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呵呵地和文毓辞拉着关系,仿佛之前所有的矛盾仇恨都不存在一般,但只闲话了几句,最后还是图穷匕见。
“关于分公司的事,你看,我们要不再找个地方好好谈一谈......”
文毓辞脸色淡漠,似乎对文远廷的目的毫不意外。
他甚至没有和文远廷多说一句话,只对旁边那几个还不知所措的保安吩咐道:“下次要是还有莫名其妙的人在这里纠缠不休,不用跟他们多说,直接报警。”
即便是听到文毓辞这毫不留情的话,文远廷的脸色依旧没有变化,仿若未闻。
倒是他的两个儿子上前嚷嚷着,“你说谁是莫名其妙的人。文毓辞,当着公司这么多人的面,我爸都这么好声好气了,你别太过分!”
这俩人瞧着气势汹汹,但其实并没有过激的举动,看着更像色厉内荏。
文毓辞自然不会被他们两个草包唬住,对文远廷道:“我和你没什么可以谈的,你们是自己滚,还是我让保安帮你们滚。”
以他们的身份,要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保安架着出去,那可是面子里子都没了,只怕会在海城上流阶层里出名。
文远廷却仍旧很平静,脸上甚至还带着捉摸不透的笑意,“毓辞,翰林他们只是脾气急,别见怪。”
“但伯父是认真的,我们才是一家人。成王败寇,我之前技不如人,既然输了我也认。可是做人要留一线,你如果执意赶尽杀绝,那我也只能鱼死网破了。”
顿了顿,他又意有所指道:“如果可以,我还是不想帮着外人对付自家人的。”
话语间似乎暗示着什么。
文毓辞听了却连表情都没变一下,“如果你真有这本事的话,请便。”
文远廷见他还是不松口,终于皱起了眉:“你.....”
“要说的话也说完了。”文毓辞却不想浪费时间了,神情很是漠然,看他们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现在可以滚了吗?”
文远廷城府颇深,再加上对文毓辞的态度有所了解,还能稳住神情。但他儿子却炸了。
“死瘸子,你他妈的别给脸不要脸!”
文毓辞这不屑的模样瞬间激怒了文翰林,他本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纨绔,早年亲爹当权的时候什么事不敢干。后来他们这一系被文毓辞挤出文氏核心后他虽然老实不少,但到底本性难移。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他似乎是怒上心头,也顾不得什么场合,上去一脚踹翻文毓辞的手杖后,伸手就想拽住对方的衣领。
这人暴起得很突然,保安离得远一时竟来不及阻拦。
文毓辞也不防备他会突然动手,但面上却也不见慌张,反而平静得出奇,似乎被推的人不是他一样。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文翰林就算想动手,最多也只有开始那几下,因此他并不放在心上。反而冷静地分析起是否能借题发挥,借此把文远廷父子踢出局,要是能牵扯到点别的彻底解决他们那就更好了。
正思索着可行性,他腰间却被一只手稳稳扶住了,失去手杖后倾斜的重心也被重新稳定住。
再然后身上传来了另一个人的体温,一股熟悉的气息靠近了他,意外地让人安心。
是奚源......
奚源本来待在一旁吃瓜,就等着他们走完剧情赶紧带人回家。
结果这剧情走着走着就出意外了。
什么煞笔玩意儿玩不起还带动手的,原书里也不知道多说两句。
奚源烦躁地“啧”了一声,暗地里骂了句脏话,一时却也顾不得多想,赶忙上前揽住了被推得一个趔趄的文毓辞。
这人腿还没养好呢,再摔上一跤真摔出好歹怎么办。
他扶住文毓辞后,把人往身后带了带,架开文翰林的手,又反手狠狠给了对方一个肘击。
要不是手上揽着人不方便,他甚至还想再补上一脚。
奚源心情不好,下手自然也狠。他当年还读书的时候也是个打惯了架的混不吝,手下的力道自然不是文翰林这种被酒色掏空身体的纨绔少爷能比的。
文翰林结结实实吃了他这一下,踉跄着退后几步,看着好半天都缓不过来。
周围的保安这时才反应过来,想上来拉开人,周围乱成了一团。
奚源没看这乱糟糟的景象,转头问还被他搂着的文毓辞:“你怎么样,刚才伤到没有,腿疼不疼?”
文毓辞低着头,奚源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旁边保安的喝声和文远廷父子的解释声混在一起,吵得很,奚源怕他没听见,凑近他耳朵边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两人靠的很近,灼热的气息洒在耳根边上。
文毓辞终于有了反应,他撇头避开了奚源有些烫的气息,“没事,腿不疼。”
奚源后知后觉过来,两人似乎离得有点近。
这半个月,他一直注意着和文毓辞保持距离,今天离这么近算是这段时间来头一遭。
奚源胡乱地想着,感觉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尤其是揽着文毓辞腰的手臂。
他稍微拉开点距离,干咳了声道:“要是腿疼就得赶紧去医院,没事就好。”
旁边的保安递回来了手杖,文毓辞接过,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
奚源松了口气,赶忙放开了揽住文毓辞腰的手。但松手时,他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想到,好细......
只是这点想法很快从他脑海里划过,消散无踪。
那边仍在吵嚷,奚源冷笑了声,挤开挡在他前面的那几个保安,看向犹自还在纠缠的文远廷三人,“还不滚。”
奚源生得高,净身高足有189,站在他们面前足足高出了大半个头。
他那张脸轮廓分明深邃,本就生得桀骜,只是平常万事无所谓,神色平和慵懒倒也不显得如何,但此刻眉眼泛着冷意却带出几分凶相来。
文翰林还捂着胸口,似乎没从奚源那一下里缓过来,见他过来眼神顿时有些瑟缩。
旁边他那个一丘之貉的弟弟,也不自然地退后两步,看着像是认识奚源的,面色透出点畏惧。
只有文远廷勉强还算镇定,他叹口气:“奚少爷,我们也好久不见了。今天的事情,翰林不是故意的,我们是诚心想.....”
奚源却没耐心听他说下去了,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看来你是不愿意自己滚了。”
文远廷还待再说些什么,奚源却一把揪住了他的后衣领,用力往外一拽。
要不是他儿子扶得及时,恐怕当场就要摔个正着。
文远廷这些年身居高位,哪怕落魄了也没人敢这样对他。他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也装不住儒雅和善了,嘴唇嗫嚅了两下像是想骂人,但看着奚源的神情却什么也没敢说。
奚源看着他涨红的面色嗤笑一声,要不是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动手,文远廷年纪又大了,他可不会忌讳多揍个人。
不过文远廷年纪是大了,他那俩儿子年纪可不大,挨点打不算什么。
想到剧情里说的,这些家伙会三番五次来公司,奚源就打定主意找个机会给文翰林两人都来上几下,最好是打到闹不了事的程度。
不然下次再动起手来,万一他不在,文毓辞岂不是要吃亏?
奚源已经完全忘记了文氏还有保安这回事,照理说这次有了先例,他们下回一定会加紧防范,不会再给人闹事的机会。
在他看来,这些保安碍于文远廷的身份,做事情畏畏缩缩的,根本顶不上什么用。
奚源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看向文翰林几人的目光也越发不善,但现下到底不好干什么。
于是他转头示意旁边的保安:“还不赶紧把这几个莫名其妙的人丢出去。”
文远廷的面皮抽动几下,看着围过来的保安脸色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眼看着今日目的无法达成,到底不想被当众拖出去丢脸,转身一言不发就走了。
当爹的主心骨都走了,文翰林两人也忙跟着走,走前俱是不自然地看了眼奚源,像是生怕被他拦住打一顿。
奚源看着这几人离开,心里却还寻思着什么时候去给他们套个麻袋。
他想得出神,连文毓辞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的都不知道。
“你在看什么?”
奚源还没想明白到底要怎么悄无声息地下黑手,听到这话下意识道:“看他们往哪个方向走,找机会给他们都来上......”
说着说着,他才回过神来,于是干咳一声不说了。
文毓辞黑沉沉的眼睛还在盯着他看,奚源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撇开话题,“你那个大伯和他两个儿子,怎么好像都认识我的样子。”
文毓辞垂下眼眸,“海城豪门圈层里,不认识的才是少数。”
奚源了然地点头,也是,奚家没破产前在海城也算有些名望,互相认识不奇怪。
他试探着问道:“那个文翰林,他平常生活应该很乱吧,是不是常去酒吧夜场这些地方。”
原书里都说了文翰林是不干人事的纨绔,纨绔爱玩的也就那些事情。奚源盘算着,这种地方比较乱,套个麻袋揍一顿应当不难,而且也很难找到下手的人。
看他若有所思的样子,文毓辞抿了抿唇,“别想了,文翰林自从在这些地方被人下过黑手后就小心多了。”
奚源倒也不惊讶文毓辞看破他的打算,听到这话后眉毛微挑,“看来文翰林确实不干人事,得罪的人还不少。”
说罢却见文毓辞看他的眼神有些复杂,像是欲言又止,奚源奇怪地问:“我说错了吗?这么看我做什么?”
文毓辞沉默了会儿,还是开口道:“.....上一个在这些地方对他动手的人,也是你。”
奚源嘴角抽了抽,突然想起刚刚文翰林兄弟对他有些畏惧的样子,现在再想来分明是早就被打怕了。
他不知道上次动手的原因,却并不会认为会是自己的错。毕竟大部分情况下,他还是很讲理的,至于文翰林看着就不是个省油的灯,肯定是文翰林先惹的事,就像今天一样。
于是奚源理直气壮道:“那就是上次打得还不够重,他教训没吃够。”
文毓辞看着他笃定的样子,莫名觉得心情好了不少,唇角也掀起了个小弧度。
他掩饰般地转头,没让奚源看到他那点笑意:“别想文翰林了,他们现在也就仗着点文氏的余威,蹦跶不了多久的。等再过几天......”
文毓辞的话到最后透出一点冷然,三言两语间似乎就定好了文远廷等人的结局。
奚源也算了解文毓辞,知道他既然说了这话,就是早有打算。
但他还是有点担心,毕竟原书里即便到最后也还是有些许波折的。
今天这点一笔带过的微末剧情,都差点动起手来。那后面呢,就一定不会出意外吗?
从炮灰“奚源”死而复生,到主角文毓辞腿伤未愈,故事至今为止出了那么多偏差,奚源已经不太尽信原著了。
但也不好说什么,他只能提醒道:“我瞧着文远廷不是个好对付的,你...小心点他们玩阴的。”
“阴的?”
文毓辞像是想到什么,唇角那点弧度陡然降了下去。他摩挲了下手杖,只觉得那条腿突然又开始疼痛了,明明在上次去过医院后,已经有段时间没有疼了。
他似有所觉般看向外边的天空,阴沉沉的,看着像是晚间要下雨。
“确实很阴......”
他的声音很低很轻。
奚源没听清,“什么?”
文毓辞嘴角扯出个笑来,摇头道:“没什么,我会小心的。”
他明明在笑,可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笑意。
奚源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总是浮现白天的事。
他一向是个心大的人,不管遇到什么都是该吃吃该睡睡,极少出现失眠的情况。
只有今天是个例外,明明夜色已深,奚源却没有任何睡意。
今天的文毓辞格外沉默,他能感觉到文毓辞后来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好像就是从他那句提醒开始的。
文毓辞在不开心......
为什么不开心?因为文远廷?
奚源想了半天,却始终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能无奈放弃。
但漫漫长夜到底睡不着,于是奚源翻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把系统从屏蔽里放出来,戳了戳它。
【......】
系统不作反应,安静得和死了一样,丝毫不见白天的吵闹。
奚源却不在意,继续戳它:“系统,你说,文毓辞到底怎么了?”
【......】
【999号只是个人工智障系统,宿主自己心里有数,还问系统做什么呢?】
不带感情的机械音却硬生生说出了一股阴阳怪气的味道。
奚源摸了摸鼻子,回忆了下发现这居然都是他说过的话,难得有些心虚。
他厚着脸皮道:“别生气啊,系统哥,刚好现在没事做,来聊聊天呗。”
【心里有数哥,您要和小9聊点什么呢?不会又聊着聊着屏蔽小9吧~】
奚源:“......不屏蔽你,你能好好说话不?”
【小9说话就是这样的呢~除非有数哥愿意好好做任务,小9可以考虑着换下说话方式哦~】
奚源叹道:“已经在好好做任务了,你怎么就不信呢。”
系统不为所动,阴阳怪气道:【你今天都搂主角腰了,为什么不顺势亲上去,晚上就可以顺理成章上床互诉衷肠了呢~现在也不至于漫漫长夜,还要和一个人工智障系统聊天猜主角心思呢~】
“我那只是为了扶他......你不要说得这么暧昧.....”奚源越说越无力。
系统呵呵一笑:【哦~那有数哥可真是个喜欢做好事的大好人啊~这么好心怎么不顺便考虑下,主角黑化值降不下去世界毁灭呢~】
没给奚源说话的机会,系统就连珠炮弹一般继续道:
【小9差点忘记了,有数哥自己心里有数呢,不需要系统担心。你~有~自~己~的~节~奏~】
这一段属实是嘲讽值拉满,即便是奚源向来无所谓的性格,听了都有些牙酸。
看来这天是没法聊了。
他叹口气,点开屏蔽页面,就准备给还想继续输出的系统再送一个屏蔽套餐。
【等等——】
瞧见奚源那熟练的动作,系统坐不住了。
奚源难得听话地停了手,“怎么了?”
【你不是说不屏蔽了吗?】
没有感情的机械音硬是带上了点咬牙切齿的味道,要是系统有人形,估计现在已经咬紧了后槽牙。
奚源翻个身,漫不经心道:“这个嘛,漫漫长夜,我突然觉得还是好好睡觉更合适,聊天可以等以后再说。”
【.....】
【.....】
【.....】
系统安静了,奚源的世界也安静了。
“小9啊,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们下次再见。”奚源的手指蠢蠢欲动,就想点上屏蔽健。
【......可以了,宿主哥,您有什么吩咐,直接说吧,系统999号竭诚为您服务。】
奚源斜睨系统光幕一眼,终于松了手。
他问道:“今天文毓辞回家后就一直不大高兴,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系统没有人类那样敏感的情绪,无法计算主角不高兴的原因。不过——】
【主角高不高兴,宿主很在意吗?】
奚源蹙眉,下意识就就想反驳,可嘴唇张了张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说在意,他又没那么在意;说不在意,要真不在意也不至于大晚上不睡觉还在想这个。
他无端感觉心里有些烦躁,“我就随口一问,你不用管我在意与否,继续说。”
系统顿了顿,继续道:
【虽然系统不知道原因,但可以给宿主出主意,让主角心情好起来哦。】
奚源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他狐疑道:“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本事。”
系统的机械音突然亢奋了起来,【你去哄一哄他,最好亲亲抱抱,然后哔——】
听到这回答,奚源居然出奇得平静。可能是习惯了吧,毕竟这半个月,系统七拐八拐最后总能绕到这上边,他都听麻木了。
【这是系统查阅数据库得出来的结论,请宿主相信我的专业性!人类在心情低落时,会希望得到别人的安慰鼓励。如果是亲密举动,会更有效果。】
【刚好还能降低黑化值,简直一举两得。】
系统几乎要击掌赞叹了,如果它有掌的话。
奚源嘴角一抽,正想告诉它少出馊主意。
昏暗的房间内却陡然从窗帘缝里照进来一道闪光。
奚源顿了顿才反应过来,是闪电...
而后有雷声在天边炸响。
奚源停了和系统的掰扯,走到窗边。
雨水这时候已经哗啦啦地落了下来,打在屋檐和窗上。从楼上望下去,可以看到路边的植物叶片被雨水打得摇晃不已,几乎抬不起头来。
雷声还在轰隆作响,混杂着雨水打落的声音。
奚源怔怔地看着雨幕。
【下雨了。】
系统也停了唠叨,在旁边幽幽道。
夏季的暴雨总是这样的突然,让人措手不及。
看着这天色,奚源却突兀地想到,有陈年旧伤的人好像会对天气格外敏感,阴雨天可能还会隐隐作疼。
那文毓辞呢?
他会疼吗......
奚源抿抿唇,走出了房间。
走廊内同样是一片黑暗,只有闪电偶尔划过留下一瞬的亮光,又很快消弭。
奚源犹豫着走到文毓辞的房门外,但凑近后却发现里头一片安静。
他莫名地松了口气,没动静就好,看来应该是早就睡了。
正好没有睡意,奚源离开了文毓辞房门前,准备下楼喝口水弄点吃的。
他下楼的动静放得很轻,明知道这房间隔音不错,却还是像生怕吵到别人。
但走到楼下,他却意外地听到了点声音。
在雨夜里并不明显,声音很细微,像是...有人在小声喘息......
是从沙发那里传来的。
奚源皱了皱眉,缓步靠近声音传来的地方。
眼睛适应黑暗环境后,他能看到沙发边有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人似乎是半靠着沙发,此刻正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没待奚源细看,已经安静好一会儿的系统就主动道:
【......是主角。】
奚源试探着朝人影开口:“文毓辞?”
没有回应,就连那人的喘息声都轻了不少,像是刻意放轻的。
奚源眉头微蹙,又走近了几步:“......你怎么了?”
好半晌,他才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我睡不着,就出来坐会儿......你不用管我,回去睡吧......”
文毓辞的声音似乎没有什么异样,但话语间却有些不稳。
奚源听着总觉得不太对,他试探着伸手想把文毓辞从地上扶起来。
“地上凉,你先起来。”
文毓辞却往后一靠,避开了他的手,坚持道:“......你回去睡吧,我再坐会儿。”
文毓辞很少这样直白地拒绝奚源,至少这半个月来,他从来不会拒绝奚源的搀扶接触,从来不会像今天这样避之不及。
奚源几乎可以确定他现在状态不太对,他抿唇道:“你真的没事?”
文毓辞:“......没事。”
“好。”奚源后退一步,也不再坚持扶他,转向电灯开关处,“我开个灯你不介意吧。”
“不要!别开灯!”文毓辞的声音陡然重了起来,几乎是在厉声喝止。
可惜奚源的动作更快。
“啪——”
随着清脆的开关声,大厅顶上的吊灯亮了起来,明亮的灯光洒在整个大厅内。
久在黑暗环境里,周围突然亮起来后,奚源不适地眯了迷眼,好半晌才适应过来,他重新看向沙发处。
文毓辞身着睡衣,单腿微曲靠坐在沙发前,看着更显单薄纤瘦。
此刻他微垂着头,奚源看不清这人的神色,但却能看到他额角的些微汗水。
“...看够了就回去。”
奚源朝他走近两步,“你......”
文毓辞厉声道:“别靠近我!”
奚源蹙眉,却并不听从他的话,反而几步上前屈膝蹲在了他面前,直视着这人:“文毓辞,你到底怎么了?”
文毓辞咬牙想往后退,但身后就是沙发,他退无可退。
“我叫你别靠近我,走开!”
奚源视线扫过这人苍白的脸色,和他额间还在不断渗出的冷汗,伸手触碰了下他的额头,温度正常,应该没有发烧。
但他还是放心不下,于是担忧地问:“身体不舒服?”
文毓辞撇头,避开了他的手,深吸口气才平静道:“奚源,不关你的事。”
听到这话,奚源心头无端有些烦躁,却一时也不知道该拿这人怎么办好。
他的视线下移,正好落在文毓辞那条微曲的腿上。刚才不曾注意,此刻细看才发现,那条腿似乎正轻微地颤抖着。
奚源恍然间意识到什么,“...是不是腿疼了?”
“......”
文毓辞没说话,但更像是默认。
奚源抿了抿唇,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酸胀。
文毓辞见这人一直盯着他那条腿看,心中却起了恼意,冷声道:“都说了不关你的事。”
奚源没搭理对方的话,按下心里莫名的滋味,直接伸手将人从地上抱了起来。阴雨天地上寒气更重,这么坐着对旧伤不好,而且会疼得更厉害。
文毓辞不防备他会这么做,脸上猝然变色,“奚源,你干什么!”
但没等他挣扎,奚源又很快松了手,将他放在身后的沙发上。动作很利索,两人几乎是一触即分。
对方身上温暖的体温很快靠近,又很快离去,但意外地让人有些贪恋......
文毓辞手指微动,正想说点什么,却见奚源没再多看他一眼,一言不发就往二楼走去。
他怔了怔,嘴唇嗫嚅了下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要拦吗?他有什么立场拦,不是他自己疾言厉色要这人离开的吗?现在人走了,他又有什么可拦的呢?
他们早就不是当初了,奚源也不会还像当初那样对他有耐心......
伴随着“咚咚”的上楼声,人影很快消失在了楼梯转口。
真的走了......
文毓辞垂下眼,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那条疼得厉害的腿,只觉得这疼好像更难忍受了。
他自嘲地笑笑,向后靠着沙发,准备像从前那样强忍过去。
过往的七百多个日夜里,他曾无数次就这样在黑夜里等着疼痛消弭,等着日光慢慢升起,等着那个再也不会回头的人......
这次也一样,黑夜总会过去,风雨也总会过去,很快就会过去的......
......
但这次,寂静的黑夜里,文毓辞却意外地听到了雷雨声以外的动静。
木制楼梯那里再次传来了“咚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文毓辞抬头看去,许是灯光过于炫目,他一时竟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可他知道,那个人是谁,那是他以为不会再回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