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长老被万苍这句话呛得不轻,气得吹胡子瞪眼,好半天没再开口。
如果不是碍于身份限制,万苍恨不得将这群为老不尊的傻逼长老,一个个拎出来,喷得狗血淋头,好好教教他们,到底该如何为人处事。
听了好半晌,在主座上装死的季秋明轻咳一声,瞬间唤回了所有人的思绪,终于舍得张嘴调解:“祝鸿,你许下如此承诺,真的知道‘仙门大比’对你意味着什么吗?”
“回宗主的话,”万苍略微仰首,直视季秋明的双眼,“弟子的消息,都是从师兄师姐那里听来的,虽然知道得不多,但也足够了。”
他语气平缓,面上不见丝毫惧色,反而让人感到惊奇。
季秋明:“那你说说看,你眼中的仙门大比,究竟是何种模样?”
“仙门大比,是仙门百家最重要的活动之一,每隔四年召开一次,目的在于促进各个宗门的弟子团结一致,交流修道心得……”
“当然了,参赛的弟子们还是更注重个人实力的提升。”
“举办每一届仙门大比的地点都不相同,如果弟子没记错的话,今年仙门大比的主办方,应该是隔壁的梵璃宗吧。”
季秋明出言打断:“你说的不错,本该是由梵璃宗全权负责,但他们宗门内部出了些问题,主动放弃了仙门大比的主办权,前些日子已传信给本君。”
“是以今年的仙门大比,将会在锦涯宗开展。”
这话一出,满场哗然。
“这恐怕不合规矩,宗主。”某位身着灰衫的长老皱起眉头,粗旷嗓音之中,暗含无尽怒火,道:“仙门大比四年一度,百年时光流逝,早该开始新的一轮了,按照顺序,正好轮到我们衍无宗负责——再不济,还有那玄逍派,悬命谷,九错殿……哪里轮得到锦涯宗?”
他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
“我看他们就是仗着宗主你好说话,欺负我们衍无宗罢了,纯粹就是蹬鼻子上脸!”
“牧长老,你先别激动。”季秋明开口安抚这位姓牧的长老。
“由于百家几乎都举办过一次仙门大比了,所以去年开会之时,我们这些宗主为了保证公平公正,决定采用抓阄的方式,选出下一届仙门大比的主办方——当时确定的主办方正是梵璃宗,消息也因此传出。”
他继而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微笑。
“本君手气向来很臭,哎,你们是知道的——第一轮就没抽中写了字的纸团,所以没办法进行后面几轮抽签。”
季秋明的言下之意是,由于他运气太背,导致衍无宗最先失去了举办仙门大比的资格。
这一次,衍无宗只能协同相关工作。
虽然在名义上,每一方仙家势力都可以作为仙门大比的主办方,但是最终的场地,有且只有一个。综合门派资源、场地和花销等几点因素来考虑,已经劝退了不少底蕴不足的小门小派。
有意向的宗门会各自传信联系,择一处地点集中开会。
彼时,稍微有点名气的仙门百家负责人齐聚一堂,好不热闹,而第一轮抓阄就筛除了一半以上的势力。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季秋明深谙这个道理,输得毫无怨言,而站在殿前的长老们听了自家宗主的解释,无言以对。
牧长老听完,直接不开腔了。
依据季秋明的性格来推测,如果没猜错的话,“抓阄”的提议,应当是他这位师伯提出来的,否则这人不会露出如同被雷劈了一般的表情。
万苍瞥了眼季秋明,感到好笑。
要知道,仙门大比不仅仅意味着荣誉,整个比试期间,负责的宗门更能从中牟取不少的利润。季秋明非得彰显什么“大宗风范”,倒不如好好按照宗门实力的排序,在会议上闹个天翻地覆,一举拿下举办权。
这下好了吧,纯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底下长老仍在窃窃私语,就连卜月语等人也投来惊异的目光,季秋明单手敲了敲椅背,灵力威压顷刻间释放而出,整个凌光殿复归寂静。
“祝鸿,继续说,关于仙门大比的详细规则,你还知道些什么?”
长老们的眼神齐刷刷飞向“祝鸿”,恨不得在后者的身上挖出一个洞来。
好家伙,有这么做人师伯的吗季秋明,拿本尊给你当挡箭牌呢!?
“是,”万苍咧了咧嘴角,眼神却了无笑意,佯装出一副思考的模样,“仙门大比并不是每位弟子都能参加的。正如刚才长老们所提醒的那样,像弟子这种第一次参加仙门大比的人,都要先通过选拔赛,取得正式参赛的资格。”
“选拔赛应该会在下个月初举行,分为个人赛和团队赛两种类型。”
“其中个人赛以擂台的形式进行,守擂成功者可晋级,反之则淘汰;而团队赛,每年对抗的人数各不相同,要看主办宗门的安排……至于具体比赛内容是什么,师兄师姐并未如数告知,弟子记不清了。”
“如果是秘境的话,其中机遇与风险并存,甚至可能会遭遇受到魔气侵袭,导致变异的生物。”
万苍前世没撞上过仙门大比,他搜肠刮肚地回忆着,又凭借自己记忆中翻看过的各类书籍,滔滔不绝地进行复述。
“讲的还算清晰。”季秋明听完万苍的陈述,点了点头。
师弟收的这名小徒弟,以前傻乎乎的,怎么现在看起来变聪明了?不像是头脑一热,就做出了参加仙门大比的决定……
难道“祝鸿”从师弟那儿学到了什么真本事,进步神速,才敢如此有恃无恐吗。
“宗主,您这是同意弟子参加仙门大比了吗?”万苍低眉顺眼地问道。
季师伯,你好歹给个准信吧。
“光我点头可没用,且不说我不是你的师尊,你还得凭借自身努力,通过层层选拔——暂且如此吧。”季秋明望向万苍,传音道:“祝贤侄,这等好消息,你还是等师弟回来,亲口告诉他吧。”
语气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神他妈“好消息”。
若是让好好师尊知道了他擅自作主,动起怒来,指不定就变成坏坏师尊了。
万苍面无表情地应了声“是,弟子知道了”,接下来就是季秋明以及各位长老的交流,有来有回。
没他这个小弟子什么事了。
等到冗长的会议终于结束,季秋明宣布“散会”,万苍迫不及待,快步出了凌光殿。他呼吸着新鲜空气,在迎面而来的微风中伸了个懒腰。
你们仙门中人开会好麻烦。
本尊就快憋死了!
“祝鸿,你等一下。”万苍正要离开之际,就听到身后有一女声传来,声如银铃般清脆,甜美而不失坚韧。
正是副宗主卜月语。
◎“本君来接徒弟回家。”◎
万苍实在想不通, 卜月语这位副宗主找自己能有什么要紧事。但他猛然想起,上一次如同这般被住拦路,还是前不久下山之时。
风长老几番试探, 变向朝着“祝鸿”透露了许多可大可小的信息, 但那人态度不明确, 堪称是在“敲打”。
万苍感到非常奇怪。
刚刚在大殿里,风长老全程一言不发, 既没有出言支持长老团,也不表明对“祝鸿”的看法, 明明十几年前的他,废话可多了。不然那人也不会扯开长椅往万苍舅舅家门前一坐,拉着小时候的万苍就要看根骨。
思考的时间转瞬即逝。
万苍脚步一顿,扯出个真诚的笑容, 缓缓转身:“不知副宗主找弟子,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要紧事,”卜月语抿了抿唇,一双美眸控制不住,目光几次飘向万苍的手腕和脚踝处,“你这件衣服不合身, 想来是长高了。”
怎么又提本尊长高了这件事?
但面前的毕竟是衍无宗副宗主, 万苍顶着祝鸿的壳子,不可不尊。
他木然地点点头。
没想到卜月语笑了笑, 示意万苍前行,边走边说, 轻声细语:“去我那吧, 我给你改改。”
“啊, ”万苍这会儿是真的惊呆了, 身形僵硬,眸中满是不可思议,“您刚刚说什么?”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话。
“按理来说,弟子服这种生活琐碎小事,有专门的弟子负责,再不济也有长老主管……我不该越俎代庖,而甘峰主照顾你多年,应当没这么粗心才是——我刚才说,如果祝鸿你不介意的话,我带你回我住处,帮你改改衣服。”
刚才在殿里开会之时,卜月语就细心地发现了“祝鸿”的衣物不大合身,少年人如同地里的水稻,仿佛于一夜间拔高了不少。
她一口气说完,表达清楚了自己的意思,眸含希冀,眨了眨眼,看向跟前的万苍。
少年人眸光澄澈,表情写满了疑惑不解,还夹杂着些许震惊之色。
堂堂衍无宗副宗主,竟然闲出屁来了,追在一名小弟子屁股后面,要给他改衣服尺寸?
好生荒谬,好生不可理喻。
若宗内人人都如此散漫,依本尊毒辣的眼光来看,不用再挑起仙魔大战,不出十年,你们衍无宗就要关门大吉了!
但话又说回来。
这位姓卜的副宗主,似乎是方才第一位开口帮他说话的人,明明她和“祝鸿”之间,没有什么交集才对。
万苍沉默了片刻,最终颔首:“多谢副宗主,就是太麻烦您了。”
他作为小辈,自然不能拂了位高权重的长辈的面子,就算前方是龙潭虎穴也去得。
何况只是区区一件弟子服呢。
“不必跟我客气,我们走这边。”卜月语见人答应了,唇边笑意更盛,就连腰间悬挂的那柄素月剑也发出阵阵颤动,似乎很是开心的模样。
她引着万苍朝大路分叉的右边走。
万苍跟着卜月语,埋首前行,始终将距离控制在三步左右,瞟着路边的花草树木,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路线。
防人之心不可无。
虽然卜月语看起来十分诚恳、温柔,但作为陌生人,还是长辈,断然不可能一上来就无故示好,这样的人,一定是看中了“祝鸿”身上某点与之相关的利益,并且想要加以利用。
万苍暗地里好一顿分析,这才觉得卜月语接二连三的怪异行为,合乎了自身逻辑,反倒放松了几分。
怕就怕本尊没有利用价值。
如果卜月语有所图谋,这就证明了“祝鸿”还有点用;如果卜月语不求回报,那就说明“祝鸿”没有了生存的必要……
无论前世今生,万苍从小到大,成长都缺乏异性的参与,连一只雌性动物都没有亲手养过,更别提单独和异性相处。
如今他越想越胆战心惊。
按照话本子里的套路,这女人指不定是装的善良,说不准会把本尊拐到哪个阴暗的角落去,然后痛下杀手!
看着面前越来越狭窄的道路,和丛生的树木,万苍反手折断树杈,皱起眉头,脚步略微停滞,没忍住出声询问:“副宗主,咱们究竟要去哪?”
祝鸿这具身体,眼下稳固在了长生境界,但他为了不暴露身份,将修为死死压制在了凝元境。
这就意味着真要动起手来,万苍还得浪费几次呼吸的时间,先行释放修为。
怕是等下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不爱凑热闹,比起你季师伯,住的是偏僻了些,不过,你不用怕,”卜月语回头看了眼万苍,似乎看透了他心中所想,出言安抚,“这条小路上有三重防护阵法,有我的神魂烙印,非我出手不可解。”
就是因为你说这话,本尊才害怕,非你出手不可解除,意思就是能把本尊活生生困死呗?!
他妈的。
本尊刚才还觉得尚且有一线生机,现在真觉得必死无疑了。
万苍面无表情,略显呆滞的“嗯”了一声,作为对卜月语的回应。他双手交叠,有意摩挲着空间戒指,满脑子都是“该如何逃离魔爪”。
“到了。”卜月语打断了万苍的胡思乱说,伸手推开院门,侧首回望。
小路消失在脚下,一栋三层高的小竹楼出现在万苍眼前。他抬首环顾四周,发现与院门相接壤的地方,有一圈低矮的篱笆,不远处,还有一块开垦过的农田。
田里那些作物绿油油的,长势喜人,一看就是有人用心栽培的。
这个种田者是谁,自然不用多说。
万苍看了看那块田地,又转回视线,看了看一袭白衣,面容姣好的卜月语,神情恍惚。
他心里有什么东西悄然碎裂了。
好歹也算是半个宗主,住的如此偏僻,竟然是为了圈块地出来,以便于她种植青菜。
万苍现在能够理解,为什么卜月语主动提出给自己“改改衣服”了,敢情是这位副宗主的兴趣使然,热爱种地,还喜欢缝制。
至于他,只是个捎带的工具罢了。
本尊当真看走了眼,竟然因为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担忧了一路!
万苍一言不发,跟着卜月语进了竹屋,在主厅的椅子上落座,抓了抓膝盖处的衣物。就是这么一挠,他惊奇的发现,这身弟子服不但短了,而且有微小的、竖着的破洞。
……虽然以肉眼看不那么明显,但也实打实的使他感到窘迫。
万苍看着卜月语进里屋的背影,阖上眸子,深吸一口气,他蓦地生出了从旁边悬崖一跃而下的想法。
不过几息时间,卜月语就回来了,她左手攥着一件崭新的白金外袍,朝着万苍摊开右掌。
“不必拘谨,我也不是第一次给人改衣服尺寸,行缝补之事。祝鸿,你先把外袍脱下来,暂时换这件。”
“多谢副宗主。”万苍眨眨眼,当即照办了,端的是好一副温良乖巧的弟子做派。
“祝鸿,我曾和你的母亲有过一面之缘,她在无意间帮过我一个忙,”卜月语朝着万苍接过衣服,当即开工,五根手指异常灵活,手里针线使得那叫个龙飞凤舞,“若是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喊我一声‘卜姨娘’。”
祝鸿,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本尊不知道的,居然还有这种事?
如此看来,卜月语会帮他说话,并非单纯心地善良,而是涉及到上一辈的交情。
万苍身形挺拔,端坐在那把木椅上,身上披着那件白金的外袍,衬得他面容精美。
他的眸光不断闪烁。
这姑且算得上是一件好事,说不定可以从卜月语这里着手,问清楚风长老口中所说的“养父母”,到底是什么意思。
万苍展露笑颜,顺从地:“姨娘。”
他这一声喊的又轻又快,听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但态度真挚,嗓音清亮,叫人心生好感。
卜月语但笑不语,从微扬的眼角可以看出,她对于这个称呼十分满意。但她抿了抿唇,心间翻涌着一阵阵悲戚之情。
她刚刚竟然对着一个孩子撒谎了。
卜月语岂止和“祝鸿”的养母卓鹤有过一面之缘,甚至和那人关系匪浅,只是这段关系,仍然不能为外人所知晓。
连“祝鸿”本人都不行。
“姨娘,”万苍看着卜月语手中动作,发现每一针、每一线都细致入微,极其熟练,喉头涌上几分干涩,“那个,要不然以后在外人面前,我还是喊您‘副宗主’吧?”
本尊真没法在众目睽睽之下,喊得如此亲昵,况且这一称呼暴露,只会招人嫉妒。
“自然。这点小事,由你自己做决定就好。”卜月语爽快地答应了。
这孩子。
果然还是脸皮薄,容易害羞。
这一段对话过后,万苍眼观鼻,鼻观心,连续默念了三遍“好他妈尴尬”,而卜月语全神贯注,修改着手中的弟子服。
屋内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
怎么办。
本尊是要现在开口提及“养父母”之事,还是等过一段时间再说?
但与祝鸿父母相熟,并且愿意提供信息的人,少之又少,更别提眼下这位副宗主看起来好说话,甚至会主动关心祝鸿。
万苍心思纷繁,盯着卜月语的动作,喉结滚动。他想要主动提问,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才不显得过于突兀。
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万苍唇瓣微张,正要主动打破沉默,就听到身旁的卜月语说:“你知道吗?当年,你娘也是这么为我缝补衣物的……如今,我再为你做这件事,竟然感到无比唏嘘。”
卜月语从空间戒指中抽了根纯金的丝线出来,语气中流露出淡淡的哀伤,手头动作明显慢了下来。
显然是联想到了那场仙魔大战,以及卓鹤之死。
“姨娘,我,呃,我娘……”万苍听完这番话,直觉那根金色的丝线有些眼熟,不知所措,语无伦次道:“娘亲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卜月语一愣,反问道:“你问我,难道甘守吟没跟你提过吗?”
甘守吟这些年将“祝鸿”宝贝似的带在身边,到底教了些什么,怎么连卓鹤的事情都不告诉他?
莫非是怕这孩子伤心过度了。
“实不相瞒,姨娘,之前那名师兄受戏魇珠控制,将我推落至悬崖,摔伤了脑袋,很多事情我都记不清了。”万苍神情平静,娓娓道来。
他反复确认过,祝鸿记忆里的甘守吟口风极严,不曾主动提到祝鸿父母,因此打算从卜月语这里好好套话,收集信息。
不过面对副宗主这等人物,还是要格外小心,否则可能被反绕进去露了馅。
“什么?”卜月语只知当时那受控制的弟子在殿中暴起伤人,却不知道“祝鸿”之前便头部受伤,秀眉轻拢,当即将手里的针线一丢,“我给你看看!”
“不用啦姨娘,有甘师叔出手,我早就已经康复了。”万苍没想到卜月语这么关心自己,他心中别扭,推开伸到面前的那只手,赶紧环抱住自己的头。
这模样有些笨拙的可爱。
“罢了,甘峰主医术高超,的确值得信赖。”卜月语无奈,瞥了一眼万苍。
她重新捻起那半根隐没在弟子服里的天蚕丝,继续进行缝补,垂眸时语气幽幽:“要谈到你娘卓鹤,她可是一位人见人爱的侠女,要不然你爹祝斐也不会这么死心塌地,一门心思只想跟着她。”
该死的祝斐,当年仅凭几句花言巧语,就拐了表姐。
“你娘是个傻子,大傻子,走到哪里都要帮人家的忙。我跟她认识之时,她还没有进入衍无宗——但你爹祝斐,却是衍无宗的驻宗弟子。”
“驻宗弟子,”万苍舌尖轻咬着这几个字,放下抱着脑袋的双手,“姨娘,现在似乎没有这种说法了。”
他疑惑不解,同时认出了卜月语手中那根极品天蚕丝,有些愕然。用天蚕丝来修补衣物,可使之自带防御效果,水火不侵,更别提是极品,效果最好。
如果换成其他负责内勤的弟子,顶多走流程上报,再丢一件新的弟子服给他,就算完事,根本不可能拿出如此好的材料。
好家伙。
这位卜姨娘是真下了血本,想要护他周全。
卜月语耐心解释:“从字面意思看来,不难理解。所谓‘驻宗弟子’,就是我们衍无宗里没晋升长老之位,但一直留守宗门的那一批弟子。不幸的是,在仙魔大战中,他们全都神陨。”
“你爹祝斐,恰好是最后一位。”
祝斐和卓鹤去世之后,季秋明偶尔会去奉安祠,对着数列牌位一站就是一上午,闭口不提“驻宗弟子”。因此,衍无宗范围内再没有这一概念了。
说话的卜月语尾音淡淡,平铺直叙。而听话的万苍感觉膝盖莫名又中了一箭,他垂下眸,无声轻叹。
本尊与祝鸿之间,怎一句“孽缘”概括的完!
万苍喉咙紧了紧,掐着指尖,呼吸有些不稳:“姨娘……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不当问。”
卜月语以眼睛作尺,无需上手比划万苍的身量,她动作迅速,此刻已经将弟子服改造完毕,将崭新的、透着金光的外袍递给万苍。
“在我面前,有什么问不得?祝鸿,你只管说。”
万苍闭了闭眼,瞬间攥紧了手里的弟子服,似乎拼尽全力才鼓起勇气,声音充满了疑惑与不安:“我下山之前,风长老曾经拦住我,提醒我一件事。”
“什么事?”
“他说‘不要忘记,你养父母是怎么死的’。”万苍缓缓抬眸,眼角溢出了些许晶莹的泪花。
这句犹如当头一棒,砸得卜月语哑口无言。她心虚地别过头,眸光骤然变暗。
这句话是能在“祝鸿”本人面前提的?
什么风长老,根本就是个疯子!
“姨娘,我的父母难道不是我的父母吗,我难道不是他们亲生的吗?我,我从小就在衍无宗长大,身边没有亲人,都说洛仙君,现在是师祖,师祖带过我,后来是甘师叔带我,我就像蹴鞠一样被丢来丢去,更没有朋友……”
“姨娘,求求你告诉我,风长老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万苍语速越来越快,泪水翻涌,眸含迫切的恳求,似乎只想求得一个真实答案。他知道,卜月语会有这种反应,代表着自己离“祝鸿”身世的真相越来越近了。
卜月语眉头轻皱:“祝鸿,你不要在意这么多。”
有过父母疼爱与陪伴,有过和睦但离散的家庭,总好过一出生便是孤儿,甚至还未出生,就注定了任人宰割的结果……
至少,让这孩子留个美好的念想吧。
卜月语抬手抚上左胸,未泯的良心在那里“怦怦”跳动着,她却不敢直视“祝鸿”的双眼:“……祝鸿,你养母她,其实是我的表姐。”
什么秘密?!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炸得万苍眼里狂跳,他眉梢微扬,如同呓语般轻声细语:“这么看来,果真是姨娘啊。”
“你说什么?”
“没什么,姨娘,”万苍抬手擦掉眼泪,脸上仍挂满了震惊之色,竭力抑制住颤抖的嗓音,“那您知道,我父母究竟是怎么死的吗?莫非还有另外的奸人迫害?”
风长老短短一句话,就透露出两个关键信息,让万苍上了心,渴望知道真相。
“你这话问的,我怎么接。”卜月语抿唇,神情似乎有些不悦,但更多的则是悲痛,“姐姐他们的确死于仙魔大战,也确实护下了几十名弟子——不仅是我宗弟子,还有其他前来支援的宗门弟子。”
“我未曾亲眼目睹他们离开,但战后打扫战场,他们的尸首不翼而飞。”
怎么又是尸体不见了?
万苍立刻想到了冒牌货,正想继续追问,就听到屋外一道冰冷人声传来:“打扰,卜副宗主在家吗。”
不必言说,来者当然是过卿尘,万苍当即喜上眉梢,转而变为忧虑之色。
该不会是本尊擅自答应了参加仙门大比,这会儿迫不及待跑回来问责的吧?!
一阵凉风刮过,屋门发出“砰”的一声,朝外大敞开。修仙者目力极佳,这点距离自然看得清屋内有几个人,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