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基础简单的事情怎么会处理不好,是谁不小心混进来的吗……”礼部右侍郎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翻了页,在上面看到了七皇子的名字。
礼部右侍郎:“……”破案了,根本就是故意混进来的。
右侍郎看完整个内容之后,没有半点犹豫,非常自然的将所有纸张整理好,然后放到了脚边已经处理好的那一堆文件里,准备继续上交。
嗯,七皇子的事情他这边的权值也管不了,还是让上面的大人处理吧,于是这份笔录最终到来了礼部尚书的手中。
礼部尚书杨從:“……”
他当时也真的很想把这东西往上面一递,直接递到内阁去,让首辅姜汶和皇帝去处理,反正现在七皇子就是个烫手山芋,这不仅仅是七皇子做出的种种事情,还因为皇帝对七皇子展现出来的那种极致的丧失理智的偏爱,让官员们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下手。
不过杨從看在他好外孙的份上,到底没有那么做——杨從是舒妃的父亲,六皇子的外公。
在百官谈七皇子色变,世家视他为仇敌的主流中,六皇子意外的对七皇子感官挺好,他是个善良单纯的孩子,大抵是因为自小口吃的原因,对于他人的情绪异常敏感,他看起来很好欺负,和所有手足兄弟之间的关系都很好,是公认的很容易被欺骗的烂好人。
但实际上,杨從很清楚他的小外孙,有时候他只是胆子小心底好,即便知道不对劲知道可能受骗,也不忍别人难过,努力去配合他们,最典型的大概就是八皇子了。
他的小外孙始终用最大的善意来对待每一个人,会为他人鸣不平,他对所有皇子都说过讨厌,最多的大概就是二皇子和三皇子,而唯独对连面都只见过几次的七皇子,他说的是“七弟没有错”。
杨從是个儒生,还是个恪守礼仪有些刻板的老儒生,他也是上书要求严惩七皇子的一员,并非是不喜七皇子行为对世家的挑衅与威胁,而是纯粹觉得七皇子杀母是违反纲常的,应该受到批判。
若是这件事情传扬出去被肯定,天下纲常岂不乱套——他抱着这样的老旧思想。
但是他的小外孙却说“七弟没有错”。
杨從在知道之后有试图纠正六皇子的思想,却被舒妃慢悠悠地出口成章,以孔子的“小棰则待,大杖则走”为开头的长篇叙述给堵了回去。
她一开始先以孔孟儒家的言论来论述孝道是孝顺不是愚孝,中间又说明七皇子同珍妃的孝道,然后总结出七皇子杀楚文琬就是在全自己的孝道。
杨從被堵的结结实实说不出话来,只能哼了一声,然后让旁边眼睛闪光满脸崇拜看着舒妃的六皇子,去将舒妃的这篇论述默写下来,还是不准让舒妃帮忙的那种。
瞬间六皇子一脸天塌了的震惊表情,眼里崇拜的星光也变成了可怜的泪光,吸着鼻子委屈巴巴的就握着毛笔伏案开始默写,他记性确实不错,哪怕不能完全将舒妃的随口之作一字不差的写出来,却也能用自己的理解写得七七八八,稚嫩却通篇灵光。
“很好。”杨從夸赞起来,又不免露出几分遗憾来,遗憾六皇子天生口吃,明明有着非凡的天赋,却得不到半点看重。
“这样就很好。”舒妃抚摸着儿子的脑袋,看着他靠在腿上有些昏昏欲睡的乖巧模样,依旧还是那句话,“父亲,我只希望他平安。”
杨從有很多话想说,比如战国时期的韩非也是口吃,不得韩王重用只能无奈远走韩国拜师荀子,最后却还是成为了法家的集大成者,受到了秦始皇空前的看重。
即便是口吃,只要努力耕耘强大自己,总会有出头之日。
在杨從发觉六皇子在文学之道上的天赋之后,同舒妃提及过很多次有关六皇子的培养,然而全部都被舒妃以柔和而不失强硬的态度回绝了,她不愿意自己的儿子陷入明明有才却不得重用的苦痛中磋磨心智,她只要他开心快乐的过完这一生,哪怕碌碌无为。
杨從骂过妇人之仁,说她这样迟早会毁了六皇子,可到如今却也只剩下叹息。
他知道,小孙儿不主动提及,他的女儿就绝不会答应。
杨從面对自己的女儿永远是低头的那一个,他虽然没有明说,但实际上他被舒妃说服了,包括有关六皇子的成长问题,也包括七皇子是否有罪。
就当是赔罪之礼吧。杨從将这件事情压了下来,并且非常老练的做了一系列安排,叫人主动去找戎狄沟通,以“事情正在处理请耐心等待”开始拖延大法,态度要好要诚恳,但是给不给办就不一定了,问就是正在处理。
杨從是官场老狐狸,对于难办的事情自有一套赖皮方法。
不过戎狄那边拖着归拖着,七皇子这边也还是得找人沟通,杨從最近确实忙,根本抽不开身做这件事,而他手底下的人……看这小小一桩事儿都塞到他这里开了,就可以想见了。
最后杨從把主意打到了一个能经常进宫的老朋友身上,那便是再宫中教导皇子课业的岑夫子。
两只老狐狸磨了半时辰,最后杨尚书付出两坛上好的酒和道观一年画符丹砂的承包,成功将这件事推给了岑夫子。
岑夫子还唉声叹气的,“哎,老夫认识你当真是做了孽。”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再叨叨就毁约。”杨從臭着一张脸。
“好吧好吧。”岑夫子也不想管这件事,奈何杨老头给得太多了。
原本杨從还觉得送走了一件麻烦事挺顺心,却没想到没两天这件麻烦事儿就已经自动解决了,因为戎狄使臣再一次报案,说他们受到了威胁,有江湖人士要对他们不利,有关七皇子的事情直接就被更大的事情给揭过了。
而这边岑夫子上完课之后去了昭阳宫,等他见到七皇子并意外看到他写的字之后,只想感谢杨老头的慷慨。
有关岑夫子刚好看到薛瑾安在写字,倒是和戎狄使臣报案有关,这事儿还要从安王那边说起。
第105章
在礼部官员还在层层往上推诿有关七皇子之事的时候, 行动力很强的崔醉已经开始执行坑安王入套的计划了。
崔醉会成为这个计划的执行人,除了他在宫外能行动自如之外,也因为他这个明面上九添一老板的身份, 以及他在江湖上混过的经历。安王手底下有很多江湖人, 其中也有崔醉的认识的。
如今京城最大的娱乐就是打牌, 自从九添一开业以来, 不少商人都瞧出了这高级棋牌室的利润,模仿者数不胜数,其中也不乏有想要取代九添一之人,就开在另一条主街上,还是曾经京城四大主街最繁华的那一条,甚至还拿九添一的名号做噱头, 号称是比九添一更加有趣华美服务好的棋牌室,直接就取名叫“极数之极”。
九为极数,极数之极可不就是十,这可以说是直接打起了擂台。
崔醉最初倒也不怎么在意, 只是听得多了难免有些好奇, 便叫人去探查了一下, 结果竟然得知对面的奸商不仅在取名上做文章,其内部的装修、人员配置、定价等等,乃至大厅里的面人手办都一比一剽窃了,不同的大概就是那手办不是面人的, 在上面漆了一层金粉,让整个看起来更为华丽昂贵。
那样子,不是真的多次来过九添一的人真没办法做到还原到这地步。崔醉立刻就去翻会员记录,果然在上面找到了那个奸商老板的名字。
“我当时是真想直接作废他的会员,然后去把那个赝品店铺给砸了!”崔醉说起这事儿就恨得牙痒痒。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这什么“极数之极”就是完全剽窃的九添一,然而没办法,现代社会抢注商标模仿剽窃都没办法禁止,更何况古代这种没有版权法的地方。
或许其他人私底下会不耻这商人的做法,但若是崔醉死咬着不放用出些什么手段会反过来遭至指责谩骂。
灵芝他们听了也很是义愤填膺,薛瑾安却很淡定,只说了一句经典名言:“学我者生,似我者死。”
同时提醒崔醉,商人一般做事都不会做得太绝。
他真砸一行的饭碗也就只砸一行的,而不会连带着上下的行业也给砸了,甚至为了能取得胜利,他们反而会早早和上下行业打通关系建立联系,向他们传递一个信息:他将这个行业独占垄断,不仅不会影响到他们赚钱,还能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利益,然后联合在一起将对手排挤出行业,实现垄断梦想。
所以这人会打击九添一棋牌室,却绝对不会动九添一名下的书坊,还会“暗中照顾”书坊的生意,大肆囤积卡牌,以防止事情败露九添一一怒之下断了他们的货源后,他们还能自行运转。
崔醉闻言一惊,立刻去查书坊的账目,果然发现里面有几笔奇怪的大订单,这个月的盈利也早已经超过了之前,他又羞愧又恼怒,一张脸涨成了红色,在对上薛瑾安的视线后,很是垂头丧气地低下头去。
“师父抱歉,都怪我没有早点反应过来,结果才……”崔醉很有些自责。
“多了一笔长期订单挺好的。”薛瑾安说得真心实意。
崔醉欲言又止,眼中的情绪已经满溢出来,就差自己张嘴说话了:这不是赚钱不赚钱的问题,而是有人算计我们,师父你清醒一点啊!
崔醉的眼神表达实在过于明显,薛瑾安竟然都只盯视了一会儿就成功将这部分情绪分解出来,他语气平静地说道:“随着九添一发展越来越好越来越赚钱,不知道还要跳出多少眼红者,就算你反对也没有用。”
倒不如大大方方的,他们想要多少纸牌只要他们确定吃得下就直接提供给他们,反正这些只在表面上学得一模一样的家伙根本就不会有太长的寿命。
京城中打牌浓度很高,九添一是京城最大最赚钱的棋牌室这一点毋庸置疑,但要真说热闹,却是绝对比不上茶楼酒肆那种面向底层普通人的开放式棋牌室的。
——是的,有不少茶楼酒肆都将自己的一楼大厅改成了小型棋牌室,每天都热热闹闹的,他们这就是似我者生的典范。
言归正传,九添一和这些茶楼酒肆都有合作,在无伤大雅的前提下,他们也会帮忙做一些眼线的活儿,就这样崔醉很快就找到了他的目标,当前在安王府“颐养天年”的一位熟人。
若是薛瑾安看到他选中的人一定会说一声:“真巧。”
这不就是原文剧情中,将崔醉引荐给五皇子的人嘛!
恰如对方知道崔醉对成名的极端渴望,崔醉也知道对方爱凑热闹,对新鲜的东西很感兴趣,会在这种茶楼酒肆中逮到人是很正常的。
崔醉假装前来查账,引导着对方看到自己,主动叫住自己,然后崔醉邀请他去九添一玩,在打牌的间隙不动声色的吐露出戎狄人那日在九添一的所作所为,最好还用言语渲染一些,传达出自己真的很想动手宰了他们,但因为种种原因只能作罢。
这是在给对方心中埋一颗种子,崔醉还想着要怎么一步一步让种子破土发芽呢,很快就发现这次诱导被中止了,甚至安王都没有出面,是他的军师幕僚用“戎狄使臣如果死了会对国家不利”的理由暂且抹平了这件事。
有薛瑾安托底的计划,自然各种可能性都被预测过,崔醉并没有轻易放弃,他还在继续给对方输送情绪,且试图辐射传染给他人:“军师说得听起来很有道理……那其他人是如何想的?”
一句话再次濒死的种子救了回来,还打算让他们能够将种子传染给其他人。
而这一次,对方直接再也不来九添一了,安王府的人还送来了对方这些日子在九添一的花费,直接从源头上解决了被引诱的可能性。
崔醉撇了撇嘴:“虽然早已经从预料中得知结果,但果然还是不爽。”最关键的是,两次出面解决事情的都是军师,崔醉记住了这个“诡计多端”的军师。
“不重要,已经埋下的种子不会因为三言两语就枯萎,只等一个时机就会破土生根。”薛瑾安很淡定的宣布道,“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好!”崔醉摩拳擦掌眼睛发亮,很是迫不及待。
下一步也是整个计划的最关键一环其实并不难,王府豢养着这么多刺客,对于各种吃穿住行的资源都要求很多,好在安王手底下有不少田庄,根本不怕供应不上,他手下的温泉庄子到了冬日甚至还有反季蔬菜。
崔醉不需要在那里大闹一场或者做什么,他只要传达出一个错误消息,告诉他们王府那边想要吃羊,在他们进行交接之后,这批羊会有一只在王府后院不翼而飞,它会被好好处理,然后出现在戎狄使臣的餐桌上,一直吃到戎狄人反应过来为止。
戎狄那边接连吃了几餐的羊肉,就连早餐都是羊肉,饶是游牧民族也有些受不了了,翁天信叫人去跟驿站人员反应一下,看能不能换个菜,结果手下惨白着一张脸跑回来,有些哆嗦地道,“大人,他们说,说驿站最近根本就没有宰羊……”
“怎么可能?那我们这几日吃得都是什么?”小王子葛尔丹眉头一皱,下意识地反驳完,才明白过来对方这话代表着什么意思,登时整个人都从椅子上窜了起来,“去,赶紧去把巫医叫来!”
巫医来了给他们诊脉,没有从他们的身体中查出任何问题,翁天信叫人查这些羊肉饭食的来源。
戎狄这边每餐都是自己人去取来的,不管怎么问他们都说这些肉就是在驿站厨房拿的,而整个驿站的人也都说并没有什么生人,每天负责食堂饭菜及主持分饭的人都是经过严格检查的,绝对没有问题的,这些驿站的其他外国使臣都能作证。
翁天信和葛尔丹对视了一眼:能这么无声无息地将菜品调换至今都没人发现,凶手要么武功高强,要么易容绝佳。
“只是他们来做什么?总不能只是为了请我们吃羊。”葛尔丹语气似笑非笑。
很快,葛尔丹就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了,这一次他们的饭菜里依旧多了一份羊肉,他们验过毒,然后又抓了一只狗来吃了菜,也没有事。最终是翁天信率先发现华点:“这是腿部的肉。”
“这怎么了?这些天不都是腿部的肉吗?”葛尔丹说完,整个人都是一顿,在翁天信逐渐深沉的眼神之中,似乎明悟到了什么,失声道,“不会吧?真的是因为……”
因为那句“两脚羊”吗?
“很有可能。”翁天信有些沉重的点了点头。他的沉重并不是惹上了一个武林高手,可能威胁他们的生命,而是对方的这一举动表明,有人在刻意煽动大启民众对他们的仇恨。
在大启领地上,他们的生命或许还有保障,但一旦离开大启领土,他们很有可能要面临一波又一波的截杀,会死在归国路上也不一定。
“这算什么?威胁?恐吓?”葛尔丹有些气极地掀了桌子,他恼恨地喘着粗气,用戎狄话骂着脏,“那现在该怎么办?找到这个人,把他杀掉,还是其他什么?”
“什么都不做。”翁天信却摇了摇头,“我们在大启,是客人,如今客人受到了威胁,自然要找东道主做主。”
“好!好!让他们狗咬狗去吧!”葛尔丹凶狠地说。
于是就这样,礼部再一次收到了来自戎狄使臣的报案,他们疑似被武林人士威胁,要求礼部尽快查出背后凶手是谁。
礼部:“……”
当时礼部的人真的很想咆哮:我们是礼部不是三法司衙门,有什么冤屈能不能找他们?我们来礼部的时候也没说要学破案啊!
然而不管他们如何想,他们作为负责接洽外国使臣的部门,就是要尽快解决这些事儿,只能不遗余力的查,很快他们就还真的查出了结果。
证据直接就指向了安王府。
礼部的人在那一刻真的恨不能自己根本就没查出来这件事,可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去安王府调查,然后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阻拦,一听他们竟然是为了给戎狄人讨公道来的,他们连安王府管家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府里的江湖人给轰了出去。
“他们骂我们‘两脚羊’的时候不见你们出头,现在对付自家人倒是挺积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戎狄奸细呢。”
“一群戎狄走狗,拿着大启的俸禄,操着戎狄狗的心。”
“谁知道羊是怎么回事,或许是哪个路见不平的英雄好汉做的吧。”
“滚滚滚,我们耻于同尔等走狗为伍。”
“……”
一字一句直接将礼部官员说得面红耳赤。
安王为大启百姓鸣不平,坚决不接受被戎狄人侮辱,要给戎狄人好看的消息就这么传了出去,且甚嚣尘上,一跃成为了大启的民族战士。
突然知道自家的羊莫名其妙出现在驿站属于戎狄使臣的餐桌上,自己成为了反戎狄战士的安王:“……?”
第106章
安王有心想要解释这件事并非他所为, 他是真的完完全全什么都不知道,然而并没有人相信这个说法。
礼部那群官员只是挂着得体的笑容听他说话,跟着点头像是信了的样子, 实际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张嘴就是:“好好好, 我知道了, 那么这件事应该怎么解决呢?安王殿下您有什么头绪吗?”
安王:“……”他没有什么头绪,只想打爆眼前这颗蠢头。
显而易见的,他们完全认定了他就是幕后行凶者,将他的所有言语都当成了搪塞,就是一副“你是亲王你说了算”的样子。
其实礼部的人会这样觉得也不全怪他们,安王府里养着的那群江湖人也为这个印象着实添了不少砖瓦。
最开始把礼部的人轰出去也就算了, 在安王知道事情之后,匆忙将人请回来走完笔录流程,这次有他的命令,他手底下的人也配合问话, 然后就把他那莫须有的嫌疑彻底坐实了。
“就算真的恐吓了他们又如何?哪怕直接杀了他们, 戎狄狗也死不足惜。”
“安王殿下素来急公好义, 从不欺凌他人,他做什么自然有他的道理,若是有什么异议不如找找自己的问题。”
“殿下仁义,自然有仁义之人以殿下之名行事。”
将礼部记录的笔录本全都看完了的安王:“……”
等等, 难道我真的……安王绞尽脑汁地回忆了起来。
九添一里发生的事情,第二日就已经传遍了京城的上层圈子,安王手底下有专门打探消息的人,知道的比很多朝臣都要快得多,也完整得多, 比如对方除了“两脚羊”之外到底都骂了些什么,安王这边可是完完整整的听人汇报了一遍。
安王也是大启人,他听了那些话自然也不爽,也说了一些不怎么好听的话,也没太避着人,被传到府里其他人耳朵里很正常,他不禁想:莫非就是那时候,自己的抱怨被手底某个人当了真,然后动手了?
不,不对,那些人手段不会这么拙劣温和,这背后做事的另有他人,是故意针对他的局,那么摆着棋盘的人是谁?安王的脑子转得很快,已经抓住了这件事的不对劲之处。
然而他有心想要洗脱自己的嫌疑身份,这些人却只当他是在演戏,一个劲的配合他嗯嗯的点头。
外面还有一只手推波助澜,不开始传他的流言了,却开始传戎狄做过的恶事,加重民众们对于戎狄使臣的反感,看似是在针对戎狄使臣,实际上最针对的还是安王。毕竟在有一个已知的可以惩奸除恶的英雄的情况下,当有人想要寻求帮助消灭坏人之时,第一个想到的就会是他。
这种影响还不仅仅是针对民众的,他手底下那些自诩正派子弟的江湖人也深信不疑,也得亏其中还是有聪明人,狠狠压制这这群人没有给安王找麻烦。
可是事到如今,安王不想站出来也已经站了出来,根本就没有找到后退的阶梯,只能头皮发麻地拿起武器站在那里,时刻准备自卫反击。
安王因为一只羊陷入焦头烂额之中。
崔醉虽然早就已经在薛瑾安的分析中看到了所有的可能性,在看到安王真的深陷陷阱无法自拔的时候,也难掩露出基本少年人的得意,眼角眉梢都飞扬着,嘴里都忍不住哼出了曲子,如果有昭阳宫的人在这里仔细听,就会发现这正是那日薛瑾安给他们唱过的诗经一曲。
虽然崔醉也觉得师父唱歌有点太佛了,听得人想要立刻剃度出家敲木鱼给他伴奏,但崔醉还是只听了一次就立刻记住了这个调子,不知道脑中播放过多少轮,以至于高兴的时候无意识便哼了出来。
他就这样一脸高兴的回家,在院子里见到了崔老崔鹏飞,打了个招呼就准备走,结果就听到一句淡然自若地询问:“尾巴扫清了吗?老头子我一把年纪了,不想之后还为你擦屁股。”
崔醉震惊而慎重的转头打量崔鹏飞,并没有立刻就打开话匣子,而是佯装并未听到笑道,“祖父,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崔醉说完就后悔了,他不该跟这种老狐狸玩心眼的。果然崔鹏飞端起茶盏看了他一眼,他方才只是随口一诈,在看崔醉给出的态度,立刻就知道他确实是算计了别人,再一想想最近有谁倒霉,把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崔醉不敢在跟祖父搭话,深知自己一张嘴必然会被套走不少消息,索性就闭嘴不言。
崔鹏飞看他这样,难得有了些身为祖父的慈爱之心,没有再继续套话,只是道,“戎狄人来者不善,对付的没错,是该叫他们吃些教训,想来安王殿下是有分寸的。”
崔鹏飞敏锐的政治嗅觉问道了这件事背后的端倪,发觉戎狄人可能打着什么主意,他道,“两边都不是好相与之辈,尾巴一定要扫清楚,把自己摘干净,不要被抓住蛛丝马迹。”
“是,我绝对不会连累别人的,所有的后果我都会一力承担。”崔醉以为祖父是在提醒他不要玩脱了,把其他人也拖下水,立刻开口表了个忠心。
崔鹏飞却淡然道:“我说得是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独善其身是不可能的。”
所以保护好自己吧。
没有说出来的话,崔醉却仿佛已经听到,他有些感动地遮掩了一下眼睛,将真实的情绪都藏回去,为自己有被关心而开心,觉得自己一定要为祖父尽孝。
就听到他慈祥的祖父说自己就这件事出了一道题目,是给七皇子的。
“明日你进宫记得带上。”崔鹏飞随意道。
“……祖父,这么好的题目您还是亲自去送吧,我还需要坐镇九添一,实在是脱不开身。”崔醉心虚至极,根本不敢将这题目递到薛瑾安面前。
崔鹏飞看他这怂样气笑了,眯着一双精光湛湛的眼睛危险的看着自己的孝顺孙子:“你怕你师父了,就不怕我了是吧?”
次日,崔醉带着题入宫,马车在昭阳宫门口停住,他难得的蹲在车厢里好一会儿没有下来,很是心虚。他心虚的倒不是自己带了一道难题给师父,而是他将对付安王的事情泄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