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卿尘从左霈看到黎衔山,又盯了二人身后乌泱泱的魔族大军许久,思忖片刻,最终挤了个冰凉的“嗯”字出来,动动手指,收回了剑阵。
弟子的安全,才是眼下最重要的。
不止是衍无宗,整个仙门元气刚刚恢复,无法再经受十年前那样的仙魔大战……如今,这一战不是非打不可。
过卿尘打开出口,言简意赅地对着三人道:“你们先走。”
裂隙散发出强烈的光晕,程陵风和夙夜想都没想,朝着过卿尘行了个礼,径直跳了进去,没有半分留恋。
“师尊,弟子这就出去了,”花长舟抬起半只脚,回头望了一眼过卿尘,眼里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那你呢,你还要继续找小师弟吗?”
过卿尘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秘境崩塌,能困死这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魔族最好,而“祝鸿”生死未卜,他不可先行离开。
“师尊多加小心。”见过卿尘打定主意,花长舟留下这一句,就迈入出口离开了。
过卿尘没再管那些魔族,轻轻一拂袖,寻着不远处突然出现的异样气息,干脆利落地消失在了原地。见白衣的身影彻底不见,对面的左霈嘀咕了声“怪事,竟然不打”,当即抬手破开空门,领着浩浩荡荡的一队人离开了。
……总算把这几尊大神给盼走了!
万苍放出神魂,探查到林中没有属于任何人的气息,这才从高高的枝桠上跃下——
刚刚两方之间暗流汹涌,蓄势待发,一个不小心就会打得昏天暗地,是万苍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到的情况。他静观其变,急中生智,直接把隔空提着的三个人都丢了下去……
恰好,城主主动联系上他。
万苍将城主和姐妹花一起放出来,发配去森林外围处理碎石和业火,以此延缓秘境崩溃的速度。
当然了。
最主要得吸引过卿尘的注意力。
“归墟,”万苍缓缓呼出一口气,在林间显出身形,试图跟归墟取得联系,“该回了。”
放出去了这么久,不知道收获如何。
“嘿嘿嘿,主人。”归墟奶声奶气的声音在万苍脑海中响起,同时有四爪刨地的“娑娑娑”声传来:“现在可以走了,你需要的灵药和妖兽内丹,我都替你拿下了!主人你绝对可以拿第一!”
万苍点点头,难得露出点笑意:“不错,你做的很好——你现在在哪?我来找你。”
就是就不知道之前被迫与夙夜、程陵风拆了队,他拿到的积分还算不算得到衍无宗头上。
归墟甩甩尾巴:“主人,我在西边沙漠的尽头呢!”
……怎么跑的,跑这么远呢?
天残秘境地域广袤,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大区域,与魔域类似,但地势和风貌各不相同。万苍目前藏身的森林在西南边,东湖自然在正东方向,而沙漠,则在最靠西北的位置。
刚刚为了找花长舟三人,万苍动用空间法则来到了这里,如今又要跑到西北的荒漠里去接自家灵宠……
可谓是南辕北辙。
万苍掐了掐眉心:“城主,多兜几圈,把那俩傀儡带回来,别被小白——唔,别被追你的那位仙君发现了。”
城主此刻正带着姐妹花东躲西藏,被过卿尘追得焦头烂额,百忙之中仍然抽空回复了一句:
“……好的,主人,没问题。”
他怎么也想不到,之所以会被过卿尘追着撵,是因为万苍悄悄往他身上附了一丝混沌之力。
混沌之力是主神的伴生之力,由仙、妖、魔三种本源力量融合而成,新盛时代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了解过这种异常强大,却又极其陌生的力量。若仅凭神识探查,第一反应,只能感知到其中存在的魔息……更别提是过卿尘这样灵力自带净化效果,对魔气异常敏感的修仙者。
过卿尘在那头一脸严肃地追着城主跑。
万苍撕裂空间,在这头轻轻松松地找到了归墟,发现这头虚天之狼的肚皮圆溜溜的,毛皮油光发亮,显然是没少偷吃。
“主人,都给你,”归墟甩了甩尾巴,打了个饱嗝,示意万苍看自己身上绑着的巨大包裹,“我就偷吃了一点点——嗝儿……剩下这么多,足够你夺冠啦!”
它一头灵宠,没有储物的法器,只能这么保存东西。身上的包裹塞得鼓鼓囊囊的,压得狼背都垮了,看起来搞笑极了。
万苍抬手掂了掂包袱,将东西尽数收入天书,盯着归墟的肚子,觉得好笑:“看起来你最近没闲着,很会给本尊长脸。”
就是吃得太撑,感觉物种都要变了。
比如,从一只“狼”变成了一头“猪”。
万苍掏出身份铭牌,静静放在掌心,并不打算使用。他远远望了眼天际,抬手撕裂空间,在心底呼唤了一声城主和姐妹花,告知他们——
“回来,准备离开。”
归墟趴在万苍脚边,一副蔫了吧唧的模样,等待着自家主人打通出口:“就是就是,主人,我可没闲着,吃了好多……嗝儿,找了好多好东西——要我说的话,主人你就不该全部上交,这够你用好久啦!”
“是吗。”万苍不置可否地笑笑,“可我想让师尊开心。”
哪怕只有这最后没多久的相处时间了,他也想让过卿尘因“祝鸿”而骄傲。
顺便帮衍无宗一个小忙。
归墟不解地:“啊?”
主人怎么看起来奇奇怪怪的……不过这一趟分别以后,主人彻底掌握了那个叫“天书”的法宝,甚至力量跨越了好几个台阶。
也就是说,它离神兽更近了一步!
归墟暗自窃喜,心道“我这么机智的一头狼,果然没有做错选择”,尾巴甩得欢快极了。
眼前的空间一瞬扭曲,裂痕扩张。
万苍带着归墟没入散发着金红光晕的大门,在门缝闭合的最后一刹那,城主和姐妹花化作三道流光,直接遁回了天书里,而他动了动手指,掐了个简单的法诀。
“咔哒。”
通往外界的这扇门关闭了,一只传音纸鹤扑闪着翅膀,迅速朝着秘境中的某道白衣身影飞去。
片刻过后。
过卿尘伸出手,接住了这只看起来有些突兀的纸鹤,他听到了清亮的、独属于“祝鸿”的声音,从纸鹤里面传出——
“师尊亲启:徒儿碰到了其他宗门的弟子,他们中有人修音律,传递消息极其方便,告诉徒儿‘仙君进来救人了’……但徒儿不知道你是否还在这天残秘境中,只好留下一只纸鹤给你,希望它能替我,把‘徒儿活蹦乱跳’的好消息带给师尊。”
怎么这条传音,留得如同书信一般。
过卿尘抿了抿唇,瞳孔微动,其中的霜雪之色逐渐化开,闪动着连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温柔光芒。
“师尊,之前我的确遇到了点危险,还好有花师兄和夙师兄、程师兄他们在……啊,还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师兄,大家齐心协力解决了问题,徒儿甚至得到了一点小小的机缘,修为又有了进步。”
“师尊再见徒儿时,徒儿已经能够保护师尊了,希望师尊不要太过惊讶——唔,最好能够夸夸徒儿。”
怎么之前个人战胜出,夸了,这会儿还要人夸?
小孩子脾性。
过卿尘略微侧耳,耐心地往下听。
纸鹤里的声音顿了顿,继续道:“……但徒儿运气实在不好,被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的水龙给带走了,连师兄们也束手无策,遇到了好多漩涡,被卷了进去。后来,徒儿可能是否极泰来,迷迷糊糊的,莫名其妙就脱困了,最重要的是,徒儿遇到了那传递消息的、其他宗门的人好心弟子,如今,已经摔碎铭牌出去了。”
“——诶,对了,师尊一定是来找徒儿的吧?”
过卿尘下意识地点点头,而后反应过来那人看不到,垂眸露出些许笑意。
“祝鸿”看不到的。
他这是在回应什么呢。
过卿尘敲了敲纸鹤,继续往下听。
“天残秘境已经开始崩塌,如果师尊还留在秘境里面,要带出其他仙门弟子的话,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师尊虽然身份尊贵,是顶顶厉害的仙君,仍然会累、会受伤,万一师尊受了伤,哪怕只有一点点,徒儿都会很心疼的。”
过卿尘细长的五指轻碾,捏碎了完成使命的传音纸鹤,收拢作一团的眉心彻底放松,收回了一直握在手中的息冰剑。
这一番留言可谓极具“祝鸿”个人风格,而且,他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般轻快有力的语调……
究竟是什么时候听过?
过卿尘微微蹙眉,仔细思考,接着,额心的红痕闪了闪。他扶着额头退后,银白发丝宛如绸缎,随着身躯轻轻一抖,樱红的唇瓣微张,无端流露出几分脆弱的气息,叫人心生敬畏,却忍不住存了侵犯的念头。
功法似乎又不稳定了……
无论如何,自家小徒弟平安无事就好,值得他留下的最后一个理由没有了。
过卿尘再度探查了一番,没有发现其他弟子和魔族的气息,于是不再犹豫,闪身离开了天残秘境。
“轰隆——”
空无一人的天残秘境,彻底崩塌。
万苍再次睁眼,已经回到了锦涯宗的广场上,看着广场上主修医术的弟子来来往往,异常忙碌,似乎正在给重伤倒地、昏迷不醒的各宗弟子喂药,他不由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
……仙门中人就是这么不抗揍。
“哎,小夙夜,那边的人有点眼熟啊……”程陵风原本站在队末,排队等着接受治疗,刚刚猛然抬头,眼尖地发现了看起来有些懵然的万苍,当即高声惊呼:“瞧我发现了什么——那好像……不,那就是我们祝师弟啊!”
花长舟骤然抬首:“人在哪?!”
夙夜不顾脖子上缠满的绷带,也跟着两人看过去,眸光有些模糊地锁定了目标:“……你说的是,万白丛中一点红的那个‘红’?”
程陵风眨眨眼睛:“对啊对啊。”
万苍听到了三人的声音,但转头装聋子。
仙门百家的弟子服都素过了头,几乎是一片雪白,锦涯宗的稍微好些,有个金蓝色滚边,梵璃宗则是五彩斑斓的白,而衍无宗的蓝色弟子服,都算仙门百家中最为艳丽的存在了……
万苍垂眸看了看身上的新衣。
他在飞出空间通道之时,先转化了积分,再掐碎了身份铭牌,最后收起幕篱,将容貌变回之前祝鸿的模样,还换了身没这么起眼的暗红色长袍,没想到,如此精密的布置之下,还能被程陵风一眼认出!
难道是不管哪副身躯,哪张面孔,都太过耀眼了些?
理当如此。
因为程陵风嚎的那一嗓子,周围躺着的,坐着的,只要是广场上的人,都侧目向万苍看过来,心里震惊“竟然毫发无损,怎么可能”!
此刻,万苍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视线中心,但他展现出异常强大的心理状态,任由周围人明里暗里地打量。
程陵风没什么大碍,得到诊断结果为“无事”过后,便一个滑步来到万苍身边,将人从头到尾,好一顿隔空乱摸。
他一边试图摸万苍,一边抽抽嗒嗒地抹眼泪。
万苍瞬间拧眉,侧开身语气不爽道:“这位……程师兄,男男授受不亲,你再这样,小心出事。”
本尊这重塑的金贵躯体,过卿尘都没享受到,哪轮得到你来乱摸!
“没事,没事,你没事就好啊小师弟。”程陵风不顾旁人的目光,兀自悲伤了起来:“我还以为你被那条水龙卷走,一定是有去无回,生死由天,没想到如今还能再见你,我莫不是遇到鬼修了……”
“嘶——”
“鬼修……这就是那位‘祝鸿’吧,之前十七年没有修出灵力的废物,如今竟然如此深不可测,难道真的是鬼修不成!?”
“不是吧,我之前听秘境里的哪位仁兄亲口说,‘祝鸿’是魔族内应来着……还是登仙阁阁主亲自放出来的消息!”
“真的假的……这种人也能进仙门大比的会场,还跟我们一起进秘境,万一对我们下手了怎么办——我真是运气好——哎,怎么不叫人把‘祝鸿’赶出去啊!”
“你小点声!”
“没事,咱们俩用的是传音,没人可以听到……”
广场上躺着的伤患们发出倒吸凉气的声音,窃窃私语,或用传音交流,却都被神魂强大的万苍听了个彻底。
跟凡人街口卖瓜的大爷大妈似的。
万苍腹诽了一句,无所谓地抽了抽嘴角,比这更难听的他都听过,还有什么好怕的。
夙夜脖子上缠着绷带,缓步走到程陵风身边,笑意温和:“小师弟,看来你进入东湖,颇有一番奇遇,才能修为再度精进——不像某些人,把舌根嚼烂了,修为也无法前进一步,实在是可悲可叹。”
他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刻意咬重了“奇遇”二字,恨不得把这句话塞进地下那些其他宗门的弟子脑中。
什么货色,敢这么说话。
地上躺着的那批伤患感受到极强的攻击力,顿时齐刷刷闭上眼睛装死了。
“还有你,乱说什么呢,”夙夜往程陵风头上敲了一个暴栗,“小师弟吉人自有天相,身份铭牌还在,再不济就摔碎了出来,自然不可能出事。”
竟然替本尊圆好了,如此贴心?
万苍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程陵风捂住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都说‘关心则乱’,我刚刚在秘境里就是太担心小师弟了,这才忘了还有身份铭牌这档子事儿——怪不得你和大师兄看起来一点都不慌!”
夙夜笑容不减,移开了目光。
他其实也很担心的,只不过没有自家好友这般絮絮叨叨,咋咋呼呼。
夙夜仔细打量着万苍,确认后者安然无恙,喉结滚了滚,迟疑道:“小师弟,你刚才……”
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程陵风好奇地探出头:“怎么了,怎么了?”
万苍站在原地,一副八方不动的模样,好声好气地反问:“怎么了,夙师兄?”
刚刚这人替本尊怼了那些该死的碎嘴子,值得本尊好脸以待。
看着万苍身上带绣纹的暗红衣裳,夙夜刚刚倏地联想到那位最后碰上的“前辈”,那人似乎也是一袭红衣,缓缓摇头:“现在没事了。”
总觉得小师弟的气质和那位前辈有些像……应该是错觉。
没必要追问了。
万苍干巴巴地挤了个“噢”字出来,问:“夙师兄,我花师兄人呢?”
“我们先别待在这里了。”夙夜转头,示意万苍和程陵风跟着他离开,等走到了广场边缘处,这才启唇回答:“大师兄出来没多久,就被宗主喊走了。”
万苍:“季秋……呃,我季师伯说什么了?”
“没听清楚。”夙夜摇了摇头。
“这个我知道!”程陵风举起手来,终于插上句嘴,“好像是之前的师兄们出来以后,找宗主诉苦,于是宗主一个气不过,似乎又跟锦涯宗的莫宗主吵起来了——大师兄是被拉过去,交代补充信息,顺便撑场子的。”
即使仙君现在不在场,仍然别想欺负他们衍无宗没人。
“又?”万苍精准地捕捉到了关键词,觉得好笑,“季师伯作为一宗之主,什么时候这么不稳重了。”
程陵风正要开口回答,就被人打断了。
“请衍无宗弟子祝鸿、夙夜、程陵风,在处理完伤势以后,尽快到高台上一见……再重复一遍,请衍无宗弟子祝鸿,夙夜,程陵风——在处理完伤势以后,尽快到高台上一见,与监管者们互相交换信息。”
空中响起了异常陌生的声音。
万苍和夙夜、程陵风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读出了“不懂什么情况”的情绪。
花长舟作为衍无宗的大师兄,被监管者们喊走也就罢了,眼下,还关他们三个什么事……
——难不成是本尊救过的衍无宗弟子多嘴,上报本尊莫名其妙突破了长生境修为,杀了许多人?
或者,再往更坏处想想。
光影展开后,任何人的行踪无所遁形……本尊的身份,难道已经暴露了?
万苍拢在衣袖里的五指,骤然捏紧了,眸光变得晦暗不明。他脑海里各种画面浮现,皆与仙门弟子交战的血腥场景,双腿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一样,难以挪动半步,不由自主地摩挲起天书指环。
经历过上一世的恩恩怨怨,又接受了主神的传承与记忆,不得不说,此刻,他有点草木皆兵了。
“小师弟,别担心。”夙夜拍了拍万苍的肩头,将后者的思绪拉回正轨:“估计只是简单的问个话而已……仙君没找到你人,应该很快就出来了,别怕,有我们陪着你。”
“别怕”,“有我们陪着你”?
这是不打算追究本尊突然暴涨的修为,还打算盲目护着本尊的意思吗。
万苍有点吃不准夙夜话中的含义,眸光微动,低低的“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们三个一起去,我不信监管者们敢拿我们怎么样。”程陵风就像在这一瞬,看透了万苍的内心似的,投来一个安抚的眼神,诡异地接上了万苍内心深处的独白:
“对了小师弟,我听人说,光幕早就坏了,所以仙君才火急火燎地杀进了秘境救人,还落了个当头的剑阵威胁监管者们替他稳住秘境——那叫一个霸气侧漏!”
万苍勾了勾唇角:“嗯,我很想师尊。”
程陵风:“……啊?”
想到过卿尘,的确什么都不怕了。
万苍摇摇头,发出低低的一声笑:“没什么,我们快上去吧,两位师兄。”
锦涯宗坐落于风景秀丽的大陆东南部,背靠悬崖而建,虽护宗大阵能阻隔湿咸的海风,但监管者所在的高台云雾缭乱,仿佛唾手可及,却叫人看不真切。
那里就是他们要去的地方。
“剑来。”
万苍唤出鸿念剑,细致地往剑身上叠加了数个法诀,控制着剑身不出任何变化,然后轻轻一踩,冲向高台,稳稳落在地上。夙夜、程陵风二人坐在小叶舟上,紧随万苍身后,来到了高台处。
三人的气还没理顺,就见季秋明从云雾中走来,神色凝重。
“师……”
“伯”字还卡在喉咙里,万苍就看到季秋明皱眉喝道:“祝鸿,跪下!”
听到季秋明的怒喝, 万苍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回望。
莫说是这辈子重生成了“祝鸿”,上辈子做魔尊, 还有之前主神存在的上古时代……这个要求对于他来说, 都未免太过小众了些。
“弟子不知, 何错之有?”万苍站得笔直,对着季秋明扯出个笑, “还请季师……季宗主明示。”
他特意咬重了“宗主”二字。
季秋明平日里一身蓝袍,腰间挂着衍无宗的玉佩, 本命配剑几乎从不出鞘,在宗里不对上长老团时,大部分时候都以放松的姿态待人。此刻,他表情肃穆, 周身散发着迫人的威压,倒真摆出了几分正常宗主的味道。
夙夜不清楚情况,仍被季秋明这阵仗吓了一跳,赶紧出言相劝:
“宗主,不是喊我们三人上来交流信息吗?仙门大比尚未结束,这还在锦涯宗地界里, 无论小师弟犯了什么错, 在此地责罚小师弟,恐怕不妥。”
“就是就是, ”程陵风不住地点头,“宗主, 刚刚在天残秘境里, 我们宗门弟子被人针对了, 追着打, 还是多亏了小师弟,我们才能脱险。不仅如此,小师弟如今已经到了——”
最关键的“长生境”三个字差点要道破,夙夜赶忙甩了程陵风一个眼刀。
还嫌不够乱的吗。
程陵风后知后觉,心领神会地捂住了嘴,抬眼望向季秋明。
“喊祝鸿跪下就跪下……祝鸿犯了什么错,难道还要本宗主一五一十的讲给你们听吗?”
季秋明眉宇紧锁,眼珠朝身后方轻轻一转,传音给万苍,语速又快又急:
“登仙阁阁主污蔑你是‘魔族内应’,但我寻了个别的理由,说你与小队队员闹了矛盾,遇险后擅自脱离队伍,先行责罚。反正镌刻光影的画卷彻底毁了,不知道你们到底遭遇了些什么……”
“——祝贤侄,速速跪一个,等撑到你师尊回来,便无人再敢欺侮你了!”
万苍听完季秋明这一番话,大致明白了前因后果,挑了挑眉。
还以为真要本尊跪,倒不怕折寿。
原来是做戏啊。
尽管只是要跪着走个过场,但看这架势,真要出了点什么事,这位身为宗主的季师伯,还不是保不住本尊,得等好好师尊来定夺……可谁能说得清,过卿尘什么时候出来呢?
季秋明的说法,与“画饼”无异。
倒是仙门百家这一套做派,过了八百年也不曾有任何改变——但凡有点事就端上桌,任人审判,宁可错杀也不肯放过……
真是好一个自诩的“名门正派”!
万苍在心中嗤笑了一声,慢悠悠地“哦”了一声,撩起衣袍,双眉拧作一团,唇色霎时发白,似乎受了伤,动作很吃力一般。在他单膝几乎要接触到地面的一刹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弹回了原位。
堪称是突破人体柔韧度的奇迹。
万苍掀起眼皮,望向季秋明那一双眸子,瞬间盈满了泪水,唇边恰到好处地淌下一行血痕,脆弱得仿佛触之即碎:“宗主,实在抱歉,刚刚弟子和师兄们在秘境中遭遇了许多场恶战,还被不明生物突然袭击,已是身负重伤,暗伤全都在经脉中……弟子、弟子恐怕跪不了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旁边的夙夜和程陵风见状,一左一右,立刻将连站都站不稳的万苍架住了。
“啊,刚刚小师弟看着还好好的,是不是没去接受治疗的缘故——这是能跪的模样吗宗主,小师弟受了暗伤,如今还没完全康复呢!”程陵风语气无比心疼,“要不我给您跪一个吧,我倒是没什么大碍……广场上的医修都说我运气好,没受伤了。”
夙夜挂在唇角的笑意僵了一瞬,跟着点点头:“宗主,不论如何,小师弟都不曾主动出手伤人,更没有暗中勾结魔族——我和程陵风愿代小师弟受罚。”
季秋明听得一愣一愣的,面色憔悴,心道“我也想知道怎么办才好,监管者们七嘴八舌,根本没给反驳的机会”。
他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
原本衍无宗弟子们的身份铭牌全碎,光影消失,过卿尘雷厉风行地进了天残秘境,他一边出力,和众人一起维持秘境运转,一边传音,追着莫易玄讨要说法,直到衍无宗幸存的弟子们传送出来,他才得知了秘境里面的大致情况。
但那几个弟子只告诉季秋明,其他宗门的人是如何压迫对待他们衍无宗弟子的,谁都没提“祝鸿”诡异增长的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