住冷冷打断:“错了。”
这也不对,那也错得离谱。
哪有人就这么握着剑,都能握出一股“贪生怕死”的味道的?
过卿尘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刺激。
他猝然想起了该如何引灵入体,又该如何握剑、挥剑。经历过第一重天劫的妖仙,吸纳灵气,就如同吃饭喝水一般寻常,如今开口说要教万苍“修仙”,自然就是有十足的把握,能将万苍带上正途。
自那天以后,二人作息更加规律,通常是卯时不到便起,亥时歇下。
万苍要外出之时,过卿尘也就不再待在家中,会与之一同出行。并不是为了黏着那人,而是为了兑现承诺。
但凡能够运用灵力的时刻,过卿尘都会出手,指点万苍如何调动感受周遭的一切,如何运用体内的灵力。
还有如何正确的用剑。
万苍从最基础的剑招,和吸纳灵气开始学起,除此之外,每天的日常还有运用灵力御风,登山赶路。
这样一来,就连摘药的效率提高了不少。
他原本以为,这样快活似神仙般的日子,能一直维持下去。就算是要一辈子待在这破败的小屋里,那也还能修缮,还能改造不是?
万苍想和过卿尘就这么了却余生。
可偏偏事与愿违。
过卿尘在重重天雷之下,落到个“身陨”的下场之后,万苍立刻被老魔尊带走,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他被言语辱骂、被万般折磨,被丢进血池,受拔舌穿肠,万蛊蚀骨之刑……
老魔尊还极具有恶趣味。
每当万苍想要撒泼发疯,想要恶狠狠地对他吐一口脏血,甚至一头撞死,他就会“啧啧啧”地退开,而后出手吊住万苍的性命。
万苍拼命攒着一口气,不让自己闭眼。他心里的信念,从“自家小白没了,活着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逐渐转为“想复仇,想要活下去”。
万苍恨老魔尊,恨得牙痒痒,同时只能凭借着回忆和幻想的奢望度日。
……万一在将来的某天,又能遇到他家小白了呢?
至少不在黄泉处相逢。
万苍生不如死,但一直没能死成。那段日子落在旁人眼里,也许是惨无人道,暗无天日,但万苍身为当事人,被如此反复折磨,后来几乎麻木了。
他再也没见过太阳。
万苍只能凭借痛觉,感知到自己仍然存活于这世间,思想逐渐僵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还在本能呼吸着新鲜空气。
后来,万苍被丢进了万魔窟,又从那炼狱里爬了回来。
他苍白的五指略微弯曲,下一秒就是夺人性命,不负众望,成了只知道品尝杀戮快感的恶魔,且因为五感残缺,脑海中小白的样子都逐渐模糊不清了。
再后来,万苍把老魔尊杀死了。
万苍将自己活成了极其抽象的模样,是端坐在魔域里,都能使底下四魔尊抖上一抖的冰冷象征。
魔尊是人人惧怕的对象,更是人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对象。
万苍从那个还算积极生活的少年,成为名副其实的魔尊,其实只需一个场景。
——亲眼看到他家小白蛇死去。
万苍垂眸,唇边勾勒出嘲讽笑容,正要出言追问,没想到眼前的过卿尘变拳为掌,反手一击!攻击破风而来,袭向万苍没被剑捅穿的左胸,力道极大。
可谓是毫不留情。
堂堂魔尊,以往出手狠辣果断,方才怎么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活脱脱是个爱唠叨的老妈子。
过卿尘的太阳穴酸胀,反应过来自己是被疯狂自毁的万苍带偏了思绪,眼下恢复理智,第一反应,竟是嫌弃眼前自己人太过聒噪。
他搞不清,记不住……
但是不想再听了!
过卿尘长眉一拢,目光聚焦于插在万苍胸前的息冰剑上,暗暗发力。
哪想到那人仍然不依不饶。
“好仙君,你可别不理我呀,”万苍凝视着过卿尘,连其睫羽的轻颤和凤眸闪动的疑惑,都一并收入眼底,嗓音缱绻,“我们打了这么多次,你杀不死我,我奈何不了你……”
“——仙君竟然还不腻吗?”
过卿尘瞥了万苍一眼,保持沉默。他竭力想抽离息冰剑,但一掌横出,只抽离了半截剑尖,仍然没法撼动那剑身分毫。
好生离谱。
这明明就是自己的佩剑,此时此刻,却落在魔尊手里,任人牵制,这像什么话!
“仙君,不如我们还是聊聊方才的话题吧?”
“你到底记不记得茅草屋里的少年?”
这人竟连“本尊”的自称都舍弃了,只想求一个答案!
过卿尘深深呼吸几番,猛地施力,左手灵力爆发,两瓣红润的唇瓣翕动,眼瞳透出一抹冷冽,声音却比之更冷:“不曾。”
他终于将息冰剑抽出了万苍的胸膛。
“——本君从来没去过人间,也没见过什么少年。”
言辞凿凿,掷地有声……
这句话语,可以称得上杀人诛心!
血液随着长剑的离体,四处喷洒,万苍倒退数步,稳住身形,他听到这一回答,感知到过卿尘话语中流露出的冷漠情绪,霎时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怎么可能!?
过卿尘竟然当真将自己,将他们在茅草屋里的初遇,忘了个一干二净……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尾尖在万苍的腰窝处轻点。◎
万苍自认为,成为魔尊后就再没有什么恐惧之事了,可听到过卿尘这一番冷言冷语,心中仍然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
极其不是滋味。
他无端感到阵阵慌乱,心尖泛起刀绞似的疼,同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万苍开始仔细回想过去。
第一次目睹过卿尘消散,是在银紫色的漫天雷劫之下;第二次眼见过卿尘气绝,是在仙魔大战时,被自己挖骨之后……
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但有没有一种可能性,就是这双最为信赖的眼睛欺骗了自己呢?
因为每次万苍认定过卿尘身死,又会奇迹般的再度见到他。
——分明每次都好端端地活着!
万苍串联前因后果,虽不清楚具体发生过什么,但就是莫名觉得,这其中定有那冒牌货的手笔。
那东西似敌非友,能够偷盗尸体,肯定是对自己的情况更是了如指掌……就算知道神器观方镜存放在哪里,似乎也并不奇怪了。
就冲冒牌货能把自己弄到过去,万苍就毫不怀疑其能力。
——说不准,那东西手里也有什么别的神器?
扯远了。
因为前世的过卿尘看起来并不知道自己的命门,他更不相信,那人会无缘由地戳瞎自己左眼。
就这么正好破了必死之局!?
只可能是那冒牌货也对过卿尘进行蛊惑,比如说,教唆过卿尘挖出自己的左眼……
然后呢?
然后观方镜碎裂,映照万物,恰好又照出过卿尘的妖尾。
万苍无比震惊,定然难以平复心绪。
趁着自己情绪激动,那冒牌货便可以趁虚而入,借机蛊惑、施压,好让自己心甘情愿地自杀,顺理成章地盗走那在它眼里“极为重要”的原身。
好,好得很……
当真称得上心机深沉,步步为营,一手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过卿尘不知道万苍在一瞬间想清楚了这么多事,他胸前发生不易察觉的起伏,微微皱眉,丹田犹如烈火灼烧,热浪袭向全身!
紧接着额间红痕一闪。
仙君过卿尘竟然当着魔尊万苍的面,就这么晕了过去!
……不是,过去也没这场景啊?!
若不是过卿尘晕得毫无防备,万苍定会觉得命运在跟自己开玩笑。
但从他打定主意询问过卿尘开始,一切都逐渐偏离了原本命定的轨迹。
不管这里的“过去”,能否对“未来”产生影响……
——都得先把人带走再说!
万苍脑子转得飞快,身体的反应却更快,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揽,将过卿尘带进了自己怀里。
怎么会忽然晕倒了?
万苍单手紧搂过卿尘,心急如焚,还没忘记怀里的这人似乎有点洁癖,眸光微动,下一秒,身上的伤口便开始愈合。
就连大片鲜红的血迹也消失不见。
他修长的五指轻点,霎时破开空门,然后将过卿尘打横抱起,小心翼翼地朝上方颠了颠,只为抱得更稳。
万苍一脚踏入漆黑的裂隙,再一脚迈出之时,就已经来到了常关道东侧。
此处是魔域地界。
是完全属于他的一方天地。
万苍少年时被舅舅舅妈收养,寄人篱下,所以自然是有什么穿什么,后来成为魔尊,审美说好不好,说差不差,没有多大的改变。
但鬼迷心窍地爱上了穿玄色衣裳。
而过卿尘正好与之相反,平日里最喜欢穿白裳,将自己全身上下,连每一根头发丝儿打理得一尘不染。
一黑一白,一魔一仙。
——正符合世人眼里,对魔尊和仙君形象的刻板认知!
二人的衣衫黑白分明,无比显眼,又因万苍抱着过卿尘的动作,而不断地摩擦交缠。
黑与白的界限,就在这一瞬间变得模糊不清。
但万苍缩地成寸,步伐稳健,大摇大摆地抱着人走在魔域路上,不仅无人出来相迎,街道上还空无一人。
魔族人将门窗留出一条缝隙,想要看个热闹,又害怕得瑟瑟发抖。
他们不敢多说一句话。
刚感受到那属于自家尊主的,暴戾而又冰冷的魔息威压,他们就都麻溜地滚回自己家里了!
且不说以前迎接不到位,还会被尊主惩罚,落个回归魔气,尸骨无存的下场……
眼瞧着如今这场景,魔族谁又敢保证自己不会触怒万苍呢?
——惹不起,我们难道还躲不起吗?!
唯有一人表现与普通魔族大不相同,甚至可以说得上“勤勤恳恳”。
就是那只提前回来的魑魅。
也是后来才被赐名的左霈。
左霈原本得了万苍的命令,先人一步回来,又无事可干,于是便一路小跑,赶来打扫万苍的寝殿了,他扫着扫着,感觉眼皮打架。
打了个巨大的哈欠。
此刻,左霈被万苍这阵刮过的旋风抽得原地转了两圈,他赶紧揉了揉眼睛。
他没看错吧……
尊主刚才还喊自己“滚回来”呢,怎么这会儿自己也跟着回来了?!
万苍步履匆匆,颇有些“恨不得把全世界拦路者都杀了”的气势。
幸好一路畅通无阻。
他怀抱过卿尘,径直奔向不管前世今生,都许久不曾住过的寂珩殿,跟粉衣的身影擦肩而过时,后知后觉地一挑眉。
左霈当真是本尊最得力的助手啊,连扫个地都这么积极……
只可惜,殷勤无用,偏偏还挑了个最错误的时间点。
万苍现在只想把过卿尘带进自己的地盘里,好好研究那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会失忆?
为什么会晕倒?
左霈目瞪口呆,没忍住一声惊呼:“尊主,您这是……?!”
这是把仙君打晕了,拐回我们魔域了呀……这是多么威风,多么值得骄傲的一件事啊!
而后他飞快地捂住嘴,反应过来死对头之间如此亲昵,似乎不大对劲,又改成遮住双眼。
“咣当——”
原本紧紧握在手中的洒扫工具掉落在地,在空旷的殿前,发出突兀的声响。
“闭嘴,”万苍站在寝殿的台阶上回首,面若白玉,扬起的那抹笑容却令人感到阴测测的,“若是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动静,就自己把耳朵废了;若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就自己把眼睛戳瞎……”
“若是让本尊从别人那里,听到半点关于今天的事情……你这么机灵。”
“——应该懂的吧?”
左霈“扑通”一声,跪得利索,哆嗦着连连点头,用余光偷瞟着自家尊主离开。
万苍带着过卿尘回到自己的寝殿内。
殿内那张床无比巨大,容纳三人都绰绰有余,他轻手轻脚地将人放在柔软的床榻上,正要转身离开,就感觉右边衣角被人扯住。
万苍停住脚步,回眸道:“怎么了?”
过卿尘蹙眉,脸颊泛起淡淡的一层粉色:“水……”
“我去给你拿。”万苍捏住过卿尘的手腕,又轻轻放下,动作和神情皆是无比温柔。
过卿尘无法回应万苍。
等到万苍端着水回来,扶起过卿尘,正要喂给人喝,垂眸却对上一双血红的双瞳!
“啪——”
瓷碗被打落在地,刹那间碎片飞溅。
万苍挑眉转身。
他正要拂袖将碎片清扫出去,本该在床榻上的过卿尘,却主动起身贴近。
过卿尘略微仰首,伸手留住眼前的人,柔软的唇瓣主动贴上了万苍的掌心,舌尖轻轻扫过那些薄薄的茧痕,留下了温热的湿意。
他继而露出两颗小小的尖牙,狠狠地咬住了万苍的虎口左侧!
“怦。”
“怦、怦、怦。”
愈发加快的心跳声,落在已经懵然的万苍耳中,如同鼓点一般,震耳欲聋。他简直有些分不清,此处到底是冒牌货刻意将自己送往的过去,还是自己的黄粱一梦?
又或者,这里当真是那荒唐可笑的现实吗?
万苍的思绪千回百转,心中唯有五个大字猛然浮现:
——太不真实了!
要知道,过卿尘失去和自己相处的那几年记忆之后,就再也不曾主动亲近自己,包括化为少年时期样貌的二徒弟……
更别提那刚入门没多久的小徒弟“祝鸿”。
过卿尘顶多只尽到了“师尊”的义务和责任,却早已忘记了“道侣”的含义。
毕竟那人连自己结过道侣,对象是谁,此时此刻都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万苍身无长物,唯独还算看得通透。
无论过卿尘是出于何种原因,而失去了那段对自己来说极其重要的记忆,他都不会怪罪于过卿尘。
因为那是他的心爱之人。
并且木已成舟,倒不如想想,该如何解决眼下面临的问题?
非要说的话,万苍只恨自己重生得太迟了。
那可是整整十年啊……
他错过了多少本该与过卿尘朝夕相伴的时光?
又缺少了多少次,能够和过卿尘一同感受世间万物,和重新制造美好回忆的机会?
万苍平常和下属都待在魔域,闲的无聊也会到处乱窜,偶尔践行一下作为魔族的本职工作。
无非就是行杀人放火之类的恶事。
他时常觉得自己活成了一片灰暗的阴影,或者是臭水沟里的石子,只有待在过卿尘的身边,才能够感到自己是鲜活的,不受束缚的……
——是拥有独特色彩的。
万苍任由过卿尘的尖牙在自己掌间厮磨,听着那人捣乱,吐息的频率变得越来越急促,只觉得无比安心。
二人呼吸逐渐交缠。
过卿尘身上的热源一阵阵地袭来,他身上灼热,神智不清,唇齿转为轻柔的触碰,凤眸微眯,神情忘我而又专注。
像在渴求着身旁人的垂怜。
银白的蛇尾不知何时悄然显现,缠绕上眼前的万苍,尾尖仿佛不受主人的控制似的,在万苍的腰窝处轻点。
一下、两下、三下……犹如鸿羽轻轻地蹭过,惹得人心痒难耐。
简直像亲昵而又缠绵的吻。
万苍喉结略微滚动,发出无声的叹息,用另一只手反扣住过卿尘的后脑勺,在他额间印上一吻。
——这里是我的。
他垂眸,转向过卿尘白皙的颈脖,又朝上方的耳垂处,短暂地停留,分别落下两个吻。
——这里也是我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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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珩殿内。
万苍喉结滚动, 修长的五指轻轻发力,紧扣住过卿尘的脑勺,呼出的热气尽数喷洒在那人耳畔, 又向旁边摸索吮吸, 在那雪白的后颈处, 点上道道红痕。
宛如雪地里绽放的一朵朵红梅,醒目而艳丽。
万苍略微朝后倾倒, 二人交叠的身影霎时短暂地分离。
他看着过卿尘身体上那由自己创造出来的杰作,眉梢上扬, 发出无声的轻笑,大拇指轻摁着过卿尘的下巴,又朝后一勾,半强制地让人仰起头来。
此时此刻, 他感到心满意足,就像是把灵魂抛入了九霄云外的天宫之中,无比畅快。
这是本尊的人……
——这些痕迹,自然是独属于本尊的痕迹!
万苍没有给,也不想给过卿尘更多的反应时间,他欺身前压, 唇瓣找准了目标, 口腔里那片软肉长驱直入,撬开了眼前人的贝齿, 先挑后吸。
而后轻轻地搅动,与之相接。
万苍吻得愈发投入, 过卿尘神色懵懂, 但下意识地回应着, 这般举动令万苍更加激动, 全身的细胞战栗着、叫嚣着。
——他简直比杀人的时候还要兴奋!
若是他的好好师尊,平常也能够这般听话就好了……
不,不行!
只一息的时间,万苍就彻底否定了这个相当荒谬的想法。
若是过卿尘一直如此乖巧,那就不是过卿尘了,反倒像是什么提线木偶,家养宠物之类的玩物。
——好生无趣。
万苍还是更喜欢过卿尘如同冷月高悬于天际,遥不可及的模样。
他只需居高临下地朝自己遥望一眼,都无需刻意放缓声线,也不用做别的多余之事,就能瞬间令自己心神荡漾。
从而引发出无限的遐想。
而且,对于万苍来说,占有这样高高在上的仙君,才具有挑战性……
——也更加让人有征服的欲望。
万苍亲吻之时,还没忘记引导过卿尘换气,他眼皮半掀,忽然瞥见了头顶那片充作帷帐的鲛纱,如同一片轻盈的云海,静静地悬挂在床榻之上。
一阵清风恰好拂过。
鲛纱帐轻轻摇曳,仿佛水波荡漾,带着咸湿的海风气息,和满月的柔情。
足以令人心醉神迷。
万苍桃花眼微微眯起,思绪陡转,脑海里忽然冒出个不合时宜的问题来:
——这个寝宫的名字,取得是不是仍然不够好?
外边的人虽不懂魔域内部的构造,但还是亲切地将魔尊住的地方统一称为“魔宫”,万苍本人则更愿意把自己的狗窝称为“寂珩殿”。
为什么?
不仅因为正式,还因为这是他闲暇时翻字书翻出来的名字,满意的很。
更重要的一点。
眼下仙君过卿尘正纡尊降贵,委身在这方“魔宫”里。
即使神智不清,好歹人来了不是?
如此文绉绉的名字,才配得上本尊的爱人!
仅仅如此,万苍仍然感觉差了点什么。
……是什么呢?
万苍冥思苦想,却百思不得其解,嘴上动作也一刻没敢闲着,将过卿尘好一番安抚,生怕伺候得人不满意。
他又摸了好几下顺滑蛇尾,伸出指尖,在蛇鳞上来回摩挲,如此半晌,才终于舍得放开过卿尘。
哈哈,本尊说摸尾巴就摸尾巴,如愿以偿了!
但更进一步的动作,得等人清醒了,等人状态平稳了再说。
万苍刚才落下的前两个吻,仿佛接上了之前在村中那意犹未尽的一吻,但又有着明显的不同。
又轻又急。
还带着些许探索的意味。
欲望是无尽的深海,其中的漩涡摄人心魄,令人长久沉沦,不愿醒来,甚至能叫人失去理智……
万苍了然于怀,却次次失神,甘愿为之沉溺于深海之中。
——只因过卿尘的偶尔主动。
但比起“感知”,“记忆”和“享受”,对于万苍而言,目前显然是过卿尘的身体状况更为重要!
所以他浅尝辄止,宁愿克制这一时,没敢再放纵自己。
“小白,现在有好一点吗?”万苍神情餍足,如此问道。
“唔……?”
过卿尘微微蹙眉,银白的蛇尾尖轻轻敲击着万苍的小腿肚,撒娇似的来回磨蹭,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单字音节。
不必言说,答案显然是“没有”。
过卿尘看不到万苍如今的表情,于是也就没有人能想到:魔尊竟然拥有如此温柔细致的一面。
世人都惧怕魔尊,痛恨魔尊,避之如蛇蝎。
大部分人认为,万苍外出杀人之时,脸上总戴着那半块鎏金色的面具,所以散发着滔天的恶意,揣测其相貌丑恶。
但却有极少部分人持“反对”的意见。
因为他们中有的人曾经亲眼目睹万苍杀完人离开现场的身影,还全须全尾、安然无恙地离开了。
这些人捡回了一条命。
与其说是运气极佳,倒不如说是当时的万苍已经把想杀的人全部杀干净了,所以百无聊赖,赶紧走人。
在仙魔大战爆发之前,万苍的真容不被人所知,却仍然是茶余饭后的一个热门话题。
拜托,你丫都是魔尊了……
让我们担惊受怕的老百姓议论议论,乐呵乐呵,又怎么了?
难道会少块肉不成啊?!
万苍从左霈处听闻了这一说法后,用指尖揉了揉额心,瞥了那身着粉衣,在议事的大殿内长跪不起的左霈一眼。
他真的无言以对。
……甚至觉得那些百姓说的,不无道理。
“你也别一看到本尊就跪了,”万苍单手轻叩太阳穴,对着面前的左霈,发出一声长叹,“怎么,你是觉得跪着很好玩儿吗?”
“不好玩儿,尊主!”左霈言之凿凿。
“哦,”万苍不置可否地笑笑,“既然无事禀报,那就赶紧起身滚蛋吧。”
他把带来消息的左霈轰走了,心里却莫名其妙地记挂起这件事来。
次日,万苍乔装打扮,刻意收敛了一身魔气和威压,亲自混进了人间的酒楼之中,终于亲耳听到了关于自己相貌的传闻。
什么“面目狰狞”,什么“身形猥琐”……一个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词语,从说书人的嘴里往外蹦。
然后就是百姓喜闻乐见的对比环节。
能拿来跟魔尊作对比,哦不,能拿来碾压恶势力头目的对象,自然是仙君过卿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