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鞘by他山之猹

作者:他山之猹  录入:11-10

加密频段拨出了一通语音通讯,一阵间隔有致的等待低音之后,这则通讯被接通了。
“张明朗,我有一件事情要问你。”
江封咽了一口唾沫,但仍感觉喉头干涩得厉害。他空然地看向前方,但视线的落点并不在那座书架、又或者那枚铁灰色的代表着塔的硕大圆形图徽上,而是落到了更远的什么地方。
按在拇指侧伤处的食指用了极大的力道。
“……是关于‘卡地因’的。你把它给秦宏了?”

第八十五章
门铃响起来的时候,唐珩还没有睡着——更准确地说,他兴奋得完全没有睡意——与江封分别之后,唐珩去了一趟训练室,在挥霍掉多余的精力之后,狠狠地饱餐了一顿。
中央空调的温度调得很低。呼呼冷风声中,崽子掀起眼皮,鄙夷地看了一眼床上躁动得来回打滚的哨兵,又复趴了下去,将脑袋枕进爪子间,懒懒地发出一声呼噜。
唐珩将脸埋进薄被,而一只手伸往腹下。
唐珩觉得自己肯定是魔怔了:出拳时想着的是那个男人在靶城时的利落身手,吃饭时想的是他拿着营养剂时含义不明的一挑眉,而到了夜深人静的现在,没有了多余的事情分占心神,便更是得以坦坦荡荡地满心满脑都是那个人……
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
清脆的电子音在静谧的夜中刺耳得厉害。已经是凌晨三点了,没有一位正常的客人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来访。
可那烦躁的眉还来不及皱起,另一种愉悦的心情就倏地占据了唐珩大脑中所有管理情感的部分。因为连结的存在,即便那是暂时性的,还是使唐珩轻易地便分辨出了门口站着的那人的身份,而由此驱使下,猝不及防地,一声闷哼咽在了他的喉中。
手指被濡湿了。
唐珩猛地抬起头来,动作甚至是有些慌乱的。感觉的余韵还游走在四肢百骸,而门铃的催促又在这时响起了——不,不能说是响起,那刻板的电子音只再次接着响了极为简短的一声,便体贴地静默下来。
连结中情感的传递从来都不只是单向的。
唐珩简直窘迫得想要低嚎。他匆忙扯了几张纸巾将自己擦拭干净,又胡乱收拾了一番,在去洗把脸好好冷静一下与直接去开门之间纠结了三秒,最后终于赶在门铃第三次响起之前打开了门。
唐珩所有的心理建设在江封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土崩瓦解。
“……你,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要开会的吗?结束之后好好休息会比较好吧……额,我是说,嗯,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累不累?……”
看着涨红了脸、说话结结巴巴的哨兵,崽子眼神里的不屑更多了几分。大虎微扬着脑袋,迈着优雅的步伐,挤开唐珩,从他与门板的间隙中走了出去。在威风凛凛地环望一圈后,它眼睛倏地一亮,继而矜傲地坐了下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不远处横杆上站着的那只金雕。
对于无意撞破的那件事,江封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但视线却控制不住地打量着哨兵此时的模样。可能是来得急,唐珩脸上铺的那层薄红还没有消去,一双眼亮晶晶的,汗水润湿了鬓角,而兴许是被这道目光看得紧张了,喉结明显地上下动了一动,便颤得那颗欲坠不坠的汗珠滑落,拖着长长的痕迹曳过颌角脖颈,欢畅地闯进衣领之下的更深处。
少许的停顿之后,江封又将视线重新拔返回来。
“还好,习惯了,不是很累。”江封道,“我有东西要给你。”
“嗯?”
唐珩顺着江封的动作看去,就看见了他手心中躺着的那一支透明的小药瓶。
“噢,谢谢。”唐珩短暂地怔愣一下,又算了算时间,这才记起似乎确实是吃药的时间了,“其实你可以明天给我的,没有必要专门跑这一趟。都已经这个时间了,再玩几个小时也没事吧。”
说着,唐珩把药接了过来。瓶子的重量很小,握在手里轻飘飘的,像是只盛着一阵哗啦啦的响声。
江封道:“想到了,就顺路给你送来。”
向导具体是想到了什么,又是怎么一个“顺路”法,唐珩也没问,只是感觉脸上的温度更高了些。他清了清嗓子,又问道:“还有其他什么事情吗?要不要进来坐一下?”
“不了。”江封顿了一顿,“看你吃了药我就走。”
唐珩没有预料到这个要求,愣了一下,“绕了半座城市过来,只是为了监督我吃药啊?”他抬手将药瓶晃了两三下,又觉得有些好笑,“进来待会儿呗,我去拿点水。总不能让我在这里现场给你表演一个干咽吧。”
说完,唐珩留了门,径直转身往房子里面走去,待走出几步,他忍不住又回头道:“真不进来?我又不会把你吃了。”
“有些晚了,怕打扰到你休息。”
江封最终还是走了进来。关门时,他的动作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刹,眼中地色彩陡然散开,不消多时又恢复了原状。
门锁咬合的一声轻响落下,空无一人的走廊中,感应灯静悄悄地兀自亮了一会儿,继而“嗒”的一声熄灭了。
在这之前,江封是看到过这间房子的结构平面图、甚至是一些实景照片的,但这却也是他第一次走进这里。
江封默默回忆着看到过的资料:唐珩最近几年一直独自住在这里,这是他自成年以来的居所。相比于冰冷的示意图,这间房子更多了一些什么,或许是随意仍在沙发上的上衣,或许是茶几上那盒外装滑稽的零食,或许是卧室内透出的明亮光线……江封说不上来,但他知道,这间房子给他的感觉是舒服的,连着它的主人一并。
“那,我吃了?”唐珩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江封对房子的观察。
像是写了一份自认为满意的答卷、却在临交卷时发现了错别字的小孩,唐珩的语气有些窘迫,“……我,我不知道你要来,所以没收拾。有点乱。”
说罢,唐珩也不等江封有所评判,便匆匆和水将药丸咽下。
即便服了这么多次,唐珩依旧觉得这药丸苦得人神共愤,他被激得眯起眼来,而不等苦味经由味蕾浸透神经,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又再次出现在了眼前。
这次,手里躺着一枚白白胖胖的滚圆糖粒。
在看清楚它的一瞬间,唐珩便已经觉得嘴里那股苦味悄然散去了大半。他接了过来,三两下地嚼碎了吞入腹中。
化开的丝丝甜意镇抚了神经,教人近乎于本能地心情愉悦起来。
唐珩又看向江封,“还有什么……”
……事吗?
唐珩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就看见江封的脸在眼前放大,一瞬的对视之后,江封率先闭上了眼。向导这一吻吻得突然,又强势地不容拒绝,他一手扶向唐珩的脑后,一手钳住下巴,将唐珩牢牢地桎梏在自己的怀里,而与姿势上的霸道截然不同,情绪中涌动着的又是全然的珍视,柔软灵巧的舌舔舐过敏感的上颚,引来哨兵身体的轻颤,又与另一条软舌纠缠在了一起。
不久前才熄灭了的火焰再次被诱燃。唐珩不满于江封的钳制,抓向那只捏在自己下巴处的手,强制性地按在一旁的桌面上,却又很快被反转地与之十指相扣。
唇舌相弄间,不知道是谁的呼吸不自禁地重了,又不知道是谁,因为呼吸不畅而逼出了细小的鼻音唔声。
他们磕磕绊绊地走着,吻着,直到来到沙发处,动作见不小心带翻了茶几上放着的那盒零食,琐碎的散装小袋哗啦啦地滚落了一地,这才稍微唤回了两人的神智。
他们低喘着对视,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被□□布满脸庞的模样。或许不用视觉上的确认,某处最昭然的证明此时正身体力行地相抵着。
十秒之后,江封撑起身子,从唐珩身上翻坐下来。他抹了一把脸,妄图以此掩盖住眼中的懊恼。
即将灭亡前的自我拯救,似乎是属于生物的本能,而来自连结的颤动,或许身为哨兵的另一人还迟钝地无法察觉,但他却是知晓的。
沉默片刻,江封站起了身。
“我……”向导说话难得磕绊起来,话音也粘滞喑哑。江封深吸了一口,想要让自己重新冷静,但呼吸间来自唐珩的信息素气味却欲发在肺腑充盈,这种做法只是徒劳,“我明天早上有一场会议,八点。你知道的,最近在那个时间段,塔区卡口人很多,会不太好进。”
话刚说完,江封忽地又噎住了。他知道自己这一个谎话说得有多么拙劣,而顶着鼓囊囊的一团说出这种话,又显得多么滑稽。
唐珩只觉得脑子乱糟糟的。心脏过速跳动着,□□的热浪还在翻滚,甚至涌动得过于剧烈了,带起一片教人想要呕吐的眩晕。他放松身体让整个人陷在沙发里,又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过了半响,这才觉得终于好受了些。
唐珩拍了拍脸,也翻坐了起来。
江封不知道什么时候去接了一杯水回来。
唐珩伸手接过,一饮而尽,将冰凉的杯子握在掌心,又觉得有些尴尬——他之前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被拉扯着升腾,又被猝然截断,而二者都源自同一人。
“唐珩,我……”
唐珩“唰”地站了起来,“那什么,不晚了,我送你?”
江封眼中神色动了动,终究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只应了一个“好”。
沉默像是持续了很久,但只不过是二人从客厅到门口的时长。唐珩是准备把人送到楼下的,便先迈了出去,用脚步的响动踩亮感应灯。这间房子玄关处的光源与屋外的走廊不同,往日极易被忽略的微小差异,这时却似乎陡然将两处空间割裂开来。
江封落后了一步,还留在房内。
“唐珩。”
听到江封喊他,唐珩不解地回过头来。
“常委换届会在今年年末,这一次的人选已经定下来了。还有两届。”江封道,“如果你愿意的话,等我两届。”
“两届是多久?”
“六年。”
“噢。”哨兵应了一声,又转回头去,迈开脚步往前走,边走边说道,“五年应该够我攒下来塔内一间房子的钱了,剩下一年等审批,哦不对,有你在我说不定还能走走后门,那就算五年半。”
说着,唐珩又回过头来,站在走廊的另一端,遥遥地看向江封,“我觉得应该够了,你说呢?”
或许是逆光站立的原因,江封的表情在此刻有些晦暗不明,他低垂着眼,看着被身后灯光照映出的、畸形而丑陋的、自己的影子,而他就这么站着,听着耳畔响彻的心跳,像是经历这个世界最初的时光,电光雷鸣中,第一抹生命自浩瀚深海里萌生。
“足够了。”
他抬起眼来,朝唐珩走去。

第八十六章
“这种问题我没有必要向你解释。我再问你一遍,如果停药了,被试者会出现什么样的症状?”
“后悔了?现在才来后悔,那你当初拿药的时候怎么不考虑清楚?”
“我在问你:药,能不能停?”
“江封,我现在挺庆幸自己没被你‘特别关照’过。停,你尽管停,就等着那个哨兵被你折腾得生不如死吧。”
送走江封之后,唐珩又把自己扔回床上,这一番折腾下来,他彻底没有了睡意。
唐珩怔怔地盯着天花板看了十来分钟,实在躺不下去了,索性翻身起床。他拖着一张板凳在客厅坐下,开始搜索一些信息——军部的、主城的,只要是和江封有关,他都认认真真地读了一遍。但或许是身份特殊的缘故,网络上关于江封的公开信息少得可怜,只有在某些会议新闻中一笔掠过的出场介绍,以及一些委婉曲折得似乎是用另一套语言体系写成的官方文件。
能搜到的消息甚至还没有他知道的多。这么想着,唐珩觉得有些烦躁,又不禁隐隐地有些高兴。
一旁的崽子看见这一幕,叹着气摇了摇头,然后趴下身去,打起了瞌睡。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看见阿布时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的模样。
即便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资料,唐珩却莫名地还是熬到了天光破晓,而再次醒来时,已经过了正午。
像是掐准了时间那般,哨兵刚一睁眼,便听见通讯的来电铃声响了起来。
如果说唐珩接通时还有一些迷糊,那么当对面说出第一个字时,他立刻就清醒了。
“是我。”
唐珩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眨了眨眼,又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那么清醒。舌头打结,便只能发出一个含糊不清的鼻音,“……唔。”
那端的向导轻轻地笑了一声,“还没睡醒吗?”
“啊,昨天睡得有点晚。”
“该起床吃午饭了吧?”
“……准备去了。”
“好。我四十五分钟之后有一场会议。”
“……嗯,一切顺利?”
“会的。”
一直到这则通讯挂断,唐珩也没有想明白江封打这一则通讯的目的。他纠结着下床,纠结着走向盥洗室,纠结着抬眼看向镜子——
接着,看到了自己那张烧熟了的脸。
“……”
草。唐珩猛地拿手将脸蒙住。这下他可能想明白了。
接下来的四天,唐珩没有和江封见过面,但来电铃声总是会精准地在十二点三十分时响起,不过是一些没有营养到极点的来往问话,持续五分钟,再挂断;而当唐珩有一次无意间问起、得知了这种加密频段的通讯最多只能连通五分钟之后,又顿时变得奢侈了起来。
第五天,李擎得了江封的命令,带唐珩去做一次身体检查。
唐珩对江封的这一位助理还留有一些印象,见到了人,便大大咧咧地打了一声招呼。
反倒是李擎看向唐珩的眼神变得微妙起来。
“是首席让我来的。”李擎看着唐珩,扶了扶眼镜,又扶了一扶。他嘴唇开合几次,最终还是把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只语气干硬道,“没有其他事情的话,现在就出发。”
联系之前的几次相处,唐珩大概猜到了李擎的想法。
“那些规定我都记着呢,就别替你的首席瞎操心了。”唐珩伸手搭上李擎的肩膀,兄弟似的按了一按,“我有分寸。”
李擎只觉得肩头猝然一痛,“……你有就好。”
塔区卡口处排队等待身份核验的队伍较几日前似乎又长了许多,标识位置的指示牌还立在那里,但是上面的光影特效被关闭了,没有了明快的色彩变幻,在阳光照射下,巨大的指示牌变成了一支直插在地面上的黑锤。
此时的飞行器内没有人说话,只剩下设备运行时的细微声响,将等待的时间拉得更加漫长。
然后,这片安静被唐珩的突然开口打破了。
“我想问你一件事,”唐珩道,“关于江封以前的经历,你知道多少?”
李擎并不意外唐珩会问这个问题,“从首席进入军校开始,一直到他走到现在的这个位置,我差不多都知道。”
“说说?”
李擎斜了唐珩一眼。
就在唐珩以为李擎又要搬出那套大道理用以论证自己没资格了解江封这些事的时候,他看见李擎把飞行器的驾驶模式调成自动。
然后李擎向后仰了仰,靠在座椅靠垫上。
“你要从什么时候的开始听?进军校?”
虽然是一个问句,但李擎并没有等到唐珩的回答就兀自说了下去,“就从进军校开始说吧。首席不属于天才那一类——也不能这么说,不是普世意义上的天才吧。你肯定想不到,首席进入军校的第一年,差点因为不及格而被退档。”
唐珩确实没有想到。
他本以为这个故事会有一个光辉耀目的开场,却不曾想是这种灰扑扑的模样。
“他……”
李擎冷笑一声。他没有心思去打量哨兵此刻的表情,只摘下了那副金丝半框眼镜,捏在手中。
“失望吗?是不是很惊讶他居然还会有这样的过去?档案还保存在数据库,拿到权限你随时可以去查。当然,当时具体的情况我也是道听途说。我被录取的的时候首席已经毕业有几年了。
“军校的设置和其他学校不一样,一共六个年级,毕业即入伍。一般在入学时会有一次能力测试,按测试结果把人分派到前三个年级,不过圣所举荐的人是例外,他们从开始就是四年级。”李擎道,“我就是圣所出来的。”
唐珩表情一僵,神经已经不自觉地紧绷起来,“我记得江封和圣所……”
“不是圣所。”李擎打断了唐珩的话,“首席的老师现在圣所内任职,与他积怨的只有那位‘肖主任’而已。这里面牵扯得太深,你想知道的话可以直接去问首席——如果他愿意告诉你的话。”
短暂的停顿之后,李擎接着之前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会被圣所举荐到军校的人都是百里挑一甚至更好,而且圣所本身的师资就不差,去军校只不过是换一张皮。首席最开始的时候被分在二年级,劝退的事情也是在那个时候发生的,在那之后,首席休学了五个月,然后重新被举荐进去。
“但他的举荐人不是当时的‘圣所’,圣所不会让这么一个人毁了自己的名声。他的举荐人叫温景焕——你应该听过这个名字,上一任的首席向导,首席的老师。
“最开始我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也在想,会不会是中间的五个月有奇迹发生,才让那么一个原本资质平庸无奇的人得以大放异彩。但是不是。
“温先生的确给首席指了另外一条路,可那并不是捷径。
“虽然也只过去了十年不到,但是你绝对想象不出来,从当时的哨兵手中抢下攻坚手的位置有多难。我能说我可以感受到一半,是因为我选了与首席同样的道路,体会过把精神触角铸成利器的疼痛。”
李擎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怀抱着重逾千斤的巨石,“三年。在这种情况下,首席从谷底爬上顶峰,只用了三年。”
在那之后,李擎沉默了很久都没有再说话,只在即将经过卡口时重新把眼镜戴了回去。
“我不应该和你说这些。”操控飞行器的按键声哒哒地响着,而在这一阵急促而烦杂的声音中,李擎的说话声忽地变得不是那么真切,“但是我想让你知道。首席独自一人走了那么远,眼看着就要走到头了,我不希望他因为你而去赌他自己拿命换来的前程。”
“不会。”
哨兵接得很快,利落冷然的话砸得李擎一愣。
“现在有我陪着他,”
唐珩撇过头去。他看向窗外,看向那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看向那楼宇起伏、鳞次栉比,再远处,飞行器如雄鹰掠空,阻隔器矗立如烛。
艳阳之下,那枚高悬在卡口处的铁灰色图徽泛起一片令人眩目的光,一如哨兵此刻的双眼,目光灼灼。
“就算要赌,也是我们一起赢。”

浅灰色的外墙在晴朗的天幕下像是蒙着一层纱布,将其中的人一起笼了进去,它融在塔区内其他的建筑之中,像是一团积久的灰絮。
这一次全身检查的耗时较塔三院要更多一些,医护人员全副武装,他们静默地操作着,就连偶尔的目光交汇都用的是一种近乎于打量器物的冷漠,使得环境中原本的压抑愈发得变本加厉。
从医院出来之后,唐珩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
“体检报告会直接发送给首席,如果你有需要,可以与首席说明。”
这是李擎与他分别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接下来的两天,唐珩依旧没有见到江封,如果不是每天中午那雷打不动的五分钟通讯,他几乎要怀疑那个向导是不是把自己忘记了。
熊俊和苏婷姐刚认识的时候,那次不是抓紧一切空闲时间见面,就他所知道的,熊俊跨越一整个城市群去找苏婷姐只为吃一顿饭的这种事情都一只手数不过来。
终端屏幕上显示着措辞正式至极的报导,界面正中间显示着一张照片,照片中,男人面容冷峻地站立着,即便没有直视镜头也能教人感受到他周身的锐利气势,在发布会庄严的布景下,他正向合作者伸出了手。
而这一个界面已经在此停留不动将近十分钟了。
唐珩低着头,任凭荧幕将光影投映在自己的脸上,他的视线却落向更低处的茶几桌面——那里摆着五大袋糖果,造型五花八门,橙色在其中占据了最大的比例。
唐珩剥了一颗扔进嘴里,含了三秒,又皱着眉吐进了垃圾袋里。
味道和记忆中的未免差距太大。
再然后,他的思绪又重新饶了回去。
首席向导应该很忙,更何况那人的名字后面还跟着那么一长串乱七八糟的头衔,唐珩对自己道,他应该对此早有预期的。
这么想着,唐珩一拍脑袋,又觉得自己有点傻。
那家伙不来找自己,自己就不能去找他吗?
就在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的时候,通讯铃声响了起来,浏览界面一闪,切换成了来电显示——
正好是念头所想的那个人。
“是我。”
向导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带着一股清凌凌的味道,顿时就安抚了唐珩有些烦躁的心情。
唐珩笑了起来,又忍不住道:“你就不能换一个开场白吗?这个号码就你一个人在用,不是你还能有谁?”
“有什么建议吗?”
“嗯……你可以汇报一下刚才在做什么,然后再问问我。”
话音落后,沉默的时间持续得有些长,唐珩顿了顿,想到江封的工作,忽地意识到这么说可能有些唐突,“额,我是说……”
“刚才在想你。”话语被打断,唐珩听见江封笑了一声,极轻,笑意透过信号传来,带着些气音的浮动,虽然在再开口时就已经被收敛了起来,“我收到了你在三天前的那份体检报告,各项指标都不错。”
“那时我就和你说过,我身体健康得很,不需要做什么全身检查。”
“以防万一。靶城回来的人都会被安排一次检查,只不过你作为非编人员,没有名额。”
于是,他给他补上了。
“哼。”
听到这话,唐珩到底还是没有压住上扬的嘴角。他身体放松地躺进长沙发里,因为姿势的改变,声调都变得懒洋洋的,“行吧,都听你的,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唐珩。”
“嗯?”
“我想见你。”
简单的四个字,像是偶然飘来的柳絮,沿着神经传到的途中沾饱了水分,一点点、一点点地沉了,最后缓慢地降落在心上。
我想见你。
唐珩猛地从沙发上蹦了起来,“……你什么时候有空?!给个时间,我去找你。”
“不用。”两声心跳之后,他听见向导在那端说道,“下来吧。我在楼下。”
这是几日以来难得的晴天,太阳刚刚从地平线的那头沉落,但天空还敞亮着。兴许是位置紧挨商业街、而此时又临近饭点的缘故,形式各样的飞行器停靠在路边,像是这巨大烤箱中一屉即将出炉的糕点,被烘烤在还未消散的热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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