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期间一点动静都没有?”齐沅问。
“没有,我什么都没察觉他就不见了。”
刘圣羽把齐沅带到曹典房间,室内的陈设也是简洁的深色,比谢临的房间小上一些,房间并不乱,窗户从内侧被锁上了,桌上有翻开的书籍,被褥整齐铺在大床上。
齐沅走上前,把手贴在墙壁上,闭眼感知。
“房间里没有灵力残留。”是个看上去非常普通的房间。
语毕,他看向谢临,后者面色平淡,眼睫微垂,对魇境里的所有事情一如既往的没什么积极性。
“说到灵力,晚上我在大厅的时候,好像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过到一阵挺强烈的灵力波动……”刘圣羽捏着下巴想了想,“就那么一秒钟吧。我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来着,因为我觉得曹典那小子的灵力没那么强。”
“灵力波动?”
“对,不过多半是错觉……”刘圣羽挠挠头,“战斗之外的事情,我都不太敏感,没仔细感受。”
“不一定是错觉。”齐沅沉吟数秒,往门外走,“情况我大概清楚了。”他清浅的声音回荡在走廊,“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先说说矮人族的事情再下定论吧。”
“哦,行。”刘圣羽又把手指插进发缝来回顺了顺,灰眼睛里显出一点迷茫,“但是曹典不见了和矮人有什么关系?”
“不是和矮人有关系,是和所有其他阵营有关系。矮人族现在剩下的是不是冉瑭和陆准?”
“可不是吗,冉瑭那小子看到你不在,失望得很,整个人都蔫了。”刘圣羽回忆着,“陆准说,他们早些时候和人族阵营有了过节,损失了一名队友,如今他们两个人势单力薄,就想着索性投奔熟人的阵营算了。”
“他们倒是思想挺活络。”齐沅笑了笑,脑海中浮现冉瑭和陆准愁眉不展的两张苦脸。
那两个人应该都没看过幻想乡,对阵营对抗的刻板影响不深,也都不是善于谋略的类型,与其两个人在雷霆山互相干瞪眼,确实不如主动寻求帮助。
“不过谢临说,初拥只能给一个人。”刘圣羽回头看了谢临一眼,“他已经给了你,曹典又不在,只有我还有这个能力。他们有两个人,还挺尴尬的。后来夜深了,他们就先回去了。”
初拥只能给一个人?
齐沅有些狐疑,他看了看身后的谢临,那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默默站着,对自己的名字被提到一点反应也没有。
谢临可是千年的吸血鬼女帝,力量不至于就这么些吧?
这么想着,他正要开口询问,却听到清冷低沉的声音。
“你已经接受了我的初拥。”谢临看着齐沅的眼睛,脸上没什么表情,“我不能再给别人。”
其实并非不能,而是不想。
他的视线停留在齐沅的颈带上。也许那下面被他咬过的疤痕早已消失,但他会一直记得圆月下的那次初拥,那是他小小的私心。
是他留给他的独有标记。
“也行。”齐沅并没有多想,考虑到每个种族具有各自的领地、特征以及活动时间,他倒认为让冉瑭和陆准保持矮人身份是好事,因为在之后的预言诗里,未必没有需要特定种族才能到达的地方。
“曹典消失后,矮人族主动上门投奔,与此同时,我去见了精灵族,他们的人数也没有变化。曹典的去向已经很明显了。”
“什么,我怎么没听懂?”刘圣羽一头雾水。
“如果我猜的没错……曹典被转移去人族阵营了。”
“为什么这么说?”
“曹典房间内的窗户关着,你也没看到他从门里出来过,他是在自己屋里消失的。如果是违反了这个魇境的某种规则导致出局,他应该会和之前的肖恺一样变成玩偶娃娃被留在房间里。”
“那你怎么知道他去了哪里?”
“你晚上感受到的灵力波动应该来自某种空间召唤法术。人族有个叫左思琪的法师,我还在精灵阵营时和她有过交锋,她当时就用过一种小范围的空间转移法术,把自己和队友的位置交换了。”
“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刘圣羽恍然大悟,又突然一拍大腿:“不对啊!那万一人族那边继续召唤,把我们全部召唤过去怎么办?”
“目前暂时不会。”齐沅揉揉眼睛,神色有些疲倦。他回想起左思琪破裂的法杖水晶,说道:“她使用那类法术应该相当耗费灵力,无法做到短时间内连续使用。而且,她的召唤是随机的。”
“等等,你怎么知道是随机的?”巨型哈士奇眨眨眼,不明所以。
齐沅嘴角抖了一下,盯着他坦然的脸看了一会儿,有些无奈:“要是你能选择召唤的对象,刘圣羽。”
“在我们这些净魂师中,你会最先选择谁?”
“当然是谢临。”刘圣羽想当然回答,然后朝谢临的方向瞅了一眼,发出一声“嗷”,“谢临还在这,就表示……”
“对。想必无论是谁,只要自己能主动选择,都会想最先把谢临拉到自己的阵营。”毕竟他是个人形bug机,有了他,等于就有了无视规则的资本。
齐沅想着,也将视线转向谢临,后者听了他的话,脸色显出几分愉悦,好心情地主动发问:“明早行动前你打算做什么?”
齐沅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睡觉吧,还能做什么。”他尖耳朵微微颤动,在走廊壁灯的映照下,脸上极明显的困倦无处遁形,眼底有明显的青影。
他强打精神朝谢临笑:“说起来,我这种半途加入的小角色,在赤红帝国能否拥有一个卧室?”
“不能。”谢临果断拒绝了他。
“欸?”齐沅眨眨眼,有点懵。
“但你可以去我房间睡。”谢临眼神示意走廊的尽头。
“哦……那你呢?”一旦放松下来,齐沅的大脑便被积累下来的疲惫完全压制,思绪逐渐混乱,整个人都有点不在状态。
“……或许你还记得,我现在是个吸血鬼。”谢临剐了他一眼,又看他摇摇晃晃靠墙站着,眼睛都快睁不开的模样,语气轻柔下来。
“去睡吧,早上我喊你。”
清早,天空呈现浅蓝灰色,熹微的金光比朝阳更早浮现于东方的天边。鸟鸣声中,齐沅和精灵阵营的三人在诸神山脉的东侧一角准时碰面。
“齐沅,你确定是这里?”沈笑莹看着眼前的山体,“我没看出这片山峰有哪里和周围不同。”
齐沅点点头,笑而不语。
确实,第一缕光的含义并不难猜,然而太阳光的照射范围何等辽阔,整个诸神山脉的东侧,延绵不绝的山峰都会在清晨被东升的旭日所照耀。
按照诗歌里的描述,他们应该要先花一个早晨去观察被第一缕阳光照到的山峰范围,再花费一个晚上锁定山峰之内黑潮的位置,找到其中的玄机,然后在次日的清晨才能走到现在这一步。
多亏了他昨晚对于水声近乎莽撞的探寻,他们如今才有机会把获得谜底的时间提前。
“我让你们准备的东西都带了吧?”齐沅没急着回答沈笑莹,看向一旁拿着包裹的宋以辞和严溯。
“带了。”宋以辞点头,把包裹放在地上,小心打开,里面赫然是几面风律之城的透明城堡里随处可见的镜子。
“那就好。跟我来吧。”
齐沅带头朝一角山壁走去。
日出的时间不等人,比起解释,他更倾向于直接带他们去看。
山峰的山脚下有一个小小的洞口,这是他和谢临昨晚沿着水流发现第二汪山间深潭后,在洞穴深处顺着一条通道走出去到达的地方。
沈笑莹看到被草木遮掩下窄小的一人宽洞穴,脸上疑惑的神情收敛起来,跟在齐沅身后走进洞穴,宋以辞紧随其后,最后则走着严溯。
“那是……”窄小幽暗的洞穴路径笔直,却连续有好几个诡异的折角,尽头深蓝色的水潭让沈笑莹惊呼出声:“黑潮?”
“水面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宋以辞俯身走出来,环视四周,敏锐地看到水面上的异物。
那是一个小小的人形雕塑,双手紧贴,手掌摊开朝上,像是在接什么东西,迷你的掌心之中却空无一物,只在手掌相接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圆点。
雕塑的左下角写着什么。
“溯光。”
宋以辞推了推眼镜,眯着眼睛在一片昏暗中勉强读出上面的字,温润的声音回荡在洞穴中。
“溯光是什么意思?”沈笑莹来到他身边,看了一眼幽深无波的水潭,面带困惑,“我们该怎么做?”
“若第一缕光照亮黑暗一隅。”齐沅垂眸低吟,“非凡之物显形于暗潮之底。”
“诗中所包含的讯息不止地理位置。要怎么做,诗里也已经告诉我们了。”
第74章 幻想乡(12)
“原来这就是你让我们带镜子的原因。”宋以辞回忆起一路从洞穴口走来的通道,虽然窄小曲折,拐角之间却都是笔直相连的。“也就是你了,齐沅,能想到用镜子这一招,真是妙。”
“……通过镜面反射,把阳光带到这个洞穴里,最终照射到这个小人的手上?”沈笑莹终于也反应过来,回身看向来时窄小的洞口。
齐沅笑了笑:“其实也是昨晚我去你们那里时,在茶桌边上看到镜子,受到启发。”要不然,他也不是没有过暴力破坏山体,直接让这汪深潭暴露在阳光之中的想法——虽然那明显不是正确的解密方法。
“洞口需要一个人,通道内部的拐角处需要两个人,最后留一个人在洞窟内,完成最后的反射。”宋以辞回忆起经过的拐点,“齐沅,你就留在这里吧,我们出去。”
“我去最外边好了。咱们抓紧时间,很快太阳就要升起了。”严溯拿起一面镜子,往通道里走。
“那我去第一个拐角。笑莹姐你去第二个可以吗?”宋以辞也捧起有些厚重的镜子递给沈笑莹。
“没问题。”沈笑莹接过镜子,跟着他朝通道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神色郑重:“齐沅……最后一棒就拜托你了。”
“嗯,放心交给我。”齐沅朝她肯定地点点头,回给她一个微笑。
“准备好了吗?太阳正在冒头,树林那头已经照到阳光了!”几分钟后,严溯厚实的声音穿过洞穴,带着回音传入洞底,“第一缕光要来了,接好咯!”
齐沅凝神望着通道的方向,耐心等候。洞穴口传来窸窣的声音,他听到些许脚步声和镜子不小心划过石壁发出尖锐的摩擦声,然后有一道光从狭窄的通道内闪过来,飘忽着,一下子晃了他的眼。
“齐沅,能接住吗?”沈笑莹有些紧绷的声音传来,听得出来她在尽力控制光线不要乱抖,但调皮的光显然不受她的控制,一下下闪烁着。
“把镜子固定住!”齐沅用手遮住眼睛,朝光线传来的方向喊道,“如果不稳定,试试用灵力连接镜面和石壁。”
许是他的指引起了作用,那道不断跃动的光源终于逐渐安定下来,在偌大的洞窟里形成一道斜飞的寸光,刺破洞中的昏黑,水潭也呈现轻微的亮色。
齐沅捏着镜子边缘的手指有些泛白,他屏住呼吸把手中的镜面贴上那束源自朝阳的晨光,在离雕塑数米之外的距离扭转了光源的路径,那道光顺着他不断调整的镜面,在水中来回游走一阵,最终稳稳停在水潭中央捧着手的小人身上。
晨光贴合在小人手掌中央的时候,齐沅先是听到一声“滴”,紧接着,巨大的轰鸣声响彻洞穴。
大地剧烈震颤起来,水潭连接窄小河道的入水口骤然断裂,潭中的水化为雾气向上蒸腾,墨色的水汽在空中翻涌成浪花的形状,齐沅终于窥见“黑潮”真正的模样。
随着震颤,水潭及其周遭数米的地面竟是拔地而起,像一块横空出世的巨石,在巨响中不断攀升,砂石和尘土顺着突起的石壁往下滚落,仿若没有水流的瀑布。
齐沅因为剧烈的晃动有些站不稳,他弯腰伏在一块相对稳固的石头旁,用灵力形成轻薄的盔甲护住自己,被迫跟随不断抬高的地面一路向上。
接近洞穴顶端的时候,他原以为会受到猛烈的撞击,顶部的石头却在接触到他的瞬间化为黑色的小方块,波动着朝两侧散去了,于是水潭所在的这块巨石就这样带着齐沅突破了山体表面,跃至迭起的山峦之间。
石块不断升高的时候,涌动的黑色雾气迷了他的眼。齐沅手指紧紧扣着冰冷的石壁,有些茫然地睁眼,被动地感觉到最后一丝光线从眼中消失。因为视线的消失,他自心底感到一丝恐惧,耳边却听到断续的,诡异的声音。
“读取中……读取中……”
“读取成功。”
眼前蓦地浮现沈乐臻纯真的脸。
“今天是幻想乡播出的日子哦。”他伸出病号服下的小肉手,脸色有点憔悴,却一脸激动地指了指房间一角的电视,“一会儿八点两集连播,简直太棒了!”
“看完了以后,我还想看一下昨天那两集的重播。”他靠回床上,打开遥控器的盖子,把里面的电池抠出来放在手心玩了一会儿,又重新仔细塞回去。
“除了看幻想乡的时间,别的时候总是这么无聊。什么时候才能从医院里出去呢?我想我的娃娃们了。之前我让妈妈给约尔新买了一条粉色的裙子,还没来得及给她换上呢。”
“爸爸妈妈说我生病了。可是我觉得我其实挺健康的。”沈乐臻抬眼看了看前方,眼珠颤动了一下,下意识摸住自己的脸揉了几下,苍白的脸颊被他搓出一点红晕来,“嗯……看,起,来,挺……”
“寄……一……安……可……昂……的。”
他的最后一句话说到一半忽然出现卡顿,随后的句子不再完整,末尾的几个字带上了电波,随着忽然冒出的“沙沙”声变得绵长。沈乐臻的脸被忽然涌现的黑色小方块开了一个洞,看上去有些可怖,那个空洞随着他飘忽的尾音逐渐扩大,最后把他整个人完全撕裂。
眼前重新恢复一片黑暗。
齐沅深深呼吸,意识到肺腑间的霉味消失不见,清新的空气涌入鼻腔,他手指划过冰凉的石壁,摸索到一块平坦的地方靠着坐下来,眼前的黑雾中逐渐消散,他抬手抹过额间的冷汗,徐徐升起的朝阳把他的手臂染上一层金光。
不远处,水潭里的小人儿手上好像多了什么东西,他使劲眨眨眼睛,歪斜着身子站起来走过去,高处的风叫嚣着寂寞席卷了他,他捂着胸口咳了几声,差点被吹至巨大石块的边缘。
他分不清刚才被黑雾包裹后看到的画面究竟是所谓的反馈还是一种攻击,只感到浑身上下都没力气,走向水潭的这两步迈得异常艰难,心口闷得厉害,总算还是有惊无险的拿到了雕像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个带着一点弧度的半透明固体,像是什么东西的一个碎块,并不完整,材质偏软,使一点劲往下捏的话,表面会微微凹陷下去。
齐沅一时也猜不透这个小东西是用来干什么的,但是无疑它就是诗文里所说的“非凡之物”,所以他小心把它放进白裙上原本用作装饰的口袋——此刻他无比庆幸这是一条能找着口袋的裙子。
没有留给自己休息的时间,他的目光从水潭中收回,自巨石之上俯瞰四周,一眼看到诸神山脉中央被紫色云雾环绕的,雷鸣声不断的阿比斯峡谷。
这块石头竟然已经来到了这样的高度。
或许不能再把它叫做石头,叫做石柱比较合适。
他摸了摸自己的背后,收拢起来的风灵翼还在身上。松了一口气,他通过圣树阿卡扎卡象征着的风律之城和紫水晶彰显的赤红帝国,大概记住了异起的石块的位置,然后展开风灵翼,不再留恋,纵身跃下。
出现这样剧烈的变化,曾经的那个山洞完全倾塌,他得去看看宋以辞他们的状况。
自高处顺着巨石盘旋了一阵,齐沅努力想找到几个精灵的身影,然而东侧山峰连接的是一片密林,想要在其中找到人影并不容易或者说过于艰难。
他拢了拢翅膀,打算降低高度再仔细找一圈,却被自地面倏然接近的火球带来的滚烫温度灼了呼吸。
第75章 幻想乡(13)
齐沅回到赤红帝国的时候,大厅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太阳升至头顶,时间已然接近正午。
他轻手轻脚走进谢临的房间,按着胸口咳了两声,向床上看去。金发的吸血鬼正在沉睡,鹅绒大床四周深色的帷幔没有被完全拉上,他看见那人修长苍白的手指搭在床边,松松地垂下去,在睡梦中意外地显得毫无防备。
许是拥有了血族的身体,谢临在白天总显得异常困倦。即使他尽量不表现出来,早上和他告别时,齐沅确实清晰的看到了他尽力压在眼眸深处的萎靡。
他没打算吵醒谢临,弓着身子走到桌边坐下,从口袋里掏出废了好大功夫才找到的“非凡之物”——一块半透明的,有一点弧度的固体,有点像某种稍硬些的凝胶。
房间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顶灯也没有开,只有角落里的地灯亮着荧光,他在微弱光线中盯着手心里的小东西看了一会儿,忽然又咳起来。
齐沅在第一时间收拢手指遮住手中的东西,捂着嘴压低声音咳了一会儿,手心沾了点潮湿粘腻的痕迹。他没什么表情,垂着眼默默抽纸擦了手,摊开另一只手,发现掌心里的小东西表面竟也不小心沾到了一些,这才微微皱了眉。
他把那小东西仔细擦干净,然后抬眼看向房间的角落。深色方正的垃圾桶里空无一物,于是他把脏了的纸揉成一团,暂时压在身侧的矮柜下面。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回头,看见谢临已经揉着眉心从床上坐了起来。
“吵醒你了?”
“没有。”谢临伸手在鼻梁上捏了捏,睁眼的一瞬,狭长双眸中出现短暂带着水雾的迷蒙,但那点雾气很快就消失不见,他的目光重新变得幽深,盯着齐沅的脸看了一会儿,眨了眨眼,缓缓问道:“你刚回来?”
“差不多。”齐沅又压着眉头轻轻咳了一下,喉结滚了滚,努力保持声音的平稳:“第一句诗的宝物已经拿到了。现在是中午,你可以再睡一会儿,等你状态好一点我们再讨论。”
“没事,已经睡够了。”谢临摇头,不知道是不是刚睡醒的缘故,他的声音相比于平时的泠冽,要轻柔许多,语速也有点慢,尾音拖得很长,听起来懒洋洋的。
他眼神在齐沅身上扫过一遍,发现那人脸色比之前白了很多,嘴角不由绷紧了些,脸上的倦怠之意逐渐退散:“你的脸色不太好。发生什么了?”
问的是疑问句,却是毋庸置疑的语气。
“没什么,拿到宝物后遇到了一点小麻烦。”齐沅递给他一个安抚性质的微笑,站起来的时候身子微不可察地晃了晃,走到床边把手上的小东西递给他。
“今天的成果就是这个小玩意。你研究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想法?”他看着谢临直勾勾盯着自己,满脸写着“我不信”的表情,有些无奈:“你别这副表情,看着有点吓人。”
语毕,他朝谢临走过去,打开床边的壁灯,把手伸到谢临的手边上。他们两个人的手都偏瘦长,皆是手指纤长,指骨分明,谢临的手比他大一些,手上的青筋更明显,指甲也稍微长一点。
要是在平时,谢临皮肤虽然白,却和总是带着一身病气的齐沅那种血色缺缺的淡白相距甚远。然而在这个魇境里,血族的身份让他的肤色也一直是苍白的,这会儿两个人的手背放在一起,竟是分不清谁比谁更惨白一些,看起来有些莫名的好笑。
但谢临印象里,刚进入魇境的齐沅并不是这般惨白的。那人才在医院里睡了很久,也好好吃了饭,气色甚至比之前一段时间都要好一些。
肯定出了什么事。
他眉头又压低了一点,刚要发问,齐沅却抓着他的手腕把他的手翻了过来,然后把那个凝胶一样的小东西放在他手心。
“你看,现在我们的肤色差不多。这代表着我在逐渐朝血族变化,皮肤自然也会变得白一点。”
因为俯着身子,齐沅银白的发丝坠至颈侧,他桃花眼里也带着笑,澄澈的眼眸里盛着壁灯反射出的一点碎光,配合一身白裙,看起来格外温柔。
“别怀疑,这可是你给我的初拥。”
明明是在讲正事,他的眉眼在光晕下看上去竟意外带了点含情脉脉的味道,话音未落,指尖还在谢临手心轻轻点了两下。
谢临手指蜷缩了一下,睫毛颤了颤。
他舌尖抵了一下上颚,有点怀疑齐沅在用一种近似于□□的方式让自己转移注意力,但他找不到证据,只好顺了后者的意,暂时把因为他异常苍白的脸色萌生的疑虑抛在脑后,乖乖低头端详起了手里的小东西。
“你先看着,我去洗把脸,回来再和你讲这次行动的细节。”
齐沅看他不再追问,终于长舒一口气,回身走进卫生间,反手把门关上,顺便上了锁。
他站在原地缓了一秒,然后走到洗手台边,抖着手把水龙头开到最大,让嘈杂的水声完全覆盖整个空间,终于放松了身子抖着脊背开始咳。
他咳的很急,呼吸之间感到胸腔被滞涩感所包裹,有点喘不上气。没有力气再捂嘴,他只能尽力压低声音,两只手都死死抠着洗手台冰冷的瓷砖台面,有些近乎麻木的痉挛。
胸口疼,嗓子疼,头疼,他已经分不清哪里疼得更厉害一点,咳着咳着就又有温热粘稠的液体顺着喉咙涌上来,这次他没再费心压制,伏在洗手台前就开始吐,眼前涌现阵阵黑雾,身体不受控制地顺着坚硬的台面前倾,几乎要撞在镜子上。
就这样对着水龙头大开的洗手池无声吐了几口,齐沅终于觉得胸口的滞涩感缓和了一些,也逐渐能控制痉挛的身体不再颤抖。
他抬手把水关上,垂着头,冷汗顺着睫毛和鼻梁滚落,视线逐渐恢复清明,看到未曾被水流冲散的淡淡血色浮在洗手池里。血腥味涌入鼻腔,他有些反胃,低头又咳出一口血。
他茫然地睁着眼睛,盯着池里那滩猩红的血迹看了一会儿,呼吸急促,脑中出现一瞬的空白。不清楚刚才吐了多少血,他只觉得满嘴都是咸涩的腥味,于是赶忙忍着继续上涌的呕意匆忙重新打开水龙头把那滩血冲干净,又漱了口。
齐沅看着镜子里自己惨无人色的脸和一头的冷汗,后知后觉意识到腿软得厉害,手也几乎扶不住台面,便懈了力顺着墙面滑坐在地上,小声喘息。
地上无疑温度很低,凉意顺着裙子薄薄的衣料往身体里钻,本来就躁动的胃又开始抽搐,他坐在冰冷的瓷砖上,浑身提不起一点力气,只能尽力把自己缩成很小一团,缓解自内心油然而生的空茫感,感到一阵无所适从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