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静水纠正了无数遍,总算让陆景改了口。
李静水回道,“马上就走。”
“那一起吧,我晚上吃饭的地儿要从你家那边路过,我捎你。”
李静水下意识要拒绝,看陆景要上手拽他,忙不迭点头,“好、好,那麻烦你了。”
陆景笑眯眯道,“对嘛,人就是要互相麻烦才能亲近,不要老拒人于千里之外。”
李静水到现在还是不习惯和别人肢体接触,好在陆景也很有分寸,顶多拍拍肩膀,不会上来跟他勾肩搭背。
他们母校的总图专业在全国排名靠前,设计院里校友不少,也有人听说过李静水跟袁伟的事,但公司不比学校,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一摊事儿,没人太关心你的私生活。
李静水自己也很注意,餐具、水杯、文具都不用公用的东西,固定的饭搭子除了陆景再没有旁人。
他恨不得自己是个透明人,只想把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长久安稳地干下去,给袁淮念大学存下足够多的钱。
第75章 上门找人
陆景嘴巴闲不住,路上还在跟李静水讲他今晚的饭局,他爸给他介绍了一个研一的女生,说是老朋友的女儿,非要让他见一面。
“人家都优秀得读研了,能跟我有共同语言吗?”陆景直叹气,“大学的时候说谈恋爱要打断我的腿,现在不相亲还要打断我的腿,简直没有天理。”
李静水让他逗得直笑,他能看出来陆景家境不错,刚一毕业,房子车子都有了,平时穿得也讲究,再加上他性格讨喜,单位里有不少热心肠的大姐都张罗着要给陆景介绍对象。
他想着,等袁淮大学毕业了,找到了好工作,他人长得又精神,八成也会是婚恋市场的热门人选,到时候恋爱、结婚、生子,再也不用过这样的苦日子。
李静水想到这里,脑子里就浮现出袁淮穿着西装牵着新娘的画面,可他怎么都想不出新娘的长相,反倒弄得自己心烦意乱了。
陆景看他一眼,“热吗?我开个空调。”
李静水连忙拒绝,等到了地方,陆景的车远得看不到了,他才慢慢往巷子里走。
他现在有些抗拒回家,袁淮的冷淡让他心里难受,可他又无力改变,甚至连原因都搞不清楚。
李静水觉得袁淮在躲着他,两个人经常一晚上都没有眼神接触,屋里很静,令他如坐针毡。
李静水正走着,忽然被人擎住手臂,对方力气很大,差点儿把李静水拉了个跟头。
吴斐眼底布满红血丝,下巴上全是胡茬,衬衫敞着风纪扣,皱皱巴巴的,完全没了之前的精英模样,李静水都没有认出他。
“李静水?”他蹙眉不确定地问。
李静水吓了一跳,缓缓点头,“你是……”
“吴斐。”吴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下来,可是依旧紧紧抓着李静水,似乎是怕人跑了,“我是吴宇的弟弟。”
李静水有些明白过来,抿着嘴嗯了一声,没有接话。
吴斐继续问他,“吴宇有没有找过你?”
“没有。”
李静水回答得非常快,吴斐立刻怀疑地盯上了他,“真没有?他跟你联络过吗?”
“也没有……”
旁边有人路过,好奇地打量他们,李静水挣扎了一下,“你、你先放开我。”
吴斐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开了手,说了声抱歉。
即使这么狼狈,他态度还是很高傲,飞快地整理好了情绪,递给李静水一张名片,“如果吴宇联系你,请你第一时间告诉我。”
李静水吃了一惊,知道之前找人的微信是谁发的了。
他怕吴斐看出端倪,不敢多说,故作镇定地接下名片,“好的。”
吴斐刚才的气势全散了,因为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离开的时候肩膀微微沉着,背影颓丧。
李静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吴宇突然跑回来,明显就是在躲这个弟弟。
他不想让吴宇为难,低头看了看名片,是一家律师事务所,看公司名字,吴斐应该是创始人之一。
李静水上楼的时候,还不停地回头看,害怕吴斐又杀个回马枪,等进了家门,他才彻底松了口气,拿着那张名片翻来覆去纠结了半天,还是决定告诉吴宇一声。
吴宇在电话那头沉默良久,说了声知道了,又说吴斐这个人不达目的不罢休,没准还会再来,让李静水最近别来找他。
李静水不太会安慰人,干巴巴地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吴宇依旧每天准时跟李静水报备复习进度,仿佛吴斐的到来,并没有对他产生影响。
到了月底,设计院搞团建,重点就是帮新员工融入集体,总图院小二十个人坐大巴去了郊区的团建基地,上午做游戏,下午搞轰趴,让大家自由活动。
陆景像个花蝴蝶,一会儿去k歌,一会儿打台球,人走到哪里欢笑声就跟到哪里,嗨到不行,等玩累了,才想起来李静水来,端着一杯饮料找了半天,找到了坐在泳池旁边的李静水。
他在背后“哈”的一声,作势要把李静水推进去,看李静水慌得一层三尺高,大笑出声。
李静水也不生气,默默把椅子拉得离池边远了一些。
陆景问他,“哥,你不去玩一会儿?一个人坐着多无聊啊。”
李静水摇头,腼腆道,“那些我都不会……这里挺好的。”
陆景忍不住嘘他,“一个大水池子贴点花瓷砖,有什么好看的。”
李静水只是笑笑不说话。
陆景没坐多久,就被人拉去打麻将了,那个同事看到李静水在,也客气地喊他一起去,李静水刚开口婉拒,他就拽着陆景一溜烟儿跑远了。
李静水并没感到失落,他从小到大就是人群里不受待见的异类,更难堪的时候也有过,能这样平静地生活,他已经很知足了。
陆景进了别墅,眼瞅着从麻将厅门口路过,拉着他的人还不停脚,他哎哎喊了好几声,被塞进了一个房间啪一声关上门。
陆景一看房间里的人,立刻老实了,“爸。”
陆景爸爸从窗边转过身,表情严肃,那扇窗户,正对着泳池的方向。
陆景心虚地摸摸鼻子,不敢开腔。
他爸不知道从谁那里听说了李静水的事,本来还要给他换师父,他求了半天才勉强同意他俩继续待在一个组,三令五申让他跟李静水保持距离,陆景仗着他爸不能时刻盯梢,在公司还是我行我素,今天却让抓了个正着。
这相亲他也去了,怎么还怀疑上他的性向了?
陆景委屈巴巴地盯着远处的旗杆子,我明明比这杆子还直。
袁淮十一有三天假,李静水卯足了劲儿想修复两个人的关系,可袁淮压根不在家里待,一直泡在图书馆。
李静水无从下手,就换着花样给袁淮做好吃的,吃饭的时候眼睛亮亮地盯着袁淮,希望袁淮能给点儿反应,但袁淮依旧态度淡淡的,让李静水非常沮丧,他拿袁淮没有办法,只好偃旗息鼓,每天闷闷地抱着苹果画图,话也少了。
袁淮偷偷看过去的时候,李静水总在发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袁淮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儿,有些酸涩,又好像有点儿得偿所愿的窃喜。
袁淮去学校的时候,李静水就在线上辅导吴宇,俩人都憋了一肚子的心事,跟较劲儿似的每天疯狂追赶进度,吴宇的成绩倒提高得很快。
收假没过几天,数学联赛的成绩就出来了,袁淮不止冲进了一等奖,还是他们学校唯一一个入选省队的,能作为代表去北京参加十二月的奥林匹克数学冬令营,说是冬令营,其实也只有短短五天时间,几乎一半的日子都在考试。
卢老师高兴地合不拢嘴,把袁淮的奖状复印了一份贴在办公桌挡板上,哪个老师来找他,他都要狠狠炫耀几句。
他还亲自去找校长和教务处,给袁淮争取了三千块的奖金。
李静水知道袁淮进了决赛,比当年自己查高考分数还激动,非要出去庆祝庆祝,袁淮难得没扫兴拒绝。
李静水记得陆景提过一家牛排,带着袁淮兴致勃勃地直奔西餐店,等拿到菜单才傻眼了,陆景嘴里性价比超高的牛排店,一份单人餐就要差不多四百块。
服务员看出他脸上的局促,马上收起了准备记单的平板电脑。
袁淮不动声色,把李静水手里的菜单抢过来,“我看看吧。”
服务员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转身去给别桌的客人添水了。
李静水凑到袁淮耳边,小声商量,“袁淮,这里太贵了,咱们换个地方好不好?”
李静水离得很近,热气呼到袁淮耳边,立刻吹红了他的耳朵。
袁淮咳了一声,飞快地翻着菜单,“不用,我拿了奖金,我请。”
“可是,我们没必要……”李静水坐立不安,看着那些描着金边的精致餐具就后悔得不行,还想再劝袁淮,袁淮已经喊来了服务生,点了两份牛排和一份沙拉。
服务员的态度立刻变了,很快就端来了餐前面包。
袁淮看李静水一张脸还皱着,把东西往过一推,“吃呀,愣着干嘛。”
他也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叫打肿脸充胖子,可是刚才那个服务员斜视着李静水的眼神,实在让人不舒服。
袁淮仰头看着这家西餐厅的水晶吊灯和墙上的浮雕壁画,视线落在姿态瑟缩的李静水身上,轻轻咬了一下腮帮子。
这一顿饭吃得不太痛快,还花了五百块钱,结账的时候两个人抢着买单,袁淮靠身高取胜。
李静水就更加抬不起头了。
袁淮的自行车就停在西餐厅旁边,服务员迎出来送宾,他也丝毫没觉得尴尬,开了锁就去喊满身不自在的李静水,“走了,回家。”
李静水坐在后座,等快到家的时候才问出一句,“袁淮,我刚才……太丢人了,对不起。”
袁淮一路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动,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心疼自己赚的钱,有什么好丢人的。”
“我不是舍不得给你吃牛排,”李静水一听就急了,“我、我就是觉得真的太贵了,还不如自己买来做。”
他越说声音越小,抓着袁淮衣角的手也收紧了。
袁淮听得想笑,努力憋住了,“嗯,外面也没多好吃。”
李静水再也不好意思往下说了。
巷子里的水泥路凹凸不平,没法再带人,袁淮骑得很慢,回头看李静水站着不动,轻轻打铃催他。
李静水回过神,往前赶了几步,又回过头疑惑地看了一眼。
身后并没有什么人。
第76章 出事了
袁淮入选省队之后,周末两天要去八中参加集训,晚上回来还得自习学校的功课,常常熬到半夜。
李静水心疼他,除了用心准备宵夜,还跟着袁淮一起熬夜,最近他接私活儿的那个人,时不时就联系不上了,要不是钱结得还算痛快,李静水都以为这人要卷铺盖跑路了。
对方说最近挂证查得紧,活儿不好接,雇主对出图质量要求很高,像李静水这样不能提供一建二建证书的,按道理早就不该继续派活儿了,也就是看在长期合作的份上,才破例对待。
李静水早就熟悉了他这套话术,看着对方紧跟着提出来的降价要求,叹了口气,好在他现在有了正式工作,也不全指望着它补贴生活,没有挣扎就妥协了。
对他来说,这活儿背后的意义,远胜于它本身产生的价值。
吴宇的成考在月末,他许多年没有参加过考试,头一天晚上说紧张得睡不着觉,李静水就琢磨着要去送送他,考场门口人群熙熙攘攘,李静水还是一眼就找到了吴宇。
吴宇正夹着文具袋,在花坛旁边蹲着,捂着耳朵,不停地默诵课文。
李静水走过去,递上了包子和豆浆。
吴宇身子一僵,抬头一看是李静水,神色顿时缓和下来,“谢谢……你怎么来了?”
李静水说,“来给你加油啊,不过你肯定没问题的。”
吴宇笑笑,“借你吉言。”
两个人聊了几句,吴宇才彻底放松了,还把李静水带来的早饭吃光了,李静水又跟他叮嘱了一些答卷顺序上的技巧,目送吴宇走进了考场。
李静水没有停留太久,还忙着回去交图。
对面的街道上停着一辆白车,混在送考的人流里并不起眼,车窗缓缓摇下来,露出吴斐充满疲惫的一张脸。
终于找到了。
今年的秋天是个冷秋,才到十月底,李静水已经把两个人的毛衣跟外套翻出来了,苹果拒绝出门受冻,长得更胖了。
李静水顺利通过了两个月的试用期,因为工作能力突出,正式工资的级别还被定高了一档,每个月能多拿三百块。
陆景就不行了,他因为画图痛不欲生,大学选专业的时候是他爸拍的板,想给儿子铺条康庄大道,可现在陆景觉得,他就是刀尖上的美人鱼。
他爸也纳闷了,陆景不是个笨的,偏偏在专业方面不开窍,再有个李静水在旁边陪衬,着实让人恨铁不成钢。
等转正的时候,他爸征求了老专家的建议,把陆景活动到了商务部,正好变相地把他跟李静水分开了。
陆景到了商务部,那叫一个如鱼得水,去了半个月不到,就拿下了一家难啃的骨头,把部门下半年的业绩直接拉满了。
李静水听说了也很为他高兴,商务部在另一栋楼,两个人碰面的机会不多,但陆景热情依旧,一见他就远远打招呼,丝毫没有因为换了部门就跟他疏远了。
李静水的师父换了一个学生带,这人比李静水大得多,是从路政专业转到总图专业的,和李静水处得还算可以。
等到袁淮省队的集训结束,已经到了十一月末,休整一周就得跟队出发去北京了。
李静水提前查过北京的天气,帮袁淮收拾好行李,这次的交通食宿统一由省队安排,倒是省了很多事。
袁淮却没时间好好休息,不集训的这个周末,又去学校参加了一模考试,墙上挂着倒计时200天的板子,正式宣告他们进入高考冲刺阶段。
卢老师也没放过袁淮,成绩出来的那天,把人喊到办公室一顿教育,“你这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啊,不能光顾着竞赛的事,数学跟理综不提,你看看你的语文、英语,都有下滑的迹象!”
袁淮心里有数,站在那里也不反驳,任由卢老师唠叨。
卢老师转身就问语文老师和英语老师,“有卷子没?多给几套,让他带着路上做!”
袁淮,“……”
等袁淮拿着一堆卷子出去,那俩老师才凑过来,“年级第一也要训啊,太狠了。”
卢老师一本正经,“我这叫因材施教。”
这次去参加决赛,由省队统一安排食宿交通,定在周五下午乘火车出发。
李静水下午有个重要会议,期期艾艾了半天还是不好意思请假,只好赶午休的时候跑回家一趟,差一点就跟袁淮错过去了。
袁淮看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又好气又好笑,“不是说不能请假吗?”
“我、我送你到车站就走。”
他急着回来,午饭也没吃一口,肚子里咕噜噜一阵响,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回去。
两个人在巷子口随便找了个馄饨店填肚子,袁淮逗猫似的,故意慢条斯理,李静水急得不停看表,却不敢催他,等吃完饭已经一点多了,他两点就得上班,根本来不及。
没想到袁淮站起来说,“行了,你回去吧,我一个人能行。”
他的身影高高大大,挡住了门外投射进来的光,拎着那个旅行包显得非常轻松。
李静水看到嘴角噙着笑意的袁淮,就好像两个人最近的隔阂只是一场幻觉,他心里的委屈在这一瞬间后知后觉地涌上来,忍不住鼻子发酸,慌乱地埋下了头。
袁淮轻轻说,“你等我回来。”
李静水的心跳乱了几拍,点头说好。
两个人在地铁站里匆匆分别,踏向了相反的方向。
袁淮跟着队伍进入车厢,这一站只是经停,再有五分钟就要发车了。
他正安顿行李,手机响了,袁淮动作迅速,看到是个陌生电话,表情略显失望。
他漫不经心地接通,对方却丢出一记炸雷,“喂,袁淮?是不是袁淮?李静水出事了!”
袁淮脑子轰得一声,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清明,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嗓子里像堵着一团棉花,半天说不出话。
“我是上次送李静水回家的那个同事,”陆景急吼吼道,“他让带走了,说是要羁/押,我这边……我没办法过去,你赶紧去看看。”
不是事故。
袁淮这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汗,他还以为……以为……好在人没事。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问清楚地址,抓了行李就从车上跑下来,后面的带队老师追都追不上,“袁淮,火车都要开了,你干什么去?!”
“有事!不去了!”
带队老师气得不行,喊着说要通知学校,还要把他从省队开除了,袁淮置若罔闻,已经沿着出站口跑没了影子。
陆景打完电话,悄摸从洗手间出来,他爸已经在外面等他,厉声呵斥,“你胆子肥了,从人事部要紧急联络人想干什么?有你操心的什么事儿!这事没闹明白之前,你少往里面掺和!”
陆景缩着脖子,一声不敢吭。
当时会议室坐了七八个人在研究要投标的新项目,李静水让景察上门拘留的事一下子就传遍了整个设计院,除了几个高层,别人都并不知道他被羁/押的原因。
袁淮一路打了好几回李静水的电话,都无人接听,只能催司机开快点儿,下车的时候着急忙慌,差点儿把行李落到了车上。
门房的老师傅叫住袁淮登记,看他拎了那么一大包行李不方便,就让他把东西放在门房,又给他指了方向。
袁淮忙不迭道谢。
结果他却见不到李静水。
负责这事儿的景察一听他不是直系亲属,又是未成年,顿时不耐烦了,皱着眉头就要把人轰走,让换个大人来。
袁淮没办法解释自己和李静水的关系,可脸上的焦急不是假的,求了半天,那景察也心软了,说有个正在盖的厂房塌了,压进去好几个人,还有两个民工躺在重症监护室里,这事儿属于民事还是刑事,得看这俩人能不能醒过来。事情一出,产权单位推给施工方,施工方又推给设计方,在设计图上签字的那位咬出了皮包公司,皮包公司一查满是漏洞,最后供出找人代图的事,情况不容乐观。
目前案子还在取证阶段,不允许李静水对外联系,也不允许亲属探视。
何况袁淮连个亲属都算不上。
袁淮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好半天回不过神,李静水接私活儿的事他清楚,可没想到会出这么大的事。
那景察叹了口气,好心提醒袁淮,说家里人可以送点必要的生活用品过来,要是有能力的话,最好提前请个律师。
袁淮步伐沉重地出去,太阳缩进了浓重的阴云里,天气变了,冷风卷着几片干了的树叶在地上打旋儿,发出单调的声音。
羁/押区域大门紧闭,好像吃人的虎口。
李静水这辈子做过最大胆的事就是跑回家出柜,现在不知道会吓成什么样。
他得想办法,好好想办法才行。
袁淮忽然冒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喉结滚动,狠狠揉了一把眼睛。
等他回过神,才发现手机一直在响,是卢老师打来的,大概要兴师问罪。
袁淮没有接,直接按了关机。
第77章 放弃决赛
李静水当时让警察找上门,整个人都是懵的,腿抖,手也在抖,签出来的名字是一团乱麻,按手印的时候手臂卸了力,在纸上拖出一道鲜红刺眼的痕迹。
“我、我想打个电话……”李静水张开嘴,才发现自己声音哽咽,眼泪糊了满脸,屋顶惨白的灯光在他眼瞳中烫出一个一个光晕。
给他上铐的警察瞥了一眼搭档,抬了抬下巴,“打吧,开免提。”
会议室里的同事都扎在门口不肯走,他们隔着玻璃门聚成一堆,颇有种跟李静水划清界限的意思。
李静水费劲地把手机掏出来,手腕让铐子硌出了一圈红印子,疼痛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不能打这个电话,袁淮还要去北京参加竞赛,他不能耽误袁淮。
想到袁淮,李静水忽然从心底深处生出一种力量,昏昏沉沉的脑子也清明了,他抬手抹掉了眼泪,说话还带着鼻音,“走吧。”
警察纳闷道,“不打了?进去前可以跟家里人说一声。”
“不用了。”李静水坚定地摇头,“不用通知谁……我就是想问问,那两个人,还醒得过来吗?”
他屏住了呼吸,望着人的眼神很迫切和焦灼,瞧着有些可怜。
那警察一看,就知道这是个被坑了的老实人,可他只能说,“这谁知道呢,看命了。”
那皮包公司也挺心狠,拉出来长长一溜儿交易单,给李静水的酬劳是最低的,可现在出了事,哪怕李静水只在里头赚了微不足道的几百块,也得一起进去。
李静水捏紧手指,狠狠咽了几下口水,想把因为紧张涌上来的反胃感一起咽下去。
他冷不丁就想起了袁伟,袁伟也是这样,被他害死了。
他就是个害人精。
李静水死死咬着嘴唇,等回过神,警察正掐着他的下巴,“哎,干什么呢!”
李静水松开嘴,嘴巴还是木的,血抿进嘴里,带着股令人作呕的冷冰冰的铁锈味儿,他不用人押,很配合地就往外走,肩膀耸着,恨不得把头直接缩进怀里,装个鸵鸟。
警察拘人的时候清场了,连那几个院领导,也是为了方便行事,上面才给通了气,有胆子大的同事问他犯了什么事儿,就被警察没好气地训了,“少打听!”
袁淮没有直接回家,他先跑了一趟设计院,可连大门都没进去,保安一听是李静水的家属,头摇得像拨浪鼓,直说不让进,哐当一声拉上了岗亭的门。
袁淮这辈子没说过的软乎话都在今天说干净了,可保安不理人,看袁淮还想翻伸缩门,拎着巡更棒就出来了,“你小子想干啥?再这样我报警了!”
袁淮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进去能干什么,他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陆景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他觉得既然是画图出了事,这里面都是画图的人,一定能有人给他出个主意。
袁淮让巡更棒作势敲了几下,终于撒开手,慢慢退到了门口的绿化带那儿,保安看他没再发疯,又拐回了岗亭,一双眼睛还牢牢盯着袁淮,防贼一样。
这设计院他还是第一次来,李静水工作了那么久的地方,他却第一次看到,主楼是玻璃幕墙,在昏暗的天光下透出冷峻的蓝色,两侧蜿蜒进他看不见的地方,楼前的喷泉池子还在孜孜不倦地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