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琅其实没有想到这一点,以往双修,他只是会兴奋地遮掩不住妖眸,露出耳朵和尾巴,变得半人半妖,也就是半妖形态,并没有尝试过妖形。
如今听对方这样一说,多想了一点,明白其中乐趣,尖尖的狼耳朵顿时精神抖擞地立了起来。
他用湿漉漉的鼻尖蹭温见雪额头,“就这一次,夫君,求你了。”
温见雪压着不同意。
“娘子,求你了。我们试试,我保证会有分寸,以后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温见雪依然压着不同意,后来耐不住对方软硬兼施,还是松了口。
试了这么一遍,温见雪就后悔了,果然如他预料一般。
他坐在谢琅腿上,将脸埋在谢琅肩颈,不肯理狼。
谢琅在锋利爪子上裹了一层灵力,确定不会刮伤对方皮肤后,撩起对方披散于汗涔涔后背的头发,整理成一束,用发带绑好。
“一会就出去了,见雪你信我。”谢琅替温见雪绑好头发,轻声道。
信你个大头鬼。
温见雪赌气地咬谢琅一口,听到谢琅疼得嘶了声,惊诧地抬起脸,朝狼看去,这一看,正好对进对方含笑的妖眸。
原是装疼。
温见雪没好气地要将脸埋回去,却被对方捧住了脸,用毛绒绒的狼脸,一顿乱蹭。
“别生气了。”
温见雪可耻地败于毛绒绒下,他别开对方的狼爪,抬起手臂,捏了捏又软又厚实的狼耳朵,又揉了揉琅脑袋,道:“父亲知道你这样狡诈,便把你逐出家门。”
“什么父亲?”谢琅抬起头,敏锐地问道。
温见雪这才想起,谢琅父亲的事,尚未同谢琅说。之前倒也忘记了。他盯着谢琅道:“我通过段复找到了你父亲,段衡。前些日子,我同他见面了,知道了他为何离开,以及你母亲的事,之前便想同你说,但联系不上你,所以作罢了。”
此话一出,谢琅全身肌肉绷紧,毛都快竖起来。
温见雪安抚地握住狼爪,道:“母亲并非他杀死,他离开,也是身不由己。你听我慢慢同你说可好?”
谢琅将牙齿咬得发出声响,他竭力控制自己情绪,道:“好。”
于是温见雪将事情尽数告知谢琅。
“此事应从单扶摇说起,单扶摇为研究控妖术,最先找到太上长老。
“那时,你父亲和母亲已经相识,有了感情,后来,用于研究控妖术的妖物逃窜而出,残忍杀害定天宗数名弟子,太上长老为平息众怒,将此事推到你母亲,要杀你母亲,你父亲带你母亲假死,躲到了下界。
“此后,单扶摇、段家、太上长老一直在研究控妖术。单扶摇野心勃勃,不想同人分析成果,且不满段家主与段夫人忠于太上长老,总是盯着自己一言一行,碍着自己行动,于是想做掉段家主与段夫人,掌控段家,独揽大权。
“为此,单扶摇想到利用你父亲,威胁你祖母段秋梅,共同设计段复之事。
“他煞费苦心找到你父母亲,派人伪装成你父亲,杀了你母亲和你,但你跑了,后又将你父亲抓至上界,关了起来,威胁你祖母,共同设计段复之事。这也是为何你母亲死了,父亲失踪了的缘由。
“当年,你躲避追杀,跌入荆棘丛,听到的巨响,其实是你父亲赶了回来,于他们打斗,不敌,砸入雪地的声音。
“至于你父亲为何不敌,多年前,他带着你母亲逃亡时,受了重伤,一直未能伤愈。”
“以上所说之事,很大部分,你都知晓。另外一部分则是你父亲同我说的,现下,我完整转述给你。”
温见雪说罢,盯着谢琅,注意着他的反应。
对方现在是妖形,虽然不如人形那般,没有浓密的毛,叫人比较容易察觉到他的反应,但也不至于一点反应都看不出。
谢琅垂着银白的眼帘,片刻,抬起眼帘,道:“你怎么知道段衡所言是真是假?万一他是骗你我的……”
“我拜托下界剑宗分宗弟子去问询了你祖母,所言无差。”
谢琅缄默不语。
温见雪试探道:“去见见你父亲?”
良久,他退了出去,抱着温见雪一起倒在床上。
床上铺着软和的狼毛填充而成的雪绸被,他拉过雪绸被,盖住自己和怀中人,而后把头埋于怀中人的胸膛,狼耳朵下压,贴着脑袋,道:“不想去见他。”
温见雪蹭蹭狼头,捏住狼耳朵,朝上轻拉,方才拉直,狼耳朵又压了下去,紧紧贴着脑袋。
“真的不想去?”
谢琅闷声闷气道:“没意思。”
温见雪道:“好,不去就不去。”
谢琅沉默片刻,道:“我以为你会劝我。”
“我不想勉强你,更不想看你痛苦。”
谢琅竖起耳朵,搂紧怀中人,胸膛颤动,发出低低的笑。“温郎君真好,我此生最幸运的事,便是同温郎君结为道侣。”
温见雪心头温软,他笑着又去蹭狼头。蹭着蹭着,忽觉有些不对劲,抬手一摸,摸出一簇毛。
“做什么?”谢琅敏锐察觉到不对,他从温见雪怀里拱出来,撑起身体,朝温见雪手掌看去。当看清对方掌心有什么东西后,他陷入了沉默,片刻,倒回床上,叹了口气,道:“你手劲太大了,把我毛都秃噜掉了。”
“是吗?”
“当然。以后不能揪我毛,揪多了,我会变成秃狼。”
温见雪掀起眼皮,吹掉手中的毛,道:“我不信,让我试试。”
谢琅:?
谢琅仰卧起坐,“你不是我温柔体贴的夫君了?”
温见雪坐到谢琅腿上,抬手一推,将对方推倒在床,微笑道:“我是啊,但我更想知道你所言是真是假。”
“我要生气了……”
话音未落,温见雪在他腹部成功捋了一大把毛下来。
“所言为真,看来真会把你揪秃。”温见雪将狼毛放在谢琅鼻子上,戳戳捋掉毛的地方,“谢郎君,好丑,这块皮肤是红色的。”
谢琅拂去鼻子上的毛,把牙齿磨得咯嘣响,他揽住温见雪的腰,翻身将其压在身下,冷冷道:“好啊你,把我毛扯了还敢说我丑!今天非得好好收拾你,让你几天都下不了地。”
温见雪伸手抵住狼妖乱触的嘴,眼睛笑得微弯,道:“我有个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谢琅抬头。
温见雪道:“把嘴张开。”
“什么?”忽然,一枚圆滚滚的丹药落于嘴里。
谢琅蹙眉,道:“这是……”
“好东西。”温见雪按住他的喉结,逼迫他吞了下去。
方才吞下,谢琅便觉得浑身皮肤瘙痒,起身挠了挠,辛辛苦苦黏于身上的毛全掉了。
虚无海受伤后,伤口处不再长毛,他觉得丑,便将以前的毛用术法黏在伤口处,不过终究不稳固,轻轻一揪就掉。
去了妖族地盘,成了妖王后,他寻得一妖法,用此妖法,只要不长时间翻来覆去地揉蹭抓摸,黏上的毛都不会掉。
不过现在。
谢琅心梗无比,凝出一道水镜,看向镜中的自己。太多地方没有毛了,且没有毛的地方红彤彤,他现在就像条流落街头的赖皮狗。
谢琅:“……”谢琅钻到被窝里,不愿面对事实。
温见雪捉住他的尾巴,道:“出来看看。”
谢琅气道:“我不出来,你整我。”
温见雪闷笑,“好吧,你不出来就闷死自己吧。”
谢琅道:“这样难道好看?”
温见雪道:“你永远好看。”
谢琅呵了声,道:“胡说八道,当我不知道,你就是喜欢我这身皮毛。”
温见雪披上外衣,拿出夜明珠,钻入被窝,跟狼妖面对面,道:“确实喜欢你这身皮毛,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都喜欢你。”
狼耳朵抖了抖。
“喂你的真是好东西,那是我翻阅许多资料炼制出的生毛丹,三个时辰便能令你重新长出毛。”温见雪伸手,点他眉心一下,笑道,“早知道你毛长不出来了,笨狗。”
谢琅火气全散了,他变回人形,掀开被子,把人抱入怀里,道:“我若是笨狗,你作为我的道侣,又是什么?”张口咬住他的下唇瓣,“笨狗道侣?那我们岂不是狗夫夫?”
温见雪:“……”你闭嘴吧。
三个时辰后。
谢琅的毛全长了出来,他对着水镜转了一圈,确定每一处毛都长得漂漂亮亮,变成狼,扑向温见雪。
温见雪坐在床上遮掩脖子上的吻痕,见他扑了过来,伸手抱住了他,道:“混蛋,你好重。”
谢琅在他怀里拱来拱去,道:“那换我抱你?”
温见雪道:“我要去处理宗内事务了。”
谢琅趴到床上,抬爪给他按腿,道:“你叫人把需要处理的事务搬来大殿,我帮你处理。”
温见雪道:“什么叫你帮我处理,明明你才是宗主,这是你分内之事。”
正说着话,殿门被叩响。
温见雪抬起眼睑,道:“何事。”
殿门外的执事弟子道:“宗主,一个自称谢衡的人想要见你。”
谢衡?温见雪瞬间明白此人是谁,目的是什么,他摸向谢琅竖起的狼耳朵,道:“谢郎君,你父亲来找你了。”
谢琅看向殿门,神情莫测。
“谢道友,稍坐片刻,宗主即刻就来。”
古朴厅堂,执事弟子煮上茶,斟了一杯,客客气气端给坐于左侧的白衣人。
白衣人戴着一张遮住上半张脸的木质面具,气质非凡。他接过茶杯,道:“多谢。”
执事弟子笑了笑。
白衣人啜了一口茶,放下茶杯,道:“听闻贵宗有两位宗主?”
执事弟子道:“是,一位代宗主,一位宗主。如今掌管本宗的是代宗主,宗主闭关修炼去了。”
白衣人颔首,片刻,道:“你觉得宗主如何?”
执事弟子目光骤然凌厉,道:“身为弟子,不应妄议宗主。”
“我听闻贵宗宗主是狼妖?”
“那与道友有何关系?敬道友是客,便不多说什么,望道友知晓分寸,勿要乱探本宗之事。”
白衣人笑道:“失礼了。”
执事弟子瞧着他,不再多言。稍等片刻,见温见雪来了,执事弟子退后两步,转身来到温见雪身旁,将方才的事,使用传音术,告知温见雪。
温见雪传音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执事弟子瞥白衣人一眼,退出了。
温见雪上前几步,走到白衣人面前,笑道:“父亲。”
段衡站起身,摘下面具。在寺院之中修养了一段日子,他的状态看起来好了不少,不再像初见时那段消瘦。
“近来可好?”
温见雪道:“劳父亲挂心,一切顺利。”
段衡眉间冰霜化开,他示意温见雪坐下,“他没来?”
温见雪坐下,道:“父亲怎么知道他回来了?”
“听人提起山海林一事,猜到银鳕就是谢琅。现下山海林之事结束了,你与谢琅许久未聚,谢琅必然会来此寻你。”段衡说到此处,弓起手指,轻点桌面,“这些年有愧于谢琅,他不愿见我,我也没有怨言。”
“难道你想有怨言?”
一道低沉的青年声音从厅堂外传来。
段衡动作一顿,他诧异地看温见雪一眼,站起身,走出厅堂。
时隔多年,段衡再次看到谢琅。
谢琅身着月白衣袍,腰悬玉佩,抱着双臂,靠在前方的玉竹旁。察觉到他的目光,谢琅抬起头,朝他看来。
“我说错了吗?”谢琅歪头问道,耳上挂着的银坠随着他的动作,晃了一下,折射出明亮的银光。
段衡走至谢琅面前,父子重逢,却不知如何沟通。良久,段衡道:“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谢琅低低笑了一声,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好与不好,重要吗?总之,我现在好端端站在你面前。”
段衡道:“你在怨我?”
“我怨你什么?”谢琅问道,“我应该怨单扶摇、怨段家、怨定天宗,不是吗?”
忽而来了一阵冷风。
几片枯黄竹叶从竹枝落下,飘到谢琅头顶。
谢琅拍掉头顶的竹叶,接着道:“段家和定天宗都没了,而单扶摇,我快解决了,所以我不必再怨了。倘若以前,你问我此话,我一定回答,怨你。
“我怨你那日出门,倘若你不出门,那便不会给贼人空子;怨你修为太低,遭到重创,便不能护着家人;更怨你没有料到会被找到,设下陷阱。”
段衡喉咙干涩,他哑声道:“抱歉。”
谢琅侧过身,不看他。
静默片刻,又是一阵冷风,一片枯黄竹叶落到谢琅肩上。
段衡注意到这点,抬起手想拂去竹叶。
谢琅撇开他的手,自己拍去了竹叶,正过身,道:“段衡,你的剑呢?”
“早折了。”段衡答到。至于在哪里折了,何时折的,不需多言,双方心知肚明。
谢琅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柄灵剑抛给前者。早些时候,他把自己两节指骨打造成储物空间,将一部分贵重物品放了进去。
“试试趁手否?”
段衡走至空地,试上一试,将灵剑抛了回去,道:“不如见雪给的那柄灵剑趁手。”说罢,召出了温见雪给的灵剑。
温见雪考虑周全,见了他后,派人送了一批灵剑,请他选择。他选中一柄与以前本命灵剑所差无几的灵剑,取名忆羽。
谢琅视线扫过忆羽剑,接住灵剑,收了回去,而后召出斩邪剑,身影一闪,来到段衡面前,朝他刺去。
“来战!”
段衡眉心一凝,当即运转身法,旋身避开。他的速度很快,牵出了数道残影。
谢琅刺空,一个飞跃,横劈段衡。剑随持剑者,横劈之时,流泻出乌黑的光,此光卷着浓厚杀气,刀锋尚未近人,浓重杀气便隔断段衡散于脸侧的碎发。
段衡平稳如水,聚灵格挡。
两柄出众的灵剑碰撞在一起,刺耳的金属声响彻云霄,伴随着这刺耳的金属声的是强横的威压。
温见雪走出厅堂,瞧见这一幕,掐诀升起防御阵法,瓤住此地周边建筑。
方才瓤住,地砖撕裂,狂风骤起,竹木炸开,随风而舞。
段衡扛不住攻击,朝后退了数步。
谢琅脚下地砖尽裂,他运灵震起地砖,左腿扫地,地砖化为拇指大小的石子,携带火光,犹如流星一般,直坠段衡。
段衡抛出忆羽剑,心念咒法,忆羽剑振动,形成剑阵,以一化千,劈向石子。
千柄忆羽剑维持着一个速度,它们劈飞石子时,残影与残影相连,化成丝线,彼此纠缠不清。
此时此刻,谢琅记忆中,过往的一切都变得凌乱,它们似乎存在,又似乎不存在。某一刻,它们粘附上世间的灰尘,变得极其沉重,砸穿上界,落至下界雪岭。
雪岭这个时节,鹅毛般大的雪要命地飞,冰冷的风呜咽着呛过高大松木,一路飞至岭间最隐秘的低谷。
数年前,这处低谷还存在一处房屋,然而时过境迁,此处什么都不剩了。
空荡荡,白茫茫的一片。
谢琅身上溢出妖气,眼睛变得暗红。他拖着斩邪剑,闯入千柄千忆剑之中,一剑挑飞真正的千忆剑。
“哐!”忆羽剑在空中划出一个流畅的弧度,斜插入地。
随后,满天石子随着竹木碎片纷纷扬扬从半空落下,有几块甚至砸毁了房屋。
段衡虎口被挑飞出去的忆羽剑剑柄震得发麻,胸中气血翻腾,他捂住胸口,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侧头看去,却见谢琅将剑置于他脖颈,他只稍稍一动,斩邪剑利刃便会割破他的脖颈。
“越活越回去了。”谢琅冷冷注视着他,道。
段衡扯动嘴角,鲜血直流,他咳嗽了一声,站直身体,道:“你长大了。”
“所以你老了。”谢琅将剑一收,睨段衡一眼,转身就走,“好生修炼,实力不足,万一斗不过别人,死无全尸。”
温见雪朝段衡告别,赶紧追了上去。
凉风习习,吹动满地竹叶。
段衡站满地狼藉中,看着谢琅的背影。许久,他召过忆羽剑,抱着此剑,仰望晴空。
“青羽,小狼有你几分风范。”
“唰!”
树木摇晃,枝上绿叶被凌厉剑风刮得呼哧作响。谢琅持着斩邪剑,身影快如疾风,在林中练剑。
剑式乱七八糟,出剑毫无规律,说是练剑,不如说是杂耍。
温见雪追上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他停下脚步,站在石阶上,看着谢琅。
谢琅出剑越发暴越发急促,树上树叶被剑风扯下大半,厚厚地铺在泥面。
林中最后一片树叶被扯下时,谢琅收起了剑,他踩着树叶,来到温见雪所在台阶下面一阶台阶上,抬臂抱住温见雪的腰,将头抵在温见雪肩颈处。
温见雪抬手,轻按谢琅后脑勺。
“发泄够了?”
谢琅不回话。
温见雪肩颈处感觉到几分湿意,他神情一滞,停住轻按对方后脑勺。
“你……哭了?”
谢琅声音低哑,“我没哭。”
温见雪捧住他的头,道:“让我看看。”
谢琅手臂用力,死死将头埋在温见雪肩颈处,道:“我没有哭。”他说着话时,狼耳朵与狼尾巴都冒了出来。
明亮天光之下,银白的毛发散发着淡淡的光。
温见雪无奈道:“是的,你没哭,全天下都哭了,你也不会哭。”
谢琅咬紧牙关,道:“正是如此。”他抓住温见雪的手,往自己的狼耳朵上放。
“做什么?”温见雪明知故问。
谢琅道:“摸摸耳朵。”
温见雪忍不住笑了声,抓住狼耳朵。狼耳朵又厚又软乎,他轻轻捏了捏,随后缓缓摸动。
谢琅全身放松,粗壮的狼尾在身后左右晃动。
午后的阳光明媚,照到身上,有几分热意。温见雪摸得手都有些酸了,谢琅才道可以了。
“心情好了?”温见雪放下手,问道。
“好了。”谢琅抬头,亲温见雪鼻尖一下,亲罢,又顺势亲向温见雪嘴唇。
温见雪偏头躲开,道:“这是在外面,别闹。”
谢琅追着而去,非要亲到。
温见雪揪住他的狼尾巴,道:“谢狗!”
谢琅快速在温见雪嘴唇亲了两下,“在外面又如何?谁敢看么?”
温见雪瞪他一眼。
谢琅低低地笑,他收敛妖的特征,拉着温见雪在台阶上坐下。
“我恨了他数年。”
温见雪靠着谢琅肩膀,道:“知道。”
“一朝不恨,还有些不习惯。”谢琅道。
“你会习惯,这与你是好事。”
谢琅道:“其实比起恨他,我更恨我自己,倘若那时我再强大一些,或许……”
温见雪道:“这是不切实际的想法,你那时才多大,除非生来化神修为,否则能改变什么?你若要恨自己,便恨我好了,恨我不知你在受苦,未能找到作者,改写命运……”
“这与你无关。”谢琅捂住温见雪的嘴。
温见雪笑着看他,“那你不要恨自己了,试试,走出去,好不好?不要困在当年,我担心大战来临时,你会因此受到伤害。”
谢琅抬指,瓷碗飞起,来到段衡面前。“来一碗?”
段衡接过瓷碗,坐于花架左侧的廊桥栏杆上,端起瓷碗,一饮而尽。
谢琅见状,哈了声,将石桌上未开封的酒抛给他,自己则靠在花架支柱旁,拎起酒坛,扬起头,大口喝酒。
段衡余光扫谢琅一眼,运灵一推,将瓷碗送回石桌,也拎起酒坛喝酒。
父子对着喝酒,喝了几坛,喝到月上柳梢头时,都醉了。
谢琅将斩邪剑扎入泥地,坐在支柱旁,给斩邪剑倒酒,边倒酒边道:“剑仙你老人家,好没请你喝过酒,这次请你喝酒,多喝点,别同我客气。”
段衡倒在栏杆上,一只脚踩着栏杆,一只脚踩着桥面。他将空酒坛放在胸口,侧头看着谢琅。
他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焦距,看着看着,透过谢琅,似乎看到看到了谢青羽。
他张手遮住眼睛,缓了许久,放下手,移开目光,望着天上残月,道:“剑仙是怎样的人?”
谢琅将酒坛中的酒倒完,道:“同我们都是一样的,一个头,两条脚,两只手,外加一个躯干。”
段衡声音平稳,道:“同我相同,同你还是不同。”
谢琅自鼻腔发出一声冷哼,道:“此话怎讲?”
段衡道:“你是半妖,既能使用灵力,又能使用妖力,而他不行,我也不行。”
“我道是什么不同,原是这个原因。”谢琅站起身,喝了口酒,“下辈子,你们皆成半妖,如此,便同我一样了。”
段衡笑了。
“好啊。”
“说什么都是好,难怪谢青羽说你是呆子。”
段衡道:“我倒宁可做一辈子呆子。世人不知我做呆子的乐趣,我也不需要去了解世人的乐趣。这世间的一切,皆是美好的,幸福的。”
谢琅道:“你变了。”
段衡道:“多年前,我认识的人都同我说过这话。但我没有变,只是为了更好地应对当前环境,做出一定的调整。”
谢琅放声大笑,随即道:“所以你把谢青羽也调整没了。”
段衡道:“虽然重逢至今,不曾提起青羽,但我从没有忘了青羽。单扶摇的事情彻底结束后,我会去找青羽。”
谢琅僵住,僵了会,砰一声,将酒坛置于地面,几步走到段衡面前,一把抓住对方衣领。
“怎么找?从何而找!谢青羽已经死了,魂飞魄散!你想去陪她的话,现在就去,不要碍着我的眼!”
段衡神情放松,道:“我护住了青羽的一缕神魂。据说,神魂没有彻底被毁,便有转世的可能。所以,我去找她,总能找到。”
谢琅盯着他。
段衡接着道:“放心,我不会再次抛弃你。”
谢琅咬紧后槽牙,道:“你要抛弃便抛弃,我不需要你!权势地位,我都有了,我还有知我懂我一心一意待我的道侣!你算什么?”
段衡笑道:“这样么?我由衷为你感到高兴。不过,有件事想请你帮忙。我希望你帮小狼直面当年之事。当年之事成了小狼的心魔,有心人只需稍稍刺激,便会引得小狼陷入幻觉,精神崩溃。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这都是小狼的一大弱点。见雪的丹药虽然可以压制这个弱点,但治标不治本,并非长久之计。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小狼是时候走出当年之事带来的影响了。世间种种,皆有阴阳两面,倘若只看阴面,很有可能重现当年的悲剧。”
“阳面!此事有何阳面!她走得那般惨烈,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谢琅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