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禹笑道:“齐宗主好大的威风。”
齐泷甩了个脸色,道:“我并未请汪宗主等人来吧。”
汪禹笑道:“我们来呢,只是想劝齐宗主解散定天宗,把定天所有资源交于我们。”
齐泷心中窝着火,冷笑道:“太上长老刚被封印寒渊,你们便迫不及待地打定天的主意,未免太不要脸。”
“你宗太上长老出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那不他自找的?齐宗主呢,老老实实如汪宗主所说的做,这样于你于我,都好。”
岫烟压低了声音,笑道:
“我们手上可是有不少,足以毁灭如今弱小无助,孤立无援的定天宗的事情。你若不如此,那我们只能摧毁定天,到时,血流成河,残岩断壁。”
“齐宗主,考虑好啊。”
“段家的事彻底了结后,希望齐宗主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汪禹笑眯眯道:“齐宗主不必送了,告辞。”
齐泷气得浑身发抖,大骂:“几个疯子!全是疯子!”
三日很快就到,许多人跑去看汪禹等人执行刑罚。
温见雪对此毫无兴趣,他挑了点心,去找简容。
简容还在为那日不让他追单扶摇的事生气,这几日,对他视而不见。
温见雪也挺无奈,本想找谢琅聊聊,顺带把能够长出狼毛的丹药给他。
这几日没事可干,温见雪惦记着谢琅被虚无海凶物咬后,就不长狼毛的问题,翻阅了古书,研究出了丹药。
谁料,谢琅听说八大妖王施压,致使祖父与天机阁前任阁主出手,将太上长老封印于寒渊千年,不知想到什么,斩断一切联络,忙什么去了。
温见雪怎么都联都联系不上,只好作罢,虚空打了某头狼一拳。
他快步来到简容住所,站在门口,探头朝里面看。
简容坐在庭院右侧的风景亭内擦剑。
温见雪提着点心来到他面前,道:“哥……”
简容看他一眼,背过了身,接着擦剑。
温见雪道:“你别生气了,下次你追,我绝不拦你。”
简容道:“各大世家门派寻单扶摇多日,依然不见他踪迹。下次,还有下次吗?”
“单扶摇那么大个人,不可能凭空蒸发,肯定有下次。”温见雪讨好地给他捶肩。
简容道:“我在擦剑,不要碰我。”
“哦。”温见雪松手,他打开点心盒,拿出一块豌豆黄,递到简容嘴边,“那吃点心。”
简容:“……”
好想生气,但找不到地方生气。
简容咬过豌豆黄,慢条斯理吃罢,才缓声道:“我没有生气,你不必哄我开心。”
温见雪心说:生气两个字都挂你脑门上了。
心中这样想着,温见雪却没有说出来,他笑着道:“我知道哥没有生气。”
简容看他一眼。
正在此时,温见雪传讯符亮起,接下传讯符,那头传来刘嶂的声音。
“宗主,余家主想见你。”
余家主?
温见雪搜刮记忆,不记得见过这么一个人,刘嶂给他解惑了。
“段家少爷段复的亲生父亲余隋。”
段复,文里爆出谢琅半妖身份的人,原名余千奇,同出剑宗,因着一颗痣,被段氏夫妇认作儿子,带到了上界。
他来上界后,与此人没有半点交集。
前几日,汪禹几人给段家等人定罪判刑,他才知晓原来段氏夫妇认段复做儿子是为了复活段青云,也才知道,段复背后有单扶摇指点,大家狗咬狗。
温见雪道:“便说我忙,请余家主回吧。”
现在来见他,必然没有好事。
刘嶂压低了声音,迟疑片刻,道:“余家主说,他知道段衡的下落。”
四周安安静静,阳光倾洒,水面波光粼粼。
温见雪顿了好一会,道:“让他等着。”
“有事?”简容问道。
温见雪掐断了联系,他点了点头,道:“哥,回见。”说罢,急匆匆离开了。
段复亲生父亲余隋说,自己知道段衡的下落,温见雪其实并不怎么相信,他端坐于主位,设下防窥阵法,不紧不慢喝了口茶,润湿嗓子,才道:
“余家主同我说知道段衡的下落是何意思?”
余隋是个中年人,应是匆匆赶来,风尘仆仆。
他站起身,笑道:“温宗主,谢宗主谢霜真名谢琅,与你是道侣是不是?段衡是谢宗主父亲是不是?”
知道得未免太多了。
温见雪看向余隋,道:“谁告诉余家主这些?段复?”
“谁告诉我的不重要,温宗主,我现在来找你,是想同你做个交易。本是想联系谢宗主做此交易,不知为何联系不上他,于是找到温宗主,温宗主同谢宗主是道侣,想来是一样的。”余隋道。
“余家主所说的交易莫非是我帮你救出段复,你告诉我段衡的下落?”
温见雪放下茶杯,左腿叠在右腿上,双手交叉,放在大腿上,神情淡淡,道:
“这场交易不公平。今日已是处刑之日,要想救出段复,谈何容易?左右你人在我的地盘,我逼问你段衡的下落,不比救出段衡简单?”
余隋看向温见雪,正好对进那双浅色眼睛,冷冷清清如一汪寒水,叫人全身发冷。明明对方只是个连他年龄一半都不到的毛头小子。
定了定神,余隋道:“温宗主,如果段复死了,段衡也不能活着。”
“段衡在你手中。”
余隋笑道:“费了些力气,救来的。怎么说,我也算是温宗主岳父的救命恩人,温宗主便是用这种态度对待恩人的?”
温见雪听到此处,有些诧异,余隋为何如此说?
难不成段衡这些年,一直被囚在什么地方。
可谁会囚他?太上长老?单扶摇?段家?
温见雪不动声色地思考着这些问题,思考几息,他不再思考,与其在此思考,不如当面问段衡。
他对段衡其实挺感兴趣。
温见雪笑了,盯着余隋,道:“余家主倘若诚心想做这交易,那就要拿出足够的诚意。”
“说实话,段衡不值得我犯险去救段复,我要段衡,不过是想问他一些事情,余家主未免高看段衡了。”
“你怎的不拿段衡去求单扶摇救段复?”
“段衡是单扶摇的独子,各大世家门派追查数日,仍然不见单扶摇踪迹,可见他本事有多高,救个段复,应不成问题。”
余隋摇了摇头,道:“单扶摇与二小姐恩爱多年,也不见他出手救二小姐,余某怎敢期待他为一个弃子去救余某儿子。”
他这里形容段衡是弃子。
对于他们这种大家族来说,凡是不能为家族建功立业的后辈,都是弃子,随意随地可以抛出。
“温宗主说到此处,我也明白了。你想要段衡,可以,你必须把段复救出来,完好无损的救出来,我便将段衡交于你。”
温见雪道:“完好无损的救下来恐怕不行。”
余隋咬了咬牙,道:“受伤没事。”
“余家主拳拳爱子之心,真是令人羡慕。”
“温宗主说笑了。”
温见雪站起身,道:“回去等着吧。救下来了,我自会联系你。”
余隋连连拱手道:“多谢温宗主。”
剑宗主宗外有一辆四匹龙马拉的车,段复的亲生母亲段吟雨坐在车内,瞧见余隋出来,当即就要下车。
“如何?”
余隋把她推了回去。
“姓温的叫我们回去等着,说救下来了,自会联系我们。”
段呤雨道:“他这话不就是说,可能救不下。你怎么不要他保证救得下来!”
“我让他保证救得下来就救得下来吗?”余隋冷冷道,“头发长见识短。”
段呤雨是段家旁系子弟,若非如此,也不会嫁到下界余家。
往日,她背靠段家,余隋怎么都不敢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现在段家一倒,猢狲皆散,余隋便端起家主架子,高高在上了,真是物是人非。
段呤雨含着气,她擦了擦眼泪,低低道:“早一日知晓段家出事便好了。”
段家被封锁,任何消息都传不出。
段复杀了他带去段家的贴身侍卫,致使放在余家内,那贴身侍卫的命灯熄灭,他们才惊觉段家出事了。
从下界匆匆赶到上界,他们耗了钱财,托了关系,在金鳞宗黑牢见到段复。
汪禹几人审讯是真狠,差点把段复一层皮都打没了。
段复向他们提起段衡,他们便意识到可以用段衡,将段复救出来。
于是找到段家主,夺了他手上的龙凤纹扳指,匆匆去了囚禁段衡的地方。
段衡被囚禁在离段家不远的溶洞。
他们之前听段复说,段衡可能被段家囚禁了起来,单扶摇在想办法救他,只要他们抢先一步,将段衡救出来,便能掌控单扶摇,让单扶摇全心全意辅助段复做家主。
所以去那试了试,想用旁门左道,把人悄无声息救出来,然而行不通,只得放弃,叫段复还是想办法取得龙凤纹扳指。
谁知造化弄人,取得龙凤纹扳指竟是段家倒台时,而且这龙凤纹扳指没用,打不开溶洞,反而触发了机关,将他们也困在溶洞内。
他们这才意识到段衡不是段家囚禁的,但是谁囚禁的他们也不知。或许是单扶摇?
虽说虎毒不食子,但单扶摇这个人,在余隋看来,太阴狠了,能伸能屈。
当年段家主段林锋看不起他,要他从城门口跪到段家,才肯同意他与段秋梅的婚事,众目睽睽之下,他竟也跪行了。
担忧段复,他们顾不得许多,叫来了人,里应外合,费尽全力,才赶在行刑之日,破开溶洞,带出段衡。
“段衡可安顿好了?”余隋问段呤雨。
时间太急,出来后,夫妻俩便分开行动。
他打听到单扶摇没去救段秋梅,明白对方不会为了段衡犯险,就来找温见雪做交易。
而段呤雨带着人,去安顿段衡。
段呤雨道:“放心,安顿好了,瞧着他病殃殃的,似乎活不了多久。”
“只要活过姓温的把咱们儿子救出来就行了。”
温见雪在猜到余隋要提出的交易时,针对怎么救段复,心下便有了个大概。
他炼制了一枚假死丹,在段复关在牢房内,即将被处死前,命吞金带给了他。所谓假死丹,字面意思,服用后,可以制造人死亡的现象。
段复满脸血淋淋,他捏着假死丹,盯着吞金,道:“没有止痛丹?”
吞金拿出传讯符。
温见雪的声音从传讯符那边传来,“段少爷,你若服用了止痛丹,怕是会露馅,既想活命,痛点又算什么?”
死刑并非直接一杯毒酒毒死,或者一把砍刀砍死,这对于犯错的修士来说,死得太痛快了,完全起不到威慑的作用。
死刑按照罪过级别来定死法,罪过级别总共十级,段复的罪过级别在七级,应该受七十七剑。
这七十七剑,将会砍断手脚,挑出部分脊骨,让他流血而亡。
段复思及七十七剑,打了个哆嗦,怒道:“难不成你没有其他办法?”
温见雪平静道:“没有,即便你想借尸还魂,也得挨过刑罚。”
温见雪对段复如此的处境,没有半点同情。
既然当初选择了这一条路,那么,不管最后是好还是坏,都自己受着,一切皆是野心膨胀,咎由自取的后果罢了。
段复闻言,咬紧后槽牙,两腮鼓起,线条硬朗。
“你莫非是在报复我以前算计你?”他问。
“你太高看自己了,如果不是这次你主动找上我,我恐怕此生都不会想起你。”
段复:……
段复像只被放了气的皮球,眼底闪过一丝狠光,道:“你若不想办法替我挨过刑罚,段衡……”
一个二个,皆拿段衡来威胁他。温见雪示意吞金走了。
段复话还没说完,就见吞金掐断联系,身影消失在牢房。
段复拿对方一点办法没有,他咽下火气,一边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君子报仇,十年不完,一边服下假死丹。
很快有人来牢房,押着他去受刑。
他跌跌撞撞出了牢房,路过段秋梅的牢房,见对方一派淡然,又路过段夫人牢房,见段夫人哭着咒骂汪禹等人,余光触及他,又恼火地唾骂他同单扶摇是骗子,妄自己对他那么好。
段复瞧了一眼,便移开视线,越过重重牢房,来到刑台。
判了死刑的罪犯死后,尸体都被洒过佛水,确保不会变成厉鬼后,取掉能用的骨头,扔在刑台附近的土坑,统一焚烧。
几个金鳞宗执事弟子顶着阴风走到土坑边,掏出焚尸专用的阳火。
“段家被处死的人真多,从早到晚,才处理完毕。”一个身材矮小的金鳞宗执事弟子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处死这么多人。”
他右侧的金鳞宗执事弟子嗤笑道:“怎么?怕了?”
“有一点吧。”
在场其他人都笑了。
“你又不曾犯这等大错,怕什么!”
他们说着,将手中阳火丢进土坑。
阳火不知落在段家哪个人身上,瞬间变大,水流一般,朝其它尸体蔓延去。
“烧得真旺。”
几个金鳞宗执事弟子盯着土坑,他们要等到尸体焚烧殆尽,才能离去。
忽然,前方吹来一道风,不远处灌木丛轻轻晃动,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响声。
“谁!”
几个金鳞宗执事弟子召出自己的本命灵器,互相对视一眼,快如疾风,来到灌木丛前,运转灵力,击向灌木丛。
枝叶尽碎,灌木丛不动了。
一个金鳞宗执事弟子用灵力拨开灌木丛,见一尸鬼。
尸鬼已经被他们瞬间打死,此刻一动不动地匍匐在地。
“哪里来的尸鬼?”
几人颇为不解,朝四周望去,未见其他尸鬼,细细思索了一番,猜测道:
“莫非是囚邪地断崖内的尸鬼?不是说断崖内的尸鬼不会出来吗?这怎么出来了。”
几人想及那满崖底的尸鬼,打了个哆嗦。
“这出来多少啊?先前便听人说是祸害,得赶紧灭了,大家非要推来推去。”
这样想着,几人收了尸鬼的尸体,回到土坑前等待了一会,见土坑内的尸体皆焚成灰,转身便朝宗内赶去,要将尸鬼出来的事禀告汪禹。
此刻,不远处的灵船内,假死丹失效了,段复清醒了。
温见雪站在灵船甲板上,透过大开的房门,看着蜷曲在床上,浑身是血的段复。
他仅仅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边喂了颗丹药吊着对方性命,边拿出传讯符,告知余隋,他儿子救出来了。
余隋夫妇很快赶到灵船,他们一看到段复便哭了出来。
温见雪怕引人注意,驱使灵船行远了一些,抄起双臂,靠在门口,道:“段衡呢?”
段呤雨正不断给段复喂丹药,余隋尚且冷静,他得听此话,站了起来,转身看向他。
“段衡好好在那里。”
“那里?哪里?”
余隋道:“温宗主,你把我儿治好,我自然给你一个完完整整的段衡。”
温见雪闻言,笑了。
“余家主,你这就得寸进尺了,交易中可没有这一要求。”
余隋道:“他伤得太重,依我们的实力,恐怕治不好,未来都将缠绵病榻。”
“那关我什么事,那是你们的事。”温见雪道。
余隋深吸一口气,道:“他若是日后缠绵病榻,等同一个废物,不如死了干净。”
温见雪笑道:“看来余家主的拳拳爱子之心碰到废物便碎了。”
余隋怒道:“我们谈时,我说得是受伤没事,而不是受重伤没事。”
“余家主,你这不是玩文字把戏?人,我已经给你救出来了,段衡,你也该交出来。”
余隋冷笑道:“段衡我想交出来,不想交出来,你又如何?”他拍了拍手,几道人影朝灵船跃来,闪入灵船,来到房间内,“段复我就先带走了,什么时候温宗主愿意治好段复,我什么时候放人。”
“我看你们是想找死。”温见雪淡淡道。
几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出现在灵船内,一剑割断了余隋叫来的人的脖子,鲜血洒了一地。
温见雪目光扫过神色僵硬的余隋,站直身体,对为首那个带着木制面具的黑衣人,道:
“去下界找剑宗分宗要些人,把余家翻一遍,若是翻一遍还找不到段衡,把余家能带走的,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带走,然后,封锁余家,不允许任何人进出,胆敢违令,格杀勿论。”
黑衣人低下头,道:“是。”身影瞬间消失了。
“你敢!信不信我将你无视规矩,救了段复的事捅出去。”
温见雪笑吟吟道:“捅出去,先死的是你,是余家。余家失去段家这座靠山,不过下界一个小家族,拿什么抗衡各个世家门派,它连剑宗都抗衡不了。”
“你这样的作法与邪修有何区别!”余隋气得脖颈粗大了几分。
“温某有事在事,便不奉陪了,先走了。”
温见雪说罢,带着人就走了。
“哗啦!”房间里的物品倒了一地。
余隋胸口剧烈起伏,眼底猩红一片。
金鳞宗。
汪禹三人正在清点段家财产。
段家倒了,段家的财产自然而然要收起,然后按照除掉段家出力多少,瓜分财产。
他们作为除掉段家的主力,分得了段家大部分财产,剩下小部分,均分给了此次参与门派世家,包括剑宗主宗。
汪禹三人本来不想分给剑宗主宗,但怕留话柄,思来想去,还是分了。
三人已经从几个焚尸的执事弟子口中得知了尸鬼出来的事。
分配了段家财产后,一边派人前去囚邪地断崖查看尸鬼出来了多少,一边给齐泷发消息,询问他考虑得怎么样了,是否要解散定天宗。
齐泷久久没说话。
李秀等得不耐烦了,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齐宗主若是不想解散定天便直说,我们自然……”
“解散。”
“你说什么?”
齐泷道:“明日一早,我便解散定天宗,只是希望解散后,你们不要为难从定天出来的长老、弟子。”
汪禹三人笑了,道:“齐宗主放心,我们定然不会为难从定天出来的长老、弟子,不光不会为难我们还欢迎他们加入我们宗派。”
齐泷没说话了,掐断了联系。
月水如水,凉意习习。
他在议政殿殿内站了许久,叫来人,叫他告知宗内诸位,明日定天宗解散的事,无视那人惊愕的目光,行至宗派供奉诸位前辈的祠堂,撩起宗袍,跪了下去。
庄重祠堂内,火光明亮。
齐泷目光扫过祠堂内,密密麻麻的牌位,浑身肌肉绷紧,缓缓握紧了拳头。
“诸位前辈,若神魂尚未入轮回,停留于世,护着定天,应然能看见现在的局势。”
齐泷垂下了视线,深深弯下腰,将头磕于冰凉地砖。
“定天大势已去,晚辈无能,不能扭转乾坤,在这飘摇不定,狼豺虎豹虎视眈眈的世间,保住定天。”
“晚辈……”
他声音有些颤抖,额头抵着冰凉地砖,直直看着一片灰黑。
过了许久,他终于接着道:
“晚辈初入定天,见群英荟萃,玉楼金阁,祥云灵禽,便对定天生出无限向往,决定努力修炼,在定天获得一席之地。”
“前些年,秦师兄秦三四离去,晚辈成了定天宗主,欢喜不已,家人皆以晚辈为骄傲,晚辈也立志做出丰功伟业,名垂千古。”
“然而时不待我,若再给晚辈几百年时间,定然……定然……”
他说不出话了。
眼圈红了,滚烫的眼泪滚落出来,砸在地面。
“晚辈继位宗主后,面对迟暮的宗派,整日整日不得安宁,如今,终于要结束这一切,晚辈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
“晚辈不想解散定天,愿意付出性命,叫定天长存。可是我的命不值什么,他们瞧不上,他们要得是定天。”
“定天同剑宗不同,人心是散的,此次解散,不会重现了。”
齐泷在祠堂跪了一夜,天亮时,一道恭敬的声音从厚实沉重的祠堂门外传来。
“宗主,汪宗主等人来了。”
齐泷擦去眼泪,整理好仪态,挺直腰板,左手置于腹部,阔步走了出去。这定天宗末代宗主,维持着他最后的体面与傲慢。
汪禹几人在议政殿大殿内等他,个个仙风道骨。
瞧见他来,皆站起身,笑道:“齐宗主。”
齐泷没有理他们,交出宗派秘境密匙、地锲、灵脉采集令牌,下界分宗管辖权等,绕过他们,走出大殿,来到广场。
广场站满人,就连广场台阶下面都站满了人——定天宗要解散的事,宗内人都知道,一大早便自发聚集在广场。
场面安静。
齐泷看过前排的内门长老,又看过外门长老、内门执事、外门执事…他一层一层看去,多么希望没有边际。然而,终究还是看到边际了。
他收回视线,淡淡道:
“从即日起,定天解散,诸位走吧。”
云雾缭绕的钟鼓楼,大钟响了三声。
沉重响亮的钟声带着悲戚,响彻云霄,传遍定天宗,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齐泷道:“此地一别,山高水远,复不相见,但愿诸位所行皆坦途,所求皆如愿。”
这句话落,矗立于上界数万年的庞然大物,轰然消散,正如数年前的剑宗。
定天宗的人昨晚得到宗派解散的消息,便收拾好了东西,齐泷一宣布解散,他们就要走了。
有人满脸喜悦,走得急急匆匆;有人一脸茫然,走得拖拖拉拉;有人满眼悲凉,走一步看三眼。
众生百态,此时上演得淋漓尽致。
“公子,我们回家吧。”
齐家护法带着人,走到齐泷身旁,躬身道,“东西已经收拾好了。”
齐泷随着护法离开定天宗,走出定天宗后,他回头望向定天宗。
定天宗建在巍峨的山峰间,由无数殿宇构成,从他的视角看去,壮丽无比,似乎同初入时,并无不同。
齐泷心头沉甸甸,眼睛酸涩,他咬紧后槽牙,上了青鸟灵车。
宗外围着许多人,他们都是其他宗派的人,来围观定天宗解散。
当然,围观是其次,他们主要是来捡漏。
定天宗身为曾经的第一宗,即便贵重的物品被汪禹等人拿走了,次一些的被宗内的人带走了,但总有些留下的东西。
这些东西或许对于大宗派不算什么,对他们却贵重,说不准能用上,反正不花钱,不要白不要,万一能捡到一个价值不菲的东西,那便赚到了。
除了捡东西,他们还想捡弟子、长老、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