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歹人竟然挟持了当朝太子!
谢轻逢看着这幅画面,不由挑起眉头,怎么计划里没说还有这出?
季则声带血的长剑就架在公冶焱脖颈间,字字凌冽:“让他们滚开。”
公冶焱咬牙道:“你休想。”
演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话音才落,后背重重一掌,公冶焱吐出一口血来,奄奄一息。
“太子殿下!”那四人见状,心知不妙,三个化神期朝季则声而去,合体期那人尚未出手,就被一道拂尘挽住。
那人眼神一震,这才发现是里应外合,怒道:“你找死——”
谢轻逢看够了戏,将驱鬼的拂尘一扔,露出腰间的古拙长剑,转身就同合体期的修士缠斗起来,交手之中,公冶焱被一脚踢到大殿门口,他在地上滚了几圈,滚进了紧闭的房门。
一方天地,三处战场。
历帝生性多疑,病重之后便不许人伺候,只让心腹近身,此刻外面的人已经被季则声和谢轻逢拖住,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寝殿,反而方便公冶焱动手。
远处榻上,躺着一个身形佝偻,奄奄一息的男人。
公冶焱微微一顿,将手腕上的灵索收回,袖中冷光一闪,一把匕首静静躺在她手心,一步一步靠近。
这半月来,历帝只让她在殿外复命,不让近身,如今一见,却知此人已是苟延残喘,命悬一线。
临到近前,榻上的人眼皮忽然动了动,睁开了一双浑浊又阴鸷的眼。
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来了……”
公冶焱一顿,恭敬道:“儿臣参见陛下。”
历帝道:“我让你监国,你来做什么?”
“外头四位高手守着不让儿臣进来,儿臣又实在担忧您的病情,所以想见您一面。”
“嫣儿……朕对你多年疼爱,临到此时,你却要置朕于死地?”
他叫的是公冶嫣,而不是公冶焱。
她所料不错,这个老东西早就知道她的身份。
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公冶嫣已经风光下葬,死无对证,这皇宫里里外外都是她的人,就算历帝告诉所有人,你们所拥护的太子是个女人,也只会被当做病重时的疯话。
“陛下,您病糊涂了,这里没有什么嫣儿,只有即将登基的新帝公冶焱。”
她说着,历帝却突然瞪大眼睛,恶狠狠地看着她:“你是为了你那个不成器的母亲……你是为了那个贱人才和朕作对!!”
“我给她王后之位,给她无上荣宠,她的儿子是太子,女儿是公主,她还有什么不满足?!”他一边说着,却咳出一口血,落在明黄的绸缎上,“她欺骗朕,所以连你也要和朕作对……”
“我太衍国没有女人登帝的先例,我已经拟好遗诏,若朕身死,传位十四皇子……你休想谋夺朕的天下!”
公冶焱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份诏书,扔到他手边:“你说的遗诏是不是这个?”
“十四弟才七岁,怎可当此重任?陛下,你糊涂了。”
历帝瞳孔一缩,慢慢坐起来,举着颤抖的手,指向公冶焱:“你……你敢……”
公冶焱当胸一踹,将他踹回龙床之上:“我不敢?我为什么不敢?”
她向来温和谦卑,此刻目光却淬了毒一般:“早在你强占我母亲,将她囚禁深宫,又要把我投海祭祀时,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不是女人要谋夺你的天下,是你把我逼得毫无退路,逼我不男不女,不人不鬼地活了二十年!”
她一边饮药失声,装成男人,一边艳冠天下,当修真界的美人,和公冶辨上演什么父慈子孝。
她原以为公冶辨是慈父,可是他在深夜召公冶嫣入宫为他跳舞;他原以为公冶辨爱极了母亲,所以才将她逼疯囚禁,可献舞的公冶嫣被迫穿上摇光公主生前的衣物,亲眼看见他痛哭失声,醉态朦胧,振振有词。
后来她终于明白,公冶辨什么都不是,他只是个人渣。
就是这个人渣,生生毁了这许多事,许多人。
“不妨告诉你,当年被你投海祭祀的男婴并没有死,此时此刻,他就在你的寝殿外,等着你的死讯。”
匕首冷光闪动,朝着公冶辨的胸口刺去,公冶辨微微一愣,耗尽力气躲开,顷刻肩膀就见了红。
听说妹妹的孩子还活着,竟连受伤也不顾,只喃喃道:“你说什么?谁还活着?”
公冶焱恶心透了他这幅神情,举起匕首再刺,却听“刺啦——”一声,公冶辨竟抽出枕下长剑,与她缠斗起来。
太衍国尚道,他生前修为颇深,只是病重羸弱,性命垂危,此刻受了刺激,竟然凶悍异常,提着剑往寝殿外而去。
“是那个小贱种……他怎么还活着?摇光死了,他怎么可以活着?!”
“朕要杀了他!”
公冶焱猛扑上去,将匕首刺入公冶辨的后背:“你真是个疯子。”
公冶辨吐出一口血,竟将公冶焱生生震开,“咣当”,带血的匕首被他从后背抽出,丢在地毯上,他提着剑,疯了似地冲出门去,一把推开寝殿大门!
公冶焱瞳孔一缩,往外追去:“季则声,小心他的剑!”
谢轻逢刚把合体期修士刺个对穿,禁锋剑才从尸体上抽出,就看见一个佝偻愤怒的人影推开门来,目光直直落在季则声身上。
季则声刚杀了三个人,衣上沾着血,蒙眼的青纱也脏了,一边取下塞回袖中,却陡然听见开门声,还有公冶焱的声音,他微微一顿,随后察觉到一道愤怒的杀意。
公冶辨提着剑,看着满地尸骸,身后血迹淋漓,他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是盯着季则声。
“季则声…你姓季…你就是那个小贱种?”
“你怎么没死……你怎么还有脸活在世上?”
季则声看不见,听他这么问,不由愣在原地。
谢轻逢皱起眉,提剑走过去,还没动手,就见公冶焱从寝殿中走出来,她半张脸都是血,拾起脚边的长剑,朝着公冶辨的背影走去。
“我明明把你扔进了海里……要不是你,滟儿怎么会和她的亲哥哥反目成仇,都是你……都是你……我要杀了你——”
他才举起剑,声音却登时停住,一低头,却见长剑从胸膛穿出,他张了张嘴,却吐出一口黑血来。
公冶焱自他身后步出,一脚踹在他的后背:“老东西,你死是不死?”
他猛扑向前,膝盖落下去,半跪在季则声身前,血泪从眼角滑落,却只是呆呆地,怔怔地看着季则声的脸:“原来你和她长得这么像……连眼睛都这么像……”
他一边叫着“滟儿”,一边强撑着站起来,伸手去碰季则声的脸,目光隐现痴态:“我的好滟儿……”
谢轻逢下意识上前,把怔愣不解的季则声拉进怀里,公冶辨举起的手在空中悬停片刻,终于重重落下。
他跪在满地血泊之中,垂着头,再也不动了。
季则声尚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奇怪,公冶焱道:“焱儿?他在叫谁?”
公冶焱却走上前来:“非是叫我,摇光公主的全名叫公冶滟。”
季则声又沉默了。
谢轻逢冷笑了一下:“你们太衍国也挺厉害的,什么下三滥都能当皇帝。”
公冶焱盯着历帝大睁的眼,沉默上前,替他阖起眼。
眼看着满地血泊,她慢慢直起身来,提着长剑:“你们先回栖凤园,一会儿就会有人过来,明天历帝驾崩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太衍国,剩下的交给我处理就行。”
她淡声道:“待我登基,即刻将密信取来。”
季则声却道:“你留在这里,不会惹人怀疑吗?”
“当然会,”公冶焱微微一笑,掉转手中长剑,避开致命处,朝着自己腹中狠狠刺下!
鲜血顷刻浸透她的衣袍,涔涔冷汗从她额头滚落,她捂着伤口慢慢坐下去,静静等着人来:“这样就不会了。”
历帝身死,太子即将登基,却也重伤濒死,还是被同一把剑所伤,谁也不会怀疑公冶焱的居心。
就算怀疑,也拿不出证据,只会怪刺杀之人。
谢轻逢看着她,忽然叹了口气,塞了颗丹药在她手里:“要是实在撑不住就吃下去,都到了这一步,别真死了。”
公冶焱接过丹药,苦笑了一下:“多谢。”
谢轻逢带着季则声往栖凤园赶,他不由想起原著,想起那个死在异国他乡的公冶焱,还有嫁给季则声的公冶嫣。
若不是水乡偶然一见,西陵无心护着她回到太衍国,想必剧情还是会和原著一样,那些仇恨,隐秘都被掩埋在只言片语之中,再不提起,而公冶焱谋夺了一辈子,不仅没等到母亲获得自由,还成为了季则声的后宫之一,只落得一场空。
他们隐蔽身形,御剑离开宫闱,悄悄回到栖凤园等消息。
季则声还在想方才之事,只道:“还好当日她在水乡遇到了我们……”
竟是和谢轻逢想到一块去了。
谢轻逢抱着剑笑了笑:“或许是天意使然。”
两人一边说着,穿过回廊回到院中,想起天天躺在池塘里睡觉的二狗,想悄悄看一眼。
季则声眨了眨眼:“那我遇到师兄算不算天意使然?”
谢轻逢一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能是吧。”
季则声却揪住他的袖口,笃定道:“一定是。”一定是上天把这么好的师兄赐给他。
谢轻逢回过头,看着季则声巴巴的目光,似有所觉:“怎么,又不高兴了?”
季则声却道:“师兄……你说她会不会后悔生下我……”
从一开始,他就是不被任何人期待的存在,他的父亲不知所踪,母亲也因她而死……公冶辨见到他的第一眼,却叫嚣着让他去死。
谢轻逢听他这么说,不由道:“怎么会这么想?”
季则声垂下眼去:“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用,什么大事也做不好,还只会给别人添乱……”现在还变成了瞎子。
谢轻逢心说还是别干大事了,你要干大事那就得走原著路线。
这样挺好的,可爱。
还不等季则声说完,他忽然转过身去:“谁说添乱了?要是没有你,师兄现在肯定是臭名昭著的大魔头,不知会有多少人命死在我手上,你感化了一个魔头,让他弃恶从善,这还不算大事么?”
季则声没说话,只是把谢轻逢挤到墙边,不给他出去。
“我虽不知你母亲是怎样一个人,但她愿意舍命救你,就一定不会后悔生下你。”
“爹娘如果真的不顾惜孩子,就只会把后果交给孩子承担,自己却头也不回地离去。”他说到这句话时,语意淡淡的,季则声还是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些情绪。
“退一万步,就算谁也不喜欢你,师兄也喜欢。”
季则声一愣,只觉得自己从高空坠下,却落在一片片柔软的羽毛里。
“师兄……”他蹭着谢轻逢的脸,像讨乖的小狗,“我也只喜欢师兄。”
“又撒娇,”谢轻逢捏着他的脸,在唇上亲了一口,季则声仗着院里没人,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想起师兄方才未竟之语,怕他难过,遂贴着他的耳朵悄声道,“师兄,今晚要不要我帮你……像昨晚那样……”
谢轻逢一愣,两个指头抵着他的脑袋,往后推了推:“少招我,哭了又怪别人。”
季则声刚要接着说,却听“啪嗒”一声,有水珠落在头顶。
二人下意识抬头,却见黑暗之中,一道黑影立在墙头,身形高大,却看不清面容,他怀里抱着个东西,鱼尾巴甩来甩去,水珠甩得到处都是,不是二狗又是谁?
回头一看,就见满地都是水,池中零星几朵荷花都被折磨地不成样子,池水晃荡,一片狼藉,小鲛人也不在了。
院中有谢轻逢落下的结界,他们在这里说了这么久悄悄话,竟然没发现里还有其他人……他心觉悚然,带着季则声往后一退,厉声道:“你是什么人?”
那黑影微微一顿,却没说话,怀里的小鲛人听见声音,慢慢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悬在半空中,不由挣扎起来:“爹爹……爹爹救我——”
那人微微一顿,看向谢轻逢和季则声,不解道:“爹?谁是你爹?”
听声音是个年轻男人。
小鲛人还在挣扎:“你不给我吃好吃的,我不要你!我要爹爹——”
男人把小鲛人夹在腰间,还是觉得诧异:“你看清楚了,这两个是断袖,不是你爹。”
“小鲛人不管……坏蛋放开小鲛人……”银蓝的鱼尾摆来摆去, 极力挣扎。
那男人穿了身斗篷,看不清面容,看着小鲛人不情不愿的模样,认真道:“人和人不能生出鲛人, 男人和男人更不会, 你离家太久了, 跟我回东海。”
小鲛人一听回东海就急了:“不回不回!不要回——”
一边挣扎一边流眼泪:“爹爹救我,小鲛人不要被坏蛋抓走……”
那黑亮的珍珠不要钱似地滚落,那神秘人倒没什么表情, 只是抓着小鲛人不让走。
他能神不知鬼不觉闯进谢轻逢的结界, 可知实力不凡,谢轻逢抓着季则声后退一步, 警惕道:“请教阁下,何故深夜闯入他人院中,偷别人的东西?”
神秘男人微微一顿, 倒是不恼:“他是东海鲛人一族的皇脉, 以后要继承王位, 和我闹脾气才跑出来的, 非是你们的东西。”
谢轻逢竟不知二狗还有这般来历, 先前在楼船上看见他带着一群鲛人冲上来,还以为只是年长的鲛人在保护年幼的,谁知道他是未来的鱼王。
这么笨的鲛人也能当王吗?被几个扇贝就勾跑了。
谢轻逢道:“你又是他的什么人?我看你也不是鲛人一族, 何必多管闲事?”
那神秘人顿了顿:“我照顾他许久, 应该算他哥。”
谢轻逢冷笑一声:“你说是就是, 那我说我是龙王, 那整片东海是不是归我管?”都被人偷到家里来了,就这么放走了岂非窝囊。
神秘人执着道:“我是一定要带他走的。”
哗——禁锋出鞘, 剑指墙上之人。
季则声也上前来:“你若光明正大,就不该躲在墙上,梁上君子,无耻之徒。”
神秘人顿了顿:“我只是不想吓到你们,偷听你们说话非我本意,我不会说出去的。”
季则声一顿。
他还听到他们说的话了?!
“住口——”
同尘剑并着禁锋剑,一黑一白,剑光缭乱,那神秘人手无刀兵,却游刃有余,一只手抱着小鲛人,另一手弹开袭来的剑锋。
几十招走过,谢轻逢和季则声俱是心下骇然,此人修为深厚,远在他二人之上,修真界内,修为能在藏镜宫主之上的几乎已经绝种了。
谢轻逢不由想起原著剧情,想起那个全文只活在传说里,却从未露过面的修真界大能,季则声的生父,他心下一动,虚晃一招,趁机挑开他头上的斗篷,借着剑光,匆忙一眼,谢轻逢的禁锋剑却停住了。
那是一张极年轻的面容,二十岁出头的模样,若是季则声有一半的容貌继承他的生母,那另外五分就是就必然来自于这个男人。
“季钦?!”
他大喊一声,男人和季则声都一齐愣住,被察觉身份,他再不恋战,转身在谢、季二人身上各一掌,随即抱着小鲛人,化作黑烟离去。
“等等——先别走——”
他出声制止,却为时已晚,御剑追出四五条街,却再难寻踪迹。
季则声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谢轻逢回来时,只看见季则声一个人呆愣在原地。
“你刚才说……他是季钦?”
谢轻逢只怪刚才第一句话喊的不是“季钦你儿子在这里”,谁会料到这位传说中的大能如此藏头露尾,听见别人叫他名字就落荒而逃。
谢轻逢实话实说道:“他相貌年轻,但与你有五分相似,而且我叫季钦时他转身就逃,想必八|九不离十。”
季则声愣了愣:“……他为什么要逃?”
“这我不知。”
好在他们现在知道季则声还有个直系血亲在世,活命有望,谢轻逢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季则声不说话,半晌才道:“他肯定不知我是谁……要不我们还是别找他了,心魔的事说不定还有其他办法……”
都已经到这一步了,他却临阵脱逃,谢轻逢一听他不想治心魔,也跟着动了气:“不想治?理由?”
季则声却没说出为什么来。
谢轻逢道:“西陵家主为了你的心魔奔走了三四年,我们远渡重洋来到太衍国,也查清了你的身世,只要找到季钦,一切就可迎刃而解,到了最后一步,你却要退缩么?”
谢轻逢从不对他动气,就算被一剑穿心,被当做男宠玩弄,眉头也不曾皱过一下,可乍听他说这种话,却觉心气上涌,一股无名怒火升起。
季则声看不见他的神情,却听得出师兄语气不好,纠结半晌,才拉起谢轻逢的手:“我不要父母了……我只要师兄一个人就够了,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也不想再细究身世……”
他怀抱着期待而来,却发现母亲因他而死,如今见了父亲,却是近乡情更怯,季钦说不定都不知晓他的存在,他怕高兴一场,又扑了个空。
他抓着谢轻逢的手胡言乱语,后者脸上却慢慢露出一抹冷笑来。
“好啊,你不愿治病就算了,等你寿数耗尽,我就挖个坑把咱们俩埋一块,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不治就不治,难道我还会怕吗?”
他语意冰冷,听得出是动了大气,季则声正要解释,谢轻逢却松开他的手,转身回了屋:“随你。”
季则声愣在原地。
谢轻逢甩手容易,内心却忐忑,他担心季则声真的回来收拾行李,打包就走,但看见他那副受气包的模样,又不得不狠下心。
有些事情不是一味退让就能避免,他也想让季则声永远依赖他,眼睛里只有他,可是季则声连心魔都不想治了,性命也不顾,治不好病,他们要怎么白头偕老?
他回了房,冷着脸擦拭禁锋剑,季则声却半天不进来,他侧耳细听片刻,发现院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季则声不见了。
谢轻逢:“……”
这个小兔崽子!
他把剑拍在桌上,纠结片刻,还是忍住了想出去找人的想法,历帝刚死,他和季则声正被四处通缉,季则声不可能蠢到跑出栖凤园去。
他才生气不到一刻,就眼巴巴出去找人,以后还有什么威势?
他越想越气,抱着剑去了隔壁,一言不发躺上床。
说 是睡觉,躺在榻上,却无半点睡意,翻来覆去,一边想着季则声那个小瞎子会不会有危险,又想着会不会偷偷躲在角落里哭鼻子。
而且还要小声地哭,话也不说,只是对着墙吧嗒吧嗒流眼泪,委屈地要命。
在“起床找人”和“躺着装蒜”两个选项之间不停来回,一直纠结到后半夜,正打算出门去看一眼,却听“吱呀——”一声,有人推开了房门。
他微微一顿,调整了姿势,在床上躺好,听着隔壁的脚步声。
季则声轻轻进了门,先去了隔壁房,没见到谢轻逢,似乎有些不解。
很快谢轻逢的房门就被推开了,动作很轻,蹑手蹑脚的,跟小偷似的,在门口迟疑半晌,他才小声道:“……师兄?”
谢轻逢闭着眼睛,故意不理他。
季则声默了默,轻轻关上了门,来到他床边。
房里灯暗着,谢轻逢只闻见一股香味,慢慢睁开眼,却见季则声把手里的托盘放在桌上,盘中有一盅热气腾腾的东西,像是新做的。
这算什么?认错还是讨好?
季则声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又慢慢摸过来:“师兄……”
谢轻逢一顿,却未出声。
见他还不理人,季则声有点泄气,谢轻逢静静等着,想看他还有什么花招,下一刻却察觉被子被人慢慢拉开,一具带着寒气的身体钻进被子,窸窸窣窣的,在谢轻逢被子里钻来钻去。
他躺进床榻里侧,却还是不满足,慢慢爬上来,手撑在谢轻逢耳侧,土匪蛇似地趴在他胸口,用脸轻蹭谢轻逢的脸,声音也小:“师兄,你理理我……”
谢轻逢一直装睡,眼睛却盯着季则声,被他蹭了半天,终于装不下去了,只能动了动脑袋,伸手推开胸口上的脑袋:“做什么?那么重一个人,把师兄都压醒了。”
被师兄推开,季则声却不恼,只是抓着谢轻逢的手:“师兄,你别生我的气了。”
谢轻逢一愣,心说这小子原来是来哄人的,嘴上却道:“我有什么可生气的。”
“怎么,你不去自己房里睡觉,大半夜却来爬师兄的床?”
季则声听他此言,就知师兄还在生气,态度越发软和下来:“师兄,我刚才只是情急说的气话,不是故意惹师兄伤心的。”
“我只是知道了母亲的事情,心里难过,又怕季钦不要我,也不认我,才说那些丧气话,不是不想治病。”
“等拿到密信,我们就去找季钦,他不认我就算了,我只跟师兄好,要是他不帮我治病,我就打他一顿,打到他愿意给我治病为止,好不好?”
他一五一十说来,错也认了,歉也倒了,谢轻逢再小肚鸡肠,也说不出重话。
人人都知道季则声好哄,殊不知他谢轻逢更好哄,小师弟只要委屈巴巴说几句软话,他连气都不生了。
“认错态度尚可,师兄先原谅你这一次,再有下次试试看。”
季则声眼睛亮了亮,又往前凑了凑,贴着师兄的唇亲了几下:“下次不会了。”
谢轻逢连外袍都没脱,在等谁不言而喻,不过他没拆穿,只是拉着谢轻逢手慢慢坐起来,指了指桌上的汤盅:“这是我给师兄熬的……师兄喝完再睡。”
谢轻逢微微一顿:“你亲手熬的?”这小子眼睛都看不见,还熬什么汤?
他打开汤盅,发现是一碗桂圆红枣乌鸡汤,还冒着热气。
这大晚上的,人畜猪狗都已经睡了,这人还摸索到厨房熬汤。
“以前师兄最喜欢吃我做的东西……不过现在我看不见,味道可能不好……”他低头说着,又是那副受气包的模样,谢轻逢有时候对他这幅样子恨得牙痒,怎么会有人笨成这样。
“我看看你的手,”谢轻逢抓着袖子把人拖过来,认认真真看他的手指,果然看见被烫起泡的手指,“疼不疼?”
季则声摇头。
他捏着他通红的手,吸了口气:“大晚上的谁要喝你的汤?笨不笨?”
季则声抿着唇,不在乎手上痛不痛:“师兄喝了我的汤,今晚能不能回去和我睡?”
谢轻逢心说你要早点来爬床,我难道还会不原谅你吗?
他道:“笨死了。”
季则声以为他不同意,在一起这么久,他深知谢轻逢吃软不吃硬,于是又挨过去:“求求师兄,我真的很想要天底下最好的师兄和我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