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魂—— by一丛音

作者:一丛音  录入:03-21

六亲缘浅,注定为苍生陨落,不必追求和世间有什么亲密的联系。
度上衡闭了闭眼,摒弃杂念,正要继续修炼,耳畔突然听到一声嗒嗒地敲门声。
偌大云屏境,除了徐寂外没有人会来。
度上衡蹙眉,抬手轻轻一挥打开门。
随后就见一个脏兮兮的人影踉跄地跑来,一下就扑到度上衡膝盖上,嚎啕大哭:“你……你……”
度上衡一愣。
烛火照耀下,竟是早已逃之夭夭的封讳。
不过封讳不知道是不是在泥坑里打滚了,浑身上下脏得出奇,跑过来的那一段路干净的地板上全是脏兮兮的脚印。
他哭得满脸是泪,细看下少年人的脸上竟然全是伤。
度上衡愣怔片刻,蹙眉道:“怎么伤到了?”
“打我。”封讳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将脏污的脸上洗出一道道白印子,他前所未有的委屈,“人是坏的,人打我,疼了还打。”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度上衡已经懂得从小蛇吭吭唧唧的蹦字中了解到他想表达的意思。
但这无缘无故的几个字,度上衡罕见得不懂了。
“谁打你?”度上衡伸手给他擦了擦眼泪,温声道,“为何打你?”
封讳冷冷道:“因为坏。”
度上衡无奈。
封讳的人形幻化得并不全,不太会好好走路,没几步就要趴在地上扭曲着走,眼瞳还是蛇类那看着就吓人的竖瞳。
若是凡人瞧见,恐怕将他当成妖怪了。
“你一只蛇在人间,他们应该是害怕。”度上衡道,“别哭了。”
在度上衡自小到大的认知中,哭泣便是软弱。
封讳瞪他,伸手朝脸上的伤点,眼泪还在流:“打我!就这样,砰,打我!”
度上衡给他揉了揉,温声问:“在哪儿被打的?”
封讳委屈地道:“街上,好多人,他们不讲理,只打人。”
度上衡垂眼看他:“你不是要逃走吗,怎么去街上了?”
封讳不知道度上衡这话什么意思,还在嚷嚷:“我拿东西,他们不让!”
度上衡淡淡道:“什么东西?”
封讳还在哭,伸出脏兮兮的爪子从衣襟里掏出个纸包来,一层一层地剥开,将里面已经压碎成一团的东西给度上衡看。
他胸口似乎被人踹了一脚,正好踹在这包东西上了,隐约可见上面还有个脚印,一看就知道用多大力气了。
度上衡蹙眉。
他本以为封讳一直嚷嚷的“打我!”只是寻常的打几下所以才告状这么厉害,见状才看出来动手的人肯定下了死手。
度上衡问:“这是什么?”
什么东西能重要到和小蛇最厌恶的人类起冲突?
“甜饼!”封讳给他,“我拿,他们不愿意,要什么,什么钱钱的。”
度上衡垂眼注视着那几乎被碾碎的一团东西,等勉强分辨出那是什么时,倏地愣住了。
……粉色的桃花饼。
封讳从未和人打过交道,根本不懂人类的以钱易物的规矩,见了桃花饼就上去拿,又因他的眼睛而被当成妖怪。
度上衡罕见地出神,他盯着那团东西半晌,才轻轻地问:“你拿这个做什么?”
封讳说:“你喜欢,我给你。”
度上衡一怔,垂眼看着他。
封讳没注意度上衡的眼神,又在那嚷嚷着告状,他词汇量太少,翻来覆去只会说:“打我,打我了……”
好像多说出来一句就能发泄他的生气。
刚说完第十八遍,一直没做声的度上衡抬手摸了下他的侧脸,灵力一点点治愈小蛇脸上的伤口。
封讳呆了呆。
浑身上下的疼痛消失,和“打我”这个事实达成了和解,不好再嚷嚷了。
小蛇将侧脸在度上衡掌心蹭了蹭,仰头看着度上衡的眼睛,不知看出什么,没来由地问:“你在难过吗?”
度上衡笑了:“没有。”
“哦。”封讳点头,不疼了就代表别人不打他了,他也不记仇,疑惑地问,“钱是什么,我看桃花女人给,给离时,他吃,也没给什么钱。”
为何他拿,别人就要给钱?
封讳憋了半天,终于记起来一个词,义愤填膺地说:“不公平。”
度上衡轻轻笑了起来,将他脸上的脏污掐了个法诀拂去:“世上便是这样的,不能求万事公平。”
封讳不太懂,但又怕问出来被说笨,只好不懂装懂地点了点头:“那我,有钱,再拿给你。”
度上衡柔声说:“好。”
云屏境外,枯树被风吹拂着一晃,嫩芽冒尖,缓缓绽放出大片大片的桃花。
生机伴随着春风而至。

幽冥殿的锁魂链少了大半。
封讳身形如雾从阳间回来,松松垮垮的宽大黑袍被阳光灼烧出火焰,到了幽都后嗤地一声化为小火苗。
封讳随意将火苗拍灭,边走边漫不经心地将坤舆图往面前一甩,虚幻的坤舆灵脉在他周身显出一圈曲折的金线,细看下还在缓缓流动。
离长生寻出来三界灵力有异样的地方,封讳亲力亲为一一前去了,却仍没寻到度景河。
封讳眉头紧蹙,屈指一弹将坤舆图抹成金光掉落,沉着脸去换衣。
私心里,他并不想让度上衡和度景河碰上,最好能自己寻到度景河,将其吞噬到永不超生。
可那狗东西的确会藏,三界出了如此多的厄,竟然没留下度景河的半点痕迹。
如今厄灵也没寻到源头,封讳系着衣带在脑海思忖,要如何在不显得自己无用的前提下告诉离长生他此番一无所获。
正想着,章阙前来禀报。
封讳换了身崭新衣袍,走出去时章阙迎上来,道:“殿主,大事不好了。”
封讳蹙眉:“离长生出事了?”
“那倒没有这么不好。”
封讳眉头舒缓,又恢复淡漠无情的威严模样:“什么事?”
“渡厄司今年也不知走了什么大运,竟然遇上了鬼城厉鬼化厄,崇君带着几个属下前去超度。”
封讳动作一顿,侧眸看向章阙。
满城厄灵的架势,恐怕九司掌司全部过去也够呛,离长生竟然带着几只鬼就过去了?
离长生没受伤,莫不是铩羽而归?
封讳唇角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漫不经心理了下衣袍。
若没有他在身边,离长生……
还没想完,就听章阙震声说:“别看崇君如今是凡人之躯,但手段通天,竟然轻松超度厄灵,只毁了一艘船,未折损一鬼。”
封讳:“……”
封讳瞥他:“既已超度了鬼城,为何说‘大事不好’?”
章阙道:“超度化厄的鬼城可是大功德,渡厄司骤然暴富,他们定然又想找机会吞并刑惩司。”
封讳:“…………”
刑惩司是什么好地方吗,要是幽冥殿被渡厄司吞并他也不会说什么,这算哪门子大事不好?
封殿主拂袖而去。
渡厄司自建立以来最富裕的时候,曾有过一条价值连城的仙船。
开了一天,沉了。
楼长望回到渡厄司后对着那一堆破碎的仙船碎片看了半天,久久没吱声,似乎没料到渡厄司的风水果然如传闻中一样烂得无与伦比。
离无绩端着刚熬好的药路过,看着楼小公子落寞的背影欲言又止,好一会还是上前安慰道:“这船殉得英勇,超度剑秋关厄的功德有它一份,可以瞑目了。”
楼长望:“……”
这人说什么鬼话呢。
仙船能化为巴掌大的小船法器,如今破破烂烂在石桌上,怎么看怎么修复不了。
“算了。”楼长望撇嘴,“掌司没出事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至于船,再找他小叔要就好了。
两人说着话,没瞧见一旁掌司殿的门似乎轻轻动了下,像是一阵风轻悠悠地刮了进去。
离长生脑袋撞了下,晕晕乎乎地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他躺在榻上感觉像是被扔从万丈高空扔下,头脚颠倒旋转,有些想吐。
半梦半醒间,他喉中再次泛起一股干呕感,踉跄着撑起手伏在床沿,肺腑都颠倒了也没吐出什么。
离长生自从在这具凡人之躯的记忆以来,一直病骨支离孱弱至极,甚至病死了好几次。
这下只是磕了脑袋就昏睡了大半日。
封讳撩开内室的珠帘进来,玉珠轻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视线无意中往榻上一落,倏地愣了。
离长生侧躺在床沿闭着眼,凌乱的乌发有几束顺着床沿垂落到地上盘出几个圈来,愈发衬得他脸色苍白。
这副病色是封讳从未见过的,看着好像一捧置在烈日下的雪,不知何时就会消融。
封讳眉头登时皱了起来,快步走上前:“离长生?”
离长生正在缓解喉中不断涌上来的难受,乍一听到熟悉的声音,病恹恹抬头看去,等涣散的视线聚焦认清是封讳,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封讳脸色阴沉敛袍在床沿坐下,瞧着冷血无情气势威严但动作却轻柔,将离长生扶着半坐起来靠在他身上。
离长生刚晕了一觉醒来,浑身瘫软几乎坐不住:“别,别动我,要吐了。”
封讳沉着脸一语不发,伸出手往他眉心一点,源源不断如泉水似的灵力汹涌地灌了进去,顷刻就在离长生空荡荡的经脉中走了一圈。
离长生终于觉得好受些。
封讳见他脸色不怎那么煞白,输送的灵力却没有停,冷冷地道:“离掌司一个人在这儿都要原地投胎转世了,你渡厄司的那些‘乖孩子’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吗?”
方才晕晕乎乎间梦到年少时的封讳,离长生身子不舒服心情倒是很好,笑着道:“没那么严重。”
正说着,外面传来乖孩子的叩门声:“兄长醒了吗?”
离长生正要提气扬声,封讳见他气息都要断了,面无表情地道:“勉强还有一口气——什么事?”
离无绩愣了下:“兄长的药煎好了。”
封殿主八百年没听过“药”这种东西了,思量半晌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离长生就算能拎动山鬼,没了灵根,他这具躯体仍是凡人。
还是个病骨支离的凡人。
就算封殿主无数的灵力汹涌地灌进去,却也如同入了无底洞无济于事,只能得片刻的缓解。
离无绩站在门口端着刚煎好的药,想趁机会看看离长生怎么样了,忽然感觉一股风刮来,随后他手上一轻。
承盘上的那碗药不知何时消失不见,连半空还有一缕未散尽的烟。
封讳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听着极其不悦:“回吧。”
离无绩:“……”
好强势。
当年封讳在度上衡面前也会这么擅作主张吗?
自然是不敢的。
三百年前的度上衡,就算渡厄受伤也是高高在上,从不狼狈也不能示弱,神性像是被三界众生裹上的皮。
如今却不同了。
封讳面无表情将离长生的下颌抬起,把药碗凑到他唇边:“喝。”
离长生也不知多少年没喝过药了,他躲开那刺鼻的苦味,委婉地道:“封殿主能将这药炼成烟草,我放在烟杆里抽行吗?保证一滴不剩。”
封讳:“……”
封讳怀疑这人把脑子吐出来了,这说的什么胡言乱语。
见离长生推拒着不肯喝,封讳阴沉着脸直勾勾盯着他,眸瞳悄无声息化为尖细的竖线,脸侧露出几片泛着墨绿的鳞片。
他保持这样半人半蛇的模样,吐了吐信子,冷淡道:“需要我喂你?”
离长生:“?”
明明只是一句寻常的话,离长生不知是不是真把脑子吐懵了,第一反应便是他的信子好长。
离掌司没再矫情,伸出发软的手想去接。
他浑身上下根本没什么力气,手指撑不住药碗的重量,险些将药摔了。
封讳让他脑袋靠在自己胸口,一只手环过来扶住他的下颌,另一只手稳稳地端着碗凑到唇边。
离长生轻轻咬着碗沿抿了一口。
封讳倾斜着碗,让离长生被迫再喝了一口,淡淡道:“你坤舆图上标注的所有地点我已去过了,并没有厄的相关异状,不知是漏了还是寻找的方向错了。”
离长生咬着碗的动作一顿,疑惑抬头看他:“全部?”
“嗯。”
“我就知道交给封殿主必定事半功倍。”离长生捧他。
封讳捏着他的下巴重新让他把脸埋碗里,似笑非笑道:“不如离掌司,超度了剑秋关满城厄灵,这如此大的功德极其难求,现在已传遍幽都,九司之人都在赞您领导有方。”
离长生深知越磨越痛苦,只好将那苦药一饮而尽,眉头紧皱着道:“是鱼大人他们的功劳,后续渡厄也是他和走吉在收尾……唔,好难喝,我要吐你身上了。”
封讳:“?”
离长生只想故意吓吓他,装作要往他怀里扑的样子,但话刚说完,就见封讳忽然强硬地往他嘴里塞了东西。
离长生一愣,下意识含着那块东西一咬。
酥脆甜软,入口是桃花的味道。
封讳像是没事人将离长生唇角的酥渣拂去,漫不经心道:“听说你又出了一剑?”
“嗯。”离长生不吐了,咬着那桃花酥糕压住口中的苦味,含糊着道,“那剑和三百年前的一剑重合,没有半分偏差,不会被人发现。”
封讳的指腹刚从他唇角划过,听到这话手微微一抖,不知为何总有种复杂的感觉。
时隔三百年能出两剑在同一地不偏分毫的本事,全三界唯有度上衡一人。
这样高高在上冷心冷情的神明,如今却任由他抱在怀里,甚至能胆大妄为地伸手在崇君单薄的唇上蹭蹭戳戳。
……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挨打的本事,相信全三界也只有他封明忌一蛇了。
封讳又开始觉得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是手下败将。
离长生喝了药,喉中的干呕感消散不少,他头一回和封讳说起:“我这段时间恢复了不少关于你的记忆。”
封讳垂眼看他,垂在袖中的手指轻轻捏了捏,神色漫不经心地问:“记起了什么?”
是关于成年时那数十道天雷,自己英勇无畏迎雷而上护度上衡周全,还是化为巨大原身让度上衡坐在脑门上观云海追落日?
亦或是骨匕割喉,决裂,还是化龙后那张桃花榻?
封讳期待,封讳等待。
但都不是。
离长生沉吟着看他:“记起来……你小时候好喜欢哭,蛇形哭、人形也哭,梦到十次你九次半都在变着花样的哭。”
封讳:“…………”
封殿主神情瞬间僵住了。

第78章 世间的山水美景
封讳跟在度上衡身边的时间,从幼蛇到成年期,甚至化龙后也曾强制受伤的崇君同他共处过。
这样跨度极大的时间里,离长生却只记得他年少神智不全时的哭?
只有哭吗?
这种古怪的癖好难道已经牢牢刻在离长生的神魂之中了吗?
封讳眼眸眯起,等了又等。
离长生没再吭声,似乎还在回想。
封讳没等到其他更加英勇的答案,伸手用冰凉的指腹在离长生唇角狠狠一抚,拭去残留的一滴药汁,面无表情地问:“还有呢?”
“没了。”离长生说,“只记得你哭了。”
封讳:“……”
封讳冷冷道:“你想的这些不对,忘记了重新想。”
这说得太不是人话,离长生没忍住想笑,牵动肺腑又猛烈咳了起来。
封讳顿时忘了“强人所难”,催动灵力为他顺气。
离长生平复了呼吸,也没再提让封殿主恼羞成怒的前尘往事,带着笑问道:“你去的每个地方灵力有异的源头寻到了吗?”
方才只记得那些年少时的糗事,封讳急于想向离长生证明自己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一遇到破事就哭的幼蛇。
“寻到了。”封讳漫不经心道,“无非是邪祟出没、厉鬼索命,我随手便超度摆平了。”
离长生:“哦。”
封讳眉头紧锁,好一会又沉着脸补了一句:“不过能在坤舆图上显出灵力有异,必有大邪,一来二去我耗费了好多精力。”
离长生:“?”
耗费精力了,还随手?
离长生没多想,道:“没寻到也没关系。等青简将剑秋关的厄灵超度回来,到时候借由那点厄灵本源,也许就有眉目了。”
封讳冷呵了声。
去了趟剑秋关,就改口了,还如此亲昵。
叫他倒还是一口一个“封殿主”。
离长生说了没几句话,又开始猛烈咳了起来。
封讳皱眉,灵力一时半会不敢再停了。
三百年前度上衡并没有这般弱不禁风,不过身形还是纤细颀长,雪玉京灵丹流水似的吃下去仍然没有半分变化。
封讳年少时蜕皮后没多久便被度上衡喂胖了一圈,身长还没有寻常人的手臂长。
一次蜷缩着睡觉时它晕晕乎乎爬到宽大的衣袍中,咬着尾巴绕成个圈竟能将度上衡的腰身缠个圈。
修道之人很少生病,度上衡灵力滔天自然也是如此,不过外出渡厄时有时会伤到,伤口也会比寻常修士愈合得慢。
当年封讳脑袋不够聪明,根本没多想。
如今想来,若非度上衡那身天赐的灵根,恐怕会是个没多少寿元的病秧子。
和现在一样,走三步喘两下,连病弱而死都是常事。
封讳拍着他的后背,看着他咳得浑身发抖,披散的乌发铺了满背,单薄衣袍下隐约瞧见瘦弱的肩膀,比三百年前还要消瘦。
孱弱得有些过分了。
还是要早日找回离长生的灵根。
离长生没清醒多久,就昏昏沉沉地靠在封讳胸口睡了过去。
封讳将人扶着躺好,垂眼注视着他苍白的睡颜,轻轻伸手在他眉心一抚,低声道:“梦到我吧。”
一道灵力钻入离长生的眉心,悄然消失。
离长生每回病了后总是在无穷无尽地做噩梦,此番也是如此,最开始便像是在无底洞拼命往下掉落,失重感让他在梦中呼吸艰难。
正在挣扎着,一道光芒陡然从天边出现,轰然击碎四周的黑暗。
离长生一怔,脚下一个悬空,在晴空万里中往下掉,却罕见得没有失重感。
风拂过他的长发宽袍,发出猎猎声响,身形穿透白云,朝着夕阳余晖而去。
这时离长生在后知后觉自己正坐在一样会飞的东西上。
离长生一怔,垂头看去,瞧见大片墨绿色的鳞片。
好像是一条巨大无比的蛇。
巨蛇腾云驾雾,顶着脑袋上的崇君在云海翻腾,顷刻便到了万里之外的高山之巅。
围着仙气缥缈的高山转了几圈,风浪带动着无数花瓣直冲云霄。
散乱花瓣中,封讳化为人形将黑袍一卷,带着度上衡落在山巅的巨石上。
度上衡立在山间,注视着一望无际的青山连绵,雾气在夕阳照耀下好似一条条彩带萦绕山间。
是从未见过的美景。
度上衡拢了拢宽袍,身形颀长好似要被风刮走,但他仍然站得极稳,像是一柄插入山底的剑。
“带我来这儿做什么?”度上衡问,“不是要去并蒂谷吗?”
封讳一改之前在离长生记忆中的年少模样,像是竹子般一夜长大,眼瞳和脸侧已没了蛇的模样,瞧着像是个正常人类。
只是半妖总归和人类不同,封讳化为的人形比寻常人颀伟高大太多,和度上衡说话都得垂着头。
封讳歪着头看他,嗓音也已是成年人的低沉:“这儿好看吗?”
度上衡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嗯。”
封讳道:“那就好。”
度上衡拢着衣袍,乌发被狂风吹得胡乱飞舞,平时一丝不苟的崇君罕见得有些落拓,他还是不懂:“为何来这儿?此处有厄要度?”
封讳眉头皱了皱,终于道:“除了渡厄,你没有别的事干了?”
度上衡瞥他。
封讳哪怕能如常说话,但人类那些委婉的人情世故还是不懂,说话直来直去,想到什么说什么。
不过他不懂其他人,却很明白度上衡这个眼神。
自己又说错话了。
封讳不懂自己到底哪里说错了,但他从不质疑度上衡,只好说:“对不起。”
度上衡淡淡道:“要是带我来这儿看这些虚无缥缈的美景就算了,我去并蒂谷还有事,走。”
封讳皱眉,见说“对不起”都没用了,想了半天终于凑上前去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度上衡的脖颈。
度上衡:“?”
对封讳来说,这是个讨好的动作。
度上衡蹙眉,伸出一根手指用指腹点着他的眉心轻轻往后一推,笑着道:“求偶期到了就自己去找小蛇。”
封讳眉心被戳了个红点,疑惑地看他。
什么是求偶?
他不太明白,但见两次示弱讨好都被拒绝了,小蛇也罕见来了脾气。
封讳神色不虞,直接问他:“为什么说虚无缥缈,你看着不会心情愉悦吗?”
度上衡又看了一眼那恍如画卷的美景,心中却没什么波澜。
这些对他而言是不必要的,就如同人类对他像是匆匆的过客,不会有谁能令他的视线停留片刻。
既然都是不会有丝毫联系的外物,为何还要停留?
看度上衡还是不怎么在意,封讳眼眸一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直接化为巨大的蛇形往前方一拱,强行将度上衡顶在脑袋上,再次在这一望无际的美景中上下翻飞。
度上衡眉头紧皱。
他一向纵容这条蛇,却不代表会任由他自作主张。
度上衡道:“封讳,停下。”
封讳不停,反而朝着并蒂谷的反方向飞,一下就直接就窜了上百里。
度上衡语调终于浮现了冷意:“封讳,我再说最后一遍……唔!”
话音未落,封讳在万丈高空直接化为人身,在度上衡还没反应来将人抱在怀里,足尖悬着踩在虚空。
度上衡甚少做出格的事,他只记得要去并蒂谷超度厄灵,对封讳做这些多余的事并不满。
封讳道:“世间美好的东西数不胜数,你看都没看便说虚无……”
度上衡倏地抬手拂开封讳,身量修长立在云端,白金道袍被风吹得胡乱飞舞。
他直接掐诀凝出结界将风格挡,外界的风避开他呼啸而去,半透明结界中的男人再次恢复成一丝不苟衣袍端庄的崇君。
“封讳。”度上衡金瞳冰冷,轻轻道,“你放肆。”
封讳从未见过度上衡这副模样,似乎下意识就要跪了,但他也不知哪儿来的胆子,强撑着站着,故作镇定地冷冷地说:“我就放肆,你把我打死在美景里吧。”
度上衡:“……”
气势十足,话却怂得很。
度上衡想笑,但也懒得与他分辨,转身就要去并蒂谷。
最近厄灵出现越来越频繁,这几个月来几乎一刻都没有空闲,他去完并蒂谷还要再赶赴千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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