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望向星河璀璨的夜空,那里有颗星子悬在北边天上,格外闪耀。
它盯着星星,说道:“以厉鬼之躯击杀皇后,这向来是天方夜谭。不过生人并不知道鬼怪无法入宫,她那样子一看就是被人忽悠了,人没杀成,命丢了,连去往轮回的路,也被她丢了——”
三三一跃而起,跳到灰猫旁边特别大声的说道:“猫侍中!我就知道你很厉害,你还知道啥?她是不是没有杀掉谢遇?她一定没杀!”
小狸花急忙跟着附和:“樊璃好,樊璃娘亲也好!”
灰猫笑了笑,看向谢遇。
“据我所知,是她拒开城门害你战死在徐州城前,其余的事我知道的也不多,她这人什么都藏着掖着,不怎么爱说话。”
“只记得你死那年秋天,我给小皇帝找吃的,找到她门口时她给了我一条挺大的小鱼干,我说我太瘦了,带不走,她就把鱼干切成片给我放在小包袱里,那几天我和小皇帝都靠那鱼干过活——”
灰猫想起往事,眼神悠远的放慢音调:“后来我带着一只耗子去看她,她那时受了重伤,肋骨被人取掉了两根,樊璃伤着,她也伤着。”
“那天雨下得挺大,樊璃说他看不到了,楚氏就坐在床前守着樊璃,我把耗子放在她腿上她都没有反应。”
同样也是那天,她起身时从小猫身边经过,裙摆飘飞着,一眨眼功夫便撞死在皇城门口。
小猫追上去时,只看到那戴着银面具的女人血流及地,委身倒在血泊里,素白的衣裙被鲜血染成了红衣。
那天,青龙门外厉鬼愤怒的嘶吼声,在泰宁末年的秋天传得极远极远。
千山秋色里,英名盖世的女将军在青龙门灰飞烟灭,百步之外,小猫叼着老鼠朝她的尸体踏血前行。
皇城在夜色下像一只蛰伏在深渊里巨型的凶兽。
谢遇踏空踩上皇城领域的一瞬间,各宫屋脊上的脊兽、鸱吻便洪潮般瞋目苏醒,数千只兽爪急踩着庑殿顶和重檐瓦垄朝谢遇冲来,奔突间兽爪在琉璃瓦上刮出一声声杂乱刺响。
“吽——!”
兽类的怒号声响彻天际。
瞬息之间,一只獬豸便冲杀到谢遇身前。
他抬指虚虚向这凶兽额头弹去。
哒的一声轻响,空气水潮般微微波动一下,獬豸凶狠的目光陡然变色,转眼间就被一个指蹦砸入后宫。
它晕头转向的甩了甩头,怒急着双目猛蹬后脚,再次向谢遇杀来。
上百只脊兽踩着瓦垄腾空扑击,这些辟邪的镇殿神兽杀气凌然,三三身上的阴物一个个哀嚎着窜得老远。
大黄猫低吼一声连连倒退几步,却见谢遇无视冲到面前的凤凰,踏空向前走进几步。
“轰——”
他前近时奔到身前的金凤、天马陡然间被阴气掀去百丈远。
“轰——”
寂静夜空下,没有人听到那声震耳欲聋的撞响。
唯有一缕尘埃蓦然从皇城刮出来,宫人们紧了紧衣裳,感觉今晚的风带了股狠劲,吹得人肌骨生疼。
脊兽们见凤凰和狮子都被撂倒了,凶恶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伏着身子死死盯着这不速之客。
青年眉眼温润俊逸,黑袍、发丝都在这掠地疾风中纹丝不动。
他缓步在皇城上空行走,平静道:“在下谢遇,叨扰诸位了。”
脊兽们凶恶的伏身倒退一步,三三见状,连忙跳到谢遇肩膀上昂起脑袋。
小猫瓮声瓮气道:“谢遇来破障了,你们让让。”
话落,一声低沉悠长的龙吟从金銮殿方向传来,青龙门那四根盘龙柱上的龙雕在龙吟声中复苏,虬曲的身体顺着柱子缓缓游走。
整个皇宫在谢遇脚底下沸腾喧嚷,他表情平淡的踩上青龙门的禁制往前踏了一步。
左脚落下去那一霎,那些非人的兽吼把楚京各地的精怪、魑魅震得捂耳哀嚎。
满京十万猫狗惶急的惊叫声中,樊璃从梦中醒来。
“谢遇——”
屋中无人应答。
樊璃眉心毫无预兆的跳了一下,他扬声向冯虎问道:“外面好吵,天塌了?”
冯虎看向那乍然昏沉的星空,拧着眉侧耳听着满京华沸乱的声响。
外面那片猫狗惊惧不安,几乎把楚京吵成了蛐蛐笼子。
这怕是有妖异的事发生了。
冯虎凝重道:“钦天监捉妖,城隍庙判刑,没事。”
樊璃再也睡不着了,坐起身,披着外袍又低声喊谢遇。
没有回应,没有答复,甚至连那股熟悉的梅香也不在身侧萦绕了。
他悄悄下床,双手在各处摸索逡探,漫无边际的寻找谢遇。
外面狗吠声越来越急,侯府的猫叫声宛如婴儿嚎啕。
樊璃指尖一寸寸地触碰暗凉空气,心口说不出来的慌。
“谢遇,你在么?”
樊璃双手微抖着伸向那空荡荡的胡床。
“你回话啊!”
他无措的在屋中找着,地砖潮上的寒气咬透脚底,他赤着脚,整个人在夜风中跌撞四寻,指尖惊憷的摸向屋内的每寸空间,每寸空间上都没有那缕梅香气息。
他整个人随着时间推移开始变得急躁不安。
“啪——!”
樊璃苍皇惊怔。
躁乱中衣袖不小心扫过桌上水杯,一声惊响在耳边炸开,杯子碎片重重的砸到赤/裸脚背上割出一条血线。
樊璃心跳狂乱的撞着胸腔,血液一下冷一下子热,他立在桌边,愣然细听着外面的声响。
谢遇去哪了?
把他丢了?
比先前更加狂急的狗吠声涌入双耳,他沉重地提起被碎片划伤的右脚,朝门口方向挪去。
皇城上空,一声惊魂洪音厉斥出声,刻着阴司十殿烙印的敕令盾牌一张张护在谢遇身后,凶煞阴气宛如刀剑,猝然将奔涌至前的四条石龙击退。
“英灵破障,速退!违者斩立决!”
虚疲的龙吟不让分毫:“无论英灵还是神怪,入我龙池者格杀勿论!”
谢遇袖下拇指一根根蹭着四指指甲,平静道:“在下来见禁卫军崔艾统领,万望真龙行个方便,为我劈半条路进宫一叙。”
一条五爪金龙疲缓的爬上金銮殿上空,盯着谢遇看了片刻,道:“是你,许久未见了。”
谢遇望着它。
金龙似乎有话要说,但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它疲惫的喘了口气。
“如今二龙分野,楚魏山河脆若薄纸,此地非是不许你进,是不能进。”
若叫这尊庞然大物跨进破碎龙池,只怕不消一年,这楚国就得变天。
到时候要死多少人,恐怕连老天自己也算不清。
金龙说了这些话,似乎已是累到极致了。
它吃力的朝金銮殿潜下去,拖喘的声调艰难道:“崔艾后日休沐,你可去平安里找他。”
谢遇不动声色的收了阴气,冷冷朝坤宁宫方向扫了一眼,没再试探金龙的底线,道:“多谢。”
他临走时,听到那疲病的声音在身后说道:
“谢遇,你的路比我难百倍不止,不知道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谢遇立在空中,没正面回应那金龙,只缓声说道:“有人还在等我。”
金龙沉默片刻,忽然失笑。
三千年过去了,踏上轮回的阎王还是老样子。
满京狗吠声暴起暴止,樊璃走到门口摸上门把手。
他屈指将要拽开门时一片冷梅香蓦然撞了满怀,有人穿门而入,捉着他的手从门把上挪开。
“要出门?”低沉的声线落在樊璃耳畔,暗红眸光下垂,望向他踩在地上的一双光脚。
穿门而进的亡灵向前寸进,樊璃原地站着没动。
于是那坚冷的下颔随着对方脚下的移动磕上樊璃额头,入骨冷温从对方下颔过渡到樊璃额上。
他们站在这里,有晚风穿过门缝从他们身边掠过去。
阴冷光滑的描金绸袍在风中轻晃,扬起半撇下摆落在樊璃脚背,风停时这撇绸衣向后晃了一寸,定在樊璃脚尖。
和地砖与晚风比起来,厉鬼身上的体温算得上温凉。
夜色下,贴在一起的心口缓缓交换温度。
短短一瞬似乎过得格外悠久,静默中樊璃感受到对方喉结在滑动,他低头攥住那抹冰凉衣袖,双脚依次踩在谢遇鞋面上。
“是死是活?”门外,听到杯子碎响的冯虎进院,敲响门扇问道。
阴冷掌心僵硬的落在樊璃后腰稳住他,樊璃靠在谢遇身前,回冯虎:“半死不活。”
冯虎:“哪又疼?”
樊璃:“被谢遇伤透了,心口疼。”
冯虎沉默片刻:“是要我进来伺候你,还是请府医伺候你?”
樊璃抓着手中冷绸收紧,下巴慢慢朝那冰冷左肩靠过去:“谢遇在这里,让他伺候。”
冯虎掉头就走,继续去门外站桩。
樊璃低声道:“我说真的,你们怎么不信呢?谢遇,他们知道你有咬人的毛病么?”
虚睁的双目瞳孔骤缩,森冷唇齿刻进血肉时,樊璃张着双唇哑然噤声。
埋首颈间的亡灵用利齿刺破皮肤,在樊璃吃痛间将他从地上抱起来,樊璃整个人悬在半空。
他在冷空气里哆嗦一下,然后又在瞬息之间被滚遍全身的血液烘热,扬首露出颈项,忍痛间他低喘着,将双腿紧紧圈在谢遇后腰。
对方托着他腿根将他禁锢在身前,从门口啃咬着移动到床边。
樊璃倒在床上时脑袋撞得有些闷疼,谢遇半伏在他身上,喉间痒涩被血液润泽过后反而越发干渴。
正如大黄猫所言,血液不管用了。
暗沉沉的夜色里,小屋内的空气冷热对撞,有人气息冷沉,有人呼吸滚烫。
厉鬼暗沉的眸光落在少年唇瓣,咫尺之间,有温热的手轻轻抓住谢遇衣领,指尖辗转着从他心口触摸到喉结,往上,落在他侧脸。
暖热指腹染上低凉的体温,少年轻声问:“去哪了?”
谢遇答:“皇城。”
“去干嘛?”
“找人。”
唇边的温度在单调的对话中拉扯交缠,少年捧着亡灵的脸,在满世界黑暗中低声说道:“无论去哪里都要说一声。我没找到你,以为你走了。”
“暂时不走。”
“那以后要走?你还没给我道歉,不许走。”
幽沉冷香轻轻落在鼻尖,良久,少年耳边有声音带着凉夜的气息低喃。
“谢遇给樊璃赔罪。”
“急着道歉是想早点离开么?嘴上道歉没用,你毁掉的东西,得赔给我才行。”
樊璃闷着脸拿额头撞谢遇。
“我的银手环戴不上了,给我买一个新的。”
“……”
樊璃:“买不买?”
谢遇:“……”
所以养得太娇气并不是一件好事,惯坏了,和人讨要东西的模样过于理直气壮。
何况要什么不好,要首饰……当初就应该听陆言的话,别把这人当女儿养才是。
也许他在别人面前还算矜持,但在谢遇这里向来如此,就算把往事全部忘在泰宁末年的秋天,他再见谢遇时还是这个样子。
对他稍微好一点,他就豪横了,可着劲使唤人。
今天要首饰,明天就要房子,谢遇要是不理他,他就找道士念经烦死谢遇。
谢遇要是理他,他干脆让谢遇养他得了。
算盘珠子都拨出火花了。
樊璃没听到谢遇回应,掀开眼皮,脸颊轻轻蹭到谢遇下颔。
“买银手环。”
“给我买银手环。”
“谢遇,你没钱么?”
“你这人没意思,哑巴!”
理智在秋夜斩断缰锁,有人站在回忆里审判今天,有人回忆着今天寻找丢失的过往。
要个一模一样的银手环,也许戴上后就找到记忆了呢?
樊璃就想要那个东西,他在谢遇面前撒泼:“谢遇毁了我的东西赖账,明天找道士上昭陵诅咒你——”
屋内除了樊璃的轻语声再无其他声响,他默然止住单方面的对话,在压下来的梅香中抿唇偏头。
幽冷指尖在他眼睫轻抚,向下,冰冷指腹压在双唇上。
“樊璃,”静夜里,有沙哑的声音在樊璃唇畔说道:“张嘴。”
第81章 吻——
外面的世界被突如其来的雨水遮盖,洋洋洒洒的雨珠连连垂下屋檐,溅起的碎花在这雨幕一角的狭窄小院里一束束绽开。
有东西灼烧着空气、在黏湿的夜色里泛滥成灾,稠密的雨声在耳边轰响,勾着某种无法掩盖的诉求在骨血里震颤疯涌。
檐下那片蛊惑人心的节奏连续不断的扰乱听觉,少年的心跳比这淋漓夜雨还乱些。
满屋失控的阴气是对这慌乱心跳的回应,激烈、迫切的笼罩着少年。
幽冷梅香刻上皮肤,于是半身咬痕都沾上了谢遇的气息。
梅香像标记一样深入少年心脏,是厉鬼在用自己的方式宣誓主权。
向仇人之子索吻,这不是一个光明磊落的大将军会做的事。
但谢遇做了。
把自己的气息烙在一个少年身上,也不是满身血仇的厉鬼会做的。
但谢遇做了。
他从始至终都在和理智周旋,最后却败在少年找寻他的几尺路间。
到这时,他在阴吏面前夸下的海口已然成了过眼云烟。
他用一个多月的时间切身投入这场无声的战争,拉锯至此理智终究没能赢过本能。
没有人能抵挡樊璃,他心想,而我在很久以前,就为今天的结局惨中伏击。
遭遇大雨的少年把孩童摁在心口,那时留下的一丝执念,竟然像光阴一样刻骨。
只不过现在的他本性全移,并非是仅仅贪图心尖上那点柔软体温的少年了。
他是要樊璃的全部。
他吻了下去。
樊璃偏过脸,错开对方落下来的嘴唇,于是对方停顿下来,在他唇边说道:“别躲,我现在不太会心疼人。”
冰冷的指腹竭力克制着、僵硬的落在少年双唇,缓缓抵开探入。
手指被对方狠狠咬住。
少年把牙口嵌在谢遇指腹咬紧不放。
微麻痒痛的触感携裹着口腔里的温热濡湿,张扬的包围这侵入口腔的冰冷指尖。
干痒的喉结滚动一遭,谢遇用拇指抵着少年舌尖碾了一下,暗红双眸紧紧注视着那饱满唇瓣。
他蓦然低下头去。
冰凉发丝垂落在樊璃脸颊,他紧攥着那片衣袖,双目放大时瞳孔陡然收缩。
“吱呀”一声。
冯虎顶着满头雨一脸冷漠的推开房门,即将落在樊璃唇上的吻停了下来,谢遇冷冷抬眸,朝冯虎望去。
冯虎擦掉雨水后捡起桌边的碎瓷片,向床上的人说道:“避个雨。”
樊璃咬紧的嘴唇微微分开,他在谢遇身下说道:“在我这里避雨是要给钱的,给多少看你的良心,我可是瞎子呢,别老想着白嫖。”
冯虎撩起眼皮:“良心?”
冯虎木着脸转身一下子坐在胡床椅上,半人高的大马刀放在椅边比椅子还高,这就是他的良心。
他翘着二郎腿,手捏碎瓷片盯着外面那片昏天,院墙上的魏国探子穿戴着斗笠蓑衣,立在雨幕中朝屋内望来。
冯虎手腕一晃,碎瓷片脱手而出,穿过层层雨帘刺向对方。
“啪”的一声闷响,这片碎瓷深深切入探子脚下的砖墙。
对方无意争斗,巧妙的让到一边轻声说道:“他摔碎了杯子是么?看看他受伤没有。”
冯虎眸底探究,不知道这货操的哪门子心。
他抬腕继续飞出下一片碎瓷。
那人提脚瞬间将瓷片踩碎成渣,能做到这一点,其功力能和王慈心媲美了。
男人嗓音温和:“我站在这里不是为了杀人,所以我客气,你也该客气一些才对。”
冯虎不听,再度抬腕丢掷瓷片。
那锋利的碎瓷片即将刺向对方心口时,被两根手指轻轻夹住捏断,落入院中地面碰出两声脆响。
男人侧过身,临走时看向僵在床上的樊璃。
他声音压得极低,只有耳力惊人的冯虎能稍微听清。
“屋里有一丝血气,明日我会过来查看,你要是放着他的伤不管,接下来这段日子,我会特别关照你。”
对方鬼魅般从墙上掠走,冯虎面无表情的坐在胡床椅上凝视着男人离开的方向。
他回头,看向床上的少年。
以人类肉眼无法看到的地方,谢遇正俯着身,拈着少年下巴在他唇角落下一个极轻的吻。
微冷的吻轻轻落下来后便定格在樊璃唇角。
樊璃心想亲嘴不过就是这样,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回神时,才发现抓着那片衣袖的手早已疼入骨了。
谢遇吻下来就没有挪开,在他唇角位置轻微的碾磨着。
这老男人的吻浅得像停靠在床榻边的春风,隔着一道帘子在室内旖旎翻涌。
他们就这样,谁也没有再近一寸,然而所有禁忌的滋味都在唇角、嘴边交换。
磅礴雨声下,世人引以为楷模的大将军在死后的这第十年,把温柔、压抑的心绪全部交给夜色。
冯虎坐在椅子上,听到了擂鼓的心跳声。
冯虎一脸古怪的问樊璃:“心跳好快,生气?”
樊璃抓着那片森凉衣袖:“谢遇强吻我,我慌。”
“……”冯虎表情麻木,不问了。
他撑着膝盖起身朝床边走来,默默提起铺盖一角,拿着绑带药酒,将樊璃受伤的脚背包扎起来。
给樊璃盖上被子后,他又准备掀开樊璃头上的铺盖,看这人有没有偷摸哭。
冯虎凑到樊璃脑袋旁边时眼睛一花,等他视野正常了,才惊觉自己坐在冷冰冰的地板上,屁股传来一抹年代久远的钝痛,只有当年老爹揍屁股才会这样疼。
他茫然的坐在地上,不敢置信的瞧着床上那团炸毛东西。
再三确认后,他发现自己的确是被床上的公子哥推了,而自己丝毫没察觉到对方的动作。
冯虎:“挠人的速度挺快。”
樊璃:“谢遇推的。”
冯虎选择性耳聋:“好好练练,瞎子也能当绝世高手。”
樊璃诡异的沉默片刻后讥笑道:“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我顶破天也就抽人家几棍子,哪有底子去当绝世高手?”
冯虎郑重道:“我没说笑话。”
他看了眼自己被推开的这一丈间距,道:“你很厉害。”
樊璃:“都说了是谢遇推的。”
“闭嘴睡觉。”谢遇拇指压在樊璃唇上,起身:“我出去一趟。”
樊璃立马向冯虎说道:“谢遇过来了,你要是不服气就跟他打一架。”
冯虎坐去椅子上打了个哈欠。
谢遇踏入雨幕,跟在那男人身后朝前走去。
对方步伐刁钻的踩着屋脊,眨眼间掠到东院外。
男人在鱼池旁边停住不再往前,静立雨中,看着拎刀翻墙的胡嬷嬷。
在大雨夜媾和、杀人都是隐秘刺激的游戏,一个血脉喷张,一个血液飞溅,都没人能听见。
以胡嬷嬷的手段,能不能在这种绝佳的时间点杀掉陆言和樊静伦,那并不重要。
她只要进去了,自己的目的就达到了。
胡嬷嬷眼中煞红,被药物刺激后,整个人显得极其异常。
她的力量和敏捷度显然易见的提高,然而她爬上墙那一刻,七窍瞬间滚血,她浑然不知。
男人唇角勾笑,在胡嬷嬷跳下院中时,转身朝自己暂居的倒座房走去。
忽然,他眼神惊暗的朝谢遇的方向扫来,随手摘下一片树叶拈在指尖。
站在枝头上的喜鹊歪着脑袋看他。
这鹊鸟没有叫唤,男人便缓缓松了脸色,揉着叶子一脸轻松的向前迈腿。
满是薄茧的指腹揉破叶片,碎叶落地后躺在雨水中虚浮两下,男人踩着它和积水从小道上过去。
接下来又要热闹了,他能不能带走樊璃,就看胡嬷嬷如何表现。
男人浑然不知谢遇正立在空中看着他。
他来到屋檐下,咬破指尖在碎布上写:确属是娘娘的骨肉,附带发丝一根请玄蟒嗅探。另,请丞相大人的示下,属下何时带他归国?
站在他面前的谢遇看着他把字写完。
男人弹掉指尖上的血珠,把樊璃的发丝放进碎布卷叠好装进骨筒,在喜鹊脑后轻叩三下。
喜鹊一飞冲天,迎着夜色飞向魏国。
嗒的一声轻撞,这箭冲上天的鹊鸟被一只手捏入掌中,它慌急的惊叫着挣动细脚,黑溜溜的小眼睛四处乱转,却没看到是何方妖魔攥住了它。
细微的鸣叫声中,一只脚刚踏进门槛的男人蓦然静止,他缓缓仰头,朝黑沉沉的天穹看去。
九天上,谢遇打开骨筒睨着碎布上的内容。
他拿走樊璃的发丝,两指并拢摁住碎布。
指尖的阴气覆盖整块布面,两行血字在阴气的篡改下缓缓变动措辞,字迹俨然与男人的笔迹重合。
停手后,谢遇将碎布裹进骨筒松开喜鹊。
喜鹊气鼓鼓的哒叫一声,拿屁股冲着身后狠狠甩了几颗水,这才启航继续往北飞。
仰头望天的男人听到哒叫声便恢复常色,收回视线时朝盯着他细瞧的小厮憨笑道:“这侯府好大,撒个尿差点走丢。”
小厮举着灯盏:“天上有什么东西,你一直看。”
男人咧着大白牙挠了挠头,讪笑道:“我爹说夜雨天会有妖怪在天上作乱,我瞧了三十多年也没看到妖怪啊。”
“你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小厮嘀咕一声叫他回去睡觉别出来乱晃吓人,自己则打上雨伞去主院轮值。
小厮走到半路,突然被冲过来的人猛猛撞了一个跟斗,险稳了几下也没稳住身子,一咕噜跌到湿淋淋的地面,屁股湿了一大块。
“我说你他爹……胡嬷嬷?”
小厮骂到一半看清女人的脸便住了声,他表情难看的爬起来,瞧着胡嬷嬷疯子一样顶着大雨,把主院的大门拍得哐哐响。
“开门!出大事了——”她语气兴奋激颤,跟捡了金子一样的扯开嗓门喊道:“东院出大事了!”
嘶哑尖锐的嗓音在夜色下裂开,拧着尖的冲进王氏寝房。
王氏被这磕了药似的兴奋女音吓醒,怒道:“谁在外面大呼小叫?”
霜华点灯掀开床帘:“是胡嬷嬷,她身上带了刀,家丁正在外面拦她。”
又是这个多事的东西!
王氏一想起胡嬷嬷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府上该换血了!几百号人,一个小瞎子死活看不住,叫他在灵堂上把脸丢上天,一个废物胡嬷嬷也看不住,叫她大晚上在外面吵嚷!她吵什么?”
霜华垂眸回道:“大抵是胡怜儿死了,她受惊过度,在外面撒呓挣吧。”
王氏坐在床上冷声道:“天一亮就把她送回王家。”
霜华应道:“是。”
这时,胡嬷嬷挣开束缚嘶喊道:“世子被陆言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