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竟是我亡妻by应观渺

作者:应观渺  录入:10-01

他分明在落泪,但拼命仰首,模样有些笨拙的倔强,叫人一看就心生不忍。
还说什么“不委屈”?分明是逞强。
否则,断然不会哭得如此伤心。
过卿尘微微蹙眉,抬手替万苍擦去了唇角的鲜红痕迹,动作轻柔,并未觉得这个动作有任何不妥。他再抬眸之时,反手狠狠一挥,蓝光闪动,带着无与伦比的气势,彻底击破了岑鹭暗中释放的威压。
“轰——”
无形的狂风摧枯拉朽般卷过,逼得监管者们以灵力护体,卸去压力,却没有人敢多说过卿尘半句不是——他们这些宗主,怎么敢苛责对仙门贡献最大的仙君呢?
万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一般,眸含感激,望向过卿尘。
过卿尘:“没事了,为师在。”
好好师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话,真是比情话还动听。
万苍心情美妙了不少,心道“岑鹭,本尊放你们一马”。他悄悄挪动步伐,距离过卿尘更近。
“师尊,师尊……”
万苍嗓音带着哭腔的沙哑,轻得仅一人可闻,仿佛猫爪似的,一下下挠在过卿尘的心尖。他挨得极近,几乎要将整个人贴上去,有意无意地蹭着过卿尘的腰身。
过卿尘听着一声声的呼唤,仿佛没觉察到万苍的动作。他神色平静,一如往常,只轻声说了句“别闹”。
“噢。”万苍安静地擦着眼泪,模样十分乖巧。
师徒二人正常交流,旁的监管者不曾发言,没必要针对,故而过卿尘留了手。
而刻意向“祝鸿”施压的岑鹭,可就没这么舒服了。他感受到了震天撼地般的巨力袭来,当空骤然压下,只能踉跄退后数步,神色痛苦,溢出了比“祝鸿”还要多的鲜血,挣扎着开口:
“咳、咳咳……仙君,您这是什么意思?”
他模样看起来十分狼狈。
“岑宗主请自重,本君的徒弟,还轮不到你来管教。”过卿尘瞥了一眼被莫易玄扶着的岑鹭,声音比目光更冷:“仙门百家,各有存在的意义。本君以为,既同为修仙者,要恪守的第一条原则,便是‘心有大爱’——如今看来,并非所有人都能做到。”
这是训斥诸监管者“心无大爱”了。
这话一出,除了隶属衍无宗的五人,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季秋明头一回听到过卿尘在旁人面前冒出如此长篇大论,这般只陈述事实的阴阳怪气,连他都自愧弗如,他开始“啪啪啪”的鼓起掌来。
“……”
空气中霎时充满了诡异的氛围。
“你们聊,当本宗主不存在就好。”在收获了一众人的异样眼光后,季秋明脸皮极厚地哈哈一笑,转过身。
“仙君,您这番话,未免也太……”
岑鹭听懂了其中含义,气得涨红了脸,掐诀疗愈伤势,碍于不能直接对着身居高位的过卿尘发作,只好眸含怨恨地去瞪万苍。
万苍佯装被吓得脖子一缩。
哎哟,本尊好怕怕哦。
你们仙门中人不是最喜欢仗势欺人吗?来,欺负个仙君给本尊看看呢。
“师、师尊,徒儿真的不委屈。”万苍狠狠吃了一记眼刀,明亮的双眼霎时再度盈满泪水,唇瓣不受控制般抖了起来,双手紧紧揪住了过卿尘的衣袖:“莫说这些大宗主,没有欺负徒儿,就连秘境中那些对师兄和徒儿出手的道友们,想必也只是想给我们一点压力,好让我们迅速成长吧。”
他略微外头,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再度开口,嗓音微颤,满含自责与歉疚。
“师尊,徒儿已经反省过了,是徒儿没用——身为仙君的徒弟,却无法替你、替大师兄,守护好各位同门,叫这么多师兄白白断送了性命……”
“咳、咳咳咳!!”
万苍说着说着,又咳出一口鲜红的血,咳得撕心裂肺,浑身不住发颤,就像威压仍在似的,而后半真半假地往过卿尘的方向一倒,呢喃道:
“师尊,徒儿头好疼……”
过卿尘凤眸低垂,下意识将万苍接入怀里。他接自家小徒弟,向来是接得快、准、稳,全然不顾这一动作落在旁人眼中,生出了另外的意味。
“嘶。”
人群中,不知谁悄悄吸了一口凉气。
“哈哈。”
背对人群的季秋明,突兀地发出一声笑。
万苍倒在过卿尘怀里,舒服得几乎半阖上了眼皮,听到各种声音,挑了挑眉。
花长舟原本站在过卿尘相反的右方,一只手虚虚伸出,此刻,已经自觉地落了回去。他仿佛很忙似的,抬首望天,开始数云朵。
夙夜和程陵风面不改色,拉着花长舟,齐刷刷的后撤到十几步开外。
“你们拉我做什么?”花长舟正在数云,却被打断,一脸的不明所以,给二人传音:“好歹我也是师尊的徒弟,至于这么避嫌吗。”
他以前不是没见过“祝鸿”这般与过卿尘说话,除了觉得有点倒胃口,没什么难忍的,等数完云,大概就能继续直视了。
如果不行,那就继续数。
夙夜仿佛疲惫了数十岁,试图解释:“不,大师兄,事情没有你想象的这么简单。”
程陵风在这种事情上比夙夜更敏感,此刻一脸严肃,加入了讨论:“大师兄,你没觉得仙君和小师弟之间的气氛很微妙吗?”
“没有,”花长舟摇摇头,眉头紧锁,“师弟的确一直这副做派,得亏师尊脾气好,不然换谁都忍不了。”
……原来是这么理解的吗?难怪仙君对大师兄过于放心,放心得都有点儿不怎么宠爱了。
程陵风仔细打量着花长舟的神情,发现后者理直气壮,不像作假,顿时发出无声的叹息。
这么看来,可能压根儿就没有宠爱过。
程陵风敲着脑袋,循循善诱:“不是啊大师兄,你再仔细感受一下,联想一下——你想想看,山下最新流传的话本子,是什么类型的?”
以茗冬山为中心方圆十多公里,最时新、最热门的话本子,讲的是师徒恋,而且不是男女之间,而是一对断袖。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对小门派的师徒。
师父捡到了幼时被人追杀的徒弟,两人相依相伴,最终相恋,本该恩恩爱爱、携手同行,不料有一日,徒弟的妖族身份曝光了。世人数落着妖族,将这位师父推至风口浪尖,而师父饱受议论,徒弟更加自卑伤怀……二人上演了一出缠绵悱恻,令人潸然落泪的虐恋,只是结局尚未揭晓,等得人抓心挠肝。
然而,花长舟成天忙于练功和指导各位师弟修行,从来不会看话本子,只好如实回答:
——“不知道。”
夙夜猛掐人中,出言给暗示过了头的程陵风找补:“那自然再好不过了——我们换一个说法,大师兄,你有最心爱的东西吗?”
“有,”花长舟回答得毫不犹豫,“师尊赠送的忘生扇。”
夙夜:“……姑且算我表达不清,大师兄,你有最最心爱的人吗?”
花长舟思来想去,眉头拧成了八字,沉声吐字:“没有,我此生最敬重的只有师尊。”
大师兄原来是根木头。
再聊八百年,也是对牛弹琴。
程陵风怂了怂肩,眼神充满无奈,转头跟夙夜对视,不再怀疑自己。
夙夜长长叹气:“没事了,大师兄,你不用懂,你这样就很好,特别好——师弟在此,恭祝大师兄早日步入长生境。”
花长舟满头雾水:“夙师弟,你这话什么意思?”
程陵风眼神充满怜悯:“大师兄,我们没什么意思,就随便聊聊……哈哈。”
夙夜点头,表示赞同。
“好吧。”花长舟继续抬头望天去了。
那一头的三名衍无宗弟子无人在意,毕竟主要火力都在万苍和过卿尘身上,等到那边彻底静默了,这边的对话才刚刚恢复。
过卿尘怀里抱着万苍,任由比他高出半头的小弟子窝在自己怀里,平静地直视着岑鹭:“岑宗主以为,本君太如何?”
他往前迈了一步。
莫易玄狠狠地掐了岑鹭一把。
岑鹭肉疼得龇牙咧嘴,赶忙扶着莫易玄,在所有监管者的注视下,退了一步:“仙君太英明神武,想必对今日之事,早有决断。我等自叹不如,还需多加修行。”
“如此甚好,”过卿尘搂着万苍,风轻云淡,挨个扫视后方的监管者,再往前逼近一步,“天残秘境已碎,弟子伤亡惨重,本君的徒弟们都受了伤,急需回去静养——比赛结果,不如等明日商议后公布。”
莫易玄示意岑鹭放手,行礼后回道:“是,仙君。”
过卿尘看向众人:“下方修医的弟子都要忙不过来了,诸位还想在这里待到何时?”
他替主办仙门大比的锦涯宗,下逐客令了。
“既然仙君开口,老夫又略懂些医术,如此,便先行一步了。”
酒疯子听了半晌,终于收起手里的酒葫芦,化作一道绿色的流光,冲向了下方的广场。莫易玄“哎”了一声,跟上了酒疯子的脚步。
岑鹭一言不发,飞向广场。
剩余的监管者们也纷纷行礼,离开了原地,包括季秋明、花长舟、夙夜和程陵风在内,高台上的人走了个干净。
“哎,你们别走得这么快啊。本人的修为平平无奇,更不会医术,下去也帮不了什么忙!”
此刻,徒留原地哀号的慕沧岚。
万苍还窝在过卿尘怀里,懒懒地掀起眼皮,眼神无辜而澄澈:“师尊,登仙阁阁主好坏,竟说徒儿是魔族内应……徒儿几乎天天与师尊在一起,就差睡一张床啦,徒儿有没有别的心思,师尊能不知道吗?”
这话一语双关,主要意在告状。
万苍自顾自的说完,懒得再分眼神给慕沧岚了。
慕沧岚登时心里“咯噔”一声。
“阁主,别来无恙。”过卿尘看了眼怀里委屈的万苍,凤眸一掀,看向慕沧岚,态度比之前时见面更加冷淡:“阁主能出现在此,传播假消息,想必最近登仙阁并不怎么繁忙,生意变差了。”
他话音未落,无形威压带着势不可挡的追责态度,越体而出,直指面前之人。
“不如本君亲自登门拜访,向阁主请教一番,日后若再收到此类假消息,到底该如何处理。”
“扑通!”
“不、不用了,仙君,您实在太平易近人,太客气了……”慕沧岚当着过卿尘和万苍的面,直接跪了个大的,嘴唇发白,不住地颤抖着:“呃,那个,这个事它,想必是本人的情报系统出了问题。”
“祝鸿,本人给你道歉,实在不好意思。仙君,本人立刻回去,整顿下属,怎么能没有事情做呢……哈哈哈哈哈!”
“我当然忙啊,忙点儿好啊。”
慕沧岚似乎变回了与万苍初见时的窝囊模样,跪得真情实感,眸光虔诚,就差以头抢地,高呼“本人冤枉”了。
这番表现,简直是活脱脱的两个人。
万苍暗中观察着慕沧岚的模样,感到奇怪,难道是他看走了眼吗?
空气一瞬凝滞。
直到半炷香时间过去,慕沧岚仍然跪着,小心翼翼提问:“仙君,这下本人可以走了吗?”
过卿尘轻轻抿唇,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反倒当着慕沧岚的面,询问万苍:“祝鸿,还难受吗?”
居然在旁人面前问本尊的感受了!
那声音轻得如同一片鸿羽,无比温柔,从胸腔处传来,让万苍感觉闷闷的。他点点头,高兴得近乎有些懵然,再度往过卿尘怀里钻了钻:
“徒儿好些了,多谢师尊关心。”
“别闹。”过卿尘拍了拍万苍的发顶,扭头看向慕沧岚:“既然本君的徒弟发话了,那么阁主请便,恕不远送。”
慕沧岚疯狂点头,掏出两件飞行法器,“咻”的消失在天际。
偌大的高台空余过卿尘和万苍二人。
“眼下只剩你我师徒二人,”过卿尘放开了一直抱着万苍的双臂,毫不留恋似的,语气淡淡,“为师方才仔细探查过了,你的伤势不严重。”
何止不严重,除了本尊自行刺激穴位,狂吐淤血,压根儿就没事。
就算过卿尘护短,也从不屑于撒谎,如今为了替本尊找场子而隐瞒真相……
这不是爱我是什么?!
万苍瘪了瘪嘴,眸光恋恋不舍地黏在过卿尘身上:“师尊,徒儿本来伤势不严重。一看到师尊来了,就委屈得厉害,只想哭,浑身疼得难受,徒儿没办法嘛……”
过卿尘直言:“祝鸿,多大的人了,还要撒娇。”
万苍理直气壮,嘻嘻一笑:“师尊在眼前,徒儿就要撒娇——不仅要撒娇,还要抱抱。”
至于其余人,别提“撒娇”了。
甚至没有本尊好脸相待的价值。
万苍主动环住过卿尘的腰,将下巴搁在肩头上,动作亲昵而依恋,熟练得仿佛做过成百上千次。
这句话和动作,带来了无法言说的熟悉感,记忆里有一道少年的背影,缓缓浮现。过卿尘右手扶额,当即愣怔在原地,唇瓣轻轻翕动:
“……祝鸿,你刚刚说什么?”
“说徒儿‘还要抱抱’,怎么了师尊?”万苍收拢双臂,抬眸就看到过卿尘额间的红痕开始连续闪烁,发出璀璨夺目的猩红光芒,过卿尘眼神开始变得茫然,瞬间慌了神:
“师尊,你怎么了师尊!”
过卿尘银白发丝倾斜,歪倒在万苍怀里,连“无事”都没能说出口,晕得堪称干脆利落。
难道是记忆封印有问题,过卿尘道心不稳了?但以往并未晕得如此频繁,难道是有人在从中作祟吗。
……难道是天道?
万苍脑子转得飞快,身体反应更加迅速,一把接住了过卿尘,任由人倒在自己怀里。他越想越心惊,眸中晃出一抹惊人戾气,混身骨骼“噼里啪啦”作响,顷刻间变回了原本的模样,收回息冰剑,将混沌之力催动到极致。
他抬起手,撕裂了空间。
下一秒,万苍扶着过卿尘,出现在衍无宗的桃林里。他看着题有“大道无情”的巨石,从未如此想把这块石头给劈碎。
若不是什么“无情道”,他家小白也不至于经常晕倒,去你妈的“大道无情”!
连主神都舍不了七情六欲。
这块巨石莫不是狗屁天道亲自题的吧,目的就是给本尊添堵!
万苍缓缓呼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他将过卿尘打横抱起,三两下闪回到那人屋门口,提起长腿,对着那扇门就是狠狠一脚。
“吱呀——”
门应声而开,屋里居然坐着个人。
“这么快就回来了,小鸿。”洛藏客气定神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紧不忙地望向门外。他微微一笑,与万苍的满脸焦急,形成了鲜明对比:“或者,本君该称呼你为‘魔尊万苍’……才更加准确呢。”

◎要你的命,你肯给吗?◎
跟洛藏客对上视线的一刹那, 万苍竟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念头,但他并没有从洛藏客身上觉察到半分杀意,浑身紧绷的肌肉放松了些。
万苍怀抱着过卿尘, 无比淡定地说:“自从借用了祝鸿的身躯以后, 我和师祖见面的次数并不多, 唯有两次接触有蹊跷之处。一次乃是深夜相遇,一次则是师尊暗中相助, 仔细推敲,都不是巧合——想必师祖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自然, ”洛藏客慢慢地品了口茶,颔首道,“本君做了你两世的师祖,这么点本事还是有的。”
……你可真是个好师祖。
本尊是不是还得说一句“谢谢”呢。
万苍眉梢一拧, 正想回复,就感知到怀里的人揪紧了他的衣领,无意识地呻吟着。他顿时没了旁的心思,头也不回,像一阵风似的,刮进过卿尘的房间去了。
洛藏客拈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疑惑地回头:“……不是?”
目无尊长, 居然还一点儿都不震惊,该说真不愧是魔尊吗, 心理素质如此强大。
万苍环顾四周不曾改变的布局,将过卿尘放到床榻上, 替人盖好被褥, 牵好被角, 最后将视线落到过卿尘精致的睡颜上, 眸光饱含担忧。他对无情道并不了解,现在体内运转的本源之力,并非单一纯净的灵力,如果贸然替人治疗,说不定适得其反。
——还是得先找知道内幕的洛藏客聊聊,了解事情原委以后,再做决断。
万苍思忖的时候,目光缱绻至极,停留在过卿尘身上,最终轻手轻脚地带上门,离开了房间。他走了没两步,感觉少了点什么,于是回过头来,轻轻挥手布上两个凝神静息的阵法。
阵法散发着幽幽荧光,起到阻隔外界声音的效果,至少能让过卿尘睡个好觉。
万苍满意:“这下就好多了。”
“安顿好你家师尊,现在有空了,打算找本君聊一聊了?”见万苍重新回到桌边,洛藏客暂时放下了手中的杯盏,悠悠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揶揄的意味。
万苍掀起眼皮,不紧不慢道:“是,师祖,我安顿好您的徒弟了。”
洛藏客似乎被呛了一下,轻轻摇头,“啧”了一声,继续端起茶壶:“万苍,你还是这么不可爱,跟十年前一样。”
“可爱一词,放在我身上,并没有任何用处,而且不妥帖。”
洛藏客又哽了一下:“……本君说的是‘不可爱’。”
万苍一撩衣袍,在桌边落座,动作干脆利落,接着,十分自然地从洛藏客手里接过茶壶,拿了个崭新的茶杯,自斟自饮。他喝了好几口热乎的茶,修长五指摩挲着杯壁,在脑海组织好了措辞,这才问道:“洛师祖,我想问问你,为何我师尊会无故晕倒?为何之前他一直在外奔波?为何功法和道心不稳?”
“——无情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的语速又快又急,隐隐含着问责的意味,蕴含着掩饰不住的忧虑。
“这话说的,本君还没有追你的责,你反倒好意思来质问本君了,”洛藏客渐渐收敛了笑意,“万苍,你可知道,无情道的‘无情’二字,究竟指的是什么?”
万苍皱眉回望,结合了过往过卿尘与他相处的表现时,迟疑着启唇:“无情道,只不过是千千万万种修行方式中的一种,非得细细剖析这‘无情’二字,倒不如列举师尊与我相处的细节。”
洛藏客眉头一挑,俯身前倾,很好奇似的看着万苍,反问道:“说说看,哪些细节?”
“比如,师尊和我都住在这应离天里,指导我练习法诀和剑术,一同吃饭,一起外出,偶尔有肢体接触……但师尊总是对我出格的小动作,格外容忍。”
“简直就像不懂这些举动是什么意思一般。”
洛藏客点点头,给予肯定的回答:“不错,在卿尘拥有这般强大的道心束缚以后,脑海中再无小情小爱,会将有歧义的举动自动过滤掉,看起来也就宽容了不少。”
万苍大概有了类似的猜测,抿了抿唇。
“卿尘转修无情道之前,同样冷心冷性,却打心底里认为万物平等,修仙者自该拥有大爱,这是他不变的性格底色。”洛藏客娓娓道来,忽然话锋一转:“无情道,最大的特点不在于功法本身,而在于选择这一道之前做的准备,也就是‘遗忘’。”
“遗忘,”万苍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扯出个微笑,“啊,那便是忘了我。”
与过卿尘相处了数月的时间,他早已接受了这一事实,却始终不甘心,不懂为什么被遗忘的是自己……
难道就因为“大道无情”,所以不能容许小爱的存在吗?
“是,卿尘忘记了曾经最美好和最痛苦的一切,忘记印象最深刻的那个人——哦,也就是你。甚至忘记当初为什么要选择这条路……”洛藏客给出回答,态度之坦然,任谁听了都得愣上一愣。
“印象最深”尚且能够理解,“最美好”也可以理解……
“最痛苦”三个字,又从哪说起?
万苍心尖卷起阵阵酸涩意味,眉梢微扬,视线牢牢锁定洛藏客,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本尊什么时候成为过卿尘痛苦的根源了!?
他简直有苦说不出。
洛藏客问:“你是不是觉得很难以理解,自认为没有让卿尘感受到痛苦?”
“是,”万苍直言不讳,“我并不觉得,在我成为魔尊之前,有哪一点辜负了过师尊,令师尊感到痛苦。”
洛藏客五指收拢,捏紧了掌间的茶杯:“卿尘二次历劫,记忆全无,连相貌也有所改变,需要讨封,才能化为人身,这点你是知道的——但他既为妖身,从小灵力自带净化效果,是万里挑一的天才……成为仙君的第二次劫难,又岂会如此轻易呢。”
第二次劫难很难度过,更别提抽去妖骨,重塑仙骨的过程,过卿尘只怕是和本尊成魔时一样,经历了刻骨铭心般的疼痛。
万苍想到这里,就觉得无比心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阖眸请求道:“洛师祖,还请你明示。”
“不论是什么办法,只要现在能救小白,我都心甘情愿。”
确定了洛藏客没有攻击意图,在过卿尘的事情上,万苍向来容不得半点闪失出现,更何况那人现在陷入了昏迷。他这儿低眉顺眼的,看起来姿态放得极低,只为了得到一个答案,能够救过卿尘的真相。
“这你就太客气了,就算你不求本君,喔为了自己的徒弟,也会找你的,所以不久前,感知到主神的离去,才来这里候着。”洛藏客看到万苍这副模样,微微一笑,脾气极好的模样,终于道出当年令人痛苦的真相:“是本君没有告诉卿尘,他当年历劫,其实最重要的一环不是讨封,而是‘破情障’。”
万苍不解地问道:“情障,是指渡情劫吗?”
“正是,”洛藏客说,“但天生性冷,若没有重点的机缘或突破,又如何能对旁人生出情谊呢……卿尘知晓自己即将历劫,在他的请求下,本君出手封了他的记忆,将他变回蛇身,丢到了人间的偏远一隅。”
万苍面不改色,仔细聆听,心道“便宜师祖丢得还挺准,可谓是促成了一桩好姻缘”。
“说来也巧,他就这么遇到了你,你们二人相依相伴,度过了一段十分贫穷,但难得平安美好的日子,而这情劫,终于迎来了转折点——”
洛藏客“啪”的一放茶杯。
“他无知觉地爱上你了。”
“既然相爱,为何爱而不知?”万苍狐疑地问,“师尊他当时明明很——”
“很怎么样,懵懂?百依百顺?还是在你眼中无比美好,一心只有你?”
万苍无言以对。
洛藏客扯了扯嘴角,眼里有几分异样的情绪:“你不用怀疑,卿尘的记忆本君看过,这些情感都是真的,而且从未如此强烈过——旁人的十分喜爱,若在他脸上体现,便只表现出三分——但关键的问题在于,卿尘不懂爱,却爱上了你,最终导致仙骨大成后,生出了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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