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恩不负by卧底猫

作者:卧底猫  录入:10-19

屋内一片死寂。
祝予怀戳了他一下:“濯青?”
“你……”卫听澜浑身僵硬,动也不敢动,磕磕绊绊地问道,“怎么看出来的?”
祝予怀笑了:“你再不呼吸,我就要起来喊救命了。”
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谁都没有动。
祝予怀只笑了一下,声音又轻了下去:“我睡不着。我有些后怕,还有些担心庞郁。”
卫听澜想到生死难料的庞郁,心情也有点沉重。
即便有东宫的人尽力看护,但蛇毒能不能挨过去,终究得看他自己。
庞郁再是讨人嫌,到底是被牵连进来的一条人命。
“生死有命”这样的话卫听澜说不出口,只能低声道:“我会替他报仇。”
祝予怀沉默了一会儿,道:“其实自进芝兰台的头一天起,我就一直在想,能利用藏书阁来布局,并驱使宫侍来加害我的人,应当不是等闲之辈。你还记得我们先前的猜测吗?”
卫听澜思索片刻:“你是指……”
祝予怀摸索到他的胳膊,用手指轻轻写了个“谢”字。
——有人想要诬陷谢家,或是更进一步,扳倒太子,谋求东宫之位。
他轻声道:“我原本没想通,我一个无官无职之人,到底是哪一点叫人如此忌惮,恨不得将我除之后快。但我今日见到了太子,才忽然想明白了……也许是因为父亲。”
他的父亲是太子师,祝家天然就属于东宫一系。
他姓祝,且肩上还背负祖父留下的贤名,那暗地里图谋东宫之位的人,自然会担忧他投效太子,成为太子登位的助力。
所以那个要害他的人,有可能是某位皇子。
卫听澜明白他的言外之意,试探地问:“那你猜测,是谁?”
祝予怀叹气:“我不确定。”
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似乎哪一个都有可能。
卫听澜沉吟片刻,也隔着衣料在他胳膊上划了个“四”字:“我觉得是他。”
在他前世的记忆中,大皇子成年后便远赴封地,跑得比谁都快,据说连行李都没怎么打点,就迫不及待地要乘车远行。
澧京出乱子时,他甚至连面都没露过。
而二皇子……他根本就不在乎东宫之位,他盯着的一直都是皇位。
而且卫听澜不觉得二皇子会放着祝予怀这个天赐之才不去拉拢,反而一上来就将人赶尽杀绝。
剩下的便是那阴晴不定的四皇子。
祝予怀思忖了半晌,道:“他的母家是裴家……的确可能性很大。”
大烨的朝堂架构,主体为三省六部,其中枢是中书省与门下省组成的政事堂。而政事堂中的首脑人物,便是四皇子的外祖父,中书令裴颂。
政事堂负责商议国家大事,起草诏书,担任的角色类似于前朝时期的宰相。
但明安帝并不乐意见到相权过于集中的情况,相比于政事堂,他在遇到抉择不定的大事时,更倾向于向翰林学士问策。
翰林院的前身为文学馆,初设时广纳天下饱游沃学之士。这些人最初甚至没有品级和官阶,仅仅是一群环绕着皇帝的文人墨客。
但随着朝堂局势日趋复杂,翰林院的地位也逐渐提升,到了本朝,已从陪同皇帝进行文娱消遣的文人团体,成为了类似于天子秘书的角色。
祝予怀知道,自己的父亲之所以被人称为“提笔安天下”的祝公,就是因为有些时候,明安帝会绕过政事堂的商讨流程,直接命翰林院草拟诏书——与中书舍人起草的“外制”相对,翰林院起草的诏书被称为“内制”,很大程度上,代表了皇帝本人的意志。
而这也就意味着,翰林院与政事堂之间,存在着难以忽视的制衡关系。

祝予怀揣着满腔心事,在脑海中推演了半天,到底还是累了。
两人絮絮地说了会儿话,卫听澜听出他的疲倦,安抚道:“别想这些了,早些歇息吧。”
祝予怀的眼皮早就开始犯沉了,轻轻应了一声。他平躺在榻上,脑袋挨着卫听澜的肩,就好似有了一点落在实处的安全感。
卫听澜在黑暗中睁着眼,细数着他逐渐绵长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卫听澜极慢、极慢地侧过身,觑向身边人近在咫尺的睡颜。
夜色里虽只看得清个朦胧的轮廓,但那柔和的眉眼,鼻梁,唇瓣,就像刻在脑中似的,越描摹越清晰。
卫听澜凝望了许久,终是没能忍住,凑近过去,在他的眼尾落了个极轻的吻。
祝予怀睡得不太踏实,眉峰微拢起来,下意识地朝他偏了下脸。两人呼吸相错的那一刻,卫听澜只觉得胸腔里狂鼓乱敲,萦绕于心的渴望几乎要满溢而出。
他在拥抱的冲动和仅存的理智之间艰难地抉择着,最终还是铤而走险,鬼鬼祟祟地探出了一只手。
就在这时,祝予怀露在被子外的左手忽然扬起,毫不犹豫地把他的胳膊打了回去。
卫听澜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得心跳骤停,立刻闭紧了眼假寐。
屋内寂静了好一会儿,他才从心虚中缓过神来,睁开一只眼向边上瞟去。
祝予怀仍在熟睡中,甚至连那只受伤的左手也没收回去,就这么顺势搭在了他胸前。
卫听澜:……
就说该把这不省心的左手给捆起来拴在床头!
想归想,他到底还是不敢造次,小心翼翼地护着祝予怀那只伤手,生怕他再乱动碰着。
祝予怀全然不知他复杂的心理活动,似乎还觉得这个姿势挺舒服,又埋头往他身边蹭了蹭。
这回,卫听澜是彻底不敢动了。
这一夜,祝予怀睡得超乎寻常的安稳。
次日天亮时,他悠然转醒,恍惚间觉得自己像抱了个大火炉,手脚都被捂得暖乎乎的。
祝予怀迷蒙着双眼,疑惑地摸了几下,忽地被人捉住了手腕。
“痒……”卫听澜梦呓似的嘀咕了声,伸臂把他往怀里一捞,“别乱动。”
祝予怀一时不防,被他结结实实抱了个正着,整个人瞬间清醒了。
与此同时,卫听澜脑子里嗡鸣了一声。
两个人僵硬地贴在一起,祝予怀的脸几乎埋在了他的肩颈,微乱的呼吸正挠着他的喉结,激起一阵战栗。
卫听澜只觉一阵狂风从心间凌乱刮过。
他干了什么?他干了什么!!
他在祝予怀睡醒了的情况下,把人捞进怀里了啊!!!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卫听澜在心里狂呼乱叫的同时,祝予怀也慌得不行。
他的左手搭在卫听澜的腰上,鼻腔里尽是卫听澜身上被太阳晒过的草木香。
这么个投怀送抱的姿势,想都不用想他刚刚摸到的是什么。
——这该死的、受了伤也不安分的左手,把濯青从胸到腹都给摸了个遍啊!!
两人惊慌失措之下,同时做了个相对理智的决定。
卫听澜:敌不动我不动。
祝予怀:敌不动我不动。
卫听澜:“……”
祝予怀:“……”
他们保持着拥抱的姿势,祝予怀的脸越来越烫,卫听澜的胳膊越来越僵。
装不下去,真的装不下去。
“九隅兄,我……”
卫听澜声音发飘,视死如归地闭了下眼,忽然飞快地收手抓住自己的枕头,连人带被褥麻利地滚下了床。
“我睡懵了,去洗个脸清醒一下!”
祝予怀看着他头顶被褥和枕头火速消失在门口,悬在半空的左手一下子没了着落,只得收回胸前,捂着乱跳的心慢慢坐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不太正常。
在落翮山时,他听过漫山竹叶被风吹动时的声响,声势浩大,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撩动万弦。
而此刻,他在距离落翮山千里之外的地方,却也听见了那震颤不休的弦音,来势汹汹,令他悸动难平。
他呆坐良久,视线触及床头遗落的发带,伸手将它拿起,缓慢地捋平。
记忆中卫听澜的声音犹在耳侧,一句比一句更清晰。
“来日方长,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再难的事,我都陪你一起。”
“要是还不过瘾,等天暖些带你去跑马。”
“九隅兄,我对你可毫不设防。”
“我并非不信你,我只是……不想让你涉险。”
“九隅兄是来看我,还是来看花的?”
“只恨我没长在枝头,让你第一眼就瞧见。”
那些插科打诨般的少年戏言,句句真诚又坦荡,像是一颗剖开的热忱的心,几乎捧到了他面前。
祝予怀握紧了那条发带,终于确定,他所听见的、众山皆响般的震颤弦音——是自己的心声。
卫听澜把自己关进了屋里,洗个脸洗到快地老天荒。
他虽臊得脑子晕乎乎的,把自己关起来之前,却还记得烧了一壶热水,倒进正厅盥洗架上的木盆里凉着。
祝予怀穿戴妥帖后走出房门,看见那专门为自己备好的清水,再看看卫听澜紧闭的房门,不禁心中微暖。
他用那温度正好的温水稍作洗漱,拾掇好自己后也没直接叫人,就揣着那条叠整齐了的鸦青色发带,在卫听澜房门外踌躇地等待。
门一开,他的视线先落在卫听澜已经束好了的头发上。
这家伙,发带落下了也不吭声,自己直接换了枚银扣束着。
倒也挺好看。
卫听澜见到他,慢吞吞地从自己房里磨蹭出来,有些不自然地说:“去用膳?”
祝予怀眨了下眼,心思微动,把那本欲归还的发带又悄悄地收了起来,藏进袖袋里。
不如假装忘记了,等他主动提了再还。
“好啊。”他平复了一下呼吸,镇定道,“那走吧。”
卫听澜跟着他出门,虽努力装作若无其事,但那无处安放的双手还是暴露了他的紧张。
他摸不准祝予怀对早上的事是什么态度,也不敢问,揣着这么颗七上八下的心,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了。
最后还是一路上叽叽喳喳过于亢奋的学子们,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
祝予怀只听得只言片语,不解道:“昨夜出了什么事?”
卫听澜也留神听了几句,复述道:“好像是骁卫连夜出动,将奉学监上下翻了个底朝天,那几名管事太监都被抓了。”
芝兰台的前一夜算不上平静。
骁卫来得无声无息,在奉学监偷偷转移贪污罪证时,抓了个人赃并获。并从几名管事太监的住处,搜到了大量来历不明的钱财。
明安帝震怒之下,将有疑之人尽数缉拿收审,短短一夜间,奉学监就空了大半。
祝予怀听了这些,颇感诧异:“这么轻易就查到了?”
他本以为那些人老奸巨猾,不会留下太显眼的把柄。
卫听澜也不太确定。他早猜到明安帝会动手,武试出了刺杀学子这种意外,明安帝必定如鲠在喉,对奉学监失职不满于心;而太子呈上的奏折和学子们的请愿书,无疑是一剂雪上加霜的猛药。
但事情的顺利程度,确实有点超出了预期,看着就像是有人在推波助澜似的。
卫听澜想到了二皇子,顿了顿,含糊道:“许是那些宦官为非作歹久了,掉以轻心吧……总归是好事,你就别担心了。咱们先去用膳,一会儿还得叫医官给你手上的伤换药。”
祝予怀一想也是,遂放下了心。
他们今日起晚了,膳堂里已不剩几个人。等吃了早膳、换过了药,祝予怀本想去看看庞郁,却听闻庞郁已被太子派人转送去东宫,由药藏局接手看顾了。
留在台中的东宫内侍认得他二人,恭敬道:“太子殿下让奴婢向两位郎君传句话。庞郎君人虽未醒,但已然熬过了昨夜,可见药藏局的法子,应当是凑了效的。”
祝予怀明白太子是怕他不安,特意命人留了话,不由得百感交集,道了声谢。
虽还没有十全的把握,但至少最危险的时段庞郁已经扛过去了。
两人兜了这一圈,再回到谦益斋时,就瞧见季耀文一行人在卯字舍门口和颜庭誉说话。
谢幼旻也靠在廊柱下听,余光瞥见他俩,立马站直身招呼:“阿怀!”
众人的视线都转了过来。
奉学监被彻查一事,显然给了学子们极大的鼓舞,他们寒暄了几句,就有人迫不及待地向他们传递好消息。
“澜弟,九隅,你们可听说了?那几个阉贼贪污索贿的罪名,已是板上钉钉,没得跑了!”
“忍耐了这般久,总算出了口恶气,痛快!”
祝予怀笑着颔首:“路上已听闻了。”
众人高兴之余,也有些遗憾:“唉,就是可惜了苏兄啊……”
祝予怀虽不认得苏泽延,但昨日也听卫听澜大致说过他的遭遇。
苏泽延本是与颜庭誉同舍的学子,因为屋顶缺瓦漏雨,他踩着梯子冒险去补,却因屋瓦湿滑不慎跌了下来,摔伤了腿。
他不得已向学官请了长假,悉心养了一阵子。可偏偏在他腿伤将愈未愈、拄着拐准备回学宫上课时,那拐杖莫名其妙地断裂开来,让他从学宫前最高的一级台阶上摔了下去。
那一回他伤得极重,不止磕到了头,还彻底废了双腿。太医断言,他此生基本已没有再站起来的可能。
在大烨,不良于行之人是无法做官的。他继续留在芝兰台也是白白蹉跎人生,毫无意义。
苏泽延甚至伤都没怎么养好,就被迫肄学,被打发回了原籍。
如此凄惨的遭遇,提起来不免令人痛惜。
本还欢欣鼓舞的学子们想起这事,一时又黯然下来。
颜庭誉扫视一圈,视线落在卫听澜身上,问道:“说起来,苏泽延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卫听澜顿了顿,坦然地抬起眼:“说来也巧。我偶然听见两个宫侍议论世子搬来谦益斋的事儿,得知卯字舍原本住的是个因腿疾肄业的学子,便记在了心里。”
“原来是道听途说……”颜庭誉眼中带了点说不明的深意,“你昨日当着太子殿下的面与人对质,就不怕这事其实并无隐情,犯个诬告之罪么?”
卫听澜与她对视一瞬,镇定地反问道:“这有什么可怕?那几个阉人心里本就有鬼,苏泽延这事我听着蹊跷,故意虚张声势堵一堵他们罢了。哪想他们还真被我给吓着,话都答不上来了。”
季耀文闻言,感叹道:“兵不厌诈,澜弟干得漂亮!”
虽还没有证据能证明奉学监恶意戕害学子,但斋舍破败、学子们被迫自己修缮房屋,这事是实打实的。
即便真是意外,苏泽延的腿伤也该算到贪墨公款的奉学监头上。
明安帝看过学子们的请愿书,为彰显仁德,专拨了笔抚恤金,派人快马加鞭送去苏泽延的故里。
虽已是亡羊补牢,到底比什么都没有要强些。
学子们都唏嘘起来:“苏兄也是有才干的人,平白受此一难,上天不公啊。”
卫听澜见祝予怀也有些失落,忍不住出声劝慰:“世事如棋,不过差了一子,也不见得就会满盘皆输。”
据他前世的记忆,二皇子前往北疆收复兵权时,身边跟着个坐素舆的青年,名不见经传,却极擅筹谋布画,是二皇子身边最得力的谋士。
因为算无遗策、智多近妖,此人在长平军中还得了个“鬼麒麟”的诨名。
结合当时的一些传言,卫听澜猜测,那青年多半就是苏泽延。
季耀文听了,不禁面露愧色:“澜弟说得是。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一时失意,谁说不会有柳暗花明的一日?”
学子们也振作起来:“不错,苏兄是豁达之人,他自己尚未怨天尤人,我等更不该说那些丧气话。”
祝予怀想了一想,向众人问道:“我祖父留下了一间书院,正好新扩建的童舍里还缺先生。不知你们说的这位苏友人,家住何处,可有意前往雁安教书育人?”
学子们静了一下,明白过来他话中的意思,都有些惊诧和激动。
寒泉翁留下的书院,那不就是寒泉书院吗?
是个文人都想进去瞻仰,更别提去任教了!
季耀文一时惊喜得手足无措,嘴皮子都哆嗦起来了,最终大呼了一声:“九隅啊!”
又转头朝颜庭誉拼命扬手:“崇如!快快快给小苏写信,这可是好事啊!”
颜庭誉瞧他乐得手舞足蹈,跟天上撒钱了似的,嫌弃地扯了下嘴角:“听见了听见了,两只耳朵都听见了。”
在学子们的雀跃声里,她摇头失笑,转身进屋:“这就去写。”

三月春暖日和,东风穿堂而过,宫宇中草木芬芳。
白兔耸耸鼻子,在美人榻上懒洋洋地打个滚,因为身材太圆润,四脚一蹬,就“啪”地掉了下去。
江贵妃和赵松玄的交谈声短暂一顿,视线都移向地上拼命倒腾短腿的小东西。
赵松玄俯身下去将兔子抱起来,往它耳朵上捋了两下,故作哀愁地叹着气:“月团都胖得爬不起来了,这可怎么是好。”
兔子理都不理他,被摸舒坦了,就窝在他膝上眯眼打盹。
江贵妃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弯了眉眼,打趣道:“阿玉和月团自己都没意见,你多什么嘴?”
赵松玄捏了捏月团的长耳,笑了:“是是,儿臣可不敢嫌弃。”
他起了身,将犯困的兔子放进垫了软布的窝里。
江贵妃捏着团扇慢慢摇着,感慨道:“哎,好不容易将奉学监里的棋子拔去了大半,连今日的天看着都明媚些了。不过空出的那些位置,也难保他们不会再填上新人。阿玄,你可有什么打算?”
赵松玄提起窝边搭着的小毯子,顺手给兔子盖上了,却又被那不安分的小家伙抖了下去。
赵松玄只得一边给兔子顺毛,一边回答道:“他们安插人手,我们也可以安插。不过人选需得细筛过……儿臣的想法,是择几个忠心又会武的补进去。万一武试时的险事重演,也能尽力一救。”
江贵妃手中团扇一顿,微微叹气:“你想拉拢祝家,怕是没那么容易。祝学士与太子多年师生情分,即便你真救了他的儿子,总不能挟恩图报,逼他放弃太子吧?”
“拉拢不成也无妨。”赵松玄道,“国士本就难求,求不来,我便尊之敬之。如此,将来天下书生写文骂我时,落笔也能轻些。”
江贵妃见他想得开,倒也放心了:“那便依你,能护就护吧,反正也是顺便的事。”
说起武试,江贵妃想起什么,又笑道:“说起来,这回还真亏了卫家那小儿子临机应变。他这一出借力打力,与我们也算不谋而合。”
江贵妃知道,赵松玄一直在网罗可为己用的人才,可朝堂官员他不便结交,能入手的地方就只有芝兰台。
奈何奉学监眼线太多,他们行动受限,一直缺个契机,将那些暗桩连根拔起。
卫听澜此番借题发挥,就好比打瞌睡递枕头,来得恰是时候。
“我正要与母妃说卫家二郎的事。”赵松玄转身坐了回来,低声道,“遮月楼传讯,说他前些日子送来一个瓦丹人质,近些日子,已初步审出些结果了。”
他从襟袋中抽出一张稍显破旧的纸张,展开后递上前:“母妃可认得这画像上的人?”
江贵妃只看了一眼,手中的扇子就蓦地坠到了榻上。
她怔然地望着画像上观音的眉眼,一时间呼吸都有些滞涩了。她飞快地朝赵松玄看去,眼中是强烈的不可置信。
“阿玄。”她强压着声音中的急迫,“这画像,你从哪里弄来的?”
赵松玄看着她的神色,心中的猜想确定几分,答道:“也是卫家二郎送来的。”
江贵妃坐不住了:“那,可有问清画师的来历?是在朔西,还是……”
“不是朔西。”赵松玄踌躇起来,最终还是低下了声,如实道,“这画像,据说是从瓦丹人身上搜出来的。”
月团睡醒了,在竹编的兔子窝里打了个转,忽然竖起两只耳朵,扒着窝边朝外看。
宫殿里很安静,淡淡梅香里,多了一丝清浅的茶香。赵松玄捏着斟好的清茶,却迟迟未喝,视线停留在美人榻旁的少女身上。
那少女身着宫裙,垂桂髻上簪着朵小小的荷叶珠花,正低头端详着一张观音小像。
江贵妃坐在美人榻上,紧张地注视着她:“阿玉,你可看出什么了?”
少女闻声抬头,将手里的观音小像搁在一旁,向她做了个肯定的手势。
江贵妃忧虑的神情并未舒缓,问道:“你确定,是同一个人画的?”
江添玉用力点了点头。
赵松玄放下茶盏走到她们身边,也看着那张观音像,良久没有开口。
江贵妃心绪有些乱:“阿玄,那卫家小郎的话可信吗?这画像当真是从瓦丹人手里拿到的?”
赵松玄略略颔首:“儿臣也疑心过,但他确实没有说谎的必要。遮月楼也细审了那名瓦丹细作,确认此画是寒蝎族的巫医所绘。据说那巫医在拓苍山深居简出,长年以面具和黑袍遮掩面容,是以无人知晓他的相貌和来历。他在拓苍山里……”
赵松玄顿了一顿,似有些犹豫,但还是斟酌着措辞说了下去:“除却在大烨的俘虏身上试毒试药之外,偶有伤重难治的细作,也会被送到巫医那儿医治。若能治愈,他便会给这样一张观音像,告诫对方时刻带在身边,否则将死于非命。”
话音落下,殿中沉寂了很久。
赵松玄等了半晌,轻声问道:“母妃觉得,那巫医会是舅舅吗?”
“绝无可能。”江贵妃闭了下眼,“你舅舅不是那样的人。他对瓦丹恨之入骨,他……不可能叛国,更不会助纣为虐。”
但她的声音却是不稳的。
江添玉犹豫地看向赵松玄,似乎有些担心,飞快地向他比划了几个手势。
赵松玄辨认着她的手语,朝她安抚地点了点头。
“母妃。”赵松玄蹲下身来,认真地仰视着她,“您还记得,阿玉是怎么从湍城之乱中活下来的吗?”
江贵妃按捺着焦虑的心绪,转眼看向他。
赵松玄肯定地说:“舅舅不会叛国。哪怕是在命垂一线时,他都肯将防身的弓弩交给阿玉,宁愿自己赴险,也要替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挣出条逃命的活路。像他这样的人,做不出助纣为虐的事。”
江贵妃闻言,眼中不觉泛起了泪光:“可,可这画像……”
赵松玄的声音放缓下来:“儿臣设身处地地想了许久,舅舅倘若真的被困在瓦丹,最想做的事无非两件。一是等待时机逃回大烨,二是拼尽全力救人。瓦丹暴戾不仁,素来有以凌虐、残杀俘虏取乐的恶习,此种情形下,唯有被巫医选中去试药的人,才有那么一点微眇的机会,能侥幸活下来。”
江添玉在一旁听了,也拢着江贵妃的胳膊镇重地点着头。
赵松玄望着江贵妃怔忡的神情,伸手拿起那张观音像,轻轻放到她身前。
推书 20234-10-19 :神奇主角在哪里?》:[玄幻灵异] 《神奇主角在哪里?》作者:蛀牙四颗【完结】晋江VIP2024-10-7完结总书评数:1463 当前被收藏数:3683 营养液数:1554 文章积分:49,875,236文案:一个系统前来挽救崩溃的剧情它声称再找不到主角这个世界就要完蛋啦!中二病晚期患者伊驹:吾等义不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