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霍哥身上还穿着刑哥的衣服,还好是刑哥也在场,可这人打不过刑哥不会到时候秋后算账家暴霍哥吧!
霍序则精神丝都绕在刑厄身上,没在意小副官都脑补了些什么,只摇头道:“没,不用管他。”
他有意找机会解释自己和梁幸的关系问题,但现在刑厄他们出发在即,也不是说话的好时候。
霍序则想了想,把这个事先放到一边,倒是另一件事更为紧急。
“刑厄。”霍序则唤人。
刑厄正目光沉沉盯着梁幸的背影走远,霍序则叫他,他收回目光,“嗯”了一声。
霍序则问:“我可以摸一下你的头吗?”
刑厄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霍序则摇了摇还握在右手掌心的粽子,耐心十足地重复一遍:“你的头,我能碰吗?”
刑厄慢半拍地反应了好一会儿霍序则的这个问题,只想到对方提出这个要求的唯一可能——
是为了……跟那个梁幸置气吗?
刑厄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压抑的痛色,然而当霍序则询问第二遍,刑厄喉结滑动,他根本没办法拒绝对方。
“可以。”刑厄低声应了。
而几乎是在他应下同一时刻,霍序则的手就抚上了刑厄的后脑勺。
“昨天撞得那么凶,后来有自己处理过吗?”霍序则温柔抚过刑厄发茬极短的后脑上一处不明显的凸起鼓包。
他手指摸到准确位置后,又用掌心胖乎乎滚烫的粽子在同一个位置贴着滚了滚。
他轻声问:“烫不烫?”
霍序则的气息极近,当对方靠过来的一瞬,刑厄呼吸都暂停了,好半晌,他小幅度摇了摇头。
仿佛为了保持身体镇定平衡,刑厄的双手不自觉紧握成拳紧贴裤缝,反问:“你呢?”
这么烫的粽子,拿在手里不烫吗?
霍序则笑了下,也摇头:“我有纱布隔着。”
说起纱布,刑厄眉心又拧了起来,他想到霍序则掌心的伤半个月了还没恢复,是不是该让刘磊承安排医生去给霍序则看看?
还有霍序则的眼睛,也该尽早安排检查再确定治疗方案。
而刑厄走神想到这点时,手还放在人后脑勺上的霍序则也同步接收到了这一心声。
掩在白丝巾下的眼睫微微颤动。
他有些无奈,越来越无奈。
霍序则发现自己对刑厄这个人似乎没有办法。
半个月前那个路灯熄灭的夜晚,一个处理过无数个棘手高危感染者的基地首席执行官,精神体被放出到他身边的本能反应竟是想要去咬霍序则手上具有传染性的蛇。
除了关心则乱,霍序则找不到第二个理由解释白狮当时没有任何自我保护意识的反常行为。
所以他尝试回馈感谢对方点什么,为了精神体那一刻反映主人意志的奋不顾身。
可刑厄又好像什么都不要,什么也不求。
那晚之后,刑厄进了观察中心,他的精神体白狮在霍序则别墅外的花园里守了他半个月,却一直近乎苛刻执拗地维持着安全距离。
再后来,刑厄出了观察中心又马不停蹄领了本不该属于他的高危外出任务,霍序则只能主动去找对方。
然而不过送了只烤鸭作为答谢的霍序则回到家,好友打来电话骂他,告诉他刑厄搅黄了自己的相亲。
在误会了他和梁幸关系的情况下,刑厄亲手破坏了梁幸的相亲……
包着纱布的右手掌心下是看起来坚硬刺头一般的板寸发茬,实际摸起来又那么乖顺柔软。
霍序则的右手久久没有从刑厄的后脑勺上移开,而下一秒他深吸口气,终于放纵自己左手放开手中充当盲杖的伞,环上面前人劲瘦精干的腰身。
“梁幸在大学追的每一任女朋友,都是用我做的僚机衬托,他在空乘专业把我塑造成一个花花公子的形象,害我至今都是单身。”
你搅黄他一次相亲,就算替我报仇该他还的。
压下心口千头万绪用力抱了下刑厄,霍序则在对方耳边虔诚祝愿。
“一路顺风,平安回来。”
霍序则承认自己有时候有些恶劣因子作祟。
明明接到梁幸电话的那个下午就可以解释,一句话的事情,可好友在电话中“你大爷”来“你大爷”去的骂爽了,霍序则不回嘴却一声不吭偏偏就憋到临出发前一刻才毫无征兆澄清了关系。
外出脱离基地的保护始终危险,南北基地两大异能者互相有个照应倒也不错。
挥手道别完走神走到天外彻底愣住了的刑厄和一脸懵逼的好友。
霍序则在回程路上,收到梁幸一条60s语音都承载不下的“亲切问候”。
“粽子有二十个,你的大爷我的高中同学再加上他的精神体狮子一起吃也吃不完,你就吃他挑剩下的吧。”
霍序则闲闲回过消息去。
末了,才又加了句:“有两个香蕉口味的,自己找找,注意安全。”
梁幸的精神体是大猩猩,从前在南部基地时一次出任务,梁幸的精神体打完丧尸,不知从哪儿捧了一满怀香蕉回来,惹得当时几个一起的任务伙伴笑了梁幸半个月。
梁幸收到霍序则的语音,气得两个小时没理他,两个小时后梁幸的对话框中什么话都没说,对方给了他拍了张刑厄的照片过来。
看角度应该是偷拍的,刑厄在开车,梁幸大老爷似的坐在后排,只拍到了刑厄头型十分圆润标准的后脑勺。
哦,还有对方连开车都执着攥着没放的一颗三角粽。
霍序则过目不忘,一眼认出是清晨在基地大楼送行出发前——
自己给刑厄揉过脑袋的那颗。
霍序则婉拒了梁幸的舅妈邀请他端午去她家吃粽子的邀约,只说自己有工作在身可能没法赶过去。
但其实刑厄跟梁幸离开基地之后的几天,霍序则两次去到刑厄家探望刑厄的妹妹,刑运总是对他客气异常,从不让他下厨,一切事务也从没向他求助要帮过忙。
刑厄的妹妹好像有很多心事?
霍序则的精神丝之所以会常常无意识探听他人的情绪和想法,更多的原因还是在于那是霍序则脑域异能的一种不受控侵略性扩张的行为。
精神丝的四溢除了传递出他人心声,也同样有感染他人精神及其脑域神经系统的风险,所以霍序则在接触没有身体强化的普通人时,会更加小心控制自己的精神丝少去触碰他人,甚至尽量减少与他们的交流。
刑厄妹妹的脊柱神经问题,霍序则探查过两次过后得出的结论是,可以帮助恢复,但……
有极大的可能性在自己运用异能期间感染刑运。
霍序则在犹豫,也在尝试寻找其他办法。
端午当天一早,霍序则接到刘磊承的电话,告诉他今天不需要去探望刑运。
因为即使是基地首席执行官的妹妹,按照基地律法,刑运因其适龄女性的身份也必须履行至少一周一次频率的相亲安排。
好在只是相亲,北部基地并无强制婚配机制。
霍序则没了事,白天在家做了一天卫生,到了晚上才慢慢下厨做了顿晚餐。
由于刘磊承交代过物资处的缘故,物资处不再往霍序则家送肉制食品,所以霍序则在端午这天做了末世时期算得上丰盛的三菜一汤,却全都是绿油油的,饮食过分健康……
摆放碗筷时,霍序则这次还是拿了四副碗筷,分别摆在自己、自己餐桌位置的相邻座位和正对面两个餐座前,但只有他座位前的碗里是空的,没有装任何主食。
霍序则做饭没系围裙,身上衣服的胸口有处黄色油渍大概是做菜时不小心被锅里的油溅的。
他在餐桌前干坐了二十分钟,连筷子都没有拿起来过,二十分钟后霍序则起身,突然对着餐桌对座说了句:“那我上楼换件衣服。”然后往三楼卧室走。
回到别墅三层卧室,霍序则打开衣柜,还没找出新的衣物,脸上先露出些许无奈神色。
他开口,带着九分无奈,一分撒娇:“妈,您就别念我了,下次不偷懒了,一定带围裙行吗?”
脱下身上的T恤,霍序则背对着卧室房门,又扭过脸对着房门口说:“您儿子都这么大了,换衣服您回避一下,今天我自己洗衣服,由心的我也……”
霍序则嘴中的“也”字刚刚出口,他赤着上身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口中的话戛然而止。
霍序则带着神秘花纹的瞳孔安静环顾四周,目光冷静犀利,如同是在搜寻什么,又像是审视分辨什么……
在他人看起来必定除了他自己空无一人的独栋别墅卧室中,霍序则原地站了许久,随后神色如常重新继续换衣,然后将从前从不机洗的刺绣T恤扔进了洗衣机。
二楼餐厅无人动过筷子的三个菜还原封不动放在桌上,霍序则临睡前才拖延着收了碗将他们打包放进冰箱。
清洗厨具的时候,霍序则认真考虑,让隔壁家异能者别墅院子里养的狗扭转口味吃素的可能性有多少?
凌晨1点16分,霍序则摆在卧室床头的身份手环突然响起。
南部基地合并进北部基地以来,霍序则在北部幸存者基地新接触的每一个人都知道霍序则更习惯用手机,而且他们日常也都在用手机联系霍序则。
手环铃响时,躺在床上的霍序则猛然睁眼,仿佛刚从什么可怖梦魇中惊醒,胸口一呼一吸起伏剧烈,坐起身闭了闭眼才拿过床头手环。
“喂。”霍序则竭力平复呼吸,抬起手肘随手抹了把满额冷汗,声音听不出半点端疑。
手环那头静了两三秒,霍序则没有着急催促也没有恼怒地切断深夜扰眠的通话,直到他听到手环对面传来一个声如蚊蚋的女声。
是……刑厄的妹妹,刑运。
“哥哥,我家客厅…窗户在响。”
刑运没称呼霍序则的名字,没有前缀,直接叫了他“哥哥”。
她的说话声很小,不同于之前跟霍序则面对面交流时那种“害羞文静”的小声,刑运今夜将声量压到了最低,犹如气音。
然而霍序则在听到刑运的这句话后,几乎是一瞬将手环戴到手腕上,同时人已经从床上站了起来。
“别出房门,装睡等我。”
静谧深夜,霍序则镇定的嗓音温柔如水,安抚人心:“听到什么都不要睁眼,我马上到。”
今日基地天晴,夜半也没有骤雨,风平浪静,刑运告诉霍序则“窗户在响”,极可能意味着窗外有人。
霍序则是脑域进化异能者,技能点基本都点在了发达的脑域神经上,按道理他的行动速度比不上身体强化异能者。
但当霍序则到达刑厄家住户楼所在区域,距离他接到刑运深夜打来的手环通讯只过去了不到六分钟。
霍序则悄无声息上楼的同时间,刑厄家所在的居所外一只高达两米,八条腿完全伸展开长约七八米的巨型蜘蛛攀爬在住户楼外壁墙体上。
巨型蜘蛛的四排八只眼睛紧紧盯住住户楼外,一处诡异打开着的居户窗口。
那个窗户外围拦着的防盗网中间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切割出了一个正方形缺口,缺口恰好可容一人爬行钻入。
正是刑厄家客厅窗外的防盗网。
其实刑运在深夜发觉家中异响,会选择联系霍序则这件事本身有些不太合常理。
霍序则在他人眼中是个不能自理的废物瞎子,比起霍序则,从前刑厄离开基地期间一直负责照应刑厄妹妹的副官刘磊承,在这种时候显然会比霍序则更显得合适可靠。
而且哪怕霍序则阻止自己的精神丝探听她人心声,根据近段时间与刑厄妹妹的短暂交集接触,他也能感觉出刑运在小心翼翼避着自己。
然而不论多突然、意外、不合情理,刑运遇到紧急危险联系霍序则的举动又恰恰歪打正了着。
霍序则的精神丝无形无碍穿越对于它来说形同虚设的入户防盗门,立即接收到客厅内在试图打开刑运所在卧室门的人影情绪信息。
被拒绝后,心有不甘,怀恨在心?
这个人竟是刑运今天白天刚刚约见过的相亲对象。
霍序则骨节匀称的手指轻触防盗门,他停顿一秒,又收回手。
下一刻,三条细如钢丝的铁灰色蜘蛛丝分别缠住了霍序则的腰部及双臂,将他直接从住户楼走廊窗口一瞬拽出拉至楼外,最终刚好悬停在先前蜘蛛发现防盗网损坏,窗户大敞着的那处窗口。
巨型蜘蛛干脆无声将坏了的防盗网整个强行掰弯出一个硕大缺口,霍序则抬起长腿,躬身踏入窗内。
他的精神丝先前在门口提前封闭了客厅内隐藏着的那人的听觉,夜晚太安静,那人到现在都没察觉异常。
霍序则慢慢靠近那人,在几乎完全贴靠到那人后背那刻,他撤掉精神丝干预,冷冷开口:“开房门想做什么?”
黑暗的客厅中,那人身体陡然一震,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却恰好撞在霍序则的胸口,随即又猛地往前扑倒摔到地上,猝然回头。
“是谁!”
即使是在能见度极低的黑暗中,也能看出地上那人身形不住颤抖的虚影。
距离刑运深夜联系霍序则过去的十分钟后,刑运的房门终于被人从外打开。
刑运的床沿边放着一张轮椅,始终紧闭双眼躺在床上的刑运听到轮椅被人轻轻推动开的声响,随即头顶传来一个好听的男声。
“别睁眼。”霍序则高大的身影立在床边,静静开口。
然后,刑运颤动的眼睫上有什么微凉丝滑的东西轻轻覆在了上面。
霍序则修长的手指放开睡前随身塞在卫衣口袋中的白丝巾,没有了平日出门时遮挡的雾灰色双眸望着床上的少女,凝视片刻,俊颜上高挺隆起的眉骨微微上挑。
有一点意外。
因为担心眼神对视时,精神丝或多或少会通过对方的眼睛直达入侵他人脑域。
即便是霍序则第一次在刑厄家淋雨洗澡后没佩戴遮挡物,他每一次与普通人不经意对视也都用了自己的异能介入,短暂干扰封闭了自己的眼部视觉神经系统。
所以直到今晚,霍序则其实才算第一次真正看到刑厄妹妹的模样。
原来……是她。
“已经没事了,再睡一会儿。”
霍序则俯身替床上的女孩掖了掖被角,转身离开刑运的房间。
她慢慢从薄被中伸出一只手,拿下眼睛上盖着的柔软丝巾。
刑运见过霍序则,在霍序则作为哥哥的高中同学到他们家做客以前。
刑运出生在一个十分复杂的家庭,说是家庭,其实也不知道能不能叫做家庭。
刑厄和刑运的母亲是被拐卖的,他们的“父亲”家里买了他们的母亲,但母亲不从,屡次企图逃跑,最终被终日锁在一间暗无天日的鸡舍之中,一锁就是八年。
而在那间穷乡僻壤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恶臭鸡舍里,刑厄出生了。
伴随着母亲的嘶喊痛苦,人性的肮脏,降临到这个人世。
后来,母亲的家人找到母亲,母亲获救了,但八年的非人折磨让刑厄和刑运的母亲精神失常。
母亲被救走那年,刑厄两岁,刑运还在母亲的肚子里,九个月。
小时候,刑运无意间听母亲的父母深夜谈起过,在哥哥刑厄出生以前,他们的母亲原来也怀过孕,很多次,但都在早期就流了产。
母亲不想生下畜生的孽种,拼了命寻死也不愿意留下孩子,直到母亲最后神志不清,才有了漏网之鱼。
哥哥和她,都是漏网之鱼。
刑运那时候其实听不太懂那些,但等她大了点,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记得深夜哭着起床找哥哥时听到的那些话。
而且一记好多年。
母亲的父母不是刑厄和刑运的外公外婆,他们的母亲不姓“刑”,他们的“父亲”,也就是母亲父母口中的畜生也不姓“刑”。
刑厄和刑运的“刑”,是刑罚的“刑”。
“厄”、“运”是他们降生这个人世,代表的意义。
刑厄七岁,刑运五岁那年,他们母亲的父母遭遇意外去世,母亲神志不清,赔偿款连带父母的房子都归了与母亲一样姓氏的“亲人”。
但那些母亲同姓氏的“亲人”收了钱和房子,却并不管他们的母亲,当然更不可能管他们。
刑运至今不知道,后来哥哥用了什么方法要回了母亲的房子,才让他们有个遮风挡雨的居所,不至于流落街头。
再后来,刑运七岁,也就是跟两年前的哥哥曾经彻底失去庇护,整日出门只为他们一家三人一口饭挣扎的年纪,刑运在踩着凳子收衣服时,被发病的母亲从三楼阳台推下了楼。
刑运从娘胎里就营养不良,出生时只有三斤半不到,后来慢慢长大也一直看起来比同龄人小上许多。
刑运在遮雨棚上一个人躺了很久,很久,从天空中刺眼的太阳转换成夜幕星辰。
当刑运忍住满眶泪水好不容易从遮雨棚自己滑落下地,距离哥哥刑厄回家的时间已经很近了。
那天半夜,哥哥回家时,已经躺上了床的刑运在哥哥进房询问要不要起来吃点他带回来的东西的时候,没有告诉哥哥她摔下楼的事。
哥哥什么都不知道,直到忍了两天身体钝痛的刑运有一天早上想要从床上爬起来,发觉自己的下半身毫无知觉,一动都不能动了。
而那一年,刑厄才九岁,家里一疯一瘫,而哥哥……只有九岁。
刑运遇见霍序则那年,她刚做完一次脊椎神经手术,手术加住院费几乎花去了哥哥从母亲的“亲人”那里拼了命要回来的当年母亲父母过世全部的赔偿金。
为了要回那笔赔偿金,哥哥差点死了,又差点坐牢,也因为那样,哥哥被高中学校开除,他努力了那么多年,不吃不喝不睡也咬牙没放弃过的学业,转眼都成了泡影。
但,刑运的脊椎手术恢复结果却不理想。
甚至比手术前还要更差。
手术后,刑运时常感觉自己的双手也开始偶尔发麻,胸口呼吸越来越费力。
终于有一天,在哥哥出门去修车行帮工时,刑运拿起了厨房砧板上放着的菜刀。
她想,她该有个了结,在自己还有能力了结以前。
她厚着脸皮拖了太久,十几年前她其实就根本不该出生。
然而,在刑运握着刀柄动手前,厨房门被突然撞开。
因为家里有个不可控的精神病人,他们家的厨房平时都是上着锁的。
刑厄和刑运各有一把厨房的钥匙,而厨房内部也有锁栓,但那一天,厨房的门还是被从外撞开了。
刑运拿着刀与披头散发闯进来的母亲对视。
那一刻,她知道母亲是清醒的,母亲对她说:“我们离开这里,不要再拖累他。”
刑运几乎算是刑厄一口一口从嘴里省出来的吃的养大的,而母亲在她的父母死后也差不多。
“好。”
刑运很少哭,或许是受了哥哥的影响,那天刑运紧握着菜刀应那声好时,是她懂事以后记忆中第一次流泪。
母亲带着刑运走了,他们没多少钱,也不知道到底该去哪里。
他们只是达成一致,要走得远远的,哪怕是死也要死得离哥哥远一点,不要让他再为他们费心。
而初遇霍序则,就是在那场不明目的地的“逃亡”尾声。
那天下午,刑运和母亲辗转到一处小县城的汽车站,他们在换乘的中途,因为刑运腿脚不便坐着轮椅的问题,被客车司机所嫌弃厌恶。
他们买了车票,客车上没人愿意帮着抬刑运上车,司机冷眼旁观作势要关车门,她们却同时还被告知车票不可退换。
母亲不服,拦着不让客车关闭车门,司机看也不看就要按下关门键。
这个时候,一条有力的臂膀伸至车门处,代替母亲按住了车门。
臂膀的主人,就是霍序则。
还没有失明,很健康、高大、俊朗的霍序则。
那天霍序则的身上穿着一件很笔挺好看的飞行员制服,霍序则很高,特别高,穿着那件制服的霍序则就犹如真的从天而降。
哥哥在被高中开除一年半后,进了一家修车行做学徒。
刑运问哥哥将来要修车吗?
哥哥当时刚进家门,满身都是机油,严重睡眠不足让哥哥看起来疲惫不堪,可哥哥回答刑运这个问题时,目光很坚定,仿佛眼中有光一闪而过。
哥哥说:“修车是暂时的,将来我想修飞机。”
从小到大,刑运其实从没听过哥哥说“想”,想什么都好,那是刑运第一次听哥哥说“想”,第一次刑厄的眼底深埋渴望。
哥哥想修飞机,所以刑运从那天起,不自觉开始关注与飞机相关的一切人、事、物。
而当霍序则在那个寒冷的冬日午后从天而降,刑运便一眼认出对方敞开的大衣里面穿的是一件飞行员制服。
刑运被霍序则抱上了大巴车,在车座上弯腰放下她后,还顺手替刑运系了安全带,随后对方又下车替她收了轮椅放进大巴行李舱。
再然后,做完这些的霍序则还没离开,而是在车外对司机说了句等等。
两分钟后,霍序则又一次跑着折返上车,他站在大巴车头驾驶座边跟司机攀谈。
刑运从座位缝隙间看到,霍序则递给了司机两包烟。
——是对方刚刚在车站内小卖部扫码买的。
这次霍序则没再往车厢内走,他只是下车前自然地回了下头,一直望着车头位置的刑运猝不及防与对方对上视线。
霍序则对她露出一个笑容,又摆了摆手,像是在挥手道别,而司机此时也回头向刑运的车座看过来。
于是刑运注意到了司机看过自己一眼后,扭头对着霍序则下车的方向点了下头。
像是完成某种协定交接。
客车开动出站后,刑运靠坐在车窗位置,再一次看到了霍序则。
无论是挺阔的大衣还是内里英气逼人的飞行制服,在那个乌烟瘴气混乱嘈杂的车站外,这样的霍序则都太过惹眼,刑运坐在缓慢出站的大巴车上,看到对方正蹲在一辆一看就很名贵的车边吃臭豆腐。
飞行制服与臭豆腐。
这两样毫不搭边却又在一个人身上完美融合自洽的东西,直到刑运后来从医院中醒来,都依旧在她一片混沌的脑子里不停地转着。
那天下午,刑运和母亲所乘坐的那辆大巴车在路上追尾了一辆大货车,随后失控翻滚下了高速路。
那样的大巴车上,很少有人会认真系安全带。
大巴车翻滚时,车里没有系安全带的乘客有的从碎裂的车窗玻璃处飞了出去,也有的在车厢内被甩出座位很远挤在变形的大巴车中拉都拉出来。
刑运的母亲也没有系安全带,她在那场车祸事故中丧生了。
而系着安全带的刑运逃过一劫从医院中醒来,睁眼看见了守在病床边双眼布满血丝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