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醉松了口气,抱怨道,“祖父你干什么啊,师父说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哦,没什么,老夫只是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睡不着。”崔鹏飞的声音飘飘悠悠地,如同鬼魅一般。
“什么?”崔醉好奇的问道。
崔鹏飞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只是有些想不明白,七殿下常年待在深宫之中,你说到底会是谁带坏了七殿下呢?嗯?”
他说着挥动手中的鸡毛掸子,在空气中发出“刷刷”的如同鞭子破空般的声响。
崔醉:“……”那口气松早了。
眼看着祖父的眼神越来越危险,崔醉顿了一下,斩钉截铁地说道,“祖父,一定是因为戎狄。”
崔醉噼里啪啦将七皇子和戎狄的纠葛都托盘而出,当然是剪去了拉安王下水的那段。
崔鹏飞看出来了他有所隐瞒,但没有揭穿,他只是冷笑了一声,“呵,戎狄,礼部。”
戎狄是罪魁祸首,不能做出正确判断的礼部也是推手。看来他还是退下来太久了,礼部那群匹夫竖子已经不知道他崔宰了!
半夜爬山的杨尚书突然打了个哆嗦。
#崔宰上朝#
薛瑾安看到这些热搜词条的时候, 已经是第二天了,晚上睡前他打开录播视频,就看到早朝一共三刻钟, 崔鹏飞火力全开一个一个把礼部的官员骂成了孙子。
崔鹏飞政治敏感度很高, 他虽然提及了薛瑾安和戎狄冲突之事, 却直接隐去了薛瑾安, 而是将事件聚焦在戎狄身上,从他们言语不当开火,将礼部办事懒怠,只想敷衍了事不管是非对错的种种错处都列举了出来,最后还把安王提了出来当靶子,赞颂他的“刚勇无畏”, 可以说是再一次把安王往道德高地架了一架。
杨尚书也是个老谋深算的,一看这情况立刻出列往地上一跪,学着户部尚书冯鄞守的经典戏码,摘了自己的乌纱帽就开始请罪请辞, 顺便推安王上位暂代。
如今的六部尚书, 除了吏部那个荣养快退的, 都是有能力有手腕有政绩的,如果说冯鄞守在户部的最大功绩就是稳,精打细算的让大启熬过了最贫穷的那几年,做到了节流的极致;那么杨從在礼部最大的功绩, 就是重整了礼部的成员构成,切割掉了冗余的部分,让礼部成为了办事最利索的机构,还有效宣扬了皇帝的仁德,加深了百姓对大启的归属, 为大启的社会稳定做出了卓越贡献。
后面的句子似乎有些夸大杨從的政绩,事实上却并非如此。薛瑾安刚开直播时看到的那个“下元节三日不宵禁集体祭祀”的活动,就是礼部提出并主办的,只不过杨從深知树大招风的道理,找到了其他五部的尚书进行了商讨并说服他们参与一部分。
户部想要开源赚钱,就把联合百寺城隍庙购买香烛纸钱的生意交给他,多少也能从中捞走一些油水;兵部负责维持城中治安;工部负责划分各大街道的摊贩位置;吏部则是弄个能让学子们参与的小活动;刑部负责给文盲百姓趣味普法……可以说是安排的明明白白,这才有了联合主办。
能稳坐尚书位置多年不动的,那都是有本事的,皇帝已经熟悉了这套班子,也用得很顺手,虽然各衙门都有些问题,但还远没到皇帝看不下去要处置的程度,就像上一位刑部尚书那样。
对皇帝来说,现在换尚书绝对弊大于利,所以很显然他打回了杨尚书不存在的辞职信,“杨爱卿何至于此!”
两人一同废话之后,就把戎狄使团的事情成功甩到了安王身上。
上道,果然是老狐狸。崔鹏飞看着用袖子擦着眼泪退回人群中的杨從。
彼此彼此,老不死的狐狸。杨從抽空和他对视了一眼,满脸泪水的人眼中根本没有情绪。
刚才还对喷的两人友好携手退出战局,只有安王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原本还想冷处理此事脱身的安王:“……”
安王想要自救把国甩走,皇帝已经抚掌叫好起来:“安王也算给大启撑了一回场面,有赏!诸位爱卿要将此事铭记于心,朕很喜欢。”
皇帝这么说着,看向安王的眼神却很是意味深长,朝堂上没有人敢抬头直视圣颜,遑论仔细观察分析他的眼神,而薛瑾安视野没有受阻,但皇帝的脸被十二帝冕旒的珠串遮挡,他没能看清全貌分析起来不准确。
于是阴差阳错的,谁也说不好皇帝刚才的那一眼中到底掺杂了一些什么。
不过听政殿里看安王的人不止一个,朝臣百官都有偷瞄他,眼神就更不好说了,薛瑾安虽然分辨不太清楚,但是他能感受到从人身上散发的恶意,从细枝末节确定这些恶意基本都是朝着安王去的。
外面无知百姓们高喊安王“仁义无双”,他们这些玩政治的却都看得分明,口号喊得响亮,实际上安王没有半点动作,这多半就是假把式。
也不知安王此番,到底是真如他所说是被有心之人利用,还是……故意给自己造势。朝中老狐狸小狐狸们默不作声,心中的想法却数不胜数。
惯常都端着和善面容的安王此时终于有些笑不出来了,感受到头顶投来的那道眼神,他只能硬着头皮僵硬地牵扯起嘴角,他知道这次自己是真的栽了。
一只羊,一些似是而非的舆论,和一群没有脑子的江湖人……直接就让他经营多年的名声险些崩盘,手底下那些家伙也有些不听话起来,还有朝中……没有一个人帮得上忙,幕僚也劝他早日壮士断腕,再犹豫不决想要两全,只会两边都得不到。
他和戎狄不得不对上,安王想到这些只觉得烦躁无比。
古有一石二鸟,今有一羊三吃,吃亏的吃!真是好算计!若不将这幕后之人碎尸万段,难消他心头之恨!安王掩藏住眸中一闪而逝的狠厉,继续眼观鼻鼻观心的站桩。
最终安王还是闷不吭声的吃下了这个暗亏,接手处理戎狄使臣的“被江湖人威胁”事件,与此同时他还得暗中组织手底下的人对戎狄使臣团的人进行打击报复,比如蒙面把人打一顿这种。
翁天信不怎么出门,整日窝在驿站里不知道干些什么,小王子葛尔丹就成为了安王立人设的靶子,不过显然葛尔丹也有暗手,薄薄的刀片夹在两指间,在对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朝着最要害的脖子抹去,刀片一片翠绿,显然是有毒的。
那袭击的蒙面人险而又险的避开了致命的颈动脉,仍然在脖子上留下一道口子,他顿时阴沉地用了重手。
不过这时候葛尔丹被甩开的戎狄侍卫们也已经找了过来,他没有继续的机会了。
蒙面人“啧”了一声,快速离开了现场,那身姿矫健的一看就是常干这事儿的。
葛尔丹怀疑就是安王的人,但是他没有证据,还反过来被用敷衍的话堵嘴:“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一定会追查的,小王子殿下还有什么事情吗?”
葛尔丹气闷得很,很想带着人把受得窝囊气都还回去,却被翁天信阻止:“殿下,再忍忍吧,很快就要到万寿节了,事已至此,总不能叫谋划落空。”
葛尔丹被沉没成本捆绑,咬着牙道:“我知道了!”
翁天信叹气道,“这些日子便好好待在驿站,不要出去了。”
“那岂不是叫人以为我怕了他?我戎狄勇士没有孬种!看看下次,到底是谁胜谁负!”葛尔丹恶狠狠地道。
想让戎狄小王子知情识趣地躲到驿站别出门了,结果看到对方不仅又出来了,还一次比一次跋扈嚣张的安王:“……”
安王这边和戎狄互相伤害,双方掐着表算万寿节到底是什么时候,宫中倒是即将迎来十皇子的满月宴,然后在满月宴前夕,陈婕妤暴毙于未央宫。
“未央宫?”薛瑾安难得有些意外,他打开直播刷新了几轮,未央宫没有开放,显然未央宫还处于封闭状态。
福禄点头开始念情报道:“陈婕妤自诩生育十皇子有功,无视陛下的命令,擅闯未央宫,结果就遭了殃,陛下暴怒,当场让御林军杀死凶手,为陈婕妤报了仇。”
“更像是灭口。”薛瑾安说道。
以皇帝那性格,出言不逊戳到他痛点的萧姝他都能多留一口气进行审讯套情报,不应该直接打杀凶手,反正陈婕妤是死是活在他眼中并不重要。
福禄结巴了一下,下意识问道:“灭、灭口?为什么?”
薛瑾安张口要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又被反应过来的福禄赶紧抬手阻止,他捂着耳朵道:“不不不,还是算了,知道的太多不好,奴才怕下一个被灭口的就是我自己。”
福禄一脸可怜兮兮。
陈婕妤的死交给了敏皇贵妃处理,她死得不够份量也不是时候,死讯直接被压下秘密处理,敏皇贵妃虽然很看不上陈婕妤,但还是公事公办的通知了她的家人来领尸。
——帝妃陵的位置有限,不是什么嫔妃死了都能安葬进去的,毕竟三年一选秀,就算现在的皇帝改成了六年一选,现在也有两位数的妃嫔,全埋一起占得地方也太大了。
陈婕妤这出身和位份的妃嫔死了,只能叫家里人来扶灵回乡,若是没人来领,仁慈点的叫人抬出去找块野地埋了,不那么仁慈的,就会找个乱葬岗一丢,就像是处理萧姝那样。
薛瑾安没有特意去关注这件事,但有福禄在,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陈婕妤的妹妹来将她的棺材带走了,并没有要留下来参加十殿下满月宴。”福禄说着又感慨了一声,“不过,陈婕妤的妹妹和她长得完全不一样呢。”
“嗯?”薛瑾安露出疑惑脸。
“是传信者画了一封对方的小像。”福禄说着将夹在书信里的红色小像拿了出来。现在宫里负责收集消息传递的人也已经有了一套运行程序,对于一些新出场的陌生人物还会附上一些小像,以便他们更好的认人。
顺便一提,这小像出自三公主之手。三公主在长公主的帮助下,成功取得了出宫到九添一跟面人大师们学习先进捏泥巴技术的机会。
三公主画得很像,还融合了一些薛瑾安随口提过的西洋画风,在人物的脸上适当添加阴影,让人看起来更真实更立体,也让他更加确定:这人正是原文中的女主,八皇子未来的正妃及皇后,也是干掉他的人。
八皇子妃陆摇光。
第110章
陈婕妤和陆摇光竟然是姐妹, 这是难得出乎薛瑾安预料的,可以说在今日之前,他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性。
《我欲成皇》原文中, 关于陈婕妤的部分只有短短一行字, 还是在四皇子因为排行问题表现出对十皇子不喜——毕竟他曾经有个排行第十的亲弟弟, 新的十皇子直接覆盖了旧的十皇子, 夭折的孩子上不了皇家度牒,能证明他存在的,竟然只有“敌人”。
不过那时候的四皇子早已经出宫建府娶了皇子妃,已经成熟了很多,他和十皇子有两位数的年龄差距,他不会像小时候对待七皇子那样激烈极端, 只是表现出不喜。原文也就在这时候提过一句十皇子的生母是一名陈姓婕妤,不受宠且人缘不好。
薛瑾安回顾了一下最近陈婕妤做过的事情,觉得原文还是有些美化委婉的:“不是人缘不好,是人缘很差, 得罪了不少高位嫔妃。”
陈婕妤死后, 那些高位嫔妃不至于对一个襁褓中的孩子做什么, 但也绝对不会大发善心以德报怨就是了,多半是无视……想来,十皇子在宫中的生活应该和八皇子一样,不过或许是同性相斥, 十皇子和八皇子的关系平平,和老好人六皇子关系最好。
说起来,众皇子中,八皇子的出身是最低的,他生母只是一个宫女, 没有能够给他提供助力的母族,靠着给三皇子当小弟应声虫才能在皇宫中好好生存,不至于被捧高踩低的宫人欺负太过。
他的出身也注定了他的皇子妃身份不会太高,甚至于别的皇子都是十五六岁便早早定下亲事,不娶正妃也绝对是有侧妃的,八皇子却直到弱冠之龄,才和九皇子、十皇子一起选定皇子妃人选。
陆摇光身份不高,其实也是相对其他皇子妃而言的,他父亲是边关知府,母亲是皇商,两人因戎狄劫掠而亡,她为了母亲的庞大产业不被亲戚吞吃殆尽,才进京参加这次特殊的选秀。
陆摇光需要一个能狐假虎威的身份做靠山,八皇子也需要一个雄厚的资本支持野心,两人一拍即合,也算是各取所需。
薛瑾安已经抓住了陈婕妤和陆摇光是姐妹这个设定的逻辑冲突,陈婕妤的所作所为过于短视,位份又太低了,显然并不符合知府之女的身份,就算她真的出自官宦人家,最多只能是个知县。
所以,陆摇光在身份上做了假?薛瑾安微微皱眉,有关陈婕妤的信息点太少,不足以支撑他这个论点。
就算是代码生命,他这时候也不得不槽一句《我欲成皇》原文背景信息太能藏,他也不知道这两人会牵扯上关系,到底是原文隐藏的设定,还是世界为了运转书中故事打得补丁。
薛瑾安不抱什么希望的问了句:“陈婕妤的妹妹叫什么名字?”
“啊?”福禄一愣,飞快地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纸条,将上面的情报再次通读了一遍,确定地摇头道,“不知道,没有人问过。”
果然如此。这个回答在薛瑾安预料之中,现在陆摇光也早已经带着灵柩出宫了,他再想追也是追不回来的。
薛瑾安将“陈婕妤之死”的相关记忆标红,等待着下一次解答。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本来不想去十皇子满月宴的薛瑾安破天荒的想要去看看情况,几个呼吸间我脑子里已经飞快勾勒出几条“出门路线”。
不过这些路线到底没有用上,他最终是光明正大从正门走出去的。
十皇子满月宴当天,太皇太后的銮驾停在昭阳宫门口,苏嬷嬷笑着亲自进去将他带出来。
“闷在一个地方挺难受的吧?出来透透气也挺好。她说着毫不避讳的往薛瑾安手中塞了一块玉佩,精致小巧,即便放在他手中也只有一个巴掌大,却是能出宫的凭证。
薛瑾安立刻就明白过来,自己偷偷离开昭阳宫的事情已经被知道了,看来皇帝知道这件事后憋着什么都没干,也有太皇太后在其中出力。
“多谢老祖宗。”薛瑾安对出宫不出宫没什么太多执念,不过也坦然地收下了这方玉佩。
陈婕妤的死并没有在宫中造成多少波澜,甚至宫外都根本不知道宫里死了个娘娘,十皇子的满月宴照旧进行,规模并不大,但或许是为了冲散血腥的晦气,又或者其他什么,能来的皇子公主都来了,没来的也送了礼物。
——这里主要指大皇子和二皇子,这两估摸着是怕碰上发疯的三皇子,默契的龟缩在各自院子中没有出来。
最后在十皇子名字登记入玉碟的时候,皇帝也来了,亲自将刻有他名字的环佩系在他身上。
场中不管是不是真高兴,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只有四皇子,躲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表情麻木地看着这一切,期间似乎感受到薛瑾安落在身上的视线,抬眸对视过来,情绪在他死寂的脸上一瞬挣扎,又飞快地平复下来。
四皇子一言不发地收回了视线偏开了头。
就这样,十皇子被替换取代,一个地位妃嫔的悄无声息地消亡,没有多少人在乎他们,很快宫中就张灯结彩热闹起来。
赫连城护送沙俄使臣团赶在万寿节前夕入京,很快宫中大宴,宵禁解除,普天同庆。
礼部或许也是想要把宫宴的失败遮掩过去,这次的万寿节办得前所未有的盛大热闹,光是装饰大殿用的花就几乎将京城各大庄子的暖房搬空。
——没办法,虽然已经到了春日,寒意却还没有完全降下去,远没有到万花盛开的季节,而宫中的花房数量有限,就只能朝外面进货了。也得亏京城富贵人多,骄奢淫逸气息甚浓,要不然他想要弄花都找不到地方。
这次大宴的排位和上次大有不同,上位除了皇帝之外,两侧坐着太皇太后和敏皇贵妃,下面的座位并没有用屏风隔断出小区域,而是以皇帝的位置为中心轴,留出中间的的舞台,分列左右。
左边第一排除了首辅姜汶、赫连城和李太师外,其下为安王、长公主、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七皇子,其他的朝臣皇子公主都在后面的二三排。
右边座位则都是他国使臣团,首位当之无愧为沙俄大帝国的使臣,其后就是一些和大启友好度比较高的国家,戎狄排在了第一排最后,这还是因为他国力比较高,不然绝对要排到犄角旮旯里去。
值得一提的是,戎狄的使臣代表是翁天信,他换下了那一身别扭的儒生袍,换上了他们国家的服饰,小王子葛尔丹默默坐在他后面,面上还带着些青青紫紫,看向安王的眼神都带着刀子,火气很重,显然这些日子过得很精彩。
薛瑾安是跟着大家一起入座的,并没有什么突兀举动,然而从他进来开始,就陆陆续续有目光扫过来。
薛瑾安只回看了一下情绪最强烈的三位。
似有若无,带着几分疑惑和探究,来自赫连城;怪异复杂,隐晦打量的中带着警惕的,来自安王;而阴冷冰凉,如毒蛇缠绕猎物一般令人不适,正是来自葛尔丹。
赫连城的疑惑,是因为薛瑾安的意识在西北军营的时候,一直都是装扮整齐的,也就是藤甲头盔武器全都配备完整。
他身体年龄摆在那里,个子不高看谁都要仰着头,一定程度上被遮掩了面目,再加上赫连城和常大夫至今都认为薛瑾安的物种是鬼,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来也很正常,他只觉得这人格外的眼熟。
赫连城已经紧急从礼部官员那里知道了今天整个万寿节的安排,知道那个位置坐得是谁:是七皇子。
朝臣们都想用代称指代,被成为“修罗”的七皇子竟然就是这样吗?赫连城有点不能理解,他沉默地用自认隐晦的目光打量薛瑾安,被捕捉了个正着。
那双形状漂亮的桃花眼看过来的时候,对视那双黑沉沉地瞳仁,赫连城微微一愣,脑中刚才构建的有关七皇子的人物形象全部溃散,唯有那双漆黑的眼瞳像是什么刻印一样挥之不去。
薛瑾安微微颔首,在位置上落座。
还是觉得好熟悉。赫连城缓缓收回视线,思索着自己有没有在哪里见过这位皇子殿下。
然而并没有。
事实上,他驻守边关多年,对宫里的娘娘皇子都没什么接触,能说出一句“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这种长辈话术的,也只有长公主了。
至于葛尔丹,他在看到薛瑾安的那一刻,要不是翁天信眼疾手快摁住了,他直接就从位置上蹦起来冲过去和人决一死战了。
薛瑾安带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他想不记得都不行,他甚至将最近发生在身上的一切都怪罪在薛瑾安身上,半点都没有要自我反省的意思。
葛尔丹不是没想过要报复薛瑾安,只是这人自那天之后再也没出现过,他的人找遍了京城都没能将他翻出来,他猜测过他的身份,经过一番缜密的逻辑推理,认为他应该是安王世子。
——他若不是安王世子,安王突然跳出来狂咬人算什么?抗戎狄英雄?民族战士吗?
葛尔丹坚信自己的判断,说服了翁天信,布置了一系列对安王的打击报复,只待时间发酵,然而!
那个讨厌的小鬼竟然真的不是安王世子!他也总算知道对方有什么底气打他了,大启皇帝最疼爱的儿子,呵呵——
他再看安王看向薛瑾安的眼神里毫不遮掩的警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卑鄙无耻的大启人,竟然算计我为你排除异己,好得很!这份屈辱我葛尔丹记下了!葛尔丹在心中愤愤喊着。
薛瑾安压根就没搭理他,随意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连对眼的时间都懒得等,直接抬步继续往前。
竟然还无视我!罪加一等!葛尔丹腮帮子都快咬碎了。
翁天信也很惊讶,他没见过薛瑾安,但从葛尔丹的反应猜出对方就是在九添一动手的人。
翁天信早在打听大启皇室的消息,往往金钱开道无往不利,但每当提起这位皇帝最宠爱的七皇子时,那些人都表情怪异三缄其口,最后只摇头。
翁天信觉得那可能是一言难尽,可现在他不动声色地打量大启人的反应,让他惊讶的是,那些朝臣们对于这位七皇子竟然是带着敬畏的。
一个七岁的小孩不管是因为什么被敬畏,这都是值得警惕的事情。翁天信将对七皇子的警戒拉到最高,并且决定等会多避开他。
好在根据他的观察,七皇子是匹孤狼,性格也比较独,不招惹他大概就没什么问题。
翁天信稍微放下心来。
除此之外,最引人关注的是沙俄大帝国的使臣代表是他们的公主,金发碧眼,非常艳丽的异域面孔,名唤伊莉娜,虽然她看起来很是成熟,但实际上她不过十七岁。
也是直到她站起来介绍众人才知道,大帝国已经轮换了两位君主,前任女王死后,其子上位,上位不到一年就被自己的王后赶下了位置在王宫当“金丝雀”,于是大帝国又成了女王统治。
嗯,这段故事有83%的概率是世界修正的。薛瑾安心中判断。
毕竟大帝国虽然在原文中有出现,但并没有太多详细描写,世界直接用作者的见闻将其补全了。
薛瑾安通过数据演算察觉这次万寿节戎狄肯定会有所动作,他赴宴的时候带的灵芝和崔醉两个方便行事,为了不突兀,崔醉穿得侍卫服,是直接从昭阳宫门口今日站岗的御林军侍卫之一身上扒下来了。
乾元宫除了伺候的宫女太监外,也有侍卫贴柱子站岗戒备,崔醉混在其中倒也半点不突兀。
礼部在这个宴会上确实用了心,并不单单只是歌舞表演,还上了很多小才艺表演,比如投壶射箭之类的,崔醉看得手痒,装作演示之人跟着到大厅玩了两把,把把都是指哪打哪。
同样演示的两个侍卫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安排的第三个人,不过场合不对,他们咽下疑惑没有问出来,很默契地将这件事圆了过去。
崔醉投得太轻松,让看得人觉得自己也可以,谁都上去试了试,结果十中二三而已,能看的就没几个人,伊莉娜是其中之一,她把能投的都投了一遍之后,也就退了下去,看起来对结果似乎并不在意。
游戏很快结束,又是一顿歌舞欣赏推杯换盏之后,到了各国使臣送礼的环节,这原本是小国家先献礼,让国力雄厚的在后面压轴,然而伊莉娜却直接出声用帝国语道,“我听闻赫连将军应用无双,一路走来不曾见识过,不如展示一二?”
帝国外交官心里一咯噔,面上的错愕一闪而逝,很显然是没有料到会有这茬,不过这表情变化仅一瞬之间,也只有一直关注着这边的长公主和带着高清摄像头的薛瑾安看到,帝国外交官的表情很快就恢复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