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恩不负by卧底猫

作者:卧底猫  录入:10-19

皇帝驾崩,丧钟鸣响,朝中重臣皆要入宫哭丧。
祝东旭和几位翰林院的同僚到得最快。他们朝着龙榻叩拜过后,接过了遗诏,看完皆是神情复杂。
祝东旭合了遗诏,沉重道:“玉玺朱印做不得假,这诏书是真的。”
娴贵妃怒不可遏:“祝东旭,你身为太子师,难道也要背叛东宫?”
“贵妃娘娘慎言。”祝东旭从袖中取出一张血书,“太子殿下自言德不配位,甘愿让贤,托臣转呈血书,告知众人——他愿将余生敬献佛祖,为大烨百姓祈福,以赎父过。如今他已削发明志,不再过问朝堂之事了。”
满殿寂然无声,娴贵妃也颓唐跌坐下来。
太子都认罪出家了……这罪己诏是真是假还重要吗?
赵松玄接了血书,祝东旭肃然俯首,向他行跪拜大礼。众人如梦初醒,连忙跟着下跪,向新帝三叩九拜,齐声高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声响彻殿宇,宫变就此尘埃落定。
明安帝的罪己诏被抄录出来,贴出宫外,但京中的腥风血雨,还在继续。
遮月楼接替了皇宫禁卫军,开始清洗宫城。四皇子手下那些负隅顽抗之人,该抓的抓,该杀的杀,剩下的乌合之众,自然也就安分了。
沈阔是识时务的人,他知道新帝亲卫轮不到自己来做,便主动请命调离骁卫,接替程焕去整顿皇城营,赵松玄欣然应允。
澧京兵马被快速收拢,等各处骚乱平复得差不多了,赵松玄便开始料理裴家和瓦丹的事。
本以为瓦丹人会有些不好对付,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早在宫变的时候,瓦丹使团就已经被庞郁和谢幼旻一锅端了。
这事还多亏了季耀文,他在瓦丹使臣的酒食里掺了泻药,这手段虽有些下流,但效果实在显著。
谢幼旻是被颜庭誉叫来帮忙的,他带着自己的银枪,趁着瓦丹人上吐下泻、泻到体虚腿软时,背后敲闷棍,一敲一个准。
整个使团就剩一个吉日楞还能打,他的狼牙锤太难对付,一条腕粗的链子,两端系着带刺的铁球,舞得呼呼生风。谢幼旻和庞郁都近不了他的身,双方僵持时,却有个敏捷的身影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像只猴似的牢牢挂在吉日楞后背上,伸手就扣他的眼珠子——这凶猴正是刹莫尔。
吉日楞没想到一个奴隶竟敢叛变,甩了几下没甩掉他,不得已松开了狼牙锤,去挡刹莫尔的利爪。
谢幼旻和庞郁这才找到机会,把狼牙锤的铁链一勾一拽,直接把他绊倒困住了。
憋屈的两国和谈就此终结,立下大功的刹莫尔被遮月楼带入了皇宫,由赵松玄亲自查问身份。
这一问,就问出了一则重要的线索。
根据刹莫尔的种种描述,江贵妃断定,被关押在拓苍山中的瓦丹巫医,就是失踪多年的江敬衡。
赵松玄问刹莫尔想要什么赏赐,他扭捏许久,才小声问:“我能不能要一串糖葫芦?”
立刻就有遮月楼暗卫奉旨出宫,扛了一整靶的糖葫芦回来。
刹莫尔热泪盈眶,死心塌地地给新帝磕了头,就这么欢欢喜喜地把自己卖进了遮月楼。
暗卫给他录名时,写的是“荀”这个名字,从此以后,他便不再是瓦丹的奴隶,而是有名有姓的大烨人了。
但也有个坏消息。
按照刹莫尔提供的线索,知韫亲自带人去搜了瓦丹细作的驻点,却发现人去楼空,乌尤那帮人,不知何时悄然离京,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赵松玄对此没多说什么,只往朔西与北疆都去了信,嘱咐众将提高戒备,抓紧备战。
和谈一崩,过不了多久,边疆就要开战了。
赵松玄抓紧时间,大刀阔斧地重组禁军,整改朝堂,澧京从动乱到安定只用了短短几日。
裴党党羽被清理近半,朝堂架构一再精简,冗余的闲差全部裁除。朝堂风气焕然一新,从前那些消极怠惰的官员都争先恐后地抓紧干活,生怕自己贡献少了,被新帝一道旨意贬出京城。
芷兰学子的观习期已满一年,颜庭誉、庞郁、季耀文等人都被安排了核心要职。青荷县县令崔文勉也被提拔,从七品小官一跃为河阴州府,协助三法司重新审理泾水贪污案。
等朝局稳定下来后,祝东旭却上了道折子,请求辞官致仕。
赵松玄批到这封奏折时,匆匆丢下没处理完的政事,亲自出宫去了趟祝府。
祝东旭本来在竹院中照看儿子,听到御驾亲临,吃了一惊,连忙出去迎接。
但不等他下跪行礼,赵松玄就上前将他扶住,恳切地问:“朝中百废待兴,祝大人为何突然要走?若是朕哪里做得不好,朕一定改。”
祝东旭看着他殷切的神情,心中难免动容:“圣上处事英明,任人唯贤,没有哪里不好。”
这是真心话。赵松玄虽是为了复仇才坐上的皇位,但他即位后的每一个举措,都把家国利益放在个人仇怨之前。他不止任用原先的东宫僚属,就连曾经被迫向裴党低头屈服的官员,他也不计前嫌地提拔重用,如此心胸,非常人所能有。
赵松玄诚心又问:“既然如此,祝大人为何不肯留下辅佐朕呢?”
祝东旭叹气道:“圣上恕罪,臣之所以请辞,于私,是为了臣那多病的孩儿。他已经数日昏迷不醒,臣想带他回雁安养病……这是臣身为人父的私心。
“于公,大烨官场太过陈腐,只看资历,不看才能,臣虽多年为官,但要论智谋与才干,其实比不上翰林院中的青年俊杰。”
赵松玄还想再劝,祝东旭却又摇了摇头:“朝中百废待兴,缺的是年轻有锋芒的新鲜血液,而臣年岁渐长,思想古旧,提出的主张大多趋于保守;偏又久居高位,名声太过,留下来只会让年轻人瞻前顾后,不敢放手一搏。圣上,您身边不乏王佐之材,若有心改革官制,这第一步,就是肃清官场旧风,给年轻一辈腾出施展抱负的空间啊。”
他劝得情真意切,赵松玄连挽留的话也不知该怎么说了,最终只能把着他的胳膊,无奈地叹了口气。
“祝大人用心良苦,朕铭记于心。您若决意要走,朕不阻拦……来日您若回心转意,澧京朝堂上,永远留有您的位置。”
六月中旬,祝府遣散了大半仆从,租了几辆宽敞的马车,举家迁往雁安。
祝予怀仍在昏睡,易鸣要赶车,祝东旭也要照看妻子,行路时,德音就独自在马车里守着祝予怀,絮絮叨叨地跟他说话。
祝予怀始终没有回应,德音说着说着,心里难过,找出了以前祝予怀以前给她讲的话本:“公子,我识字了,我讲故事给你听吧?”
没人回答,她就自己翻开话本,讲起了那个老掉牙的“卫小将军孤身闯敌营”的故事。
德音讲着讲着就嘴瓢,总把“卫小将军”说错成“卫小郎君”。
“卫小郎君将身一沉,好似金身罗汉,又如撼天猛虎,徒手接住敕乐的弯刀,大喝一声‘断’!刀身就被他的铁砂掌折成了两节……”
马车颠簸中,昏睡中的祝予怀微微蹙了下眉,半晌后,又蹙了一下。
德音只顾着看字,全然没注意到他细微的反应。
澧京到雁安路途遥远,马车越过图南山后,就一路南下。
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北疆湍城,苏泽延坐着素舆,被书童推着,进了一家铁匠铺。
铁匠铺年久失修,外头看着简陋残破,但里面还算干净,显然被人打扫过。铺面往里是个小院子,有几间低矮的屋舍,勉强可以住人。
卫听澜刚换完药,坐在铺了干草的床上,听见素舆碾过地面的声音,抬头正好看见于思训带人进来。
卫听澜看了眼素舆上的青年,问道:“你就是苏泽延?”
苏泽延点头微笑:“卫郎君,幸会。新帝初登大宝,手底下缺人,岳副官带人回澧京了。他走前将你托付给了我,往后你有什么需要,可以到慈幼堂找我。”
他停了停,看到床边换下的药布,又问:“你的伤好些了吗?”
卫听澜略略点头:“能下地了。澧京有别的消息吗?”
苏泽延想了想,逐一罗列道:“裴颂通敌,过不了多久就会问斩;吉日楞被捕,乌尤带着细作跑了。泾水贪污案正在重审,贪官该抄家的抄家,抄出来的钱粮会直接送到前线,用于填补军粮……”
卫听澜听了半天,打断道:“祝家呢?”
苏泽延歪了下头:“祝家?祝家没事啊。太子已经出家了,圣上仁慈,不会打压原先东宫一派的官员,放心吧。”
卫听澜噎了噎:“算了,当我没问。”
遮月楼现在是天子近卫,情报来往传递的都是家国要事,想打听祝予怀近况如何,问苏泽延估计是问不到的。
北疆和澧京相距甚远,书信走得很慢。卫听澜伤稍好一些时,就给祝予怀写了信报平安,也不知信寄到了没有。
苏泽延又道:“瓦丹最近在集结兵马,边疆随时有可能开战。卫郎君伤好后,是想留在北疆,还是回朔西?”
“朔西有我父兄就够了。”卫听澜靠回床边,“长平军不缺人的话,我想回澧……”
苏泽延立刻道:“缺,很缺。北疆五城守将都有点缺心眼,你来的话刚好补上。”
卫听澜:“……”
他一时竟有些摸不准这是在夸他还是损他。
卫听澜挤出个假笑:“我就随口客套一句,别当真啊。北疆的场子,你拉我入伙不合适吧?”
苏泽延认真道:“北疆兵权分化太久,长平军需要重新磨合,得有一个聪明人来做主将。圣上说,你十五岁就能斩敕乐,若非困于澧京,早该在边关建功立业了,这不是正巧……”
卫听澜警惕起来:“我做不了主将,你让高邈去。”
苏泽延委婉道:“高将军愿意的话,当然也行。只是北疆冬季严寒,他体内还有当孤之毒,会有些难熬啊。”
卫听澜沉默了片刻:“反正我不做主将。你想让我留下帮忙,可以,给我拨两千兵马,我做前锋。”
苏泽延稍显诧异:“你说的前锋是指……”
卫听澜说:“长平军一直守在关内,要论防守,五城守将都比我在行。非要说不足的话,北疆缺的是能冲锋陷阵的轻骑兵。”
苏泽延明白过来,有些刮目相看:“你想效仿你大哥?这想法是很好,不过短时间内,要在北疆建立起玄晖营那样的精兵,可不容易啊。”
“能打就行。”卫听澜淡淡道,“瓦丹现在实力大减,真打起来,心里没底的是他们。只要长平军有勇气越过青丝阙,就会发现瓦丹那帮纸老虎,也不过如此。”
整个六月,朔西和北疆都在厉兵秣马,到了六月底,白头关战线爆发了第一场战事,战火迅速在边关蔓延。
北疆附近也有瓦丹骑兵徘徊,似乎在伺机而动。不过,还没等他们发起进攻,某天夜里,瓦丹的营地就先遭到了偷袭。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支轻骑兵,趁着月黑风高,冲进来砍杀了十几个人,等瓦丹人反应过来要还击时,他们却已经跑没影了。
瓦丹统帅简直莫名其妙,感觉这帮偷袭的人跟闹着玩一样,想去追又怕有诈,只能咬牙忍了。
但他不知道,这其实是卫听澜带着新组的部下来练手。
苏泽延说话算话,真给他弄来了两千兵马,卫听澜亲自筛选,把家中有妻儿老小的、胆量不足的、身手不灵敏的全部筛除,最后只精简到一千人。
这一千人分作十几支,由焦奕和于思训他们带着训练,短短十余日就练得像模像样,至少乍看过去,有了点玄晖营的影子。
卫听澜给这支特殊的骑兵起名为“陷阵营”。
他搬进了军营与士兵同吃同住,伤养好后,就亲自带着陷阵营实战演习,在北疆边境神出鬼没,频繁冒头。
这么浅尝辄止地夜袭过几回后,陷阵营的胆量和士气与日俱增,瓦丹却不堪其扰。
终于有一天,瓦丹人忍无可忍,在他们逃跑时追杀了出来。
陷阵营众将的眼睛都亮了,嗷嗷乱叫着假装溃逃。于思训趁此时机,带着提前埋伏好的另一半陷阵营,用弓射火柘榴箭烧了瓦丹的营帐和粮草。
营地起火,瓦丹追兵才知中计了,又匆匆掉头救援,这一来一回,彻底乱了阵脚。
混乱之中,卫听澜一箭把瓦丹的统帅射下了马。
这次夜袭大获全胜,陷阵营靠着一千人以少胜多,瓦丹甚至都还没开始进攻青丝阙,就先吃了个损失惨重的败仗。
战报从北疆传回澧京,新帝大悦,大烨民间也热闹纷纭,自北向南,重新开始流传“卫小将军”的边塞传奇。
大烨南方,雁安入了夏,田野麦浪翻晴,山间竹风清凉,蝉鸣不休。
落翮山脚下,寒泉书院的书生下了学,三三两两地结伴回家,一边彼此感慨。
“祝先生当真博学啊!你瞧,我今日的笔记写了这么厚,还嫌纸带少了。”
“那是,祝先生从前可是翰林掌院,做过太子的老师呢。唉,只可惜无缘得见传闻中的白驹,我听说他好像病了,祝先生一直在寻访名医……”
书生们一路闲聊闲逛,在进城时,偶然发现沿街的书摊上,多了不少新话本。
“咦,这个‘卫小将军闯敌营’的话本,出续集了?”
“北疆的捷报才刚到吧,这就有新话本了?文刀先生的笔也太快了。”
书生们稀罕地停下来翻翻拣拣,忽然听见旁边有人道:“老伯,卫小将军的话本每样来一册,都替我包起来。要是有新的,您也替我留着,我明日还来。”
这人嗓门挺大,书生们吃惊地看过去,见是个带着剑、背着药篓的年轻人。
那摊主乐呵呵道:“好嘞,好勒,别的话本要吗?”
易鸣看着书摊上的神话传说、志怪故事,略微思索:“讲犬妖化人报恩的,有吗?”
摊主一愣:“这个还真没有。”
易鸣犹豫片刻:“那能便宜点吗?要是能的话,这些杂七杂八的,也都给我来一本。”
摊主简直喜出望外:“能,必须能!小兄弟家住何处?你若想要新话本,我往后每天都去你家送一趟。”
易鸣感激地点了头:“多谢老伯,送到温府就好。”
书生们面面相觑。
温府……雁安不就那一个温府吗?

第118章 重逢
温府庭院中,绿树阴浓,微风穿堂而过。祝予怀合眼靠在竹椅上,德音坐在板凳上支着头,愁眉苦脸地念话本。
易鸣扛了一桶冰进来,搁在房里降暑。德音念完最后一页,两眼发直地往地上一瘫:“我不行了,我这辈子都不想看话本了……”
“别啊。”易鸣鼓励道,“再坚持一下,公子有反应就说明他能听见,多刺激刺激,兴许就醒了呢。”
德音痛苦地闭眼:“我按你说的,把神仙志怪话本的主角名全改了,卫小郎君一会儿劈山救母,一会儿大闹地府,一会儿脚踏风火轮,一会儿手持双板斧……如此匪夷所思的剧情,也没见公子被刺激醒啊!”
易鸣沉思片刻,挠了挠头:“可能是我们的思路不对?或许得让卫二当反派,让他放火烧山、毁天灭地、强抢民男,公子听不下去,说不定就气醒了。”
德音:“……”
好像混进了什么奇怪的罪名。
易鸣话音才落,竹椅忽然传来一声微响。
德音机警地弹坐了起来:“公子刚刚是不是动了?”
易鸣赶忙上前查看,见祝予怀眉头紧蹙,像是被吵到似的,睡得不太安稳。
“真的管用?”易鸣也有些难以置信,“快快快,趁热打铁,再讲点卫二的坏话!”
德音死马当活马医,凑到祝予怀耳边大声造谣:“公子,卫小郎君偷盗仙丹,去天庭打家劫舍了!”
易鸣立马跟上:“他洗劫了广寒宫!”
德音:“乱刀砍了桂花树!”
易鸣:“调戏嫦娥和玉兔!”
德音:“踩着吴刚蹲马步!”
易鸣:“拜了蟾蜍做岳父!”
德音:“你再不醒来,他就要和□□成、亲、了——”
屋脊上的灰尘都被震下来了。
在这惊天动地的叫魂声中,祝予怀终于忍无可忍,睫毛颤动了几下,茫然地睁开了眼睛。
夏日的光线透过半开的窗,刺得他本能地眨了下眼。他辨不清自己身在何处,意识像是刚从水里浮上来,还没来得及感受温暖的空气,就听见身边有人扯着嗓子鬼哭狼嚎。
“公子……公子醒了!!”
整个温府都被惊动了。
祝东旭收到消息,马不停蹄地从寒泉书院赶了回来,就见府中热闹非凡,有不少人在来回忙碌。
大夫刚被送走,厨房就抓紧将熬好的米汤送了过来。祝予怀昏睡了一个多月,太久没进食,只能循序渐进地喝一点流食。
祝东旭进屋时,他已被扶了起来,垫着软枕靠在床头,温眠雨正端着汤碗,一勺一勺地吹凉喂他喝。
祝予怀还有些虚弱,垂眼抿了几口米汤,不知怎的,忽然开始掉眼泪。
温眠雨吓得赶紧搁了碗,起身去看他:“怎么了怀儿?是烫到了吗?”
祝予怀摇了摇头,眼泪却越掉越多,祝东旭也在床边手足无措:“是不是哪里难受啊?别哭别哭,跟爹娘说……”
祝予怀眼圈一整个泛了红,哽咽地说:“我做了个很长的噩梦……爹,娘,我好想你们。”
温眠雨一下子湿了眼眶,心疼得说不出话,伸手将他揽进了怀里。祝东旭也喉间泛酸,俯下身来,安抚地摸着他的头:“梦醒了就好,爹娘都在呢,别怕。”
祝予怀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他的神智还混乱着,两世的记忆在脑中纠缠不休。感受到父母身上的温度,前世家破人亡、亲友离散的痛苦才被冲淡了些。
但他还是忘不了梦中卫听澜上天入地、排山倒海、最后还要和蟾蜍的女儿拜堂成亲的可怕记忆。
他为这荒诞的噩梦啜泣了许久,在家人的反复哄劝下,精神才平复些许,记起了昏迷前的最后一幕——卫听澜带着满身的伤逃出了京城。
祝予怀的哭声滞住了,哽了几下,抬起头:“濯青……濯青呢?”
“公子别慌,他没事。”易鸣往后一指,“您瞧,那是他在北疆的丰功伟绩。”
祝予怀眼泪汪汪地探头,看到了满地的话本。
卫听澜策马到了营地前,摘下头盔抹了把汗,将缰绳抛给了于思训,问:“澧京来信了吗?”
于思训牵住战马,跟着他往里走,答道:“还没有。”
卫听澜顿了下步,皱起眉:“不应该啊……”
都快一个月了,信差即便是骑乌龟,也该爬到了。
于思训没多话,只提醒道:“苏先生和几位将军在主帐等您许久了。”
北疆五城共设将军帐,近来正在联合商议作战部署。卫听澜击退了瓦丹的先行部队,在军中名声大噪,也受邀在列。
战事紧急,卫听澜只能先按下疑虑,提步往主帐去了。
北疆众将都在帐中,一见他来,都客气地起身寒暄,想请他上座。
卫听澜瞥了眼旁边笑而不语的苏泽延,心里跟明镜似的,自己拣了张板凳坐在下边,道:“我来迟了,不耽误各位时间,满将军,直接开始吧。”
他不愿上座,众人也不好强求,犁城守将满应春只得清了下嗓,指点着沙盘,讲解起当下的战局。
“虽然瓦丹出师不利,但他们的主力尚未出动,不可不防。北疆五城依地势而建,青丝阙是最关键的屏障,但兀真的战术显然与格热木不同,他并不在一开始就集中兵力猛攻青丝阙,而是先将部族分散,沿着边境声东击西地排摸试探……似乎是在寻找边防的疏漏之处。
“当年湍城之乱,寒蝎族就是咬住了雪山这个被忽视的缺口,有湍城的教训在前,过去这些年,我们在天险附近也增设了守军。但这也导致青丝阙前线兵力吃紧,仗越来越难打。”
满应春说着,有些惭愧地看向卫听澜:“说句实在话,我们五个都没有做主帅的头脑,这么多年,每逢打仗都是拆东补西,能守住已是极限。”
苏泽延不动声色地抬了下眼。
要说到重点了。
北疆缺个能统筹全局的主帅,这事谁都看得出来。先前苏泽延曾试探地放出小道消息,说新帝有意让卫听澜接手北疆,当时满应春第一个不答应。
这也在意料之中,毕竟在北疆众将眼里,卫听澜就是个初出茅庐的嫩茬,他凭什么担此重任?就凭他与新帝有同窗之谊?
满应春最看不惯靠关系上位的人,所以卫听澜初到湍城时,五城守将谁都没露面,都假装不知道有他这么一号人。
苏泽延去铁匠铺拜访时,满应春甚至连劝谏新帝的折子都写好了。
但谁也没想到,卫听澜直接拒绝了主帅的位置,反而自荐当前锋。
前锋是什么?那是冲在最前头卖命的啊。
满应春听了这答复,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感觉自己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再怎么说,卫听澜也是朔西都护使的儿子,真想建功立业,回朔西便是,何必替北疆卖命?
思来想去,满应春才记起来,卫听澜身上也背着湍城的仇。
他母亲和祖父都死于瓦丹之手,真要论起来,这还是长平军没守住湍城的罪过。
满应春想到这一层,心里更加过意不去,听说卫听澜想要两千兵马,也不好意思推脱,抱着弥补的心态给了。
就这么区区两千兵马,卫听澜还筛了一半给他送回来,只留下一千人组了个“陷阵营”,不到半月,就打了个出其不意的胜仗。
捷报一来,满应春更后悔了。
他当初为何要怀疑新帝的眼光,白白错失一个天生的领兵之才?
五城守将自知理亏,杵在军帐中,赧然地彼此交换视线。苏泽延期待地摸出了瓜子,准备看戏。
满应春深吸口气,豁出去了:“先前是我等轻慢了卫将军,将军智勇兼备,只做前锋实在屈才。长平军沉寂太久,这主帅的位置……”
卫听澜一听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打断道:“长平军并不缺主帅,依我看,满将军您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满应春噎了噎,尴尬道:“说笑了,我哪有那本事……”
卫听澜指了指沙盘:“满将军对北疆境内的地形地势、兵力分布都了然于心,长平军内部的矛盾纠纷,多年来也是您在调节。犁城是北疆的核心枢纽,其余四城隐以犁城为首,您长年镇守于此,在军将之间颇有威望。北疆的统帅,正该由您这样熟悉北疆、又得军心的人来担任。”
满应春脸皮发烫,磕巴半天才道:“这,熟悉北疆是没错,但我不擅长用兵,心里没底啊。”
推书 20234-10-19 :神奇主角在哪里?》:[玄幻灵异] 《神奇主角在哪里?》作者:蛀牙四颗【完结】晋江VIP2024-10-7完结总书评数:1463 当前被收藏数:3683 营养液数:1554 文章积分:49,875,236文案:一个系统前来挽救崩溃的剧情它声称再找不到主角这个世界就要完蛋啦!中二病晚期患者伊驹:吾等义不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